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成就了她的今天?
静姝的脚伤,若非被孙昭仪前些日子那一坐而伤口崩裂,可能现在已经能自己走去长寿宫了,此刻伤口依旧隐隐作痛,丽妃和孙昭仪的账,她可没打算就这么算了。这一刻她才感觉到自己做了太妃意味着什么,不自觉地说了声:“停轿。”
宫女立刻会意,凑到窗边问:“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静姝看她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孙昭仪,孙昭仪浑身哆嗦了一下,极力想要躲到人后去。静姝清冷地一笑,说:“我觉得轿子太晃了,坐着不舒服。”
宫女忙问:“是不是太监们抬的不够稳当?奴婢去骂他们。”
静姝摇头道:“他们怪辛苦的,暖轿那么沉,还要小心翼翼不敢晃着我,我想一定是雪落在地上,路太滑了。”
“娘娘的意思是……”
“让她去前头擦地吧,把地上的雪擦干净,她擦一段路,咱们走一段路,不着急,天色还早。”静姝朝孙昭仪指过去,“不要别人,她就行了。”
暖轿的帘子被放下,便有人上前去拉孙昭仪,她惊恐地尖叫着,说她是先帝的昭仪,说宫女太监以下犯上,可如今谁还把先帝的昭仪当一回事,连丽妃都随时脑袋不保,一个昭仪算什么东西。
外头一阵躁动,尖叫声哭声,其他人也被吓坏了,太监们斥骂的声音此起彼伏,静姝抱着她怀里的包袱靠在窗边,听着听着,脸上浮起阴冷的笑容,她一点也不害怕这种声音了,若是腿脚灵便,她真想走下去,把孙昭仪的脸踩在地上。
外头猛的一阵惊叫后,忽然安静了,窗边传来宫女的声音道:“娘娘,孙昭仪撞墙了。”
“死了吗?”
“只是晕过去了。”
静姝眼中的神情比风雪还冷,道:“那就把她留在这里,冻一会儿她就会清醒,我们走吧。”
众人前呼后拥地抬着暖轿往长寿宫去,其他女人则被太监们一起赶去先帝妃嫔聚居的宫殿,两处散开,孙昭仪凄惨地倒在雪地中,风雪渐渐掩盖她的身体,还不知她几时才能醒来。
这一天,静姝头一回真正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可她又要时时刻刻都明白,是谁赋予了她地位和权力,她在长寿宫未来的日子是风调雨顺,还是如履薄冰,就看皇帝高兴,或是不高兴。
被大力的太监抱着送进陌生的长寿宫,静姝抬头看匾额,这三个字她认识,可她将来会长寿地享受富贵,还是承受折磨,今天的一切并不能决定什么,也许过些日子,她就会和孙昭仪一个下场,她恐惧年轻的帝王,胜过先帝百倍。
被送入温暖宽敞的殿阁时,从静姝心里冒出了念头,她多希望能和湘湘共享富贵,而湘湘若在皇帝身边,皇帝必然就高兴了。皇帝一高兴,等待她的,将是无穷无尽的荣华富贵,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被人欺负,所以湘湘才是真正能成全她的人。
静姝坐定后,抓着手里的包袱,将宫女叫到面前吩咐:“你们去打听一下,太……皇上几时能见我?”
天色越来越暗,风雪却不见停歇,今冬第一场雪,就如此猛烈,漫长的冬天里,还会有无数冰雪肆虐的日子。
简风回到家中时,黑夜已经降临,在他和世峰的劝说下,齐晦先将贤妃娘娘的棺木停在了慕家陵园附近的庙宇,而齐晦也会在那里守候,至于明日的新君登基大典,他是否出现尚不可知。
此刻他满身寒气闯进表姐的屋子,沈嫣赶紧上前要他解下氅衣,氅衣几乎被雪浸湿了,湘湘看到简大人回来,石雕的人终于有了动静,若是平日,她必然会体贴的端上热茶,此刻奔到简风面前,看到他脸冻得苍白,才醒过神。
一碗热茶送到简风手里,简风却不敢看湘湘的眼睛,他必然是特地来看湘湘的,可真的见了面,不知如何开口。齐晦那个人是不是悲伤过度傻了,他怎么会说那样无情的话,他不要湘湘再跟着他,那他要让湘湘去哪儿?
“我娘的棺木停在哪儿了?”湘湘紧绷着神情,她已经这样一整天了,谁也不知道几时会忍不住崩溃,皇帝的暴行,贤妃的仙逝,她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伤痛,可她最在乎的人回来了,却不在她身边。她小心翼翼地问,“简大人,他为什么不来接我?”
☆、131永远别让我等
简风捧着茶往嘴里灌,他该怎么回答,全部重复齐晦的话?那湘湘的心该伤得稀碎了。但若让他来概括出什么原因,岂不是成了他的意思,他可不想做那个恶人。早知道这么难开口,就先告诉表姐,让表姐来……他朝沈嫣递过求助的目光,他并不知道表姐身上的故事,可这样的眼神下有着怎样的无奈,沈嫣一眼就看穿了。
湘湘很谨慎地望着简风,再次小心地问:“简大人,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简风的茶都喝完了,表姐上手接过茶杯,温和地说:“我们这些旁观者,哪知当事人的痛,他们的事就该让他们自己来解决,不论结果如何,二殿下该给湘湘一个交代。简风,二殿下在哪里?你送湘湘去吧。”
“就是嘛,有什么话,他当面说。”简风一拍巴掌,对表姐道,“给湘湘一套雪衣,外头风雪太大了,骑马过去,棉衣都要打湿了。”
他说着话,一阵风似的出去,让湘湘等他。
沈嫣赶紧翻出自己穿的雪氅给湘湘,她过去的二十年里,南方从不需要冬衣,有些笨拙地为湘湘系上,这一整天没看到湘湘落泪了,这会子却见她微微颤抖,哽咽着说:“先生,谢谢您。”
沈嫣含泪道:“谢什么呀,我就当成全自己。湘湘你听我说呀,二殿下才失去了母亲,若算上先帝,他甚至一下子失去了双亲。且不说先帝,我想对于殿下来说,娘娘就算再如何病弱,就算从未真正为殿下支撑过什么,有娘在,和没了娘,真真是不一样的。你多包容一些,就是对自己多宽恕一些,你这么好,不要亏待了自己。”
湘湘连连点头,沈嫣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道:“不要哭,出去该把脸冻坏了。”
这会儿简风已迅速回来,喊上湘湘跟他走,可他走出去没几步,撂下湘湘又回来,却对表姐说:“万一他们不欢而散,回头庞世峰怪我,表姐你可要帮我说话,我才不想被庞世峰说不是,要不是他昨晚糊涂,眼下一定不是这光景。”
沈嫣早就觉得,世峰和简风像欢喜冤家似的,便是这会子,简风也不忘记排挤他,明明是义胆忠肝的好兄弟,没事儿总爱互相挤兑,沈嫣帮理不帮亲,的确是她家表弟胡闹些。
简风不止对表姐说,一路上还对湘湘说,反正他不要把责任扛在肩上,背负别人的儿女情长算什么意思,他自己还打算能遇见像湘湘这么好的女子。
匆匆赶到慕家陵园附近的庙宇,是一座香火并不太鼎盛的小庙,但胜在偏僻清净,似乎比京城内香火鼎盛的大庙宇,更像一个清修之地。庙里只有师徒三人,小师傅在门前迎道简风和湘湘,看了看湘湘是女子,只道了声:“女施主,乘风冒雪而来,辛苦了。”
简风到底是书香世家,带着湘湘到大殿先拜过佛祖,才对小师傅道:“二殿下在哪里?”
小师傅径直带着他们往禅房去,师傅和大徒弟正在为亡者超度,齐晦就在边上坐着,和湘湘今日一样,石雕似的定在那里,平日里最最警觉的他,竟完全没意识到简风的归来,甚至还带着湘湘,也许是他知道了不想被人发现,又或者如今他可以堂堂正正存在于世上,不用再担心被发现,警觉的那根弦已经松了。
“简大人,我就在这里等,等师傅们诵完经,我再进去。”湘湘对简风道,“您回去吧,有他在,我不会有事的。”
简风心想,他若走了,齐晦不至于丢下湘湘或撵走她,反是好事儿。便叮嘱湘湘自己小心,又给庙里捐了些香火,才匆匆而去。湘湘就这么站在窗外,齐晦明明就在眼前,可他始终没有转身看她一眼。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湘湘已经冻得浑身发麻,师傅们才诵罢了经,齐晦合十顶礼,没有挪动,师徒二人出来,见湘湘雪人似的站在外头,老师傅微微皱眉,但又温和地一笑,合十躬身道:“女施主,小徒稍后会为您送来姜汤。”
湘湘合十谢过,目送师傅们离去,她扶着门慢慢走进禅房,简大人说,没有将娘娘停在大殿里,是齐晦的意思,他说明日寺庙可能还会迎香客,他不能给庙里添麻烦,简风说他就是这样的人,到这一刻,也不想让别人为难。可他怎么就对湘湘,能下得了狠心,当然这话,简风没有明说。
棺木静静地躺在屋中央,母亲安详地长眠其中,湘湘在外头时还好好的,一进门眼泪就止不住。曾以为这辈子她也有娘了,往后她也是有母亲呵护的人,可幸福消失得太快,她还没有多喊几声娘,还没有好好地孝敬她,她们已经生死相隔。
昨晚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她还没有对任何人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唯一能安慰她的人,却冷冰冰的不理睬她,甚至不要她。
“我可以……为娘上柱香吗?”湘湘贴在门边问。
齐晦的手藏在袖子中,紧紧握了拳头,他恼简风的不可靠,他为什么把湘湘送来,光是听见这声音,他的心都碎了。湘湘在门外站了几个时辰,他的心跟着她一起受冻,可是他没有勇气去给湘湘温暖,如今连娘都没了,他还能给湘湘什么?
湘湘见齐晦不为所动,她心里越发倔强,挪动僵硬的身体,到灵台前上香叩拜,三叩首时,却伏在地上再也起不来,瘦弱的身子因为哭泣而抽搐着,一下下鞭打着齐晦的心。他的骨头都要被自己捏碎了,可还是不敢向前走一步,他曾经最舍不得湘湘落泪,可现在竟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嚎啕大哭。
心中的悲伤,都化作泪水宣泄而出,湘湘终于平静时,直觉得身子也虚脱了,她跪坐在蒲团上站不起来,就索性这么歇着,自己擦掉了眼泪,自己让自己变得安静,而后看向齐晦。
此时小师傅送来了姜汤,放在一旁桌上,便悄无声息地离去。姜汤的香味闻着就平添几分暖意,湘湘忽然道:“能帮我端过来吗?”
齐晦被动地看了一眼,把姜汤送到了湘湘面前,湘湘伸手要接过来时,却突然又收回了手,她直接凑上嘴就着齐晦的手喝,齐晦不得不屈膝跪下来,好把碗端平一些。
湘湘一面喝,一面悲从中来,忽然一口汤呛住,咳得搜肠刮肚,齐晦手忙脚乱地放下汤碗伸手为她顺气,可手掌触摸到湘湘冰冷的背脊,立刻就收了回来,他想起身站起来,被湘湘猛地拽住,四目相交,他从未在湘湘眼中见过如此锐利的目光,她咳嗽着问:“你……不要我了?”
丽妃施虐时,齐晦不在她们身边,昨晚生死之间,他又不在她们身边,齐晦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给湘湘什么,他连自己的母亲和女人都无法保护,他还要什么家国天下的抱负?
虽然过去每一次深夜离宫,每一次丢下母亲在宫里,他都担心过会不会有什么事,原来事情真的发生了,他完全无法原谅自己。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从骨子里想要摆脱母亲,不然他怎么能丢下娘独自离去?
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他不止一次对世峰说,不止一次对曦娘说,无数次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倘若慕家没出事,倘若母亲足以对抗皇后丽妃她们,他们母子一定不至于落到这个境地。
这是他的懦弱,是他对于现实的逃避,他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他甚至还不如湘湘。
“你若不要我了,现在就对我说清楚,只要你开口,我立刻就走。”湘湘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大声清楚地对齐晦道,“我不会哀求你的,我不是来纠缠你的,我只想听你自己说,只要你开口,我立刻就走,永远也不见你。”
齐晦胸前似有热血涌动,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口中喷出,他无法想象湘湘从门前奔离的模样,他宁愿湘湘纠缠不休,可他又把责任推给了湘湘,又在期待湘湘对自己的呵护,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把湘湘留在身边?
“现在,你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湘湘紧紧拽着齐晦的胳膊,像是砍断了她的手也绝不会松开,“齐晦,往后让我收留你好不好?我给你洗衣做饭……你给我一个家。”
齐晦双目猩红,身子微微颤动着,湘湘哽咽道:“我没有地方可去,我没有家,你说安逸之地,就是我们的容身之处,可这天底下没有一个地方,比在你身边更安逸,你要丢下我吗?”
齐晦干涩的咽喉里,发出嘶哑的声音:“跟着我,你永远都在受苦。”
湘湘摇头:“可我等的,是苦尽甘来。”
齐晦苦笑:“我不想再给你空许诺,不想让你总活在期盼和等待里。”
湘湘却坚定地说:“那你就把我带在身边,永远别让我等你,永远都在一起。”
☆、132晦朔之交
湘湘很勇敢,齐晦一直都知道,可她说话时扬起的脸,露出了脖子上骇人的淤青。不知发生过怎样的危险才留下这触目惊心的痕迹,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伤痕看,他所爱的女人内心再如何英勇无畏,柔弱的她终究会受伤,可他竟企图要抛弃她,愚蠢地以为只要他们分开,她就不会再受伤害。
可明明每一次湘湘受伤,都因为自己不在她身旁。
情到深处,湘湘禁不住哽咽:“你要是说不要我了,我现在就会走,我不纠缠你。”话虽如此,可她却紧紧抓住了齐晦的手。
齐晦的咽喉,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绝说不出不要湘湘的话,可他现在说要留下她,岂不是等同曾经要抛弃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早就是你的妻子了。”湘湘吸了吸鼻子,镇定下来看着齐晦,“你实在要赶我走,给我一纸休书。”
这就是湘湘吧,齐晦眼眶湿润了,终于应道:“娘尸骨未寒,我就休妻,她不会放过我的。”
湘湘含泪睨了一眼齐晦:“难道你就只是想看看我着急的样子吗?”她猛地扑入齐晦的怀抱,风雪中冻得冰冷的身体让人心疼,齐晦张开双手,终于忍不住把她抱入怀。
抱入怀中,齐晦才发现自己脚踏实地,才发现三魂七魄归了位,这一整天,从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到看见冷宫遍地狼藉,想到湘湘可能受的伤害,他竟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着。
湘湘的身体终于回暖了,微凉的姜汤她不想再喝,窝在齐晦的怀里,就足以捂暖身上所有的寒冷,她从微微哆嗦到完全平静,苍白的脸颊重新现出红润,比起冷宫里的岁月,现在他们,多少是自由的。
贤妃安详地长眠于棺木之中,两人守护着香火为母亲守灵,湘湘依偎在齐晦怀中小睡片刻,或齐晦靠在湘湘的肩头闭眼休憩,一整夜两人没再说什么话,仅仅是在一起,就足够了。
翌日雪霁天晴,第一缕晨曦照进来,庙里的师傅带着徒弟来为贤妃诵经,这一次之后,按照二皇子的要求,就会将贤妃的灵柩葬入慕家园陵,而尊重二皇子的选择,依旧为贤妃举行火化,将骨灰散入慕家园陵的土地中,散在贤妃生母的陵墓旁。齐晦知道他自己将要面临怎样的将来,只有这样,才能让母亲真正长眠,而葬在母亲墓碑下的,仅仅是衣冠冢。
贤妃于午前长眠地下,除了庙里的师徒三人和齐晦、湘湘,再没有别的人来参加葬礼,庞世峰和简风都不得不入朝参加新君登基大典,而曦娘、沈嫣等人,根本找不到这个地方。
齐晦和世峰约定登基大典之后,在庙宇中相见,当他与简风赶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