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把门打开,拿把椅靠着。”
霍香一愣。“做什么?”
“照做就对了。”
听见他语气不善,教霍香有些讪讪,只好拎起搁在一旁的脏衣蓝,说要到井边洗衣裳。
再进茅屋,看见于季友巴巴地眺着门外,霍香才知道他先前为何做那吩咐,他不放心他“妹妹”,想能早点看见她一会儿是一会儿。
拜托,从没看过这么保护妹妹的哥哥。霍香暗翻白眼。
不行,她非得快点扭转局势,想办法引起他注意不可。
“刚才进来忘了问,公子用过早膳了么?”
于季友瞟她一眼,摇头。“我不饿,苹儿先前说会煮鱼汤给我喝。”
“您不饿,可苹儿姑娘未必是这样。”霍香说得有理。“河边一趟路不算近,出门又没用膳,她回来不饿慌了才怪。”
也对。于季友想,虽然昨晚普宁说过膳食都由她处理,可来来回回走了一个时辰的路,还要进灶房,会不会太劳累她了?
“你可以帮忙?”
“当然。”霍香怎么会放过表现的机会。“我现在回去准备,差不多苹儿姑娘回来,就可以上桌吃饭了。”
于季友谢过她。
两刻钟后,半身湿的普宁急呼呼地跑回来。
于季友早从洞开的门看见她。一靠近,便见他皱眉问:“怎么回事?怎么会弄成这样!”
“没事啦。”她笑着安抚。“刚才大娘要我拿桶子给她,石头太滑,我一不小心跌跤了。”
他拉来她细看。“手脚呢?有没有伤到哪?”
“只是衣裳湿了,待会儿大娘会拿衣裳来借我……”
两人说话同时,霍香正好进门来。
“于公子,早膳准备好了,啊,正好,苹儿姑娘也回来了。”
普宁一见霍香,眉头立刻皱起。“你是谁?”
于季友帮忙解释:“她就是我昨晚说的,霍梓的妹妹。”
霍香把木盘搁下,温婉一笑。“初次见面,我叫霍香。”
怎么会这样?!普宁不可置信,她本以为长得孔武有力的霍梓,妹妹应该不会俊到哪去,但没想到,人家却是个娇嫩嫩的漂亮姑娘!
她瞪向桌上。“她干嘛端这些菜来?我不是说过我会去煮鱼汤。”
“是于公子担心您回来会肚子饿,才要我准备一些。来么,坐着休息吃点,我想公子肚子一定饿了……”
“是啊,先吃点,鱼汤可以等会儿再弄。”
普宁一把火起,昨晚上他明明说过只是找人来帮她洗衣担水,才多久时间,他就忘了他说过的话!
“等会儿?等会儿肚子都饱了,我还弄鱼汤做什么?!”她抄起木盘往霍香手里一塞。“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你拿回去吧。”
霍香傻了。“苹儿姑娘……于公子……”
“别这样,苹儿。”于季友觉得过意不去,毕竟这饭是他开口请她帮忙做的。“不过一顿饭,我保证你等会儿煮的鱼汤我一定会喝完。”
“是么是么,”霍香刻意讨好。“我知道苹儿姑娘不擅厨艺,等会儿煮鱼汤,我也可以一道帮忙。”
霍香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普宁现在忌讳人家说她不够能干,而且还是在于季友面前,这要她面子往哪摆!
她气急败坏地说:“对对对,你手脚麻利又善良,我笨手笨脚。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开头不来,非得趁我不在,才假惺惺跑来帮忙?”
霍香脸一红。“我不晓得……我哥哥……昨天才告诉我……”
“是,”普宁逼近一步。“这村子上上下下就二十多户人家,你能够深局简出到不晓得村里多了两个生人?”
霍香答不出话。她总不能吐实,说她跑这帮忙的目的,是为了她英俊的哥哥。
于季友一头雾水,搞不懂普宁为何发这么大脾气。
“苹儿,霍姑娘好心好意做了饭,你就退让一次--”
她打断他话。“我不要再退让,我就是不要吃她做的菜,我就是不要她进我们的屋子!”
普宁说不出口,她所以闹别扭,全是因为嫉妒。昨晚明明说好,他只吃她做的菜,霍香才来多久时间,他就忘了他说过的话!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吃得下霍香做的菜。
“苹儿,讲理点!”
“我哪不讲理?”她霍地转过身。“明明是你亲口答应要等我做鱼汤给你喝,才多久你就变卦了!”他也不想想,她学习割烹料理,就是想在他面前好好表现。这会儿连她拿手的事情都被做光了,她还能干嘛?
于季友不懂她为什么要如此小题大作。“我刚不是说过我一定会喝--”
“但我不要这个样子么!”普宁跺脚。
“总而言之,我反悔,我不要她来了。”
“胡闹,承诺岂能说不要就不要。”他板起脸来。倘若人言而无信,那这世间还有什么可以相信!
敢说她!“你还不是一样!”
“好了好了两位,别生气。”肇事者竟摇身成了和事佬,霍香安抚着。“既然苹儿姑娘不爱吃我做的菜,我马上端回去……”
“搁下,她不吃我吃。”于季友也动了肝火。他认为自己跟霍香都是一片好意,该道歉、退让的人是她。普宁不该无理取闹,他该教会她这点道理。
普宁不可置信地看他。“你的意思是你宁可留下她,也不要我?”
他沉沉吐气。“如果你再这么不讲理,是。”
他竟然当着霍香面让她难看!
“好。”普宁气得飙泪。“既然你这么喜欢跟她一块,今后就由她照顾你,我走,总行了吧!”
不等于季友反应,她推开杵在门边的霍香,倏地跑出门去。
同在这个时候,李进跟胡里在镇上大夫带领下,率着大批人马进到了翠岭村。
一见这阵仗,村民全呆住了。
一辈子也没见过的庞大队伍,一个个英挺逼人的官爷,一匹匹高大的骏马,亮晃晃的长枪铁衣,还有珠光宝气的彩轿--
又一次,村长被簇拥着出来,哈腰望着最前头的李进。
“官、官、官爷……”
李进居高俯视问道:“据说前几天有一对男女来你们村?”
“是是是……”村长神色犹疑不定。“是一对姓于的兄妹,不知道官爷找他们……”
李进从怀里取出金簪。“见过么?”
村长倒抽口气,他当然见过那金簪,问题是,怎么会在这官爷手上?
“说。”
“有有有……就是那对兄妹,在那个妹妹的头上……”
“她人在哪?”
“在、在、在……”村长指向茅屋。
“其他人先等着。”李进翻身下马,立刻朝村长指的方向跑去。
恰好,与飞奔而出的普宁撞个正着,李进赶忙稳住她。
“李进?!”普宁吓了一跳。
“公主!”他双袖一甩跪下。“下官罪该万死,让公主受苦了。”
李进一跪,其他人哪敢站着,包括村民在内,全部跟着俯首伏拜。
普宁扶起李进,望着众人。“都起来吧。”
唯独村长还跪在地上。
李进回头:“没听见公主吩咐?”
“有有有,草民有听见,但就是……”吓得腿软了。村长一觑普宁,又连连磕头。“还望公主大人大量,原谅草民有眼不识泰山……”
“等等--”李进横眉竖目地质问:“你刚说你对公主做了什么?”
“我、我、我……”
“别这样。”普宁一使眼色要李进别追究。“是我理亏在先。对不起,我当初进村,对你们瞒了一些事。我名字确实叫苹儿,但我不姓于,我姓李,也是当今皇帝的女儿--普宁公主。”
屋子里霍香听见了,愣愣地转头看着于季友。
不等霍香开口,于季友自个儿答了。“没错,她是普宁公主,而我是山南东道节度使之子,也是当今皇帝的驸马、普宁公主未来的夫婿。”
霍香跌坐在地。
天呐,她刚才竟跟一个公主--在争风吃醋?!
于季友一看就知道霍香在担心什么,她怕普宁会藉机折磨她。他拉开嗓门说话,也是要提醒外边的普宁。
“你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不会让她动你一根汗毛。”
同是表明立场,其实还有其他更好的说法,但突然之间,于季友只想得出这种暧昧不清的话。
想当然,不但普宁,就连霍香,也误会了他的意思。
两个人都以为,他的话,是在暗示他喜欢霍香,更胜普宁。
普宁身子一震,脸色惨白地转过身。
她不敢相信她的耳朵--昨晚才承诺婚后会带她四处游玩的良人,她最喜欢的男人,竟然当着她的面,说他要保护其他的女人?!
她纤手指向仍坐在地上的霍香。“你的意思是,为了保有她,你不惜跟我作对?”
“只要你想伤害她。”
这话底下还隐着一个意思,只是普宁太生气,没听懂。
他保护霍香,只在她会被她伤害的时候;换句话说,只要她不找霍香麻烦,他也用不着费心。
普宁震惊地望着两人。
眼前这一切,太可笑了。想不到她接连几日的付出,竟还敌不过一个陌生姑娘的一餐饭!
他到底当她是什么?招之即来的消遣玩意儿?
好一匹野马,好个铁汉,这么不怜惜地践踏了她的心。
感觉泪水已眼眶中滚动,她用力吸气,她才不要在他俩面前失了仪态。“这句话我记得了--李进,我们走。”
在泪水滑落之前,她毅然转身。
一等普宁走远,胡里立刻冲进茅屋。
“大人,听说您受伤了?!”
“我好多了。”于季友望向仍坐在地上的霍香。“你可以回去了。”
“不。”霍香转坐为跪。“大人还是让霍香留下来吧,您伤势未愈,公主又不会再回来照顾您……”
“放心吧,大人有我。”胡里接口。
于季友点头。“我当初找你来是为了帮忙普宁,现已经不需要了。”
“但是--”霍香本想说,他刚才不是为了她跟公主生气?她以为这京是他喜欢她的证明,可一望见胡里探究的眼,她只好噤口,直觉此刻不是问清楚的好时机。
“好吧,那霍香先回去。要是大人有任何需要,尽管来找霍香,霍香一定竭力办到。”
于季友挥挥手要她退下,头一转,心里再没有霍香身影。他看着胡里问:“大伙还好吗?”
“还好,”霍香一走,胡里立刻动手检查于季友伤势。“当时队伍最大的折损就是照顾公主的轿夫还有女官们。之后我们派人回报,皇上知道后气坏了,立刻派李大人领兵来救。这一回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大人跟公主,全是李大人的功劳。”
“轻点。”于季友嘶气。
胡里赶忙停手。“对不起,伤口沾住了,小的去请大夫过来。”
之后又是烧水又是拿剪费了好番功夫,于季友身上的绑带才顺利揭下。
“怎么伤得这么重--”胡里一见那伤,脸都皱了。
“现在已好多了呢。”大夫边糊草药边说:“前两天伤口才深,又血肉模糊,那时公主还站在小的身边,一边哭一边看。”
胡里一脸难以相信。“你要公主过来照顾这伤口?”
大夫怯怯解释道:“那时小的又不知道,那位姑娘就是普宁公主……”
胡里一啧,他哪是说这个。“我是说,看见这伤,公主没吓得晕过去?”
“没有。”大夫答得肯定。“公主虽然眼泪没停,可从没把眼睛移开过,您瞧大人这伤愈合得多好,就晓得公主费了多少心思照顾。”
那个娇娇公主,何时变得这么能干?胡里惊得合不拢嘴。
“他说得没错。”于季友平举手臂让大夫帮他裹伤,一边说明普宁的转变。“这两天的确都是普宁在照顾我,洗衣担水摘菜捕鱼,凡你想得到的她通通学会了。”
只是性子拗了点。他想起两人刚才的争执,暗叹了口气。她这部分要能改变,就真的完美无缺了。
“您是在说普宁公主?!”
“货真价实。”于季友点头。“当初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她确实厉害,我不得不佩服。”
等等,胡里一瞧主子,感觉他表情看起来--很微妙呢!
一送走大夫,胡里就问了。“大人之前不是还挺讨厌公主的?您改变心意了?”
于季友一瞪。“你哪只耳朵听我说过讨厌她了?”
明明就说过。胡里心想,可没胆说出口。
他又不是不要命了。
“不过你说对了一半。”于季友一吁。“她这两天的表现的确让我一扫先前对她的印象,但是今天……我觉得她又变回之前的普宁了。”
“发生什么事了?”
他把先前的争执简单说了一遍。“……就是这样。”
胡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公主该不是在吃味吧?”
“怎么可能。”就说于季友性直,他压根儿没想到他的举动会让人误会。“我对霍姑娘一点意思也没有。”
但人家也这么认为吗?胡里回想霍香的表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公主呢?大人对她有意思吗?”
“你哪时变得这么多嘴!”于季友并怒斥:“还不快去帮我问问公主情况,还有,帮我找储大娘过来,我有事情想问她。”
虽然捱骂,可胡里心里却很乐。想不到一向耿直刚介的大人,也有脸红的时候。他边笑边说:“是,小的就去办。”
村长一知道普宁身份,为了弥补他先前的怠慢,立刻拨出空房要普宁搬来暂住。
这会儿,她正在随行女官的伺候洗了个香香的澡。
但表情,却沉重极了。
她思绪很乱,于季友刚才的话、他先前的承诺,还有霍香喜不自胜的表情,全在她脑中杂混成一团。
她不禁要问,她到底是哪做错了?为什么才一个晚上,于季友对她就不再像之之那般呵护备至?
还是,他的心早在看见霍香那时,就悄悄变了,只是她大意的没发现?她忍不住这么想。
他低头望着水里的倒映,氤氲的泪水模糊了眼睛,她看不清楚自己的模样。
她一直以为,世上绝对没有人不喜欢她,她可是普宁公主,当今皇上的掌上明珠--冲着这一点,也能教世人由不喜欢转变为喜欢。
可这点认知,却在遇上“一条龙”的龙焱之后,溃然瓦解。
龙焱是头一个知道她是公主,仍坚持不要她的人。
第二个,是于季友。
她记得好清楚,两人在途中第一次吵架,他就直接表明了,他不想娶她。
眼泪潸然落下。
她以为经过这几天的努力,他对她的印象已经有了改变,没想到,一切还是回到了原点。
他想保护的是其他女人,不是她。
在心情无比低落的时刻,她完全没想到其他可能性--说不定,是她误会了?
她脑里只有一个声音--于季友不喜欢她,他喜欢别的女人。
普宁呜咽出声,吓坏了正在帮她擦背的女官。
“公主?!小的弄疼您了么?”
“全都出去,不要管我。”普宁推开女官抚慰的手,哽咽喊道。
几名女官互看一眼,匆匆将布巾搁下,一块退了出去。
一听门扉关上,独坐在木桶子里的普宁,立刻捂着脸痛哭,她忍得好难受好难受啊。
她一直以为只要她努力表现,她就能赢得他的感情,要她也几乎以为,她做到了。怎么知道,不过短短半日时间,她就被人从云端,推落至谷底,连一点挣扎爬起的力气也无。
她感觉心像被抽干了般,这会儿光想起他名字,都会令她疼痛不已。
她从没有过这感觉,像先前,龙焱让她受了气,她立刻将他关起来绑起来,教他尝足了苦头,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谁教他要让她难受,可这回,她却没同样这么对待于季友。
即使他不喜欢她,即使他喜欢的人是霍香--她还是不愿意伤害他。
因为教他难受,她会更难受,别提他背上还有一道大口子。
那折磨霍香呢?一个声音在她脑中问,但她随即想起于季友先前的交代--跟霍香为难,就是跟他为难。
想到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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