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为天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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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为天下舞- 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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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湘湘不经意抬头,看到定在远处的相公,欣喜地挥了挥手,齐晦才匆匆走来。然而到了跟前,湘湘却指着波光粼粼的湖水说:“也许很快就要离开这里,我想坐小船到湖中心去看看是什么样子的。”但又没信心地说,“你很忙是不是,要不改日吧。”
  齐晦摇头,转身吩咐了几句,之后挽着湘湘的手沿着湖边往停泊小舟的地方走,怕太阳太晒,用衣袖为湘湘遮阳,惹得湘湘嗔怪:“宫人们都看着呢。”
  上船前,齐晦亲自检查了几遍,然后才搀扶湘湘登舟,他撑船划桨,一叶小舟悠悠荡荡往湖中心去,侍卫太监和宫女们,另坐几只小船,停在岸边随时候着,既不影响王爷和王妃欣赏美景,万一有什么事,也好赶上来。
  湘湘撑着伞遮阳,和齐晦对面而坐,看到他暴晒在阳光下,想伸手为他遮一遮,可她才一动,小船剧烈的摇晃,吓得她身子都僵硬了,若是平日也没什么,可她现在肚子里有孩子呢。
  齐晦笑道:“老实一些,可别再乱动了。”
  湘湘撅了嘴,轻哼一声,举目看四周光景,他们已经快到湖中心了,她还是第一次从这个地方看这座院子,看周遭的宫殿,想到曾和皇帝沿着湖畔走,如今再看那沿岸的路,却连当时说过什么,都要不记得。
  “我第一次和静姝来这园子,也是这样好的日头,园子里花香四溢,欣欣向荣。”湘湘道,“可那时候我怎么会想到,如此华丽的宫殿之下,所有人都活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
  齐晦放下船桨,仍由小船随波飘荡,用手搭了凉棚,远眺湖边的风光,说道:“我也没想过会有一日如此惬意地泛舟赏玩,说起来,我虽熟悉宫里每一个角落,可从没有静下心来仔细欣赏过,所谓的一些美,也是过眼不过心。”他轻轻一叹,忽然想起湘湘找他,便问,“是什么事找我?”
  湘湘将想要安顿宫人的事说了,问迁都和搭建皇城的事是否有了决定,两人便在大好的风光之下,正儿八经谈起这几件事。迁都涉及到整个皇室和朝廷重臣家宅的迁徙,还要考虑地势气候,再加上新建皇城,绝非一两年能完成的事。也就意味着,在这段日子里,可能齐晦已经成为帝王,或是他们继续保持这样的状态。
  齐晦道:“待慕家呈上新的皇城建造草图,新的皇宫有多少宫殿多少间屋子,需要多少宫女内侍,就会有具体的数目,你再行减少这里的人手,慢慢来便是。”
  此时小船已随波悠悠飘回岸边,说完那么多的事,湘湘叹了一声:“从前在冷宫,每天给你做热饭热菜,日子就过下去了,在王府也不外乎如此,可是进了皇宫……”湘湘朝齐晦伸出手,“咱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
  上岸后,湘湘觉得身子还在晃悠,但齐晦心里已在想另一件事,认真地说:“捡日不如撞日,我们走一趟明德殿。”
  “去见皇帝?”
  “他可能会熬不过夏天,回来后我一直没去见过他。”
  湘湘摇头:“你自己去吧,我不想见他,之前你们在边境,我若见他也隔着屏风,可其实和他说话,我都觉得恶心。”
  齐晦道:“我是想,有些话要不要听他说后,转告给静姝?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我们已经决定等他死后直接继位,放弃禅位一说,皇室的人不足畏惧。所以这之后他不论生死,都和我们不相干了。你若愿意,只在门外等着,不必进去。”

  ☆、295殊途

  久违的明德殿,湘湘站在门前,略觉恍惚,但有齐晦握着她的手并肩而行,之后的每一步路都走得很踏实。如今朝会早已不在这里举行,明德殿的大门几乎不会打开,不知是宫人偷懒,还是太过冷清,昔日繁华富贵的殿堂,落得几分凄凉。
  寝殿门前,几个太监伏地相迎,主动说起皇帝的近况,而此刻他才吃了药,正靠在躺椅上乘凉。天热了,卧床太久捂得一身痱子,所以早早就在屋子里放了冬日贮藏在地窖下的冰块,现在宫里的人越来越少,昔年藏下的冰,今年怕是怎么用也用不完。
  他们絮絮叨叨地说很多话,齐晦已不耐烦听,吩咐他们搬来一张椅子让湘湘坐在窗下,湘湘固执地摇头:“我站着就好。”
  齐晦颔首,留下他的人守在湘湘身旁,便阔步进门去。那殿门半开,能闻到呛人的气息,各种草药的气息混合着,或吃的或抹的,湘湘想起内侍们方才的话,知道皇帝虽然病入膏肓,可十分顾惜性命,到最后的时候,反而比从前都更努力地想要活下去。
  齐晦很快习惯了这种气味,这几个月下来,军营里也到处如此,只是将士们是为了国家百姓抛洒热血,而躺椅上那个人,不过是白白断了手脚。他走近皇帝,微微欠身:“参见皇上。”
  齐旭本在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也以为是太监,这明德殿早就没有人来了,纵然他心里有等待的人,也不敢想,齐晦真的会来。毕竟大军回京数日之久,他本该在第一时到明德殿来,但他没有来。
  “朕以为,你不会再来。”皇帝缓缓睁开双眼,吃力地扭过头,道,“能不能站过来一些,朕扭着脖子很辛苦。”
  齐晦往窗下一站,阳光照在他的侧面,一半身子和脸都在阴影中,反而显得阳光下那另一半,分外清明。齐晦虽然中了弓弩一路养伤归来,可也比从前显得壮实,二十郎当的人,再一次长高了一些,越发颀长威武,略嫌粗粝的肌肤被风沙烈日染成麦色,是沙场留下的印迹,那炯炯有神的双眸,仿佛能看透整个天下。
  反观躺椅上的男人,面色苍白皮肤细腻,双眼迷茫空洞,身体如棉帛般瘫软,这样的人,纵然拥有天下,也注定扛不起天下的重担。可造成这一切,并非齐晦故意弄伤他的错,他四肢健全的时候,与现在也并无太大差别。
  “皇上既然想见臣弟,为何不派人宣旨?”齐晦问。
  “朕宣你,你会来吗?”皇帝冷笑,可目光直直地盯着齐晦,说道,“你变了,我听说你受了重伤,还以为会见到瘦弱不堪的你。如今看着,却是真正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齐晦道:“回京数日,已养足精神,多谢皇上挂念。”
  皇帝长长地喘一口气,吃力地说:“何必拖下去,这个皇位你拿去,反正朕这样的皇帝做着也没有意思,只求你让我死得有些尊严。”
  “皇上是天子,怎能毫无尊严地死去?”齐晦面无表情,“皇上留名青史,臣弟也会让史官写下,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耗尽心血。”
  皇帝不可思议地看着齐晦,齐晦淡然道:“和庞峻一样,想要得到天下,要先得到民心,可惜庞峻算计了一辈子,空有野心没有魄力,还妄想借外敌之势,臣弟一直以为庞峻坚不可摧,如阴影一般笼罩着朝堂和皇室,现在才明白,他太窝囊。若臣弟是庞峻,早二十年,就颠覆朝纲了。”
  “可到头来,你赢过了他。”皇帝喘息着,吃力地说,“也许,你本来就比他更狠毒。”
  窗外,湘湘听见这一句,心中一紧。她记得齐晦数次提过,昔日他有弑君杀父的心,但世峰一直阻拦他,希望他不要走那一步路。皇帝这一句话,似乎也非随口胡言,而此刻,窗内又传来齐晦的声音。
  “不公平的境遇,压抑的日子,终日面对双眼失明无法保护自己的母亲,生出几分凶戾的心,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柔弱。”
  屋子里,齐晦走上前,往皇帝背后塞了一个薄薄的垫子。只是这一下,皇帝就觉得舒坦多了,而高大的人逼在眼前,却有让他整颗心压抑起来。而齐晦继续道:“如此压抑的人生里,我曾数次迷失自己,可我比你幸运,二十年来不断结交志同道合的兄弟,没有血缘却肝胆相照。他们是我最大的财富和运气,论学识,你不比我差,论武功,我只是比你更能吃苦,原本我们并没有什么差别,可以在不同的路上都走得很远。可你一个人走,而我是和他们一起走。就算是庞峻,他也生了庞世峰这样的儿子,足以在最后的时候挽救支撑整个家族,也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屡屡把我从歧路上拉回来。若不然,你早就死了,先帝早就死了,你的母亲和丽妃,也不会活那么久。但走了那条路,也就没有现在的我。”
  皇帝幽幽道:“我们才是手足,可你并没有像他们对待你一样,来对待我。”
  齐晦摇头:“你是皇后和庞家侍卫所生,我和你没有半分血缘,就算是做朋友,不同道上的人,连碰都碰不上,还怎么做朋友?”
  提到自己的身世,皇帝空洞的双眼突然生出戾气,恶狠狠地等着齐晦道:“你何不告诉天下人,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个野种?”
  齐晦浅笑:“如皇上一样,纠结这样的事,就等于给自己找麻烦,你会‘堂堂正正’继续做先帝的儿子,我也会培养三皇子成为有用之才。我本不在乎血脉,可皇室在乎,天下人在乎,那就没必要搅得一团乱,让自己也陷入麻烦。这是你做过最聪明的事,我也学到很多,受益匪浅。做皇帝,要学会骗人,只要为了天下安定,骗人撒谎都不是错。只不过你的聪明,都在自己身上,从未为这天下百姓想一想。”
  皇帝的戾气不见散去,反而越来越深重,他咬牙切齿地问:“你今日来,就是为了羞辱朕?”
  齐晦摇头:“是警告自己,觉不能重蹈覆辙。你还记不记得,昔日随皇帝狩猎,巡视河工,你说此处长年泛滥,对京畿皇城是威胁,要迁都。纵然天下百姓都饿死了,京城也不能乱,皇室也不能损失半分体面。也许我曾经想过要辅佐你,但从那一天起,再也不会有那样的念头。”
  门外的湘湘,听得心情沉重,他们才从御花园来,去年也是在这个时候,在那里遇见太子,阳光下那般丰神俊伟的男子,今日却瘫在床上,而这一年里,他做下多少孽,不惜为了一己私欲,把整个国家拱手给庞峻。
  皇帝冷幽幽的声音再传来:“你不屑和我走一样的路,可我们其实一直在走同样的路,血脉之说,凭你一句话就能否定?可不论如何,我们都是那畜生的儿子,我们在不同的地方压抑地度过二十年,我们的母亲都饱受他的摧残,我们都不得不与庞峻周旋,甚至我们,还拥有同样的女人。”
  湘湘眉头紧蹙,皇帝是疯了吗,什么叫同样的女人,他就不怕齐晦杀了他?
  可屋子里,面对冷漠的齐晦,皇帝倒是很从容,戏谑着解释:“宋静姝和湘湘,一样美若天仙,一样孤苦无依,她们走着一样的路到了这座皇宫,宋静姝跟了我,而湘湘跟了你。”
  齐晦意识到湘湘在门外,他本就想试探皇帝提及宋静姝,好让湘湘抉择是否要把一些话传达给静姝,他已经不计较宋静姝昔日的作为,既然湘湘把她当姐妹要守护她最后的日子,齐晦必然让妻子如愿。没想到皇帝,竟自己提起了静姝。
  皇帝冷笑着,有几分狰狞又特别得凄凉,他问齐晦:“可她们怎么就又成了不同的女人,你说若是换一换,湘湘跟了我,而宋静姝跟了你,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现在躺在这里的人,是你?”
  齐晦记得曦娘曾说,湘湘和静姝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而齐晦和皇帝也从来不可能一样。
  但不可否认,他也好,湘湘也好,都与自己的兄弟和姐妹经历了几乎相同的人生。一样的路一样的境遇,却走出完全不同的世界,不见得他们多了不起,不见得他们多伟大,可事实就是天差地别的残酷。
  昔日看似风光的太子和宋静姝,每一天都活在暗无天日的残暴虐待中,而真正暗无天日的齐晦和湘湘,却在黑暗中用星点光芒照亮前路、互相取暖。一边是觉得将自己变成施暴者,就能摆脱厄运,而另一边则明白,真正闯出这个昏暗无道的世界,才能得以解脱。
  “那天宋静姝想闷死我。”皇帝哼笑一声,却不知笑哪一个,继续道,“就要闷死的那一瞬,朕突然觉得,终于能解脱了……”

  ☆、296离宫

  “解脱?”湘湘听得,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静姝要杀皇帝,真的只是想让他死?
  门里是齐晦的声音,说着:“我并不急于做皇帝,现在只想让国家重新恢复安定,你活着一天,我不会让人亏待你,你死了亦会享受哀荣。但你若觉得死了才是解脱,我也不会阻拦。”
  “你们……”皇帝的声音那么虚弱,仿佛是最后的挣扎,湘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可皇帝却道,“你们会怎么对宋静姝?”
  齐晦应道:“她是先帝的美人,你既然封了太妃,往后的日子,她也会平静地度过。”他顿了顿,道,“湘湘会守着她。”
  屋子里静了很久,湘湘看不见便猜不到是什么状况,齐晦则看得清清楚楚,皇帝艰难地喘息后,露出淡淡的笑容,而此刻湘湘也因为实在好奇而出现在门前,他看到了皇帝脸上和先帝临终时一模一样的笑容,他蠕动着嘴唇说:“我对不起她。”
  这一句话后,皇帝便厥了过去,齐晦转身要找太医时,见到了门前的湘湘。他先召来太医,确定皇帝只是昏厥尚未身亡,太医说:“皇上每日精神越来越短,与其说昏厥,不如说他累极了睡着了,王爷不必担心。”
  齐晦问了一声:“太妃和皇上,哪一个更严重些?”
  太医却道:“这还真不能比,到这一步,就看谁更想活下去了。”
  众人退散后,齐晦来接湘湘,一直不肯在明德殿落座的她,为了腹中的孩子,还是坐下了,这一折腾已有大半个时辰,她这个孕妇可受不了,齐晦搀扶她起身时,湘湘让守在一旁的宫女退下,没有急着站起来,而是问:“没有告诉他我们要成婚了?”
  齐晦笑道:“他会知道的,何必呢,我们在一起,我们将来过得好,又不是为了像他炫耀。”
  湘湘微微点头,但忧虑地说:“我怕他在我们成亲的那一天,突然死了,我……”
  齐晦小心翼翼将湘湘搀扶起来,心中要有准备:“便是那一天,也不会妨碍我们的婚礼,除非敌军打进来,除非大水冲了京城……”
  湘湘慌忙捂住了他的嘴,嗔怪道:“怎么胡说呢,跟简风似的不靠谱。”
  齐晦笑:“我只想告诉你,婚礼一定会如期举行,过几日你就去简府,慕清和世峰要为我来送聘礼了。”
  湘湘的神情这才松下来:“记得多放一些金银珠宝,简风那个人,你知道的。”
  两人往门外走,齐晦笑着:“明明你自己要,还赖在简风身上,简风再难缠,庞世峰一人就能摆平他。”
  湘湘大笑,震动到了肚子才赶紧收敛些,不知不觉已走出明德殿,回回都说不会再来,不知怎么,这一次她却不这么固执了。看到明德殿的大门合上,湘湘轻声对齐晦道:“你知道吗,我刚才看到皇帝的笑容,和先帝临终时一模一样,他真的是皇后和别人生的孩子?怎么会那么像呢。但也好,事到如今,他什么下场已经不重要,这人世还能让他留一份善念,也不算白活一场。静姝的付出,总算有价值了。”
  齐晦问:“要不要去长寿宫告诉静姝,皇帝希望她得到善待?说对不起她。”
  湘湘摇头:“静姝已经放下了,我不想再提起,现在提出来,只会让她更伤心难过,她现在看着好,但太医很不乐观,不要再让她情绪激动了,到最后的时候,我会告诉她。现在告诉她,反而是折磨”
  “你自己决定。”齐晦说着,将湘湘送回中宫,慕茵和皇后早已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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