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克装饰画,圣像屏风的边框是银和铜的,上面镶嵌着有色宝石,圣杯与圣物盒都是金的。
“真是令人眼花缭乱啊。”彼得神父叽叽咕咕地说,他和之前出身于海神岛的神父有着同样的毛病,就算领受了再多的圣体,倾听了再多的忏悔,做了再多的祈祷和弥撒,他们也永远无法驱走那只名叫贪婪的魔鬼——见了贵重的东西,他们的手就忍不住的痒痒。
他把手放进外套的口袋里,口袋里那样冷冰冰的东西抚慰了那颗被理智伤透了的心。
游客们从他身边经过,惊讶的视线落在彼得神父的白领圈上,似乎很纳闷一位神父怎么会走进东方正教的教堂。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彼得神父在心里说,我们本来就是一棵葡萄藤上结出的果子,那些会为了用三根手指画十字还是五根手指画十字,领圣餐的时候是单放小饼干还是需要加上葡萄酒,洗礼的时候是洗个澡还是点点额头诸如此类的狗屁理由发动战争的年代已经过去很久了,一个神父有个修士司祭的朋友简直就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彼得神父和他的朋友是在网络上认识的,彼得神父需要一批圣物,而他的朋友恰好有,在经过数次试探性的交易后,他们发现彼此居然都在为暴徒们工作,彼得神父是比桑地家族的人,他的朋友是不拘于那个固定的家族,他和劳尔爵士一样是个掮客,只不过从他手上经过的,不是军火,而是情报。
当然,这份友谊是需要金钱来维持的,大量的金钱。
彼得神父的朋友很快出现了,他站在辅祭通道的圣人挂像下面,据说那是个好心的强盗,是第一个上天堂的人。
他和其他的司祭那样留着浓密的胡子,带着黑色的帽子,穿着同色的长袍,步履轻盈,面容严肃。
彼得神父和他的朋友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教堂,距离午饭还有会儿。但正好是上午加餐的时间,彼得神父的朋友熟门熟路地带着他走进了一家全部用木头搭建起来,有点歪斜的小屋子。
在等待面包,红菜汤。炸鸡,炖肉和蛋糕上桌的时候,彼得神父从口袋里掏出了他的礼物。
有着女人小指头粗的金链子,金链子上挂着苦像(有着受难耶稣像的十字架),苦像也是纯金的,有男人的手掌大,工艺精美,在耶稣的双手手肘与脚踝位置嵌着四颗红宝石,象征着钉子钉下后圣子留下的血,圣子头部的位置有着一个钻石镶成的光圈。
“我的乖乖。”司祭说:“这可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宝贝。”他把它放到手上反复摩挲,“它是挂在橱窗里最大的那个,是不是,我看到过,可是始终没能下决心把它带回家。”
“因为你就等着有人送你呢。”彼得神父说:“拿着吧,这是你的了。”
司祭欢欢喜喜地举起金链子,把它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把苦像塞进长袍里,这样从外面只能看到轻微的突起:“你是个慷慨的好朋友,”他说:“但丑话得说在前头,这可不能计算在费用里头——或者一两条无关紧要的花边小消息我可以奉送。但别的不行。”
彼得神父故意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我说过这是礼物,”他在侍者送上淋着鱼子酱的小面包时闭上了嘴,等他走开后神父才继续说道:“花边小消息你可以下次再和我说,我想知道的只是一些普通消息,既不会被登在报纸上,也不会引来太多的鲨鱼和北极熊。”
“你先详细的说说呗。”
“七月的奥尔洛萨真是太多蚊虫了。唧唧嗡嗡聚成团,我看到一头驯鹿被它们堵住了口鼻,颓然倒地,这个不祥的预兆让我心惊胆战,我很担心这些小虫子会跟着我们往南走。您觉得呢?它们是不是有迁徙的征兆?”
司祭做了个有关于价码的暗号,彼得神父心领意会地点了点头,他才做出回答:“小虫子是北方的特产,南方会让他们水土不服的,它们只会往更北边走。”
“那么闹哄哄的小虫子,大概会闹到什么时候?”
“小虫子每年都会闹哄哄,但今年和明年会特别厉害。”司祭说。
侍者端上了浇着酸奶油的红菜汤。
在品尝包裹着奶油内馅的炸鸡时,彼得神父慎重的考量了一番口袋里的支票面额,决定再问一个问题:“那我能知道,往更北边去的小虫子是在找些什么吗?”
“小虫子嗡嗡叫,它们还能找些什么呢?当然是新鲜的血和肉啦。”司祭说:“但要知道它们找的是驯鹿还是狐狸,你还得自己亲眼看看。”
“客人太放肆,主人是要生气的。”
“那么客人只能带着他的疑惑回家了,”司祭笑着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超过了普通的范畴,你是我的好朋友,彼得,我可以额外在送你一个与之相关的消息,那就是,顶多半年,这个消息就一文不值了。”
彼得神父在侍者送上炖牛肉和马铃薯的时候耸了耸肩,司祭的这句话已包含了不少信息,穷追猛打不是聪明人的风格,他从外套内侧摸出一张夹在皮革夹子里的支票,反着垫在司祭的黑麦啤酒杯下面。
司祭像猫一般伸出爪子将那片薄薄硬硬的东西攫到了手里,他看了看上面的金额,满意的把它装进了长袍宽大的口袋里。
接下来他们就不再说些什么了,从司祭嘴里出来的东西都是能用来换钱的,他当然很吝啬,而彼得神父也得提防着自己无意中说出的话成了司祭的小宝贝。
在这两人瓜分一只有着脸盆那么大的蜂蜜奶油蛋糕时,一对儿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引起了这两个圣职人员的注意。
“乖乖,”司祭说:“什么都不必做就能拿到两百万元啊。”
“可不是,”彼得神父表示同意:“多么美丽的小少女啊。”
他说,眼睛紧盯着那位美貌少妇的颈脖,上面挂着一颗祖母绿形的粉钻,她还带着钻石戒指与手镯,带着的——应该是她的女儿,头发上也闪烁着钻石的光芒。
司祭的意思是说,单纯的抢劫,就能从这两个人身上弄到不下于两百万元的额外收入,绑架勒索那得另计。
“可惜现在不行啦。”彼得神父叹气道,和司祭碰了碰杯子:“我们如今都成了老好人,再也干不得违法的买卖了。”
话虽那么说,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多瞧瞧,他总觉得这个少妇有着几分似曾相识,她的女儿也挺眼熟。
(待续)
☆、第两百五十七章 奥尔洛萨(4)
彼得神父在追加的烤肉串前想了很久,才从切加勒。比桑地身上想到了别西卜,再从别西卜想到了撒沙,再从两个男孩的身上想到了倒霉催的约翰。卡逊。
“老头子”们想要对别西卜。比桑地进行“考验”,无论是切加勒。比桑地还是彼得神父对此都没什么话好说,但让他们不满的是,他们确定的目标是约翰。卡逊——一个傻乎乎的,与世无争的海洋生物学家,他固然犯了海神岛的规矩,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但在往日,他顶多会被威胁殴打一番,只要能请个可靠的人来做担保,付上一笔令人满意的赎金就能毫发无损地回到温暖的家里。但“老头子”们,尤其是和理查兹家有来往的几个,被凯德。卡逊的钞票迷花了眼,他们坚持,既然比桑地坚持要理查兹家为他们的背叛付出代价,以至于他们没法从约翰。卡逊那里拿到钱,就得从他的兄弟那儿大捞一笔才行。
他们把约翰。卡逊推到别西卜面前,要求男孩杀死他,以作为通过家族“考验”的凭证。
海神岛上的男人都曾杀死过无辜的人,但对于一个家族的继承人或将来会有个重要位置的年轻人来说,“考验”的目标人物都是经过仔细挑选的——那人最好是个无赖,恶棍,一个活在世界上毫无裨益的蠢货。譬如切加勒。比桑地,“唐”的儿子当初杀死的第一个人就是个靠女人的*发财的禽兽,为了能够得到更多的把柄,他甚至不惜亲身上阵诱惑有夫之妇,拍下她们的裸照或视频敲诈要挟,非常不幸地,其中一个女人的丈夫因此而得了抑郁症,吞枪自杀,女人的叔叔是海神岛的“朋友”,他把这件事情和五万元的支票交给了那时的“唐”,“唐”让自己刚成年的儿子去干掉了那个混蛋,还烧掉了那混蛋藏在保险柜里的所有文件和照片。
就连托托,他父亲是家族的“铁榔头”,可他第一次动手的对象也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那家伙杀了两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却靠着心理医生开出的证明逃脱了应有的惩罚。
彼得神父的“考验”目标也是个神父,他猥亵了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的父亲是海神岛人,他在西大陆开了一家餐馆。
这种做法对心性未定的大孩子是有好处的,杀死一个罪恶累累的人会减轻他们的负罪感,消磨掉那些必有的焦虑不安,让他们的心尽快平静下来——甚至在之后的任务和工作中,长者们也会注意不要让他们太快接触到“马索耶”赤//裸裸的,残忍暴戾的那一面。海神岛人信奉循序渐进,潜移默化,一颗钢铁似的心脏不可能生下来就有,它得经过长时间的磨练与捶打方能成形。
那些“老头子”们的儿子和孙子里,也有不少没卵蛋的孬种,但他们只会叹口气,跑过来求“唐”给他们找个能稳定来钱的安全地方好好呆着,而不是逼着他们拿起枪像个男人那样地去“工作”,但他们的宽容从没出现在别西卜。比桑地身上。
彼得神父咂了咂嘴,切加勒。比桑地这十年来设法将近半成的“老头子”卷进了争权夺利的漩涡,他们厮杀的兴高采烈,对比桑地家族的事情也不再那么关心了,但他们扔下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了,别西卜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是个乖孩子,彼得神父真心希望他能有个好下场。
事实上,他也想说说自己的意见——真正该死的是那个和自己嫂子私通的凯德。卡逊,还有那个和自己小叔子搅在一起的婊//子,问题是没人愿意为他们付钱。
卡逊夫人的座位与神父与司祭之间间隔了三张桌子,那个女孩曾经吸过毒,彼得神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或许她现在还在戒断治疗中——她瘦得可怕,她妈妈搂着她的时候,就像是搂着一具医疗用的骨骼模型。
她母亲正在轻声向她推荐本地相当出名的蜂蜜薄煎饼,甜菜丝鲱鱼沙拉,还有沾有黄芥末的肉冻,这些还是十五年前,她父亲带她到奥尔洛萨时给她留下深刻及鲜明印象的绝妙美食,神父看得出那女孩不想让自己的妈妈失望,但她拿起叉子和吞咽食物的动作与神态会令一个饿了三天的人胃口全无。
毒//品还在控制着她的大脑呢,神父摇摇头,她不会对别的东西,哪怕是维持她生命的食物产生兴趣的,现在只要有个善解人意,并且能够靠近她身边的小贩子,她就会毫不犹豫地重吸的——他想起这个女孩了,海神岛上很多人都不喜欢西大陆人,尤其是奇兹。卡逊这种生活优裕,思想单纯而又过于自我与放纵的女孩,理查兹家也没对她手下留情,那种一下子将全身的快感直接提到最高点的经历会让她在每个午夜梦回之际为之猝然惊醒,难以摆脱。
她还有得吃苦头呢。
(明日上午补全哈,谢谢)
☆、第两百五十八章 奥尔洛萨(5)
海神岛的“马索耶”成员在必要的时候,会用“自己的语言”,也就是黑话相互交流——“一切正常”表示事情正在顺利进行之中;祝海普顿的小美人“生日快乐”,代表着运送走私物品或毒//品的,叫做“小美人”的船只已经安然抵达海普顿;用带着时间的歌名来暗示一次越狱活动的确切时刻;“醉汉”代表不可收买的警察;“脏东西”是黄金;有人对一个监狱的黑//帮分子说:“给你弄一块蓝宝石。”别误会,这可不是说要让他好好打扮一番,“蓝宝石”在黑话里代表着假释,意味着这个暴徒距离“醒过来”(被释放出狱)的时间不远了。
北方的黑帮也有自己的黑话,他们说要弄点“果子露”的时候,不是去餐馆,而是去寻仇滋事,因为“果子露”代表血,也因为这个,杀人或者重伤被他们叫做“湿了手”,“湿了手”的人会需要很多“润滑油”(钱)去“旅游”(潜逃),好让自己不至于被“刀子扎着”(被逮捕),戴着“手镯儿”(手铐)扔进“皇帝的行宫”(监狱)里。
南边和北边的人当然说不到一起去,虽然他们的黑话中也有相通的部分,但谁会去和自己的仇敌亲亲密密的呢。
但彼得神父也不能就这么把自己心里的疑惑直白地嚷嚷出来,司祭固然是个寡廉鲜耻,胆大妄为的家伙,但他也没想把自己变成一个人人都可收听的自由广播电台。
彼得神父问奥尔洛萨的蚊虫,实际上是在问聚集在这里的北方佬儿,他的担心无可厚非,以集装箱计算的军火,还有被召集而来的大批暴徒们,就算有政//府担保,谁知道克洛文夫人会不会突然发了疯呢——司祭的回答既是为了钱也是为了北方人,他们即将与另一个地区开战。如果因此而被“马索耶”误会,那可真是又危险又可笑,然后彼得神父又尝试着询问了这场战争有可能会持续多久,司祭也告诉他了——神父想要知道战争的缘由。哎,这个可就不在普通消息的范围内了,而且卖出这个消息很有可能会激怒克洛文夫人,如果海神岛人想要知道就去自己调查吧,反正不能从司祭的嘴巴里冒出来,至于那个所谓的有效时间,司祭将它延长了两倍,有人问起来他也好推脱——因为这场战争在三个月内就会全面爆发。但他也没说谎,因为这个消息在三个月后就会人所皆知,更别说是半年之后了。
康斯坦丁给他们的消息是。四十八个小时后,他会将价值两亿元的钻石带给他们——货款是一亿柒仟伍佰万没错,但是比桑地家还得将这些钻石换成钱,看在“那些人”的面子上,手续费算的很低。但肯定是要的。
为了能够充足地利用人手,别西卜和撒沙被安排在一个有两个卧室的家庭套间里,彼得神父回来的时候,两个男孩正在小会客厅里……嗯,做功课。他们这次出外差,带了一皮箱的教科书和作业本,还有几打试卷。彼得神父真想看看那些暗里地检查他们行李的北方佬看到这些的时候会是个什么表情。
彼得神父和别西卜说了今天的事情,“你们可以出去玩玩了,”他说:“在政//府没拿到钱之前我们都是安全的。”
外面都是大团大团的蚊虫,不知道为什么,别西卜的血特别吸引它们,但和大部分男孩一样。假如能够在写功课和出去玩之间选择,他们肯定是会选择后者的。
“我们明天出去,”撒沙说:“今天再做一个阅读练习吧。”
彼得神父在别西卜看过来的时候耸了耸肩,摊开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他没考过act,也没考过sat。
“我肯定是头一个一边做着买卖一边还得写功课的可怜虫,”别西卜说,不过他只是玩笑般地抱怨一句罢了:“我们看那本书?”
“看学校要求的必读书目,”撒沙找了找,“我带来了,看看这本,很应景,《蝇王》。”
“恶魔的故事?”
“差不多。”撒沙说,他在六岁的时候就在父亲的记忆里阅读过这本书。
“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撒沙老实地承认:“看了这本书,许多人都会感觉想要大哭一场。”
别西卜看着他,“我以为我们该读读比较轻松愉快的书,鉴于我们正在做的事情。”
撒沙在找另一本的书的时候,别西卜突然改变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