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他知识和技巧一样,撒沙从自己的父亲那儿学到(正确点说,继承到)了这个非常有用的小把戏,合情合理地,他也能敏锐地捕捉到他人身上残留的痕迹——就像一只狐狸必然能轻而易举地嗅到另一只狐狸的味儿。
撒沙能够嗅到奇兹身上的味儿,奇兹用了香水,在海神岛很少有未成年的女孩用香水,但她用的香水在此时此地堪称合宜,那是种清新花香调的香水,价格不贵,前味:佛手柑、葡萄柚、绿叶;中味:海水草、玫瑰、玉兰花、鸢尾花;后味:西洋杉、白麝香、琥珀。现在正处于中味,很快就会在阳光与体温的作用下进入后味,但无论是那一种,都不会和环境中占主位的气息起冲突——海水的咸涩味儿,阳光的味儿,沙子里蒸发出的味儿,还有身边满满一纸袋的柠檬所散发着浓郁的香味,以及少女皮肤下的腺体所散发出的那种特有的奇妙气息——反而相得益彰。
她没有描画眼线,倒是用了点松柏绿的眼影。着装看似暴露,实则底线分明——将乳/房完完整整紧紧包裹起来的小背心,以及穿在宽松短裙下面的平脚裤。
“还要点吗?”撒沙说,一边动作敏捷地打开了又一个牡蛎,肩膀和手臂的肌肉紧张地凸起,也许是因为之前在沙滩上仰躺过的关系,他的脊背上还沾着一层沙子,随着持续不断的动作与水分的蒸发,沙砾簌簌落下,剩下无数细小的石英在阳光下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这让奇兹想到了前不久看过的电影,里面的吸血鬼和常人大不相同的特征之一,就是皮肤在阳光下会像缀满碎钻的大理石像那样晶莹闪烁。
要奇兹说,那个主角还不如面前的男孩十分之一的英俊呢。
撒沙将新开的牡蛎递给她,也许是因为同一个动作坐久了,他在原地伸了个懒腰,奇兹注意到他的脚趾踩在沙子里,细长的脚趾,脚趾甲修剪的平整光滑。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令奇兹着迷,她估计他要比自己大上一两岁。他与奇兹所熟识的,远在西大陆的,那些吵吵嚷嚷、鲁莽冲动,不是满脸青春痘就是一身肥油的青春期男孩大相径庭,他有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眉骨、下颚突出,目光锐利,眼睛明亮,四肢修长,几乎看不到明显的肌肉,却强悍有力,丝毫不逊色于成人……他从不说粗话,文质彬彬,和善有礼……他的身上似乎没有一处缺憾,上帝造他的时候格外小心翼翼,他几近完美无缺——看着他的时候,少女的心中会涌出一股甜蜜如蜂糖的情感,一下子就遗忘了世间所有其他的事情,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着了魔,无可救药的那种。
“呦?耍?蠢次颐嵌嗔烁隹腿耍俊币桓鏊谎瞥撩疲?还?2辉趺创潭?纳?敉蝗辉谄孀缺澈笙炱穑??帕艘惶??稚系哪凋锰?咀诺粼诹松砩希?缓蟠哟笸壬匣?氯ィ?褰?松匙永铩?p> “太可惜了。”别西卜说,略带着一点讥讽,“要珍惜食物,小姐。”他的手指插进浸满海水的头发,把它们往后撸去,别西卜的头发相比起三年前长了很多,末梢打着卷,皮肤却是出乎撒沙意料的黑了更多——如果说三年前撒沙所看到的是块奶油巧克力,那么现在看到的就是块黑巧克力,他也长高了,在同龄的孩子们里仅次于撒沙,但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别西卜要比撒沙更为强壮。
别西卜坚持认为撒沙不愿和他一样尽情享用老安德里亚娜的手艺是此生最大的错误之一,直到撒沙在一次私下的搏斗中连续四次让他的脸和冰冷坚硬的地面做了亲密接触。
“突然站在别人身后说话可不怎么礼貌,”撒沙瞥了他一眼:“而且还很危险。”别西卜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脸,时至今日,他在想起的时候还会感觉到隐隐阵痛,撒沙的外表倾向于温柔甜蜜的棉花糖天使,动起手来却带着机械般的冰冷与动物般的凶狠。“好啦,”撒沙放缓了语气:“不管怎么说,她是带着礼物来的。”他指了指脚边的柠檬:“有谁想要点柠檬汁吗?”
孩子们的首领耸起自己的肩膀,无所谓的笑了笑,露出整整齐齐的雪白牙齿,提起另一只手,粗糙的灰绿色网兜里装着起码两打以上的牡蛎。“我想我得说谢谢,”别西卜以一种矫揉做作的姿态彬彬有礼地俯下身:“然后,能请您让让吗?真不好意思,您占了我的位了。”
女孩有些脸红,她选择的位置挺巧妙的,正位于砗磲壳的另一端,撒沙的左手边,距离她心仪的对象两英尺不到点,这个距离既不显得过于生疏——就像陌生人那样,又不会显得过于亲密,在必要的时候,又能自然而然地彼此靠近点儿。
她站起来,坐到撒沙的右边,砗磲彼端的残骸有着一个尖锐的角,她不得不离的远些。
“我还不知道我身边的位置竟然需要预定了?”
“现在你知道了,”别西卜举起食指,做出发誓的手势:“那个女孩你最好别招惹。”
“因为她有个极为擅长射击和刀子的父亲或是哥哥?”
别西卜吹了一声口哨,低低地,那外来的女孩正盯着撒沙纤长的脚趾出神儿呢。“比那更糟,”他的声音放的更轻:“她姓卡逊。”他想了想,露出一个不高兴的表情:“你应该知道是哪个卡逊。”他知道大霍普金斯从不隐瞒他的孩子,任何事。
海风将形形色色的喧哗声传来,其他孩子也回来了,牡蛎是和撒沙与别西卜差不多大的男孩们的战利品,较小或是较为孱弱的男孩们负责捡拾枯枝——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力气与技巧用小刀打开牡蛎的,更多的人选择将牡蛎扔进火里,等它自己张开壳。
奇兹。卡逊将纸袋打开,男孩们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走柠檬,其中几个在尝到柠檬汁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做了个鬼脸——海神岛的孩子是从来不会往新鲜牡蛎里加调味料的。
可现在看起来,这种两头尖的黄果子还挺受欢迎的。
“重点在于,”撒沙在心里说道:“那只柠檬拿在谁的手里。”另外,他发觉别西卜似乎并不在意别的男孩对奇兹献殷勤。
别西卜确实不在乎奇兹看上除了撒沙之外的谁,无论婚前甚至婚后多么放浪不羁,“马索耶”只会在“马索耶”内选择配偶以及亲家,他们不会让一个外来者借着婚姻进入“内部”,就连别西卜的母亲,也是在其他地方与别西卜的养父匆匆结婚而后匆匆离婚,她压根儿没能上过第二次岛;而别西卜作为切加勒的继承人,就一般情况而言,数年后,他必定也会和一个父兄都在“马索耶”组织内担任重要职位的年轻女性结婚。但撒沙不同,他的父亲颇得“唐”的信任看重,可在其他人眼中,他仍然是个外人,最好的方法是他能和“唐”的某个亲信的妹妹或者女儿结婚。假如不能,那么他的儿子就得承担起这项任务。别西卜没有姐妹,这真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不过别西卜已经想过,他可以设法选择一个女儿比较多的家庭,连襟有时也是一条极为坚固的纽带。
他们甚至可以在同一天结婚!
(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卡逊(2)
卡逊先生离开了唐的房间。
他在楼梯上遇到了两个男孩,看上去足有十四五岁,其中一个有点细瘦,正在发疯似地长个子的那种,淡金色的头发湿漉漉被掖在耳朵后面,在双方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抬起头来看了卡逊一眼——卡逊看见了一张令人记忆深刻的脸,不仅是俊俏,还有些其他的东西,卡逊一时半会的也说不上来,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男孩让他联想到了浑身长满宝石蓝圆环的小章鱼。(注释1)
他不喜欢这个男孩。
另一个男孩则黑得如同前一个男孩投下的影子,精壮的就像是一匹小公马,他站在楼梯的一侧,歪着身体,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匆匆自他们身边跑过的成年男人。
***
“你说约翰。卡逊跑来是想干些什么呢?”
大约半小时后,男孩们尖叫着跳进了石头砌成的大浴池,浴水热气腾腾,白雾缭绕,浴池大的足够两个男孩在里面游泳,他们彼此泼水,轮番潜入池地,冲去身上残留的盐分与疲惫。
别西卜让自己的身体浮起来,在水面上竖起自己的脚趾。
海洋生物学家和环境保护主义者和暴徒们穿的从来就不是一条裤子——暴徒们有着一只能够与鲨鱼相媲美的鼻子,他们能在千里之外嗅到一张十元钞票所散发出来的油墨味儿;他们从不放过任何一次攫取巨额利润的机会,也从不忌惮使用任何一种暴力手段,只要能够达成目的——如今的“马索耶”的眼光已不再局限于红灯区、赌场与毒品,他们同样乐于承接一些别人(普通人)在常规状态下无法完成的工程,譬如说,一片隐藏于原始湿地的天然油田,或是一份核电污染处理合同,抑是某个破旧城区的搬迁与改造。当然,你不能指望暴徒们会安分守纪的干活,那些多管闲事,碍手碍脚的家伙们(指环境保护主义者)种种无关痛痒的喊叫呼吁,或是那些与之相关的社会道德、制度甚至法律条令还没能强硬到触动到他们粗壮神经的地步。他们将水泥灌入沼泽,剥掉植被,修建道路,设置宿舍、商店、简易机场,在黑嘴鸥的巢穴上竖立起站塔;在半夜里偷偷摸摸地将核污染废料塞进卡车里运到普通垃圾处理中心,再用其他的生活垃圾将它们草草掩埋;金贵的旧城区里,遭到驱赶的不单单是人类,所有不符合开发商意旨的玩意儿全都得在限定时间里滚出他们的地盘,轰隆轰隆,老房推倒,工厂建起,钞票滚滚而来。谁会在乎若干年之后这儿会不会变成一座切切实实,触手可及的人间地狱?
在首次遭到环保主义者的迎头痛击之前,暴徒们大概从未想到过鸟、老鼠、昆虫会在他们的生命中占有如此之大的比重——他们不得不分派出数量客观的打手和律师去对付那些义愤填膺的年轻人,令人倍感厌烦的,其中还有很大一批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与身份背景,暴徒们不能用球棒打碎他们的头盖骨,也不能挖出他们的眼睛,用钳子夹断手指也不能,那会惹来麻烦的——他们有尝试过绑架与恐吓,但收效甚微,谁能理解那帮玩意儿?他们能把鸟蛋……或是蚂蚁蛋看的比他们两条腿之间的蛋更重!
“一群该死的,不讲理的、偏激的和专事敲诈的恐怖分子!”别西卜有听过分部负责人这样忿怒地抱怨。
所以说,他还是蛮好奇的,特别是切加勒在面对约翰。卡逊的时候表现出来的,那份几乎只有面对自己人才会有的宽容与慈祥。
这一切都是有理由的,约翰。卡逊其人在暴徒的首领眼中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唐”切加勒关心的是他的姓氏,卡逊,这个姓氏在西大陆联邦算不上常见,但也不能说罕有,而约翰。卡逊出身的那个卡逊家族,恰好是西大陆联邦的十大金融巨头之一,家族企业——主控保险业、投资业、贷款担保业、投资银行业务、风险投资业务,在这一方面,他们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广泛深入的脉络,似乎永不匮乏的熟练人手以及最为宝贵的坚实信誉——切加勒馋得差点儿为之发狂的东西,谁都知道,“马索耶”有着近乎天文数字的非法资金需要进行合法化流转,这笔钱一直在增加,从未停止。
别西卜知道切加勒正在着手培养该方面的人手,而且已经收购了几家运转的很不错的中型纯粹金融控股公司,但相比起卡逊,那简直就是巨人与地精——切加勒是个狡猾贪婪的老东西,生长势头良好的橄榄树苗固然很不错,但他更想要已经枝干粗壮浓密,果实累累,马上就能采摘榨油的成熟林。为了这个,老切加勒投下了不少金光闪闪的大饵,可惜的是,能够成为金融巨头的人物绝对不会是个目光短浅的蠢货,且不论那些极易引起民众与政府反感乃至排斥的非法生意……即便“马索耶”干净的就像是个初生婴儿,他们也不会贸贸然和一个“唐”——一个如同字面意义上的“独裁者”合作,那只难以饕足的巨兽的胃口根本无法以法律与道德来制衡,谁知道它会不会在摸熟门路后一口吞掉曾经的引路人?
这就是原因,虽然“马索耶”的资金也同样不断地勾引着大佬们的肠胃,但他们更怕自己会被诱人的蛋糕活活噎死。
约翰。卡逊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切加勒面前,他是卡逊家族最新一代里少数几个真正能够摆脱家族荫庇与控制的家伙,他成年后就基本上很少回家,从不插手与插话于家族事业,一门心思地埋首在形形色色的海葵与章鱼里,三十岁结婚,这段婚姻只持续了两年,在此期间,作为一个狂热的非暴力型绿色和平组织成员,他将百分之九十的时间和精力投入了一只巨头鲸的援救工作,“显而易见,他更愿意和一头鱼睡觉。”他的妻子,也是他的表姐(别西卜怀疑这是一次妥协)如此说,并提出了离婚。约翰。卡逊对婚姻与家庭的不重视引起了家族长辈的不满,家族不再对他的事业提供方便与资金,不过这并没能让生性固执的约翰。卡逊低头,他离开了原先的大学,在一家海洋生物研究所里找到了工作,还兼职做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为观众们介绍各类海洋生物,后一个工作给了他很大的启发,近几年他一直在策划和筹备着一个大型自然纪录片的拍摄——一个奢侈华丽的野望,约翰。卡逊想要拍摄海洋,专业的船只、专业的设备、专业的人员,在海面上,在海水里,用最新的电子摄像技术,前所未有地深入探索这个幽深而富饶的神秘世界,捕捉各色各样海洋生物的形态,将它们活生生地,仿若可触地呈现到人类的面前。
这很不容易,除了必须的勇气与知识外,钱更是不可或缺,想要拍摄此类纪录片,必须有十只以上的探险分队,每队都得有经验丰富的探险家与摄影师,时间漫长——大自然不是演员,它从不会摆好姿势等你拍摄完毕,难得的好镜头总是转瞬即逝,你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好运气上面,你只能做好万全准备,然后,等待……如果放在十五年前,这当然没问题,约翰。卡逊珍惜自己的理想,却不想为了理想而重蹈覆辙,而且他也不能确定借助着家族的实力和金钱拍摄出的影片最后会被扭曲成什么样子——卡逊家族的人,既是金钱的主人,也是金钱的奴隶。
约翰。卡逊已经做好耗费一生的时间来达成夙愿的准备,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得到一个慷慨的允诺,“唐”切加勒愿意为他承担大约数亿元的拍摄费用,而他需要的,只是一个与卡逊家族接触的机会。
是否能够达成某个协议与他无关,能不能更进一步也与他无关,他所要做的就是打个电话,而后5亿元就会分期打进他的户头,不超过一年,他就可以痛痛快快,无所顾忌地去追逐自己的青鸟了。切加勒要求的似乎并不是那么多,“那只是一笔小钱。”“唐”这样说。
约翰。卡逊知道那确实只是笔小钱,对于“马索耶”的首领来说,西大陆联邦每年非法毒品交易额每年达5000亿元以上,纯利润高达百分之二十,没人知道“唐”在其中占有着多大的份额。
他不知道自己在柔软的地毯上站了多久,他的汗就像热带雨林的雨水那样往下流到膝盖,他的眼睛模糊不清,说起话来虚弱无力,但他还是很清楚自己最终还是拒绝了“唐”的要求。
有时候约翰。卡逊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胆儿,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轻忽家族给出的警告,“唐”并不是海神岛人所传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