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闻言,却不来接,道:“客官只管放心将此物搁在房中,小人保证,绝对不会丢!”
未央笑着逗他,“若是丢了,该当如何?”
小二敛眉正色,一拍胸脯,道:“我们浔□□阜民丰,法纪言明,已经十年不曾发生过一件作奸犯科之事!老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即使家中暂时遇到了什么困难,大家也都会到浔阳王那里求助。浔阳王定然会帮着咱们解决,哪里用得着走那些歪门邪道!”
未央心中一顿,故意拿话探他,“照你这么说,这浔阳王倒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王爷?”
“可不是咋地!”小二急切地想要证明似得,站直身子一本正经道:“浔阳王性子谦和,待百姓是极好的,我爹说他活了一辈子,就遇着了这么一个好郡官!”
未央略略点头,老百姓口中的话,自然是极真诚的,五皇子如此受人拥戴,看来的确有过人之处,不由便又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未央与小二寒暄几句,便出了客栈。一路走来,果见街上人声鼎沸,街边的铺子都挂着一串一串的大红灯笼,红彤彤一片,好一派欢喜的场面!
临着街巷两边,小贩们一个挨着一个,售卖些胭脂水粉,玲珑古玩。这每一个摊位前头,都聚集着好多顾客,大声地讨价还价。
再往前走,到了河边儿,沿河而走。只见无数家茶馆酒楼临水而立,里面全挤满了客人,连街边小吃摊位上都座无虚席,小孩子撒着娇扯住大人的手,讨要吃的。
清灵灵的河面上,画舫林立,舫中大概是些达官贵人,文人雅士。
转了几条街,问了几回路人,总算到了浔阳王府。
浔阳王府建在僻静之处,看上去不甚起眼,只是一个寻常的院落,不过四周便植柳树,绿柳掩映之下,白墙青瓦,翘角飞檐,倒是颇有几分清幽的雅趣。
如果不是门口‘浔阳王府’的牌子,未央多半会误以为这只是个寻常翰林的住宅。
王府门外并没有人把守,这倒新奇的紧,当朝的王爷,哪个家门口不是一排排的卫兵?倒也不全是为了安全,更多的其实就是两个字——场面。不管实用不实用,浪不浪费,反正看着气派就行。
这九皇子并不在乎这些虚无的排场,未央不由又多了几分好感。提衣上了石阶,抬手叩了叩门上的铁环。
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须发花白的长者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未央一眼,道:“你找谁?”
未央恭敬地俯身行礼,道:“烦劳老丈通禀一声,就说京城来的林公子求见!”
“王爷不在府中,改天再来吧!”
未央不由有些失望,“可否告知王爷去了哪里?”
长者面露疑色,道:“王爷的行踪岂能随便让你知道!”
未央一愣,转而笑道:“是在下唐突了,只是在下在浔阳停留时间不多,所以希望能尽快见到王爷,老丈能否告知王爷几时回府?”
老者迟疑,“这——”
作者有话要说:
☆、河畔相逢
未央心下一动,于是从袖口摸出一锭银子,递给长者,笑道:“林某绝非恶人,只是仰慕浔阳王爷的仁德,故而想来结交,别无他意,老丈不要多心。”
老者一看未央手中的银子,顿时像见了瘟疫一般,向后弹出老远,连连摆手,“快收起来吧,老汉可不是这个意思。”
京城那些达官贵人府上家奴的嘴脸,未央见的多了,也不知这老者是不是假意推却,于是有心试探,道:“这些钱不多,今儿又是佳节,礼节不能废,老丈收下吧,晚点儿好买几碗酒喝!”
老丈脸色一沉,道:“我们浔阳王府上的人,从来不收礼!老汉要是收了你的这些钱,立刻就会被王爷逐出府去,你说老汉能收还是不能收?”
未央点头,默默收回银子,在心里感叹:九皇子果然治家甚严,实属难得。
老丈见未央不说话,无奈道:“行了,老汉看你也不是恶人,告诉你也无妨,春季的稻子熟了,我们王爷下乡巡视去了。说是两三天,今个儿也该回来了。你明天再来,兴许就能见的到了!”
未央点头,谢过老者,转身离开,虽说没见着九皇子,却不但不气恼,反而隐隐有些喜悦,看来当今圣上眼光确实不错,算是给大周朝挑了一位不错的继承人。
离开王府,未央一路信步往河边儿的方向而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远看见河水中星星点点的光,走近一瞧,才看清楚是一盏一盏的油灯。莲花形状的灯座上,点着灯芯,烛火在微风中飘飘荡荡。
河岸上的人越来越多,河中的灯也越来越密,那些灯盏一片挨着一片,荡悠悠向河水中央飘去,一闪一闪,煞是好看。
河岸上大多是盛装的年轻男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是坐下树下聊天,或是蹲在湖畔嬉笑,或是一群人划了小舟,沿着河溯流而下。
未央心中悄然涌起一阵阵感动,‘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如此良辰美景,怎不令人心生向往。
长吸一口透着荷叶清香的空气,只觉那缕清雅之气缓缓在体内流动,心情便越发平和起来。未央在河岸边蹲下身,伸手拨弄着水花,一张俏脸便映在灯光里,从远处看去,依稀可以看到她闪亮的双眸和嘴角勾起的笑意。
未央完全没有意识到,就在不远处,一黑衣男子长身而立,默默注视着她,已经好大一会儿了。
黑衣男子头上带着帽子,宽大的帽檐儿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紧抿着嘴角,轻蹙着双眸,手中紧握着腰间的长剑。
眼前的女子,他不过只见过几面,她曾经被迫救过他,他也救过她,如此算来,两个人之间,早已扯平,再没有任何瓜葛。
所以,他的主人要这个女人的命,他本不该犹疑。可是她呀,是唯一一个曾挡下他的剑的人!也不知是因为没有把握,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他握着剑柄,几次想出手,却终究没有拔出剑。
杀手最大的忌讳,便是有了犹疑,所以在他还在纠结挣扎的时候,有人突然扣住了他的手腕。
他很吃惊,在心里怨怪自己竟然走了神儿,最佳的时机已经失去,他却隐隐觉得松了一口气。
扣住他手腕的人一看便知是位高手,能有这种手段的人,最大的可能便是来自于皇宫禁城,禁卫军?他的心里不由冷笑,那么——
果然,此人盯着他,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十九,我们大人有请!”
十九勾唇冷笑,跟着来人的视线望去,果然灯火阑珊处,一人身着朱袍,头戴璞帽,负手立在石阶上,正默默凝眸望着河畔边戏水的女子。
十九被带到了朱袍男子的身边,朱袍男子恋恋不舍地收回眸光看他,蹙着眉心,轻声道:“如果阿央死了,本官保证,你家主人同样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十九冷笑,“你错了,她不是我的主人!”说完,咧开嘴挤出一个无比冷酷的笑容,然后转身向远处大步而去。
朱袍男子也不介意,任由他飘然走远,然后转眸望向河边,可是那里空空荡荡,已没有方才那少女的身影。
未央离了河岸,本欲寻一僻静的小店吃些东西,可是街上游人一点儿不比河畔处的人少。未央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不小心竟迷了路。
拉着行人问路,却也没问出个所以然,于是干脆顺着人流前行。走了半晌,人流便四散开去,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正欲找个人问问,突然‘噗通’一声,前面一个身影一把栽在了地上。
未央一惊,忙要上前查看,却有人先她一步,蹲下身扶起了倒在地上的老人。
未央愣住,凝眸去瞧,只见救人的是个身形修长,气质温润的锦衣男子。锦衣男子搀起□□的老人,关切地问候几句。
下人凑上前,接过老人,问了几句,老人说了家的位置,下人便向那锦衣男子禀了一句,说是送老人回去。锦衣男子点点头,一挥手让马车走近,然后要扶那老人上马车,下人们忙阻止。锦衣男子训斥两句,便亲自将老人扶上了马车。
下人们不由问道:“马车让给老人家,您怎么坐?”
那人哈哈一笑,道:“佳节良辰,正好走走!”
未央敛眉轻笑,这男子不但长得眉清目秀,心地也是极好,竟毫不介意将自己的马车让一个衣着寒酸的老人。
未央的目光无意落在这名男子的长袍上,只见上面绣的竟是五脚金龙的图像,不由一惊,这衣袍上能绣五脚金龙的定是皇子皇孙,此人又出现在浔阳城,不难猜测他便是她此行要见的目标人物,五皇子李恒泰。
未央料得不错,此人正是李恒泰,他刚从乡下巡视回城,听城中正热热闹闹的过节,不想打扰,便吩咐众人捡僻静一些的近路走,却不料遇上了这位摔倒的老人。
李恒泰将那老人送回家里,老人的儿女立刻迎了出来,接过老人,又对李恒泰千恩万谢,热情地邀他们进屋吃茶,李恒泰婉言谢绝,嘱咐他们照料好老人,便带着下人们返回王府。
到了石桥,只见桥头赫然坐着一白衣公子,抱着酒坛独酌,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下人们正要呵斥,却被李恒泰抬手拦住。
只见那白衣公子望月浅笑,朗声叹道:“良辰美景,可惜却无人共饮!”
李恒泰听了,不由凝眸轻笑,挥手让下人们先行,自己则缓步跺到那白衣公子身旁,笑道:“不如让在下陪公子畅饮几杯,可好?”
白衣公子转眸看他,眼眸笑意灿然,“如此,甚好!”说完,抬手一甩,一坛酒便直直飞向李恒泰。
李恒泰伸手一捞,将那酒坛抱在怀中,低头一闻,顿时酒香扑鼻,不由‘呵呵’笑了几声,然后单手撩开衣角,纵身一跃,也在石雕上坐了。
白衣公子向他抬一抬手中的酒坛,托起坛底灌了一口。
李恒泰勾唇轻笑,也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然后咂咂嘴,叹道:“好酒!”说着,又侧眸看向白衣公子,道:“阁下从京城来?”
白衣公子微怔,继而轻笑,她这一口京城口音,猜出来不难。
李恒泰见白衣公子点头,于是接着说道:“不知阁下找本王何事?”从京城而来,又故意在桥头拦他,多半与朝廷有关。
白衣公子见李恒泰聪颖过人,又颇有些胆略豪气,不由心中敬服,便也不在兜圈子,笑道:“实不相瞒,在下林未央,在朝廷里供职,尝闻王爷英名,此次南下游历,正好拜望!”
李恒泰闻言,敛起笑容,认认真真地将未央打量一番,叹道:“原来是林将军,本王早就听说过你的事迹,将军可是我大周朝唯一的女将,本王心中倾佩,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不敢!”未央拱手,她本来并不打算以真实身份与李恒泰见面,此时却改变了主意,因为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七分认定了李恒泰皇储的身份。
“既然是林将军,本王不敢怠慢!”李恒泰纵身跃下石桥,整理衣衫,然后恭恭敬敬地对着未央俯身下拜,“还请过府一叙!”
未央忙跟着跳下石桥,还礼道:“王爷不必如此,未央本就打算到府上拜望!”
李恒泰点头,摊开手道:“请!”
未央点头,便跟着他一起到了浔阳王府。
李恒泰将未央引入书房,命下人奉上茶点,与未央对面坐了,迟疑道:“将军既然以男装示人,定是为了掩人耳目,还请将军以实情相告,到底是为何事来我浔阳城?”
未央登时被李恒泰问住,她突然觉得,有时候,人太聪明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
未央迟疑,有些话该不该说,她现在还拿不准。
作者有话要说:
☆、坦诚相对
李恒泰见未央面露难色,抬眸扫一眼屋内,摆手让下人们退下,又道:“将军不必疑虑,朝中的事本王已经知晓,母后死的不明不白,如今父皇又……”
“本王心中着急,可是没有圣旨,本王又不能回京探望,故而昼夜忧虑,寝食难安!”
未央暗暗吃惊,这五皇子和她不过是初次见面,怎么如此没有防备,竟对她说这些,倘若她别有用心,到皇上那里添油加醋地对他诋毁一番,可有他受的!
李恒泰看出未央的疑惑,不由轻笑道:“实不相瞒,前番刚接到舅舅的书信,说父皇病重,朝中局势不定,让本王事事小心。舅舅还嘱咐本王,万一事急有变,可速与将军联系。只是想不到本王还未联系将军,将军却已经到了浔阳城,故而心中疑惑,不知朝中是不是出了事儿!”
未央恍然大悟,看来皇上将军权托付于她的同时,还做了许多相应的安排,也就是说,皇帝托孤的对象除了她,还有公孙无极。
皇上既不信任公孙无极,也不信任她,他这是要让她与公孙无极相互制约。
未央的脊背阵阵发凉,李睿这盘棋下的果然滴水不漏。他是给了未央一把剑,可那却是一把双刃剑,只要稍不留神,那边剑就会反过来,伤到她自己。
“本王要你记住,与本王为敌的人,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公孙无极曾经那句‘戏言’如在耳边,未央兀自一个寒战。
李恒泰双眸凝视着未央,默默等着她回应。
未央余光瞥见李恒泰探究的目光,这才猛然收回思绪,定了定神儿,道:“王爷不必忧虑,京城里的一切都还好!”
想起上次见面时皇帝虚弱的样子,未央心里并没有多少底气,可是除了安慰五皇子,她此时不能下任何别的判断。
二更的更声刚刚打过,夜空中便响起了一阵阵闷雷,天空中团团乌云密布,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月亮的光辉。
紫禁城的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太平凡。
万寿殿里,突兀地响着一连串的咳嗽声,皇上的贴身太监文公公翘首望着殿门口,他已经着人去太医院请了好几次,太医却还是迟迟未到。
殿里的咳嗽声越来越急,那声音干枯沉闷,夹杂着痛苦的□□。
有脚步声隐隐传来,文公公看了一眼病榻上的皇上,急匆匆走到殿门外,可是等来的不是太医,却是一个浑身上下透着娇媚气息的女人。
文公公变了脸色,吓得一个酿跄,后退几步,惶惶然跪在了地上。
女人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吩咐文公公亲自去太医院请太医。
文公公下意识地摇头,那女人见文公公不肯离开,不由目光一沉,弯腰俯下身子,一把攥住文公公的衣领,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狠厉的笑容,幽幽道:“你去?还是不去?”
文公公被迫与那女人对视,女人眼中的杀意吓得文公公浑身一个机灵,他胆怯了。
女人看出他的动摇,于是又不动声色地重复一遍,“去还是不去?”
文公公瞥一眼站在女人身后的黑衣男子和男子手中闪着寒光的长剑,终是低下了头,道:“奴才去,奴才去!”
女人唇角勾起,眼中浮出一丝冷笑,她看着文公公一路小跑出了殿门,然后提足跨进殿中,反手关上了殿门。
整个大殿空荡荡的,除了摇曳的烛火,便只剩下她与躺在病床上的李睿。
李睿听到脚步声走近,吃力地睁开眼,望了望缓步走来的女子,不由大惊。他一边扒着床沿想要挣扎起身,一边又疾声斥道:“爱妃,你这是要做什么?”
女人嘴角挂着媚笑,眼中流动的却全是凶狠的光,她盈盈摆动着柳腰,凑过来坐在床沿上,低眉笑道:“皇上,臣妾不忍见你痛苦,特地来送你一程!”
李睿脸色大变,抬指指着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