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为天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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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为天下舞-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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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前道:“皇上有令,迎二殿下入宫。”
  “皇上?”齐晦眉心一颤,他突然发现城门上挂了白纸灯笼,他知道,此皇帝已非彼皇帝。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皇宫,太子正在冷宫门前等他,皇帝的尸体早就被挪走了,他昨晚在东宫接到消息说皇帝被杀了,立刻让所有人控制皇城,捉拿了丽妃和三皇子,今日一早传出去的消息,已是丽妃弑君篡位,被侍卫当场抓获,现打入天牢,等候朝廷的判决。
  “娘娘走得很安详。”太子道,“我来时,先帝倒在血泊中,背上插了一把利锥,娘娘安详地躺在那里,不知道究竟是谁杀了……”
  “太子殿下,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和母亲待一会儿。”齐晦知道自己眼下身不由己,太子公开了他的存在,他不用再活在黑暗里,可是母亲也没了。帐子微微飘动着,像是湘湘平日里放下后的模样,他看到柜子的门开着,他猜想湘湘之前可能也在这里。
  而地上除了刺目的血迹外,还有被扯烂的衣衫,齐晦记得那水色的缎子,那是湘湘为自己做的舞衣。还有一条鞭子蔫在一旁,像是和它昔日的主人一样,失去了骇人的气势,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帝为什么要带着鞭子来这里?湘湘被他发现了吗,他侵犯了湘湘吗?娘如此安详完好地躺在床上,有人为她事后收拾过了?
  “我没有让人动过娘娘。”太子道,“是不是你认识的人,照顾了娘娘?”
  太子的双眼,紧紧盯着齐晦眼中的变化,可他什么也没看出来,看不出一点和湘湘有关的蛛丝马迹,他之所以让人保持原样没有动,哪怕被齐晦误会,他也希望齐晦在看到这一切后,在失控的情绪下,说出点什么来。可什么都没有,齐晦只是走向他的母亲,静静地凝视着遗容。
  “那你自己待一会儿,还是早些将娘娘入殓,我已吩咐礼部为娘娘安排葬礼,会让娘娘风光大葬。”太子说着,走出了屋子,他长长地松了口气,还有很多事等着他。
  忽然,脸上被冰凉的东西触碰,太子抬头看,洁白的雪花洋洋洒洒落下,今冬第一场雪。
  门里有动静,太子回过身,看到齐晦将贤妃稳稳地抱起,他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太子不自觉地让到了一边,只听齐晦道:“我要送我娘,离开。”

  ☆、129冷漠的眼神

  太子道:“我会为娘娘厚葬,为她修建陵墓,为……”
  齐晦淡淡地看着他,平静地说:“还请殿下恩准,让我送母亲离开。”
  太子眼神虚晃一下,又朝后退了半步,外面的侍卫太监都跟着让开道路,齐晦稳稳托着母亲的身体,天上的雪花越来越密,落在她的脸上,落在齐晦的肩上,挂满白幡白灯笼的宫道,像是为贤妃而庄重。
  齐晦第一次以皇子的身份堂堂正正走在这些路上,而他的母亲,二十年来第一次离开了冷宫。
  “我明早登基,希望你会来。”太子走出冷宫,在齐晦身后道,“朕会封你为亲王,你将是朕之下帝国最尊贵的人,朕会为你和贤妃娘娘正名。”
  可眼前的身影越走越远,仿佛没听见,又仿佛根本不在乎,贤妃的裙摆长长曳地,太子想起了昨晚皇帝的鞭子游蛇般进入屋子的光景,想起了他压在贤妃身上说的那些话,真的只有齐晦是他的骨肉吗?只有眼前这孤傲的身影,是这皇室唯一的继承人吗?
  太子深深皱眉,吩咐左右:“派人跟着他,去过任何地方见过任何人,都来向……向朕禀告。”
  齐晦抱着母亲,一步步走向宫门外,他回城之前,太子在昭告天下先帝被丽妃赐死外,当场为冷宫母子正名,且说弟弟二十年来一直在他的保护下,如今也是为他去办差,要群臣宫人和天下的百姓都尊敬二皇子。
  此刻齐晦抱着母亲往外走,一路畅通无阻,皇城大门敞开,侍卫夹道肃穆相送,可这一份究竟算本该属于他的荣耀,还是母亲迟来的哀荣?
  步出城门,世峰和简风都已一身素服等在那里,世峰为贤妃准备了棺木,他双眼猩红,熬了一夜没睡眼圈一片乌黑,整个人憔悴得仿佛随时都能倒下,在他心里,也许他不离开,就不会有之后的事,他觉得是他把贤妃和湘湘,都推入险境中。
  简风的身后,沈嫣竟也相随,她一袭白衣庄重严肃,齐晦低头看了眼怀中的母亲,那一瞬感觉到有人从沈嫣身后站出来,再抬眼,湘湘站在那里,她失魂落魄的眼中,浸满了悲伤。
  看到齐晦抱着母亲走出宫门,湘湘紧紧咬着唇才忍住没有哭泣。简大人说齐晦现在是堂堂正正的二皇子,他们可以大方地去宫门口接他,说他一定会带着贤妃娘娘离开,所以把湘湘也带上了。
  可好容易和齐晦四目相对,湘湘几乎要走上去时,齐晦却冷漠地将目光避开,仿佛没看见湘湘,又仿佛根本不认识她。
  那一瞬间心中的失落和惶恐,恐怕只有生离死别才能相比,可齐晦把冷漠的背影留给了她,什么话也没说。
  他小心翼翼将母亲奉入棺木,和世峰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便亲自赶车离开皇城。庞世峰和简风都策马跟上,这一边简府的下人则拥簇上来,劝沈嫣道:“小姐,奴才送您回宰相府,或是回咱们自己家?”
  齐晦无情的目光,沈嫣也都看在眼里,此情此景何等熟悉,湘湘眼下撕心裂肺的痛,她光是想一想,就难以承受,她曾经以为自己要死了,只有经历过,才能明白湘湘的颤抖。
  “回简府,你们去庞府把鹃儿接回家,就说我为先帝悲伤,身子不大好,回庞府的日子待定。”沈嫣这般吩咐下人,便上来拉湘湘要她跟自己上马车,湘湘石雕似的定在那里,好容易才问,“先生,他是在怪我恨我吗?”
  沈嫣也不懂,唯有安抚:“我让简风去问好不好,他为什么要恨你呢,这不是你的错。”
  湘湘点头,眼下没有人比齐晦更悲痛,她不该纠结这一个眼神,也许齐晦觉得她不合适出现在宫门前,也许齐晦怕她被太子发现踪迹。湘湘顺从地跟着沈嫣上马车,回到简府后,照旧跟在沈先生身边。简府里里外外上百个侍女,多一个人根本看不出来,彼此之间没见过的也不在少数,今天见湘湘跟着小姐和少爷进出家门,就很自然地把她当做家中侍女。
  这会儿家仆已经到庞府,庞夫人并不知世峰与二皇子的关系,对于沈嫣为先帝悲伤更是觉得奇怪,想来沈嫣是不愿意再来教女儿,她也不愿意白养一个人,但这毕竟该是老爷做决定,她客气了几句,就让人把鹃儿送出去。
  闺阁中,已知贤妃仙逝的浅悠,哭得双眼通红跑来书房,见鹃儿在收拾东西,问她先生哪儿去了,鹃儿说:“我们先生家去了,身子不大好,这几天不来了,刚派人来把奴婢接回去。庞小姐您等几天吧,可能过几天就会回来。”她狐疑地看着双目肿得核桃似的庞浅悠,死了个老皇帝,还是传说中的暴君,她有什么可悲伤的?
  鹃儿本就不乐意独自留在庞府,赶紧跟了简府下人回家去,见到自家小姐才露出笑容,可是屋子里悲戚戚的气氛,让她有些不敢开口,湘湘呆若木鸡地坐在一边,小姐则吩咐她:“湘湘这几天就在我屋子里伺候,你跟我在庞府辛苦了,先去歇几日,只是外头正乱,别到处跑。”
  鹃儿哦了一声,抱着包袱要走时,顺嘴说:“庞小姐不知又在伤心什么了,奴婢走时她哭得眼睛都肿了,总不会是为了死掉的皇帝吧。”
  沈嫣看了眼湘湘,她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根本不在意,轻轻一叹,赶走鹃儿更叮嘱:“别到处乱说话,你再不分轻重,我就把你送回家去了。”
  鹃儿吐吐舌头跑了,可是看湘湘呆呆地坐着,又觉得好奇怪,但府里上下忙忙碌碌都在准备素服,她逮着个小丫头说话,啰啰嗦嗦地就把这些事忘了。而沈嫣因称病,不希望被家人打扰,简府的人等着朝廷治丧,也无人前来探问她,表妹们过来坐一下说几句闲话,见表姐懒懒的,渐渐不再来打扰,之后一整日,沈嫣这儿都十分清净,可湘湘人前还能撑几分精神,一旦没有别人,她就坐在窗前发呆。
  沈嫣还不知道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湘湘脖子上有明显的淤痕,她像是被人掐过脖子,沈嫣不敢想象那是何等恐怖的事。
  此时,齐晦和世峰几人,已赶着马车到了昔日慕家的陵园,这里早就遭了盗墓人的贼手,成了一片废墟,齐晦找到外祖母的墓碑,将母亲停在了附近,然后开始从周边捡枯树枝,可风雪越来越大,树枝被雪水浸染,想要点燃很难,世峰则上前阻拦道:“你要将娘娘火化?”
  “我娘不会愿意留在这世上,不会愿意留在这片皇城根下的土地里。”齐晦面无表情,手里握着枯枝,目光望向风雪里的棺木,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这个场景,他从前担心母亲若走得早,他连这样的事也做不到,可现在到底算什么,他脑中一片空白。
  “我会请法师为娘娘超度亡灵,你不要这么急躁。”世峰急红了眼,拽着齐晦道,“你若是要怪我,就在这里说清楚,难道往后我们,都要梗着这件事吗?是我不好,我若不离开,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齐晦并没有看见母亲和湘湘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可他抱着母亲时,母亲衣襟里露出的肌肤上,有狰狞的鞭痕,而他记得冷宫的地上有鞭子,他可以猜出发生了什么,水色缎子的碎片,让他一度绝望湘湘经受了怎样的摧残。
  方才看到她完好无损地站在宫门前,冰天雪地里,齐晦的心稍稍暖了一分,可他,不能再拖累湘湘了。
  “我娘本就病入膏肓,她甚至拒绝医药寻死,不想成为我的累赘。”齐晦折断了手里的枯枝,冷静地说,“我不怪你,根本不是你的错。至于湘湘……”
  简风走上来,他刚才和表姐站在一起,与湘湘是同样的视线,他看到了齐晦对湘湘的冷漠,一直担心到现在,此刻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带上湘湘来,我特地带她来等你的,难道你不想让她送娘娘一程?”
  齐晦眼神定定地看着他,道:“她跟着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此时,风雪越来越大,整个皇城都笼罩在苍白之中,不知是为了先帝驾崩而哀恸,还是为了贤妃而悲壮,皇宫里人心惶惶,因为那些无数曾经爬上过皇帝卧榻的女人,都成了寡妇,而横行霸道的丽妃,已经成了阶下囚。听说三皇子一直在哭泣,怪不得风声里,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声。
  芙蓉居里,静姝拥着棉被坐在窗下,皇帝的噩耗让她笑了一上午,可被宫女提醒,她往后就是守寡之人,衣衫首饰都不能再华丽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前途未卜,也许她的下场,不会比丽妃好多少。
  此刻,芙蓉居门外一阵动静,有大太监带着人闯进来,一屋子宫女都惊慌失措,以为这就要把寡居的妃嫔赶走,可那大太监却道:“静美人接旨。”

  ☆、130权力的滋味

  宫女们手忙脚乱地来将静姝搀扶到地上,那老太监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宣读,静姝低垂着脑袋,她第一次听见这不阴不阳的声音,还是端午前的那个夜晚,凶神恶煞的老太监把她们接进宫,从此暗无天日的日子就开始了。
  这是过去多久了?两个,三个月?静姝刚才伸手到窗外感受雪花的冰冷,酷热的夏日,她在老皇帝的淫威下做着一切难以启齿的事,到如今白雪皑皑,皇帝竟然已经死了,短短的半年,在她却是恍如隔世,好像过了一辈子这么久。
  “静太妃,请您移驾到长寿宫,皇上说了,那里不会再有别人住进去,几位贵太妃皇贵太妃已经打发回娘家,往后后宫的事儿,皇后娘娘和您说了算。”太监谄媚地笑着,弯腰将圣旨塞入静姝的手中,静姝呆呆地望着他,谁是静太妃?
  “参见太妃娘娘。”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静姝环顾四周,他们在拜自己?
  见静姝一脸茫然,老太监不厌其烦地解释,说是静美人在先帝临终前,侍奉周到劳苦功高,由新帝晋封为静妃,尊为太妃迁居长寿宫。皇帝明日登基大典时会同时举行大婚,太子妃做了皇后之后,这宫里就是皇后和静太妃说了算。至于那些已经白发苍苍的妃嫔们,有家的回家,没家的送入皇家福寿庵养老,年轻的则全部留在皇宫之中,待五十岁后,再送回本家。
  “娘娘,奴才带了暖轿来,这就伺候您迁居长寿宫吧。”老太监十分殷勤,想要来搀扶静姝,静姝却慌张地躲在了宫女身后,宫女们便请公公去喝茶,这边小心将主子抱回床上,静姝依旧脑袋一片空白,她现在到底,算什么?
  “主子,往后没人敢再欺负您啦,丽妃娘娘现在是弑君篡位的罪人,孙昭仪要被赶去和其他妃嫔挤在一起住,你若是乐意,把她叫来羞辱一番,想必皇上也不会说您什么。”宫女们麻利地开始收拾静姝的东西,都暗暗窃喜,跟对了人。
  “可以吗?”静姝问,昔日太子曾答应她,将来她可以把丽妃的脚趾全部打断,是不是就是宫女们现在说的话?
  “太妃娘娘。”宫女很殷勤地喊着这个称呼,对静姝来说却十分陌生,“听说冷宫空了,并没有看到什么宫女。看样子太子,哦不,皇上不会再为难您找什么宫女了,往后您在长寿宫好好享福吧。”
  静姝呆了呆,问道:“以后我想做什么都行?”
  宫女忙道:“只要皇上不在意,将来这宫里,便是皇后娘娘也要尊敬您,还有谁敢阻拦您做什么?”
  此时门外有人来催,说请静太妃尽快搬走,宫女们赶紧收拾东西,在柜子里翻出两个包袱时,一人道:“都是些旧衣服,娘娘肯定不要了。”
  静姝循声看过去,想起那是湘湘的旧物,忙道:“这包袱给我留着,你们拿过来。”
  宫女面面相觑,赶紧送到主子跟前,静姝一把抱在怀里,然后说:“其余的东西,你们看着办吧,以后记住了,这只包袱谁也不能碰,那是我……是我唯一干净的东西。”
  最后的话很轻,宫女们没听清楚,但怕又有人来催,还是各自去忙碌,攒了几大箱子的东西,用氅衣裹了静太妃,便合力将娘娘抱上暖轿。轿子摇摇晃晃离开芙蓉居时,静姝挑开窗户回头看了一眼,这一走,再也不会回来,也许湘湘将来来找她,都不知道该去哪儿,她们终究是越走越远。
  难以想象,她宋静姝竟然成了皇太妃,多可笑多荒唐的事情,原来死了一个暴君,皇家的荒唐并没有因此结束。
  轿子缓缓前行,前方有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有人上前去斥骂,静姝的宫女在窗外阴狠地说:“娘娘,是孙昭仪呢,这会儿正停在路边,要等咱们先过去。”
  静姝挑起帘子,墙根下站了一排身穿素服的女人,白惨惨的孝服下,分不出她们昔日地位的高低。孙昭仪虽不是位份极高的妃嫔,可仗着皇帝宠爱,一向在宫里横行霸道,当初湘湘被她摁在地上吃踩脏了的点心,静姝吓得魂飞魄散,可如今她成了高坐暖轿的人,而孙昭仪落魄的,风雪里连一把伞也没有。
  如何对待先帝后宫,全看新君的心情,德高望重的几位自然要做足表面功夫,这种昔日惹人厌恶做尽坏事的,皇帝根本不用顾念先帝,孙昭仪就是其一。她惊恐万状地站在风雪中,眯着眼睛依稀看清了轿子里的人,她不敢相信,宋静姝竟然会得到新君如此厚遇。难道她当初让宋静姝勾引太子,反成就了她的今天?
  静姝的脚伤,若非被孙昭仪前些日子那一坐而伤口崩裂,可能现在已经能自己走去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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