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提过去,普宁愧疚不已,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当初她多过分。
“但您不是跟于大人?”
“是啊,我父王把我许配给于季友,但是我对龙焱怨气未消,为了报复他,我要李进把他未过门的妻子--也就是我刚说的石枣儿,藏在龙焱找不到的地方。”
“那个石枣儿那么听话?都没有反抗?”大娘头昏了。
普宁又哭了起来。“我那时候跟她说,要我放了龙焱可以,只要她乖乖跟李进走,一辈子不跟龙焱见面--她答应了,也做到了。”
难怪公主会说老天爷在惩罚她,这种棒打鸳鸯的事情怎么可以做。大娘叹气。
“我知道错了--”她蒙住脸。“明一早,我会立刻叫李进把石枣儿还给龙焱。我现在终于懂了,喜欢一个人却不能跟他在一起的痛苦……”
“好了好了,”大娘安慰拍抚。“人家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能即时弥补错误,我相信老天爷会原谅你的。”
她哭着点头。“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敢这么做了--”
“你能这么想就表示你长大了,变成熟了。”大娘拿起帕巾帮她擦脸。“好了,别再哭了。再哭下去,咱们翠岭村都要淹大水了。”
也真的是哭到眼睛痛了,普宁吸了吸鼻子,红着眼问:“如果今天是大娘,你会怎么做?”
“有句老话,嫁鸡随鸡。如果大娘年轻时遇上这种事,大概……还是会忍耐吧。”她只是个民家老妇,眼界不广,当真碰上了,除了接受,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
不行,普宁不可能接受这种事,光想像于季友跟霍香站在一块,她就难受到像快死掉了,更别提日后还得日日夜夜看见他俩在一起--与其接受这种凌迟,她不如一开始就不要。
反正,她也从来没拥有过他,不是么?
“怎么又哭了?”
“大娘不用管我--”普宁扭开身。“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想点事情。”
“但是……好,大娘先出去,但你要答应大娘,绝绝对对不可以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
她用力点头。“我答应,但是大娘也要答应我,等会儿要有人问起,不可以把我们说的话泄漏出去。”她防的是李进跟胡里,她知道他们关心,但眼下,她不想要这种关心。
“大娘知道,大娘没那么碎嘴。”
“谢谢大娘。”
“你有事尽管来找大娘,别跟大娘客气。”
真看到普宁点头,大娘才起身离开房间。
大娘一走,李进立刻过来敲门。
普宁在门里答:“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但于大人捎了几句重要的讯息……”
“你行行好--”她打断他。“就让我喘口气吧。”她哭得头好晕,眼睛也好痛,此刻任何关于于季友的事,对她,都是折磨。
“好吧,那下官先回去,公主好好休息。”普宁很少示弱,再加上他以为明天一早还有时间说,于是退让了。
“等等。”普宁突然喊声:“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公主请说。”
“石枣儿,你应该还记得她在哪里吧?”
“对然,下官记得。”李进一凛,不懂公主怎么会突然问起石枣儿来。他一直没敢跟公主提,其实他早偷偷通知龙焱石枣儿的下落了。算算时间,龙焱也该找到人了吧?!
“我要你明天一早就派人去找她,带她回龙焱身边,再赏给她明珠一斛、黄金百两,说是我补偿她的。”
“公主?”李进当真吃惊了。
“记得帮我跟她说声对不起,还有龙焱,是我不对,我害他们吃苦了。”
听见普宁这一番话,李进感慨又高兴。他从小看大、也宠惯的公主,终于长大,知道什么是体贴、将心比心了,真是太好了。
“是,下官明一早就派人去办,请公主安歇。”
“下去吧。”说完,普宁吹熄蜡烛。
第九章
小茅屋这头,有个人直直盼着屋门开启。
直到明月升起,才见胡里垂头丧气进门。
“怎么样?”
胡里说:“公主跟储大娘说完话就去睡了,李大人试图转达,但公主说她不想听。”
于季友闭了闭眼睛,神情懊恼。“大娘呢?李进没问她公主说了什么?”
“大娘说她答应公主,不能说。”
“可恶!”于季友气恼一捶。要不是背伤未愈,他早就自己过去了,哪来这么多牵牵扯扯!
“大人别生气,您就稍忍耐一晚,反正明早队伍就要起程,总找得到机会跟公主说话。”
“我当然知道,但……”于季友话说一半就闭了口,他不怎么想让胡里知道,跟普宁呕气他有多心焦。
但事情不解决,要他今晚怎么安眠?
而弄成这情况又怪得了谁?要不是他个性倔,非要普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还不知道该退让。
“可恶!”于季友又啐。
这一回,他骂的是自己。
跟心爱女人的眼泪比起来,道理尊严值几钱?
他挠头搔耳,想着自己真该改改脾气,没事跟她闹脾气,最后难受的还不是自己。
可他没想到,忍了一晚上结果,竟然会是这样。
天一亮起,大队秣马厉兵准备出发,普宁才刚踏出村长家门,就冲着大伙儿说了这么两句--
“我不打算去襄州了,我要退婚。”
所有人全愣在原地。
尤其是于季友,更是呆住了。
乘在软轿上的他朝她望去,完全不敢相信耳朵听见的--
她没抬头,只是一昧瞪着泥地说话。
“我想过了,与其逼着一个心里另有他人的人跟我成亲,不如放手成全,来个好聚好散。你放心--”她一瞥于季友身后的霍香,表情苦涩。“我不会拖累你们。我会跟我父王表明是我任性不想跟你成亲,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更不会为难任何人--”
终于回神的于季友踉跄下轿。“你刚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胡里伸手欲搀,他一手推开。“不用!我要好好问她,什么叫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垂着头的普宁眼里早蓄满了泪水。“我说,婚事一笔勾消,今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他颤着身子走到她面前,托起她下颚。“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你打算舍掉我,嫁给别的男人?!”
“因为你不喜欢我啊!为什么非要我当着众人面前承认这种事?”普宁痛哭。“我只是不想跟一个不喜欢我的男人成亲,这样也不行么?”
退婚的打算,是她花了一整个晚上才做出来的决定。以往她做事,哪一次不是以自个儿的喜好为重,所以才会做出囚禁龙焱、遣走石枣儿的错事。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终于明白,龙焱当初为何总说她不是真的喜欢他--
真的喜欢一个人,定是舍不得对方蹙一下眉、心情难受的。喜欢一个人不是自己喜欢想要就去做,而是看见对方,将心比心地设想对方的乐与苦;视对方的喜悦,为自己最大的喜乐。
强取豪夺来的感情根本不是“爱”,不过是披上伪装的虚应罢了。
她现在才真的明白。
“谁说我不喜欢你?”于季友愣愣地看着普宁。
“要是你喜欢我,你、你……”普宁指向他又指向后边霍香,说不出梗在心头的那一句话--要是他喜欢的人是她,他干嘛还另留个女人在身边?
于季友顺着她的动作回头,直到看见霍香,这才想到还没告诉她,他决定不带她走,会帮她另做安排的事。
真的被胡里说中,她们全误会了。
他恍然大悟。
“你以为我喜欢霍香?”他盯着她问。
普宁咬唇,又胄霍香方向一瞥。她没回答,可表情早已说明一切。
“原来你昨天不吃她做的菜,是在吃味?”
普宁胀红了脸,发现在场所有人全拉长了耳朵在听她的答案。
她怎么说出那一字“是”,她那么好面子!
“说那么多做什么,总之我不跟你成亲。”
“你不要也不成,因为我不会退婚!”
“你!”普宁怒瞪。
于季友双膝一曲,跪了下来。“如果是因为我说错了话,还是做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事,我愿意当着众人面跟你道歉,但是我不退婚,就算你砍了我脑袋,我也不答应。”
“你……”普宁又哭又笑。这笨蛋,谁想砍他脑袋,谁舍得跟他分开,是她以为他不喜欢她,才勉强自己这么做的!
“我要你当着众人面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还是你喜欢霍香?”
于季友面红耳赤,要他这个铁汉子当众吐露心情,比拿刀砍他更难捱,但这是他欠她的。
“我对霍姑娘一点感觉也没有,我喜欢的是你。”看着她哭肿的眼睛,就知道她昨晚多伤心。
讨厌!她脚一跺,这种话为什么不早说。
“起来啦。”她一推他的肩。
于季友抬头,看见她娇羞欣喜的模样,突然间觉得,偶尔丢一次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眼神对上,他轻揉她哭肿的脸,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啊……”普宁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拦腰抱起。“你的背--”
“我没事。”他拍拍她要她安静,然后说:“各位,给我半个时辰。胡里,守住门口,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包在小的身上。”胡里咚咚咚地跑到候着。
直到这时,众人才一一回神。
好像,看到了很不得了的事!
“好了好了,”李进笑着招呼底下人。“都听见驸马爷的话了,大伙儿松口气休息一下吧。”
“快放我下来--你这家伙,忘了背还伤着啊!”
“这样比较快。”他身一顶,就把她压制在门后。
看着她哭肿的眼睛,他心疼极了。“昨晚是我不对,我不该答应带霍香走,我其实没那个意思,但被你一气,我的话就溜出来了。”
“之前呢?你还当着我面护着她!”
“我那时不知道你在吃醋。听我说,我从头到尾没把霍香放心上,所以才不知道我的反应会造成那么大的误会。”
“她刚才还站在你后边。”
“我没看见她。”这真的是冤枉。“昨天我请李进转达的话你没收到?我说我不带她走了,她如果想离开翠岭村我愿意帮忙,但不是带她回襄州。”
她嘴一抿,承认道:“昨晚李进有试图说过,但我不让他提。”
“唉!”他一声长叹。真叫造化弄人,要她昨晚早听见这消息,她也不用哭得两眼肿得跟核桃一样。
“我瞒了你一件事。”他想他大概就是瞒了这个,才会引发后头那么多事。“前天傍晚,我曾央霍家兄妹搀我去偷看你,我看见你切菜时划伤手,我很心疼,所以才会请霍香过来帮忙。我知道你很努力,也很有天分,但我就是……”舍不得。
这话他前晚说过,她瞄他一眼,所以说,真的是她误会了?!
“你真的没喜欢她?”
“皇天在上,”他高举右手。“你要我拿性命作担保都行。我发誓我从没喜欢过霍香,要不是因为你,我压根儿不会注意到她。”
她嘟起嘴,谁教他不把话讲清楚!开头回来就看见霍香端着粥菜进门,还有他口口声声维护她的模样,更是教她气坏了。
“我是因为她抢了我最擅长的事,我才生气的么!”她终于愿意承认,她所以不开心,是害怕自己再也派不上用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会做的事情不多,我好努力想让你觉得我很能干,可是跟霍香一比,我就像三岁娃儿在扮家家一样,一点都不厉害。”
“我从没拿你跟她比过。”他端起她羞窘掺杂的俏脸。“你对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尤其跟储大娘聊过,我越是觉得你难得。你在多短时间内,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娇贵公主,变成一个任劳任怨的苹儿姑娘;换作霍香,你觉得她肯么?”
“不能这么比。”她不再是之前的普宁,已经懂得分辨了。“在我,那些事不过偶一为之,但她,却是想逃也逃不了的必要,份量不一样。”
他摇头,“既然都知道摆在一块比不公平,为什么还要巴巴地跟着她比?”
“人家……吃味么。”她低头搓玩自己的指头。
因为喜欢他,才会害怕不如人,这等幽微心思,可是向来骄傲自信的她不曾体会的。
初次尝,当然吓坏了。
“看看你--”他端起她脸,细瞧她哭肿的眼睛。“为了一桩莫须有的事,哭成了这模样,都不知道看在我眼里,多难受。”
“我哪知道是误会。”她昨晚掉的每滴眼泪可都是货真价实,每每一哭,她就觉得心又破碎了一大块。“我一想到你喜欢霍香更胜喜欢我,我脑子就空了,什么事都想不清楚了。”
“你可以来问我。”
“我来啦,可你又当着我的面说要带她走。”她嗔道。
“对不起。”他牵起她手道歉。“这点真的是我的错,我想我一定是哪句话让她误会了,但我保证,跟她相处的每一亥,我脑子里都是你。”
他这么一说,普宁心就软了。“也不能全怪你,我想一想,我昨晚口气确实也不对……”
“你能要打翻醋坛的人有多好口气?”
还敢糗她!普宁轻捶他胸。“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他瞅着她直笑。“当然是跟我的好公主、我的好娘子说话。”
贫嘴!普宁红着脸扭开身,他立刻伸手圈住她。
“别生我气了?”
“再说。”她睨他,眸里满是风情。
“要怎样才肯原谅我?”他脸凑得极近。
“这个么--”
他看见她黑眼珠滴溜地转了圈,不等她吐出答案,他突然凑唇吻住她。
“你慢慢想,我先做我想做的事。”他贴着她呢喃,在她照着动作时,缓缓将舌探入。
等她想起惩罚他的方法,怕天都黑了。
她抱住他,在他每个细腻的探索间发出迷醉的呻吟。她当真以为,这一辈子,她再也尝不到他的吻……
一滴感激的泪珠溢出她眼,他以舌舔去,再紧紧、紧紧地抱住她。
“别哭。”他以鼻轻蹭她脸颊。“你是适合笑的,你不晓得,每次见你流泪,我的心都会痛。”
“我是喜极而泣。”她看着他的眼蒙眬而甜蜜。“我好高兴我们能解开误会、好高兴你没喜欢上霍香、好高兴听你喊我娘子……”
“你喜欢听,我就每天喊给你听。”他唇贴在她耳畔一次一次低语:“我的娘子,我的小苹儿……”
“还有一句话。”她揪住他衣袖。“我还要你再说一次。”
他知道是哪句话,铁打的汉子脸红了。
“我喜欢你,早在我吻你那一刻,你就该知道了。”
“那很早耶。”她忍不住说:“我们在山洞那一晚,你就趁着我喂你喝水,一下把我吻得七荤八素了。”
有这回事?!他脸一热。“那……八成那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吧。”
普宁乐晕了。
“我也是,从那一晚开始,我就好喜欢好喜欢你。”她脸直蹭着他胸口。“以前龙焱说我一定会遇上我喜欢的人,我还不相信。我现在终于知道他说得没错。喜欢上人,也被人喜欢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他忍不住问:“谁是龙焱?”
“就京里城门前‘一条龙’的掌杓啊--”她没多想就答,不过一瞧见他眯紧的眼,她立刻噤口,感觉好像嗅到醋味了?!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这些话?”
“一回父王要他进宫烹馔,我跟他就聊了一下……”
“他长得很俊?”不经安排,一个掌杓的厨子能跟公主说上话?于季友的表情很不是滋味。
“嗯……”该怎么答呢?龙焱跟他,一是俊美一是剽悍,两个是不一样的好看。
“不准你在脑里想他!”他恨恨地啃着她嘴。
“光想都不行,不知道谁先前还说要带个女人在身边……”她故意逗他。
“我说过对不起了。”
“终于知道吃味的感觉多难受了吧?”直到他不满地点头,她才笑着搂住他脖子。“放心,为妻的我,一颗心全在夫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