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别……”她满眼忧虑,“千万别让宫里那位知道,我真怕她又从里头挑什么人,强行带进宫里去。”
“这样啊?”曦娘倒是没想到,但她来,就是想问湘湘要不要管,既然湘湘求托了她,曦娘也好有信心去做。只是笑道,“银子不稀罕,我不缺那玩意儿。只是哪能有那么多没儿没女的人家,她们大多只能做丫头去了,若是不怕被欺负,去别处继续做舞娘,我也不拦着,你看好不好?”
湘湘觉得,只要不是进宫去,和那些姐妹们一样被静姝利用去献给皇帝,怎么都是好的,果然嘴上也说:“怎么都强过被她弄进宫里去。”
曦娘唏嘘道:“宋静姝现在,已经这么厉害了?”
湘湘摇头:“我也讲不清楚,她走她的路,我既然先离她而去了,就没资格说她什么,但其他人的悲剧,能免则免吧。”她不想为这些事不高兴,说要带姐姐逛一逛宅子,去她的书房瞧瞧。
却不知此刻,庞世峰被齐晦请来,他只身进门往书房走,但慕家的宅子有些古怪,湘湘第一次来迷了路,庞浅悠那天也是团团转,世峰来了几回,都是有人带路的,今天因齐晦那里见着重要的人,不宜让下人靠近,他便一个人进来。不想转了几圈不知转去了什么地方,正要找个下人问问,听见清脆的笑声,他稍稍探头看了眼,但见墙后一排腊梅树下,笑声和香气一道飘来。
白雪黄梅,沈嫣拥着香色的氅衣。似乎是为她准备衣裳的人怕香色太老气,竟在这大同小异的氅衣上,绣出了百花穿蝶的图案,举手投足间,蝴蝶似翩翩起舞,果然就添了几分灵气。
而此刻沈嫣和鹃儿说笑,满面欣然地望着一簇簇清幽的腊梅花,手里已经剪了一束捧着,鹃儿顺手捻了一朵给她带上,惹得小姐嗔怪,可言语温柔,叫人看着心里就莫名地赶到安逸宁静。
沈嫣捧着一束梅,本只是要带回书房插瓶与湘湘咏梅赏花,难得王府里有这么好的黄梅花,偏鹃儿来了兴致,瞧见好的就想折下来。这会儿又吊上一支树杈,盛开的花朵禁不住这样折腾,花瓣纷纷如雨下。沈嫣虽看得痴了,可还是责怪:“你别胡闹。”
说这句话,目光不经意落在树后男子的身上,她先是一惊,待看清是庞世峰站在那里,一面镇定,一面不知怎么红了脸,冰天雪地里双颊微微发烫,见鹃儿还没察觉,竟索性当做没看到,喊了鹃儿就要回去。
鹃儿的确没瞧见庞公子,气喘吁吁地跟上小姐,可主仆俩还没走远,就听见柔媚的声音喊着庞世峰的名字,不由自主都回身看一眼。只见一抹嫣红迅速缠上了长身玉立的男人,嬉笑声叫这安静的冰雪世界里添了几分喜庆,那一声声庞公子酥麻入骨,鹃儿气呼呼地说:“哪里来的女人,这么不要……”
“住嘴,人家是多年故交,情同姐弟的。”沈嫣责怪了鹃儿的口无遮拦,见曦娘和湘湘出现,她再不能假装没看见,捧着梅花上前,也轻松地说,“我才想偷几枝腊梅,就叫你们碰上了。”
说话时朝庞世峰欠身,微微一笑,都是礼数。
世峰本来看着沈嫣发呆,可曦娘突然窜出来,缠着他搂搂抱抱的,虽然是姐弟一样的人,平日里也由着曦娘胡闹,可当着沈嫣的面,他很不自在,竟不由自主地推开了曦娘。
曦娘一愣,湘湘已经上前拽住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而后便与沈嫣道:“我和姐姐,正想去书房。”一面则问世峰,“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世峰尴尬地说他迷了路,又被曦娘嘲笑,湘湘本要让下人领路,冷不丁想起来慕清表哥在书房,便说亲自带世峰去,走之前在姐姐耳边说:“是齐晦的表哥在书房里呢,他们在说要紧的事。”
可这一下,刚刚还嬉笑着的曦娘,顿时变了脸色,湘湘没来得及察觉,先带着世峰走了,留下她和沈嫣在这里,沈嫣客气地说:“外面冷,到屋子里去坐坐吧。”
曦娘愣了愣,却连连摇头:“不坐了,该耽误沈先生讲课,我只是来探望一下夫人,这就……回去了。”
☆、169地底下的黄金
沈嫣自己满腹心思,又怎看得出曦娘有所顾忌,她既不是主人家,也不好热情地挽留客人,但湘湘才走曦娘就离开,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简单说了几句客套的话,希望曦娘能留下,可她还是走了。来去匆匆,和那个人一样,沈嫣暗暗想,不知庞世峰在那树后站了多久,他在看自己吗?
“小姐,刚才那位,看着比您年长些吧。”鹃儿还是不大服气,“她是什么来头的人,就没见哪家小姐夫人,遇到男人又搂又抱的。”
沈嫣觉得齐晦和湘湘都是坦荡荡与曦娘往来,庞世峰亦如此,不用太避讳曦娘的身份,便直说曦娘是青楼之人,让鹃儿小心自己的言行,曦娘是王府贵客中的贵客,不是她能在背后乱说的。
鹃儿听得一愣愣,直呼这王府里太多稀奇的事儿,但最欢喜地莫过于:“那她不会缠着庞公子不放了对吧,只是闹着玩儿的?那奴婢就安心了。”
知道小丫头是为自己着想,沈嫣也不便总责备她,正好湘湘从书房回来,她本想姐妹三人好好说会儿话,可不见了曦娘,难免十分失落。问底下的人,说曦娘真的走了,她坐回书桌前道:“我还真心想偷懒一会儿的,罢了,下回我去请她来。”
湘湘将书册翻到之前讲的地方,念念有词地温习着早晨学的书,遇见一句话忘记了什么意思,忙抬头想问沈嫣,却见先生手持书卷,目光凝滞在白玉瓷瓶里鲜嫩的黄梅上,偶尔掠过一丝眼波,竟是几分淡淡的感伤。
湘湘想起她和曦娘走来书房时,老远就瞧见庞世峰在廊下发呆,等走近了,曦娘跑上去与他嬉闹,湘湘却看见庞世峰是正对着沈先生发呆。此刻再见先生痴痴的神情,她心里千万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真想喜滋滋地做一回媒人,成一桩姻缘,可她少了几分胆魄,全因知道这儿女情长的珍贵与不易。
又想到曦娘匆匆而去,想到自己与世峰离开时曦娘不怎么好的脸色,难道是提起了慕清,连游戏于红尘中的曦娘,都因为心动而胆怯了。
试想齐晦若一直是堂堂正正的皇子,哪怕给他们再多的机会,湘湘也会怕自己配不上他,而不敢跨出那一步。那会子在压抑的冷宫中,他从乱葬岗里把自己救回来,嘘寒问暖给予内心深处的呵护,湘湘怎能不心动。但在那样的环境下,她即便担心自己将来可能会配不上齐晦,也没有觉得在他们之间有难以跨越的鸿沟,再看看沈先生和庞公子,看看曦娘对慕清表兄,原来她和齐晦所吃的苦,都不算苦。
此时此刻,书房里三个男人正围着疆域图,慕清说他和父亲手下有一万左右的人马,虽然不多,但若逼宫入京,已经足以。且他们都平日都是正经的普通百姓,可以到了京城就地集结,杀皇帝措手不及。慕清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道:“一万多人,在这附近的村落小镇散居,只要看到我们在各处留下的暗号,三日之内,就能到这里……”
他指着另一处道:“慕家大部分的人,其实在这里,二十年来,我们囤造了无数兵器。”
庞世峰在旁听得心潮澎湃,父亲若是知道这些,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而齐晦和慕清对他毫不隐瞒,更让他感觉到被信任的郑重,他近来渐渐找准了自己的立场,不再觉得自己是夹在中间两处为难的人,此刻便毫不顾忌地袒露他的好奇,问道:“二十年,你们怎么活下来的,又何来的钱财打造武器?更重要的是,还能掩人耳目,连我爹都不知道。”
“恒丰钱庄养活了所有人。”慕清笑道,“这里头说来话长,但我们一直为封家做着正经买卖,自然就没人奇怪了。最最难的,是打造兵器所需要的铜铁木材和火药,往山里送,颇费了一番功夫。”
“火药?”齐晦和世峰都愣了愣。
“我们有足以炸毁城墙的火炮。”慕清轻描淡写地说。
齐晦和世峰互相看了眼,他们那一日去参观火器营,听王将军说了不少打造兵器的事,他几乎把军费全耗费在钻研武器之上,他还想贪污呢,可是一个铜板都多不出来,难以想象慕家到底哪里来那么多金银。
齐晦沉色道:“慕家为朝廷打造武器,也有些年份了,但何以要躲起来私下打造这么多的武器。近日才知,慕家在先祖时期已分了派系,舅父和你所继承的,原是非攻精神,只将机关术用于民生的。”
慕清颔首,“父亲说朝中有些年老的官员,该知道这一个传说,没想到你们已经打听到了。慕家的确分了两个派系,本家得到朝廷的扶持,拥有无限的金银用以钻研机关术,好用于民生为百姓造福。而另一支并没有因为无人扶持而消亡,他们不仅在血脉上后继有人,甚至连机关术也得到支持,他们始终没有抛弃慕家的姓,在别国悄无声息传承至今。本家之所以放弃非攻的精神,钻研武器,就是想为了国家而与他们抵抗。”
齐晦和世峰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他们有一腔济世救民的热血,但几个人几双手,是翻不了天的,理想有多远大,责任就有多沉重,一旦发生内乱,若有外寇来袭,到时候内乱外侵,他们能不能承担起这个国家的存亡。
齐晦尚未告知表兄,在慕家地底下藏了无数本该属于国库的黄金,但慕清却道:“我们走时,带走了最后一批为朝廷铸造的库银黄金,也是后来能与封家接上的本钱,通过封家的钱庄,将黄金兑换成白银铜币,不然那些金子,可不能随便花的。”
世峰惊异地问:“慕家为朝廷铸金?”
慕清道:“自然在当时是秘密,并且不止我们一家为朝廷炼金铸金,我离开京城时只有十岁,但后来听父亲说,慕家从百年前,就开始为国家铸金。我们家则直接从铸成的金子里匀出一部分作为钻研武器的经费,其余部分上缴国库,换言之只要每一次足够上缴国库,剩下或多或少,都是我们家的。”
齐晦道:“表哥也知道,在慕家地底下,藏了无数黄金。”
慕清颔首:“机关术并非无穷无尽地耗费,父亲可以将一块普通的木柴削成足以吊起城门的轴承,机关术门道越深后,耗费的金银反而越少。父亲说每一年多下来的黄金,都留在了祖宅的地窖中,只有我们离开京城的那一年,带走了所有铸成的黄金。”
齐晦从柜子中拿出一块金条,递给表兄道:“这个年份,就是外祖父舅父离京的年份,在下面至少有两箱这样的黄金,你不是说,都带走了吗?”
慕清拿到手,只是略看了一眼,就道:“这不是我们家铸造的。”他问齐晦有没有其他年份的,齐晦拿出来,慕清将两块金条对比给他们看,乍一眼的确没有什么区别,连年份刻字都一模一样,可是再仔细看一看,慕家所铸的金条底下,光线不同时,可隐约看到一个慕字。
慕清又掂了掂分量,道,“只要有简单的工具,就能证明这两块金子的分量有明显的差别,含金量完全不同。一两块看不出什么,多了就明显了,这应该是其他家族秘密为朝廷打造的黄金,工艺上略有欠缺。”
世峰脑筋转得快,忙道:“那就是另外有人,打开过了慕家的地窖,把他手里的黄金,和慕家存余的黄金放在了一起?可是下面的箱子,都是用机关锁上的锁,天下哪来的人,可以做出一模一样的锁?”
齐晦已有所顿悟:“那还是慕家的人。”
慕清道:“正是慕家的人,我们寻找解锁的钥匙,打造那把锁的,就是另一支派系的先祖,他们究竟是埋藏了足以毁灭国家的武器,还是大量的金银,就不得而知。或许帮助那个把金子藏入地窖里的人,正与另一派系的慕家人有联系,这一模一样的机关锁木箱,也是他们模仿打造的。”
世峰唏嘘不已:“难道慕家二十年前消失,最大的原因,是来自自己家族另一支派系的威胁?”
慕清点头,但又摇头,他看着世峰道:“慕家大宅毁于一旦,却留下这座祖宅,虽说宰相大人是这些年才买下这座宅子,可在那之前,到底是谁暗中看管,只怕也只有庞大人知道。慕家的威胁的确有一部分来自自己的族人,但在背后推手,促成这一切的,也是庞大人。”
庞世峰脸色煞白,刚才的话他都听明白的,慕家另一支派系,是在别国扎根滋长,如果是父亲和他们联手,那是不是意味着,父亲才是通敌叛国的那一个人?
慕清知道这样的话很残忍,可不得不说:“庞大人的野心,似乎是要整个天下,三公子,将来若有一日对峙,你该如何自处?”
☆、170都是孤儿
被初次见面的人这样问,庞世峰是气不过的。父亲终归是父亲,他有责任守住父亲最后的尊严,若是父亲真的通敌叛国,他必要亲手把父亲拉回正途,但要他大义灭亲甚至手刃生父,他做不到。对峙,也只是立场上的对峙,绝不会是父子之间的兵刃相见。
“到那一日,自有论断。”世峰沉重地说,避开了慕清的目光。
齐晦见气氛略有些尴尬,其实他们谁也没错,可慕清说得太直接,他与庞世峰也不过初次见面,世峰的性子他了解,便出言缓和了一下气氛。之后三人把方才说的是重新理顺,慕清又告诉齐晦,他下一次离开,会去取来最后一把曾试图用于解锁的钥匙,而不知究竟埋藏了什么东西的地点,就在这疆域图上,齐晦用朱砂描了一遍又一遍的山脉之中。
“难道另一支派系就在……”齐晦眉头紧蹙,世峰也跟着紧绷了脸。
慕清沉重地说:“没错,就在山脉之后,近二三十年来,已经以重臣的身份在那里扎根了。”
世峰没吱声,如果一切真是这样,那正好与父亲开始在朝堂上大展拳脚的年份完全相符,一晃这么多年过去,父亲他的野心,只怕也膨胀到了极点。
齐晦沉下心道:“内乱大于外患,颠覆皇权之前,我必须确保边关不受任何威胁,不然我们还没坐住这江山,百姓就要罹受战火之苦。”他紧紧握了拳,“只可惜这些忧患,和皇帝半句都说不上来。”
慕清建议道:“何不试着,正大光明地向皇帝讨要兵权?我们虽有一万人的力量,也不足以和朝廷军队抵抗,能直抵京城也罢,若在那之前就被发现,朝廷派兵来围剿,只怕我们还没到京城,就散尽了。”
齐晦目光如炬,周身杀气腾腾,世峰是见过他这架势的,从前恨不得杀了先帝丽妃之类,湘湘出现后,他的气息才变得柔和,如今许是想到天下危亡,又燃起了愤怒之火。
世峰冷不丁插嘴道:“曦娘来了,方才曦娘和湘湘在一起。”
听见妻子和姐姐的名字,齐晦终于稍稍缓和了情绪,而世峰在意着他,他想着家国天下,都没注意到,世峰在提到曦娘时,慕清面上的变化,倒是齐晦说慕清和曦娘也算相熟,问他要不要见一面,慕清没有推辞,但之后传来的话,却说曦娘早就离开了。
齐晦没特别在意,说下一回相见也好,便要送慕清离开,他和世峰旁若无事地走出去,等送走了世峰再回来,表兄已经不见了。齐晦唤来下人问夫人在做什么,得知和沈先生在念书,便换了衣裳出门,去见几位重要的人。
傍晚湘湘结束了课业,与先生辞过回前头来,却发现丈夫不见了,她一个人闷闷地在卧房中等待,侍女们送来后几日要进宫赴宴的礼服,她笑道:“这是不是往后出门做客赴宴,都要换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