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茵脑袋上戴着沉重的头盔,遮盖了她的双颊,只有她自己知道脸红了脖子发烫了,她不敢再多看简风一眼,这是什么节骨眼儿,儿女情长统统靠边站,而她决定的事也不能改变,简风只是友好而已,他们没有两情相悦,他心里只有嫂嫂那样美好的女人。是以慕茵本想让简风向嫂嫂带一句话,可终究没说出口,毕竟她还是会嫉妒的。
这一整天,齐晦应付了各色各样的人,开始恼怒,到后来反而平静了,只要军队能顺利出发,他什么都能忍,明日是最后的底线,大不了真的杀了那个畜生。
一夜相安无事,如今皇城上下都是齐晦的人,就算不是他的人,也明白危难之际该顺从何人,湘湘和皇后再也不担心皇帝或静姝会来发疯,这几天睡得比从前更安稳。而湘湘好久不跳舞,今晚又做了很多事,再加上肚子里有着孩子,累了就睡得更香。
翌日清晨,湘湘醒来时,皇后已经不在身边,她起身看到皇后在桌前整理衣裙,正是她之前为自己绣的嫁衣,皇后听见动静回身来,面上的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美,欢喜地说:“姐姐,朔亲王一定要看晕眼了,惦记着姐姐,就会所向无敌。”
湘湘赧然:“指不定还嫌我烦,嫌我多事,耽误他发兵的时辰。”
皇后拿起裙衫,在湘湘身边比划着:“不会不会,今天是个好日子,无论如何都要让朔亲王看到姐姐为他穿上嫁衣。”
而此刻,门外宫人恭恭敬敬地说:“皇后娘娘,明德殿那里,已经开始准备了,舞娘乐师也已经过去了。”
湘湘和皇后彼此递过眼色,她回眸看了遗憾书桌上庄重的玉玺,对皇后道:“咱们准备一下,走吧。”
皇后特别得兴奋,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一路说不听,说她下辈子做了男人,也要娶一个像湘湘这样的女人。说着玩笑话,已是到了明德殿,听说宫门外有几千将士等候,将军副将参将等等有军衔的则入宫觐见皇帝,这样子乌泱泱地也来了几十号人,再加上留在京城的官员,明德殿如同往日上朝一般,到处都是人。
“我走了。”湘湘对皇后道。
“姐姐小心,别太勉强。”皇后关心一句后,整理了仪容,将她的凤冠扶周正,带着宫女太监款款进入明德殿,凤袍曳地,明晃晃的透着贵气。皇后还是第一次如此高傲地走进明德殿、走向皇帝,她不觉得做皇帝的妻子有什么好,可今日她能身为皇后为湘湘做些什么,也算值得了。
群臣见皇后如此,不得不伏地叩拜,病怏怏地皇帝瘫坐在龙椅上,剧痛几乎让人晕厥,可也叫人神志清醒,他分明看到了皇后浑然天成的贵气,她是莫家的女儿,是外祖家的后人,她有名有姓,出身贵重,比他这个根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种高贵得多了。
宋静姝来得早些,已经在一旁落座,她是被皇帝要挟来的,她本来都不想再面对湘湘,而皇后再也不会来向她行礼问安,娇小的人顶着一身荣光从身前走过,静姝却垂着脸,根本不敢抬头看。
皇帝没有与皇后废话,他不见湘湘,本觉得奇怪,但今天的事湘湘不在也无所谓,只要让齐晦颜面扫地,只要让他在军中被人耻笑怀疑,他不好过,天下人都别想好。
皇帝阴鸷的眼眸里,带着对人世的戏谑和暴虐,他自己尚不知道,底下的文武官员却看得清清楚楚,皇帝简直就是先帝在世。
“皇上,可以了吗?”有内侍上前询问,“朔亲王和文武百官都到齐了,连皇后娘娘都到了,就只有湘妃娘娘……”
“可以了。”皇帝弹了弹手指,他没有力气向群臣吆喝,更不可能站起来挥斥方遒,可是能在一旁看,他也满足了。
内侍走上前,朗声说皇上为振奋军心,特备下歌舞美酒,为将士壮行,歌舞之后会宣旨为朔亲王亲授佩剑,之后便一声高呼,门前涌入宫女内侍,在明德殿前铺下红毯。
舞乐渐渐响起,如云美眷鱼贯而入,可围观的大臣们都意兴阑珊,将军们更是紧紧蹙眉,这种时候,谁要看人歌舞,恨不得上前驱散舞娘们,赶紧走人。
但此刻,浮躁的鼓乐调声一转,变得悠扬婉转,声声带着浩然正气,看似柔弱的舞娘们迎到殿门前,摇身一变软甲上身,一个个佩剑握在手,银光闪闪中。
便见领舞之人从门前来,众人高高抬起打鼓,舞者翩然其上,她一身飒爽白衣英气逼人,一招一式柔中带刚,悠扬乐声变得铿锵有力,刀剑划过长空,激发着每一个人的热血。
座上皇帝呆了,静姝呆了,立在台阶下的齐晦,更是目不转睛,这是湘湘,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湘湘起舞,他一激动,忘记了湘湘有着身孕,回过神时恨不得立刻飞身而上,把湘湘从高台接下来。他以为这是皇帝的安排,心中本有几分怨,可看到湘湘掠过自己脸上时那骄傲的目光,他忽然又觉得,湘湘似乎不是被迫的。
舞乐渐止,大鼓稳稳落地,舞娘们簇拥而上,湘湘被挡在了中间,谁也没看清到底怎么回事,只见到一抹鲜红闪过,当舞娘们散开时,方才一袭白衣的舞者,已然换了金灿灿的红袍。
庄重的正红裙袍上,祥云璀璨夺目,仿佛不是阳光落在她的身上,一步步走来,竟是自身带着光芒。
“这不是湘妃娘娘吗……”
底下有人出声,这才看清了起舞的美人,竟是湘妃,一时有些躁动,将士们也尴尬地看着齐晦,齐晦眉头紧锁,只见湘湘径直走向皇帝,但止于台阶之下,没再往前走。
座上皇帝一面承受着伤痛的折磨,一面被湘湘撩拨得热血沸腾,这就是他想要的女人,这次是他想要的女人,而今天这个女人会属于他,他要让全天下都知道,这个女人是他齐旭的。
方才那内侍见这光景,不得已朝皇帝看了眼,皇帝冷笑着:“爱妃来了才好,快快宣旨,快快宣旨。”
内侍忙喊上礼官,敦促他宣读圣旨,礼官还沉浸在湘妃的舞姿中,一时慌慌张张,颤抖着双手展开圣旨。可看了几行眼珠子一瞪,有些不知所措,身后的内侍却催促:“赶紧的,皇上等不及了。”
礼官不得已,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朕嗣服丕构,君临万邦,失守宗祧,越在草莽。今国家存亡之际,天灾*,群僚所言,皆朕之过。朕继位以来,人冤不能理,吏黠不能禁;轻用人力,缮修宫宇,出入无节,喜怒过差……”
复杂的词眼,一声声都是皇帝的自责,宋静姝是听不大懂的,皇帝却都明白,他双眼如铜铃一般要瞪出眼眶,未受伤的手挣扎着伸向那礼官,可是他知道自己再多挣扎一分,就会从这龙椅上滑下去,滑下去了他可就没本事再爬上来了。
礼官诵读的,正是帝王罪己诏,谁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下诏承认他的过失,但再看皇帝那狰狞的神情,这里头似乎有什么地方弄错了,他刚才还那么得意,他刚才看着翩翩起舞的湘妃,还一脸憧憬痴笑,这样的情形下,如何会颁罪己诏?
湘湘昂首恭听,字字句句都是她仿制史上帝王罪己诏所书,她自己写不来,拼拼凑凑模仿,再加上皇后的帮助,也算是成了。
“朕德不类,夺胞弟之妻,触犯天怒,降灾于民。朕罪己思过,邦之杌陧,皆由一人。湘妃一事,有辱宗庙、荒唐之极,当存于青史,永览前戒、以警后人。今正朔亲王王妃之名,颁诏天下。钦此……”
礼官抑扬顿挫的诵读声中,穿着自己缝制的嫁衣,湘湘终于是名正言顺的朔亲王妃,其实她不需要皇帝来证明什么,可是皇帝下旨要在今日册封她为皇贵妃,那就不如将计就计,给自己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谢主隆恩。”湘湘欠身答谢,回眸看向她的丈夫,那一笑,倾国倾城。
齐晦笑了,摇着头无奈地笑了,他可不能当众上前去搂过他的新娘深深一吻,可他现在恨不得把湘湘高高举起来,若这一生的磨难能换湘湘一人,他心甘情愿。
☆、263出征
“恭喜朔亲王,恭喜朔亲王妃。”不知谁高声一呼,熙熙攘攘的贺喜声便纷纷响应,明德殿内越来越热闹,这一刻帝王早已不被人在乎,而宋静姝更是不会让人意识到她的存在。
她从前的光芒,一直以来都是皇帝所给,皇帝如今自身难保,她自然就一无所有。
心情几番起伏,本就虚弱的宋静姝觉得更加疲惫,无力地回身看皇帝,他瘫坐在龙椅上,眼睛正直直地望着台阶下。此刻湘湘慢慢走近齐晦,齐晦牵起了湘湘的手,他们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谁也分不开。皇帝急躁地喘息着,没喘一口气都牵扯到伤痛,惨白的脸上汗如雨下,脖子下的衣襟早就被湿透,那绣绘的金龙变得黯淡,如同他自身一般。
静姝长舒一口气,那晚她遇见离宫的朔亲王,本想告诉齐晦,皇帝要在今天册封湘湘为皇贵妃,可是齐晦周身的气场太强大,她根本不敢靠近。而她也仍旧心存侥幸,仍旧会想,也许皇帝能扳回一城,也许她还能像从前那样风光。自然这一切,眼下都成了笑话。
此时齐晦浑身正气直面帝王,不提什么授佩剑,不提什么振作军心,三军气势不用他来振奋,所有人都比他更在乎这个国家和百姓。
齐晦要走了,即便想多一刻与他的新娘在一起,但家国当前,儿女私情必须放一放。他知道他的湘湘坚强且能干,他可以安心去找世峰慕清,他可以放心把这里交给她。
齐晦与众将军,直接从明德殿走,带着守候在宫门外的士兵,尘土飞扬地奔向京城外,那里还有数万大军在等待,半道上还有地方驻军恭候,众志成城誓扫敌寇,安定国邦。
简风紧赶慢赶地跟上了他们,一路送到京城外,慕茵一身戎装十分扎眼,前来围观并为将士送行的百姓们,都十分好奇这位女英雄从哪里来。慕茵座下是一匹毛发如雪的骏马,此刻马蹄飞扬,慕茵稳稳勒住了缰绳,不输男儿的豪迈,引得百姓们阵阵叫好。
然而军前号角鸣响,他们要出发了。
只见马蹄声震天响,三军气势如虹,扬起的尘土是将士们满腔的恨意,坚实的马蹄这就要去踏平敌寇,把他们侵略的野心死死猜在泥土里。
慕茵回眸扬鞭,恰见城门下简风骑着他的马团团转。并不是简风骑马不精,而是这振聋发聩的巨响和震颤的大地,让他坐下的马匹受到了惊吓,要么撒开蹄子一阵狂奔,要么下马把它牵去别处。可是简风不能跟上来,也不能下马,下了马,他就看不到远去的慕茵,慕茵也看不到他了。
不知为何,慕茵一直压抑的情绪突然消失了,不再害羞也不再胆怯,明媚的笑容洋溢在脸上,不论简风能不能看到,慕茵自己已经释怀,马鞭凌空挥舞,脆响声中,雪白的骏马飞驰而去,她要去为自己这一脉的慕家族人正名,她要堂堂正正带着族人认祖归宗。
烟尘散去,队伍越走越远,大地却仿佛还在颤动,老百姓们有些激动得俯首叩拜,谁都不愿战火烧到眼前来,谁都渴望国泰民安。简风心中一定,眼下他可没心思去琢磨自己到底怎么了,他还要帮着湘湘,从京城、从全国各地,输送粮草军火,支援前线。
简风回城途中,感觉到躁动的民心已渐渐安稳,老百姓们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果然知道事态时局如何发展,才会让人心中有期盼和安定,所以齐晦迟迟不杀皇帝,就是为了让老百姓知道,天下还没乱。而齐晦虽要推翻皇帝取而代之,可他并不单单是只要皇位这么肤浅的野心,他真正为国为民,为他身上所流淌的皇家血脉,守护他的子民。
简风先回家中,将今日明德殿的事神采飞扬地告诉了家人,老侯爷听得发怔,越发惭愧他从前对湘湘所做的事,连声对儿子简开闻道:“快快选出合适的人去辅佐湘湘,这天底下的事,还乱着呢。”
沈嫣固然心情激动,但她心里念着世峰,高兴也只是一阵子,冷静下来就难以心安,简风见表姐如此,想起庞浅悠来,道:“姐姐要不要去看看浅悠,世峰虽然恼他的妹妹,可我们都知道他在乎浅悠,浅悠是真的疯了,姐姐偶尔去看看她,将来也有话对世峰说。”
“我本来还想去看看庞夫人,可是舅妈不答应,我也不勉强了,大家也为我操了不少心,我不该添麻烦的。”沈嫣神情犹豫,她的心上人生死不明,叫她如何释怀,如今不再心心念念着要去找庞世峰,已经是想通了很多事。
“不如进宫去陪湘湘,湘湘身边正需要人呢。”简风想让表姐高兴,也许忙起来了,她就不会胡思乱想。
“去不得。”沈嫣还是冷静的,说道,“皇后如今视湘湘为依靠,我去了湘湘和我亲近,难免冷落皇后,我知道是我多想了,可我也是为她们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皇帝还在宫里,湘湘如今是名正言顺的朔亲王妃,妯娌间互相扶持,都是皇家的人,我有什么资格留在宫里。就权当我私心,那种地方,我真不想去,湘湘若有什么事,你只管来找我,我能在宫外帮她的,一定尽我所能。”
简风见姐姐心里什么都明白,知道他不用太过关心,这个话题暂且搁下,反正现在找不回庞世峰,说什么都没用。但去探望庞浅悠的事,倒是有了定数,沈嫣约了简风后日一同去私宅。
此时皇宫之中,舞乐停了大臣散了,将士们也气壮山河地离去,湘湘和皇后离开明德殿时,皇帝还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龙椅之上,他自己是动不了的,要等太监们抬来春凳,才能把他送回寝宫。
皇后彼时看到宋静姝还在下手待着,这个曾经鞭打她羞辱她的女人,皇后曾经恨不得杀了她的女人,现在落魄地呆在那里,再也横不起来,再也无法张牙舞爪,皇后随时可以把她曾经对待皇后的一切在她身上重新来一遍。
可皇后知道,正因为宋静姝对此不陌生,所以她才知道怎么折磨人最痛苦,自己若再这样对待别人,她就变成第二个宋静姝了。
离开明德殿时,皇后对湘湘说:“静太妃,就让她自生自灭好了,姐姐不要再可怜她,若非我们机敏查到那道封妃的圣旨,今天就不是这个光景了。姐姐,不要再可怜她了。”
湘湘颔首道:“我对她说过,往后的路她还可以选择,既然她选择这么走下去,我也不必阻拦,那是她的人生,只要她别碍着我,也别去残害别人,她有资格照她想要的人生活下去。”
她们离开了明德殿,并令人封锁整座宫殿,再不允许任何大臣出入,静姝也会被送回长寿宫,她将在那里被软禁着,直到三军凯旋归来。湘湘已经让人偷走了皇帝的随身印章,他再也没有号令天下的能耐,玉玺国宝都在湘湘和皇后的手中,她们要为将士们守住朝纲。
但是湘湘一个弱女子,当初管好王府已费了很多心血,一下子扛起这么重的担子,心里多少会慌乱,她现在没工夫去和皇帝、静姝解释今天的一切,也不需要向他们解释,她随皇后回到中宫后不久,就以皇后的名义,宣召贵族女眷入宫。
国家现在需要钱,而埋在朔亲王府底下的黄金即便被取出来,不流通的黄金暂时不能换回大量的粮草,费那些功夫,不如直接从贵族高官府中拿到他们所要的东西。
湘湘一面等着众人进宫,一面派人问简风何时再进宫,而简风却是被家人催促着来见湘湘,她才念叨,简风就来了。
简风第一次见到内廷中宫的模样,小皇后见面生的男人,多少有些羞怯,她便让出地方让湘湘和简大人说话,自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