可心兰觉得不是生病的事,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她只觉得这种过于宁静的夜晚让她完全没有安全感,仿佛暴雨前夕那般沉闷一样。
翠儿怕心兰老是这样神经过敏,很容易就憋出病来的。她决定把心中最后一个草原狼的故事说给心兰听:“草原上常常有四五只成群的狼,里边有公的,也有母的。一个寒冬腊月的晚上,下夜的牧羊女怀抱着刚满月的孩子守在用石头砌成的羊圈里,外头的冷风像鬼魅似的呼呼大叫着,从石缝里漏进来的风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直教人疼的哆嗦。这外头天寒地冻的,牧羊女怕冻坏了孩子,便给孩子包了整整两圈的羊皮袄子。草原上的冬夜是宁静而漫长的,下夜则是最熬人的工作。牧羊女时不时看看怀里熟睡的孩子,时不时起来瞧瞧羊圈里的绵羊们。时间就像一个长长的隧道,牧羊女艰难地在这个隧道里爬行着,,等待着。下夜最熬人的是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人的忍耐力和敏捷性最容易低迷的时候,也是狼群最容易攻击羊圈的时候。牧羊女怀抱着宝宝,这夜的静谧让她也时不时地开始犯困了,就在她打了个盹的时候,羊圈里突然乱哄哄地骚动起来,成群的羊开始“咩咩”地狂叫起来。牧羊女知道羊圈里一定是钻进了野狼!她放下手中的孩子,拿着一根五六米长的套马杆,握着一支大火把,一个箭步冲进了羊圈里。她用这支大火把一照,果然看见了几百头羊的中间有一只灰黑色的狼,它死死咬住了一只绵阳的后腿,瞬间鲜血就流成了红色的冰渣子,顺着羊腿,一路流下来。这牧羊女经验丰富,她仔细一瞧,这只狼不是一条大狼,只是尚在成长的公狼。她便把拿着火把往羊群里晃,那些吓坏了的绵阳便一个劲儿地往里钻,这前后几百只羊的腿狠命地踏在那只死死咬着羊后腿不放的公狼身上,瞬间那只公狼就被几百只绵羊踩得肚破肠流!”
“太残忍了!”心兰忍不住跳起来喊道。
“先别激动,先听我把故事说完呀。”翠儿拉住了撅着嘴的心兰。
心兰恶狠狠地盯着翠儿看,翠儿也斜瞪了她一眼说:“你想不想听完呢?如果你想听呢,就先安静地坐着听,你要不想听呢,那我可回去睡觉了啊!”说着,翠儿便把被子一掀,转了个身,准备下床去。
“别走!我听我听!”心兰赶紧拦下了翠儿,一边笑笑地看着翠儿。翠儿看着心兰那绯红的小脸蛋,真恨不得能掐上一把。
“那我可说了啊,你不许打岔!”翠儿斜着眼睛看着心兰水汪汪的大眼睛,郑重其事地说。
“我保证,我不打断你!”心兰认真的看着翠儿,高举着那双细长的小手说。
翠儿看着时间也不早了,便不再逗心兰,接着说:“那个牧羊女拨拉开羊群,往里走,看着那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公狼,她突然大叫一声“不好!”转身回羊圈外一看,啊!羊圈外的草地上一大片都是新鲜的羊血。她突然间好像知道了什么,从羊圈外奋力地冲进旁边的小蒙古包一看,床上的孩子没了!这下子这个牧羊女彻底崩溃了,她发疯似的跑回蒙古营包里把所有人都叫起来,所有人都拿上了点着的大火把,骑上骏马去找那个被狼叼走的孩子。后来所有人找到天亮也没找着那个孩子,那个牧羊女也因伤心过度病倒了。大家都渐渐忘了那个被狼叼走的孩子,只有牧羊女天天都在营帐那里仰着头,双眼深情地盯着帐外这广阔无垠的大草原,日日夜夜盼望着孩子能够回来。时间晃过了十年,那个牧羊女也由一个年轻的姑娘变成了一个腰圆腿粗的中年妇女的。时间带走了她的容貌,却带不走她思念孩子的心。所有人都劝她别再等了,都十年了,孩子早被狼吃掉了,就算她再这么等下去,等成了一个大石头,孩子也回不来的!可是那个牧羊女始终不相信,她自始至终都相信自己的孩子还活着!哪怕等成一个石头,她也愿意等!”
翠儿讲的正起劲,心兰也听得正入神,突然间门外传来了一大堆杂乱的脚步声,整个西苑瞬间被火把给照的跟白昼一样。
“外头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乱糟糟的?”心兰正说话间,突然那些火把一下子移到了心兰的房外。
“叩叩叩!”门外一个有些佝偻的黑影敲了敲门,心兰从房里一看,心下便知此人是谁了。
翠儿赶紧披了外衣下了床,心兰也披了那件金丝绒披风下来了。
翠儿像心兰使了个眼色,心兰微微一点头,翠儿便蹬着鞋子去开了门。
“心兰姑娘还没休息啊?这么晚了,本来不该来打扰你的,可是咱们今儿的贵客在咱们府上丢了东西,按例咱还是得搜查的,对不住了。”老管家翘着两撇山羊胡子,皮笑肉不笑地说。
“既然贵客丢了东西,我们理当配合您的工作,你们搜吧。”心兰坐在桌子前,淡淡地说。
“搜!”老管家得了命令,便带领众人在房内大肆乱搜。
这十几个男人粗手粗脚,翠儿不断听见他们撞到瓶瓶罐罐的声音,心兰没发话,翠儿只能垂手站在一旁,心里是敢怒不敢言!
“找到了!”突然内间有人叫喊道。
“快把赃物拿出来看看!”老管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兰生怕这其中有诈。可是临走之前,她明明让翠儿在房间里一路洒满了细细的香灰,这香灰也整整铺满了整个房间。她和翠儿从内庭回来的时候还仔仔细细检查了,香灰上没有任何痕迹!这个藏匿赃物的人,除非他有飞天的本领,否则他怎么可能完全不在这灰上留下足迹呢?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心兰正想着,那个说找到赃物的人,拿着一方绢帕走到了老管家跟前。“您瞧!”那个人双手递上了那方手帕,老管家贼贼地看着心兰那面不改色的神情,心里暗暗骂道:一会儿有你好看!翠儿铁青着脸,站在一旁死死盯住老管家的手,一言不发。
老管家不时拿眼瞅瞅心兰,一边慢慢打开了绢帕。老管家正想着怎么整治这两个眼中钉呢,一打开绢帕的瞬间,他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啪”的一巴掌,老管家狠狠地打在了那个小厮的脸上。“什么狗奴才,你长了双什么眼睛,你看看,这个明明是佩环,不是玉珏,!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老管家面如土色,胸腔剧烈地扩张着,但是心兰还是明显感觉到,他在极力控制他自己的情绪。
“心兰姑娘,今晚惊扰了,老奴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老管家低着头,给心兰赔笑着。
“没事,倒是您大半夜地查,辛苦了。不过最重要的是把事情搞清楚了就好。”心兰依然淡淡地浅笑着,像一支风中优雅的百合。
“那老奴还要接着查,老奴告退!”老管家行了礼,便带着这帮人灰溜溜地走了。
翠儿和心兰趁着她们走远了,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第四十七章 草原上的神
心兰和翠儿一想起刚刚老管家那窘迫的表情,总想哈哈笑上一阵。
“翠儿,快看看你的佩环吧。刚刚那伙人粗手粗脚的,不晓得有没有让他们给碰着了。”心兰看着正在收拾满地“残局”的翠儿说。
“好!”翠儿应了一句,连忙放下手上的流云珐琅彩瓷。
翠儿本来就想先看看的,可是刚刚被那些人这么一闹,整个房间乱糟糟的,一会儿心兰要是困了,她再去收拾难免会扰着她,不收拾又怕心兰半夜起来如厕,绊着她。还是心兰了解她,知道这块宝贝是翠儿的“命根子”。
翠儿就着昏黄的灯光,轻轻打开了绢帕一看,一道深深的裂纹一下子冲进她的眼帘!那道裂纹整整将整个佩环一分为二了!心兰一看,心也便冷了下来,她咬着牙恨恨地说:“那老东西跟咱俩过不去也就罢了,何苦跟件儿东西过不去!刚刚他这么大劲儿把东西搁桌上,是块铁也得给它摔碎了!”
心兰愧疚地看着翠儿,眼中满满的眼泪。
“傻小姐,这东西破了就破了,只要咱俩好好的就值得了。”翠儿拍着心兰的肩膀笑笑地说。
“可是这个是你的亲生父母留给你的唯一的东西,往后你还得靠这个东西找回亲人呢!”心兰焦急地说。
“没关系,这佩环只是破了,又不是丢了。再说了,真想要认亲,哪怕只剩一片儿也能认得出来。玉这东西讲的是缘分,我守了它十二年了,现在这时候它破了,看来和我缘已尽了。也许我这一辈子都见不到我的家人,就像我在草原上整整走了一个月也没遇到一只草原狼一样,而我却能在醉云楼认识你和公子,现在我们像一家人一样,彼此照顾着,这是上天给我的最大的福报了,我已经很知足了。既然它碎了,不如干脆让它分成两半,明个人咱请个金匠,把这个佩环的两头都拿黄金包上边儿,从此以后我们两人一人一半,让它永远陪伴我们两姐妹,好吗?”翠儿抚摸着心兰那绸缎一般的秀发,淡淡地说。
心兰像妹妹一样,头靠在翠儿的胸前,眼角沁出的泪花儿沾湿了翠儿的月白绸衫。
最后心兰还是同意了翠儿的提议,两人重新收拾了屋子,疲倦地躺在了床上。
“翠儿,后来那个牧羊女等到了她的孩子了吗?”心兰张着那双还挂着泪珠的眼睛侧着头问翠儿。
翠儿的脸上浅浅地笑着说:“后来那个牧羊女还是趴在营帐边上等啊等,又五年过去了,她的女儿也十三岁了,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龄。可是不久后,牧羊女的丈夫突染疾病,不到一个月就死了,这个家只剩下一老一小两个女人了。草原上的生活是很艰难的,家里的劳力一旦过世,要不女儿出嫁,要不母亲必须再嫁。按照蒙古习俗,如果丈夫不幸过世,那她的妻子只能下嫁他丈夫的兄弟。可是这个牧羊女的丈夫无父无母,也无弟兄,她们母女俩只能另做选择。母亲已经是三十好几的女人了,人老珠黄,女儿正值青春年少,这个牧羊女就打算给女儿挑一个好女婿。蒙古的汉子个个强健有力,一连见了好一个,老母亲个个都喜欢,个个都满意。这个母亲心里就犯了难,每个男孩都那么优秀,不知道女儿会喜欢哪一个。那个时候正好是蒙古大草原的春天,家里忙着接羊羔,准备草料的活儿,这个母亲便把女儿的终身大事缓了缓,等立夏了之后再决定。不料有一天,女儿出去放羊的时候,途中遇到了一个满头满脸都长着黑毛,赤身裸体的男子。他重伤倒地,眼看就要不行了。这个女孩看着她在这刚刚解冻的泥污的泡子里挣扎,她于心不忍,便好心把他救了回来。后来在母女俩精心的照顾下,终于这个不像人的人,还是活了下来。后来这个男孩伤势稍好了之后,他不会说蒙语,也从不说话,但是每晚都要在蒙古包里学狼叫,吓得临近的蒙古包以为狼来了,家家户户都拿着套马杆和绳索,骑着飞奔的骏马赶来。这位老母亲深深打量着眼前这个不会说话的少年,越看越觉得他像自己丢失的那个孩子。后来她趁着给这个男孩送饭的时候,仔细一看便认出了这个少年掩藏在脖颈下的一大块星形胎记!和十五年前自己孩子的胎记一模一样!这个老母亲既惊喜又难过,一不小心还打翻了手里端着的奶豆腐,整个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她感谢腾格里!感谢高原的天神!在她有生之年能见到她的孩子平安无事地活着!那个男孩被她的举动先是吓了一跳,继而看着眼前这个老妈妈泪光闪闪的眼眸,他的心也要融化了。虽然两人语言不通,但是彼此都能感觉到血浓于水的亲情。”
“这个就是人们常说的“母子连心”、“母子情深”吗?”心兰忍不住轻轻的说了句。
“是的。后来这个男孩伤好了,他要离开了。他吃的是生肉,喝的是鲜血,和人类始终是不同的。可是他很感激老母亲和她的女儿悉心照顾他、保护他。那晚,他站在蒙古包外头嚎叫了一夜,他麾下的狼群便从远处聚集在这个蒙古包前方的草地上。月色皎洁,老妈妈看见这黑压压的一整片的狼群,她一旦也不觉得害怕,只是心中知道这个丢失了十五年的孩子,他始终不能长久地留在自己身边,他还是要回到他的世界里去的,眼泪便唰唰直流。草原上干冷的春风瞬间便吹裂了老妈妈的脸。那个男孩,眼里也慢慢溢满了泪水,他率领着整个狼群,齐刷刷地向老妈妈下跪!草原上的狼是天上的神,它们可以站着死,却从不给人下跪。如今它们是向一个腾格里一样的母亲致敬!老母亲自己也吓呆了。最后,她只能忍痛看着孩子坐在狼背上,像一个国王一样离去。后来老母亲的女儿也出嫁了,老母亲家的羊群里再也没丢过羊,家门前还经常有好几只刚刚咽了气的紫貂或者狐狸。老母亲最后活到了八十岁,成为了草原上最长寿的人。”
翠儿一说完,屋子里久久地安静,只有那跳跃的蜡烛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
第四十八章 破釜沉舟心意定
第二天,心兰让小厮上外头请了一个金匠,果真把那断成两截的佩用黄金包了边儿。那个金匠还巧夺天工地给这两个半月形的小坠儿的两头用镂空雕刻的两只凤凰给连了起来,他在佩环的正中间加了个小巧的扣儿,断成两半的佩环都做成了一样的形状,煞是可爱。
心兰重重赏了那个金匠,还特意嘱咐他再做两条结实的黄金链子,今天下午便送过来。心兰心想,那两条黄灿灿的链子,搭上这个两个精美的小坠儿,那可就太完美了。心兰凝视着躺在手心的两个半月形的坠儿,那金灿灿的黄金配上这个带点糖色的和田羊脂玉做的佩环,可谓是相得益彰啊!
心兰今天的心情可真是太好了,明儿下午放榜,今儿个王爷陪着老夫人和正王妃,还有那个可恶的老管家一起上京去了,听说这次是皇上特招,估计得去一阵子。
心兰明和翠儿打算好了,难得这些人都不在家里了,正赶上这阵子出游的人特别多,她也想图个吉利,明早就和翠儿戴着这两个佩环到观音庙去给哥哥求签。
后来就这么高高兴兴地去了,不知道怎么,现在竟然凄凄惨惨地躺在在牢房里。
心兰还在这地牢里焦急地等着欧阳无双的消息。
欧阳无双今天早上被人提走了,还是上次那个长胡子的男人亲自来提的。
心兰的心又揪起来了,她不知道哥哥有没有受到牵连,也不知道翠儿的下落,她被关进这大牢里好几天了,进来这么久了,愣是没一个来看过她。
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盼着欧阳无双快点回来。
中午的牢饭发过之后,欧阳无双终于拖着叮叮当当的大铁链子回来了。
她这次并没有挨打,脸色虽然比之前好,但是看上去还是面无表情,冷酷的像座冰山。
心兰心焦如焚,可是她看着欧阳无双冷冰冰的面孔,正踌躇着要怎么问。
“心兰,你托我打听的事情,我已经帮你问清楚了!”良久过后,欧阳无双冷冷地说。
“怎么样,具体什么情况?”心兰一听她开口说话,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一个箭步冲到她跟前问道。
欧阳无双定定地看了心兰一眼,说:“情况并不是太好,你要有心里准备。”
心兰早就猜到是凶多吉少了,她现在哪怕是死,她也要死的明白。
“你说吧。”心兰看看欧阳无双,淡淡的说。
“我打听到了,你说的那个叫翠儿的姑娘,据说汝阳王被皇上困居京城,有人告发他前段时间勾结胡人,互换信物,准备起兵谋反。听那些狱卒说,那两个信物就是一对雕着龙用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