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少秋觉得一颗心酸涩又绵软,低低应了一声:“好。”心里已经在盘算要怎么将五部蛮夷血洗一遍再将之收为属地才能抚慰他被迫丢下他家小姑娘的愤懑。
过了两日慕容少秋便得离京去了,皇帝亲自将他们送到了京郊,徽音自然也跟着去了,只是偷偷的不敢露面,因为慕容少秋叮嘱了她不许去送,他不担心小姑娘会伤心,瞧她那日爽快的神情,想来也不会怎般的不舍,他只是担心自己,离别之际见了那娇娇柔柔的小姑娘,会失了斗志,只余柔情。
偷偷躲在暗处的徽音瞧见了整装待发的军队,黑盔铁甲的铁骑,分作九列,严阵肃立,当先一人重甲佩剑,盔上一簇白缨,端坐在一匹通身如墨的披甲战马之上,身形笔挺如剑。
唔,那是她的夫君呐。到了这一刻,反应迟钝的小姑娘才渐渐有不舍与难过涌上心头。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她会乖乖地等着他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为谁风露立中宵
太后担心小姑娘一个人待得苦闷,三五不时地便召她进宫一块儿说话。小姑娘与攸宁十分合得来,凑在一块儿能聊上许久。攸宁时不时从皇上那儿听得了一些边疆战事,都巨细靡遗地告诉给小姑娘了。
兴许是这回慕容少秋心底憋着气,下手也十分黑,颇有要将五部蛮夷一锅端了的架势。照着这发展,想很快便能班师回朝了。
时下已是仲春,衣裳轻薄,微风和暖,风里还夹杂着淡淡的花香,人在此时最是愉悦。徽音一张小脸上都是明艳笑意,她就知道他是很厉害的呀,现在只盼他早日归来。
攸宁瞧着小姑娘高兴的模样,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告诉她表哥亲自上阵奋勇杀敌时被敌军暗箭射中了肩头的事了,急报中也说了箭上并未淬毒,这是伤口有些深,其他并无大碍。想来战事也快结束了,若是表哥一路放缓将养回来,伤口应该也能愈合得差不多,索性还是瞒着徽音,省得她白白担心。
说到底攸宁还是不大了解慕容少秋那颗苦苦思念着小娇妻的心,战事确实是很快就结束了,可信陵王并未一路放缓将养回来,他率着大军一路急行,只为了早日归京,见着他的小王妃。
当慕容少秋还在归京路上时,信陵王府中迎来了贵客。
杞梁的长乐郡主顾崇宁,也就是徽音的表姐,数年前嫁予了名满天下暗月谷主为妻,如今特特来探望远嫁的小表妹,顺便游山玩水。
小姑娘逗着可爱的小侄女儿,怎么想怎么觉得按表姐的性子,应该是特特游山玩水览遍天下,而来探望她才是顺便的。
崇宁向来是个欢脱性子,坐了一会儿便忍不住问:“宝儿,怎的只你一人在府中,你家信陵王呢?”
徽音稍稍有些羞赧:“他几个月前去了边疆出战,如今应该快回来了。”
暗月谷主谌墨正带着在府中四处看了看的长子谌靖进了花厅,他原是觉着姐妹俩叙话他在场有些别扭,只是他和儿子这一圈都逛完了她们还在絮絮聊着。
“表姐夫。”徽音见他进来,起身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而后又冲谌靖招手:“靖儿,过来姨母这儿。”
谌靖顶喜欢小姨母了,三两步跑过去,献宝似的:“姨母你瞧瞧,我是不是长高了许多?”
七八岁的半大小子个头蹿得快,徽音几个月没见他就觉着他又狠狠长了个儿,笑着赞许他:“是啊,靖儿长高了许多。”
谌靖有些骄傲地昂起脑袋:“父亲同我说了,只要我不要像娘亲一般成日里挑食,很快便能长得像他一般高。”
被羞辱了一道的崇宁微微瞪了圆溜溜的眼睛:“谌靖你再说一遍!”
谌墨轻咳了两声上来护着儿子打圆场:“童言无忌么,阿浣你这做母亲的人还同儿子计较,羞不羞,嗯?”他与崇宁说话间永远带着一股子哄着的温软语调。
崇宁有些别扭地转开头不瞧他那使着美人计的温柔眼睛,哼,回头她就要把谌靖的那只黑豹送还给毓成哥哥去,让这臭小子拆她台。
谌墨瞧她这样有些好笑,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哄:“乖,回去了我替你收拾靖儿,好不好?”
崇宁这才回转过来,眉眼弯弯:“好。”
他们这般公然的调情…。徽音也不敢说什么,只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逗刚满了周岁不久的小侄女儿,却突然听得外边儿闹闹嚷嚷的,随后便有家丁气喘吁吁地进来禀报:“王妃…王爷回来了!”
慕容少秋回来了?
徽音觉着兴许是自个儿听错了:“你方才说什么?”
崇宁瞧不下去她这个傻模样:“他说你夫君回来了,你要去瞧一瞧么?”说着把女儿从徽音怀里接过来。
小姑娘有些不可置信地一步步出了花厅往外走去,不过十几步,就瞧见前面银甲傲立的清俊男子,正冲她温柔宠溺地笑。
她再也忍不住,提裙小跑着扑进他怀里,他的手臂温柔却紧实地环着她,声音里有浅浅沙哑,他说:“我回来了。”
她刚要肆意哭出来,却察觉他身躯一软竟要往地上倒下去,幸而身边的人上来扶住了。
小姑娘被吓着了,赶忙唤了人把慕容少秋扶回房里去,崇宁与谌墨瞧着她这么慌乱也不好打扰,宽慰了她几句便先行告辞,回了杞梁在北齐的别馆。
徽音守在床榻边看着慕容少秋的银甲接下之后肩头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登时眼眶就红了,簌簌落下泪来,被急急召来的太医上前检视了一番,赶忙安慰王妃:“王爷这伤只是看着有些凶险,并无大碍,想来是王爷没怎么在意好生照料,忙着赶路而将伤口崩开了,好生将养着便是了。”
红着眼睛的小姑娘听了点点头,让太医下去开方子,自个儿坐在床榻边上,瞧着他唇色苍白觉得难过,既庆幸他性命无忧也算是平安归来,又怨怼他如此不爱惜自己。
若是他又什么事,她又该如何呢?
一边落着泪一边将他肩头染血的绷带拆了下来,瞧见那森森吓人的伤口却只觉得心疼,拿了干净的绷带笨手笨脚地给他缠上,然后安静坐着等他醒来。
慕容少秋累了这一路,一时间松懈下来便睡得分外沉,直到夜间也未醒,却是发起了烧来。这可吓坏了小姑娘,但是守在王府中的太医却说这是正常的,命丫鬟熬了药,等王爷醒了让他服下便可。徽音也不假手他人,自己拧了湿帕子覆在他额上,时不时换一条。
夜渐渐深了,徽音让太医与丫鬟都退下去,她自个儿照看着慕容少秋。坐在榻边伸手有些颤地细细抚过他的眉眼,她还记得他离京时那般的满目意气风发,还记得在府中时他眉目柔和地说你乖乖等我回来,可此刻却这般悄无声息地躺在这里,实在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大概是小姑娘的哭声太聒噪了,原本沉沉闭着眼的人竟醒了过来,见到伏在榻边满面泪痕的徽音,有些费力伸手为她拭去热泪,声音还有些喑哑,语气却心疼又柔和:“怎么哭了?”
徽音见他醒了更是忍不住,泪珠一串串地落在他手上,委屈又后怕地说:“我瞧你伤得很重,我怕你醒不过来…”即便御医说了好生将养着便无妨,可她仍是觉着害怕。说着搂着他肩头伏在他胸膛哭得更大声。
慕容少秋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失了血色的唇温柔地在她鬓角吻了一下,哄着她:“乖,不哭了,傻乎乎的…就这么怕我死啊?”
趴在他胸口的人呜呜咽咽地点着头道:“嗯。。。你要好好的,不要吓我。”
满心歉疚的人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安抚她:“好,以后再也不这样让你担心了好不好?”
秦徽音抬起头抹着眼泪可怜兮兮的,声音哽咽:“好。”
赶了一路堪堪醒来,慕容少秋这会子仍是有些精神不济,一边轻轻抚着徽音的长发无声的安抚她,一边轻笑着,他哪儿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呢,以前兴许是不大在意,反正母后还有皇兄照顾,为国捐躯也算是死得其所,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还有这么个娇气的小姑娘要照顾呢,这么傻里傻气的照顾不好自己,离了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还在抽抽噎噎的小姑娘想起什么似的,急急起身抹了抹眼泪,命人端了易克化的粥还有药来,盯着慕容少秋用了才放心,然后又催着他快点躺好了休养,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让慕容少秋惊奇又失笑,他的小姑娘可是长大了呢,还知道管着他了。顺着她的意思老老实实躺下了,兴许是药力作用,本想再陪她说会儿话的慕容少秋很快便沉沉睡去。
秦徽音见他没什么大碍了才稍稍放下心,躺在他身侧也沉沉睡去了。
次日早晨管家来禀报说长乐郡主求见,小姑娘瞧慕容少秋还睡着,脸色看起来比昨日要好了些,便去前厅见了表姐。
崇宁瞧着小表妹虽然瞧着稍稍有些憔悴但眉目间的愁色已尽散去了,忍不住打趣道:“你家王爷可是大安了,宝儿?”
秦徽音有些害羞地笑着点点头:“没甚大碍,好生将养着就是了。”说着四顾环视,奇怪地问:“怎么表姐夫没来么?”
崇宁不甚在意地挥挥手:“他在别馆呢,靖儿缠着他要下棋,静言还在睡呢,醒了也离不了人,索性就我自个儿过来了。”说起谌靖那个臭小子,崇宁忍不住有些愤愤,和表妹抱怨道:“靖儿最近越发调皮了,总是与我唱对台戏。”
即便表姐这么说着谌靖有多调皮,秦徽音也还是有些羡慕的,有这么个长得好看又天生聪慧的儿子,多好呀。要是以后她也有这样一个儿子,长得像慕容少秋,她定然把他捧在手里好好疼着。
“男孩子总是这样,等过几年你想他与你唱对台戏他都不理了呢。再说了,不是还有晏儿么。”说起小侄女,秦徽音笑意更深。
崇宁也笑,却忽然想起什么大事似的紧皱了眉,眼神示意徽音将厅中的婢女都遣了下去,只余姐妹二人了才低声问:“我在别馆时得了消息,信陵王这回不仅是收服了五部蛮夷,还将人家首领的女儿带回了信陵王府,这莫不是和亲?”这才是她今日来找表妹的真正原因。娶了他们杞梁最受宠的小公主还敢想着齐人之福,简直该死!
秦徽音整个人愣住,她竟完全不知道,先前她只顾着照看慕容少秋了哪还注意得了旁的了?慕容少秋醒来也未曾同她提起。心下有些慌乱苦涩,眉眼都敛了下去,瞧得崇宁分外不舍,赶忙劝她:“我也只不过是得了这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也未可知。”
作者有话要说:
☆、相去万余里
可是这会儿秦徽音哪还听得进去这些,虽然宫中没传出消息,慕容少秋也没同她提过,可心下思量越想越觉得表姐说的是真的,若不是和亲,那做什么把人家女儿带回来?还住在府里?既然是和亲,照着皇上对皇后那般的独宠,进宫是定然无望了,那就只剩下慕容少秋了。她在这儿苦苦挂念好不容易等了他回来,提心吊胆的守着受伤的他,他倒好,一句话也不提就又弄了个人回来?哪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惯来好脾气的小姑娘狠狠掼了手中的茶盏,明明是怒气滔天却还是笑得甜美地对崇宁道:“我自是要查清楚的,表姐您先回别馆等我几日。”若这和亲是真的,她也顾不上什么两国颜面了,立时就要跟着表姐回杞梁去。
崇宁还是头回见着向来乖巧的表妹这么渗人的模样,有些吓着,也不多逗留了:“你自个儿着紧些,也别气坏了身子,我就先回去等你的消息。”
目送了表姐出府的秦徽音面色如霜,管家上前请示要不要再请太医过府为王爷请脉,却见向来眉眼弯弯,娇娇柔柔的王妃笑得极冷:“自然是要的,王爷的安康重要。”管家被她这么笑得有些瑟瑟之意,点头称是便想告退,还没转身就又听见王妃问:“王爷带回来的人在哪儿?”
管家惊得抬起头:“您怎么知道…”还没说完又觉得失言,王爷昨日归京带了蛮族的公主回来,还没说怎么安置呢就晕了过去,他便斗胆把人安置在东院儿好生招待着,也不知道王爷是什么意思,兴许是要纳侧妃,他觉着这事儿若是让王妃知道了指不定得多伤心呢,王妃平日里对他们这些下人宽和有礼,他是敬重的,又加上王妃年纪小,平日里软软透透的那般招人爱,他即便是个下人也觉得不舍得王妃伤心呀,于是便下了令谁也不许在王妃面前提这事儿,只等王爷醒了他再问问王爷的意思,谁知道这会儿才一天呢,王妃就知道了。
秦徽音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声音不易察觉的带上了些颤:“人在哪儿?”
“回王妃,在东院。”管家也不敢多言,只得老老实实地在秦徽音前面带着路。
于是秦徽音在东院见着了那个异族美人,不过双十年华,身着满彩绣衣,发上银饰闪亮,笑起来爽朗动人。
“王妃,这便是王爷昨日带回来的姑娘…”管家有些犹豫地介绍着。
那美人听见管家对秦徽音的称呼登时粲然一笑:“我知道你,你是信陵王的王妃,我听他提过的。”虽然她的口音并不十分准,但秦徽音还是听懂了。
秦徽音只淡然一笑,眼前明媚的女子对上她笑得坦然,她连责怪迁怒的心思都没有了,本也就不是她的错,只是她没想到慕容少秋竟还有向将入门的女子介绍正妻的习惯,可真真是恶心透了。
“你…是来和亲的么?”秦徽音觉得心上都是冷的,但还是轻声问了出来。
对面的女子对和亲这个词似是理解得有些费力,但她觉得应该与成亲是一个意思的,于是爽利地笑答:“是啊,我来京城是要和王爷成亲的。”她要嫁的是嘉靖王爷,十年前见过他一面,虽然是他重创了她的部族,可他们族中天生崇拜强者,战火中银甲的俊朗男子有如天神一般,于是她从那时起就觉着极崇拜嘉靖王爷了,一心想要嫁给他,这回才会上京来。
纵然是心中知道,但听她这么直接地说出来,秦徽音还是觉得心口被狠狠剜了一刀似的,到底是她天真了,她以为他们也能向皇兄与皇嫂一般相守,如今这局面,可不就是狠狠地给了她一耳光,嘲讽她的自作多情么。
“嗯,那你好生休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管家。”秦徽音柔柔地笑着嘱咐,到底还是皇室公主出身,即便觉得震怒她也还是能将面上的功夫做好。
一旁候着的管家听见蛮族公主这么爽快地就说出便不由得盯着王妃,纵然她是温柔笑着的,他心下也还实在是忧惧,却又不敢多言,只能老老实实跟着王妃又离开了东院。
“不是说要去请太医过府么,怎的一直跟着我?”秦徽音有些奇怪地看着管家。
“是,是,老奴这就去。”管家原想劝一劝王妃,但这会儿见她还惦念着王爷,记得让他去请太医来,便放心不少,急急忙忙地告退了要去请太医。
秦徽音瞧着他远去的背影,冷冷扯了嘴角,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备车,我要进宫去求见皇后。”攸宁与她交心,皇上又向来对攸宁的话没有不允的,只要与攸宁说了她要回杞梁去省亲,皇上也必不会阻拦。
“省亲?”攸宁有些奇怪,“怎的好好的要回去省亲了,还这么急。”表哥不是昨日才回京还在府中养伤么,怎么徽音今日就这么着急地要回杞梁了。
秦徽音笑了笑:“前几日表姐来探望我你不是知道的么,她马上就要回杞梁了,过段日子又恰好是母后生辰,我就索性与表姐一道回去给母后祝寿了。王爷还在养伤,我总不能让他带着伤跟着我一起回去吧?”
她这番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