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几次,教士差点儿就能踩到了霍普金斯的影子,他紧紧地,一心一意地跟着,全然没发觉整条走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他们的速度太快了,而海曼。斯特朗雅各的重点暂时还不在这儿,这里最多的是普通人,虽然他们都有着枪和刀子,但那只能对付和他们一样或者更为脆弱的人。
他们已经能够看到那扇窗户了,外面那么黑,窗户就像是个被拔光了牙齿的嘴巴。
“圣雅克!”教士依照传统大声地呼喊着圣人的名字,祈求自己的保护圣人能够帮助自己战胜面前的魔鬼,没注意到自己和唐璜的父亲巧妙的重合了(唐璜的父亲曾经在战争中喊过此位圣人的名字),他距离安东尼。霍普金斯前所未有的近——他抓住他了——他的手指穿透了衣服,柔软的羊毛衬衫消失了一大片,他的指尖甚至能够感受到皮肤的暖意。
不可思议!他确实地抓住了安东尼。霍普金斯。
但这是不应该的!
如果——他是说,如果一切正常的话,魔鬼的身体原应在他的触碰下彻底消失,就像是被无形的刀子切割成无数肉眼难以辨识的小块儿——他没有选择胸膛而是肩膀就是这个原因,杀死了自己儿子的杂种没资格获得快捷而愉快的死亡。
教士的手指算不得有力坚硬,他的能力给了他太多的依仗,他很少用枪,也从不随身带着刀子,作为一个获得主的慷慨赐予的人,他也无需去做什么体力活儿,他的手掌比大部分女人都要柔软白皙。
思想的速度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快,这段时间已足够安东尼捉住教士的手指并把它们扭转到另一个方向,食尸鬼全神贯注地做这件事情,巨大的力量从指尖延伸至手臂,处于本能,教士沿着霍普金斯所期望的方向倾斜身体,他失去了平衡,他的手臂被敌人提起,脊背撞到了地面,一只脚轻轻地伸过来,踩住了他的咽喉,喉结下面的软骨环压迫着气管,空气被隔绝了。
教士仰面倒在坚硬的地面上,动弹不得,剧烈的疼痛与可怕的窒息感让他想要被电击的畜生那样尖叫。
“很抱歉,”安东尼。霍普金斯客客气气的说:“我想我大概还需要一点儿肉。”
***
在没有睁开眼睛之前,撒沙能够感觉到有人正在喂他喝水。
用的是很浅很小的金属勺子,母亲喂婴儿的那种,水是温热的,咸的,每一滴都渗透着浓重的玫瑰花香,但这绝对不是花露,没那种花露会带着鲜血的味道。
撒沙睁开眼睛,勺子立刻撤了下来,他试着动了动,身体仍旧处于一种奇妙的,令人愉快的疲惫里。
眼前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一张端正俊秀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深灰色的眼睛倒映着小小的撒沙。霍普金斯,里面的关切之情毋庸置疑,还带着那么一点儿急切。
“您觉得还好吗?”海曼问道。他把杯子放回到床边的小桌子上,然后帮着撒沙从床上坐起身。
撒沙身上的衣服被全部换掉了,至少他记得自己在昏倒之前绝对没有穿着本色细亚麻布做的睡衣,衣服的边缘用金线绣出的小m字收口,纳着精细的褶皱——虽然睡眠中造成的褶皱已经让它们不再是那么突出了。他抬起手臂闻了闻,确认自己被洗过了。
一开始他还有些头晕,但海曼拿过水,就是刚才喂他的那些,他多喝了一点就感觉好多了,可以说,比之前还要好。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两步,房间里家具并不多,只有床、一只壁橱,写字台和一只椅子,顶尤其高,显得有点儿空荡荡的,同样没有窗户,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
家具的颜色和墙壁护板一样,都是经过染色处理的胡桃木,近似于黑色,显得有点儿阴沉,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这儿放置了多的令人难以想象的小轮种玫瑰,只有粉色与白色,花朵非常新鲜,花蕊金黄,白色的花瓣没有哪怕一片萎缩的,也没有折断的叶子和掉落的花苞。
墙壁上没有挂毯和油画,也许是因为整个屋子里只要有那张床就足以满足任何人的装饰*了——十七世纪的威尼斯风格,桃花芯木,宽大到可以容纳三或四个成人同时在上面舒舒服服的沉睡,装饰豪华,四根雕刻精美的床柱支撑着紫色与黑色的床盖,床下有着带台阶的基座,撒沙盯着它看了会,觉得与其说是一张床倒不如说是一座精美的祭坛。
只希望自己不是那只被拿来祭祀的黑羊,撒沙想。
海曼。斯特朗雅各一直保持者良好的耐心,既不催促,也不说话。
“那么,”撒沙说,“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房间里的灯光不是非常明亮,但已经足够让撒沙看清海曼的脸,他脸上的表情突然间变得非常奇特,既有些悲哀,又有些忿怒,或者说茫然,还带着点特属于赌徒的那种孤注一掷般的希冀……年轻的长老向前走了一步,然后跪了下来——虔诚地双膝跪地,而后匍匐下身体,亲吻了撒沙赤着的脚。
(待续)
ps:
致歉!——很抱歉,诸位大人,因为这三个月工作一直很紧张,除了原本的工作之外,还有领导的私人住宅需要设计监理,休息时间几乎全部搭了进去,也许因为压力太大,一直失眠——原本想要抽时间更新的,所以没有请假,谁知道一个没注意就拖到了现在!真是太抱歉了!接下来我会努力争取起码两天一更的!(虽然工作还是很紧张),但真的不能拖下去了——不然的话,真是太对不起大家了! 这四章免费,以表歉意!
☆、第两百一十章 弥赛亚(4)
——亚伯因着信献祭与神、比该隐所献的更美、因此便得了称义的见证、就是神指他礼物作的见证.他虽然死了、却因这信仍旧说话。——《希伯来书》
“你想要增强自己的力量。”撒沙神色平静地说:“对于我而言,并不是很难。”
他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面,而海曼。斯特朗雅各跪在他的面前,两个人的距离非常的近,近的只要撒沙举起手,就能碰触到年长者的额头:“而且,没有危险,一点都没有。”他轻声轻气地说道:“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但最大的问题是,”食尸鬼的儿子在金黄色的灯光下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承蒙您们所赐,我现在正处于一个非常不稳定的状态,斯特朗雅各先生,我的力量在我的身体里沸腾咆哮,我无法控制它,就在刚才,对不起,我不太能弄明白我们究竟在这儿耽搁了多久,姑且就这么认为吧,在不久之前,我差点因为这个杀了自己的朋友和兄弟——我相信你已经看到了那个后果——每个人的能力不同,增强之后会变成什么样也很难说,但失控之后的结局倒是挺好猜的,最好的那个是死亡,坏的,或是更坏的,我也猜不出。”……他沉默了一会,给海曼思考的时间,然后小小地摊开双手:“当然,如果你愿意等上几天……我不能保证,但是……”
“没有时间了。”海曼说:“没有时间了。”他重复道。
“你也许会死。”
“耶和华必赐力量给他的百姓.耶和华必赐平安的福给他的百姓。”
“我不是耶和华。”
“您是弥赛亚,神的受膏者,主所选中的人。”
“……这可真是一个荣耀的称号。”撒沙喃喃道:“只是大多下场不妙。”第一个被确认为弥赛亚的就是耶稣,最终他被罗马人钉在了十字架上,虽然他三天之后就复活了——撒沙确定自己没这个本事。在此之后频繁出现各个“伪弥赛亚”就更别提了,公元132年的阿吉巴?本?约瑟被罗马人砍了头,12世纪的不知名犹太“弥赛亚”重蹈了他的覆辙。被当时的哈里发斩首,16世纪的托马斯?闵采也是如此,17世纪的萨瓦塔伊?塞比被土耳其人抓住后为了自己的一条性命改信了伊斯兰教,而自打两次世界大战后,人们比平时更期望有个弥赛亚带领他们走出战争、饥饿与贫穷,自称和被称为弥赛亚的人就更多了,他们最为相似的一点就是结局都……颇为“奇妙”。“好吧,我想一个称呼无关紧要,”小霍普金斯说:“斯特朗雅各先生,我想知道。别西卜。比桑地还活着吗?”
海曼停顿了一下,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问题:“活着。”
“安东尼。霍普金斯呢?”
“活着,至少在离开我们的视线之前。”
“其他人呢?”
“都活着。”
“……很好。”撒沙说:“那么。请再靠过来点。”
他把手放在了海曼。斯特朗雅各的脖子上。
***
“弥赛亚。”安东尼。霍普金斯语调轻柔地说,并且在胸前交叉起手指,“那是个荣耀的称号,只可惜有此殊荣的角色很难获得一个好下场。”他观察着眼前的这帮子人,每个被他打量到的人都情不自禁地转开自己的视线不与他对视。包括“头儿”。
他身上的血腥味浓郁的令人晕眩,虹膜深红,黑色的瞳仁尖细的好比一个针鼻。
“我不明白‘机构’为什么愿意容忍这种……”“头儿”身后的人说,他自以为说的很小声,可食尸鬼的视线一下子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们容忍我的理由和容忍你的理由基本相同。”霍普金斯咕哝道,:“这正是我最为难以忍受的地方之一。”
显而易见。那家伙没听懂,他也许还想说些什么,他身边的人拉住了他:“行行好吧。”那人低声说:“闭上你的嘴,没发觉那些臭烘烘的愚蠢都快要从你的喉咙里溢出来了么?”
“头儿”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你不准备做些什么吗?”
“做些什么?我想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霍普金斯礼貌地向众人点点头:“如果您需要的话,头儿,”他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就像是在招呼一只狗或是一只猫:“我会回到旅馆里洗个澡,换个衣服。毕竟这身打扮好像是适合出现在万圣节里,到时候。如果能的话,我回来找您的。”
最后一句话里蕴含着的不祥意味让“头儿”拉直了嘴角。
“撒沙。霍普金斯在斯特朗雅各那儿。”
“没错,就像你所说的,”霍普金斯开开心心地说:“既然他是他们所认为的‘弥赛亚’——救世主,那就表示——他们会服侍他,照看他,我不必为他担心,不是吗?”他做了一个邪恶的手势:“别太失望,头儿,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凯瑟琳。”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嘲笑声,向后退了两步,消失在黑暗里。
“我们追吗?”
“头儿”摇晃了一下脑袋,他的心思被霍普金斯看穿了,万幸的,食尸鬼并没有多说些什么,但他犹豫了,凯瑟琳不在,霍普金斯……而马丁……头儿根本就不敢让他有任何与前两者共处一室的机会,他身边的人虽然都是异能者,其中有一两个的能力还很不错,但他们都还是菜鸟,他们还需要磨练,但磨练的对象绝对不能是监理教派这种冷酷无情而又强壮有力的对手。霍普金斯父子数年前留给机构的创口还未完全愈合,逐渐重视起异能者的国家和其他组织持之以恒地和他们争夺着每一个新人,如今的机构已经承担不起额外的损失。
“嗨,”一个人突然悄声喊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头儿”的脸一下变得雪白。
***
“头儿”也是曾经受过撒沙力量“洗礼”的人,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海曼颤抖着,外来的力量正缓慢而准确地侵入他的身体,他的骨骼。他的血管与皮肉都在因此而震动,神经酥麻,皮肤紧绷,他的本能喊叫着想要反抗——它正在挖掘他的内脏,甚至更深地,心脏、大脑与灵魂,它在改变它们,修正它们,增强它们——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理智才愿意全力对抗他的本能。不,不要拒绝,这是你所祈求的。你所愿意的,你所渴望的——整个过程是那么的漫长、疼痛与惶恐,他已经不能维持最初的姿势,倒在地上,四肢摊开。不断地大口喘息,眼泪与汗水不可控制地往下流,湿透了衣服和身下的地毯。
也许不止是汗水,一股令人反感的异样气味弥漫在空气里,就连浓郁的玫瑰花香也无法遮掩——松弛的肌肉似乎并不止于人们能够看到的地方。
他自愿摘下了光辉的王冠,连同一直以来保护着它的力量。交付给面前的人——交付给“弥赛亚”。
“主啊,帮帮我……”他虚弱地呻吟着,“救救我。”
撒沙没有说话。他握着自己的手,从椅子上俯下身体,平静地注视着海曼。斯特朗雅各。后者看上去不比那些注射了大量毒品的瘾君子好到哪儿去,丰润的肌肉和皮肤好像经过了电影特技的处理那样在几十秒内消失的无影无踪,面部轮廓塌陷。眼窝青黑,双颊蜡黄。只有那双眼睛还像是点了火一样。
“感觉到了吗?”撒沙握住了他的手:“力量。”
海曼闭上了眼睛,而后睁开:“……感觉到了……”和他想像的完全不同,正确点来说,是恰恰相反,不像是来自天堂,而是地狱。但是……他确实感觉到了,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力量,近在咫尺,如果它会呼吸的话,他一定能感觉到略带着点潮湿与温暖的风打在脸上。
“好啦,”撒沙漫不经心地拍拍手,“你可以去干你想要干的事儿了。”
海曼动作迟缓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看上去糟透了,但也可以说是好极了:“我不能确定,”他说,声音嘶哑:“……或许我会需要您的帮助,再一次的。”
“我说过,打开那道门对我来说既不危险也不困难,”撒沙往后靠在椅子上,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彩,“我会在这里等你。”
***
安东尼。霍普金斯当然不可能回去旅馆,他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屋子,一个房间,安静的,温暖的,当然。
他降落在花园里,身边浮动着野菊花的清香,光线的微弱对食尸鬼没有影响,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走向后门。住宅的后门开设在厨房里,纤长的手指只拨弄两下就打开了门。
危险的入侵者走动起来无声无息,但突然之间响起的轻轻的碰撞声和泄露出来的橙黄色灯光让他站住了。
一个穿着正统睡衣,也就是说,从脖子到膝盖的长款睡衣的孩子站在开着的冰箱旁边,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捏着一个罐子,赤着脚。他吃惊地看着就像是从空气里走出来的男人。
孩子睁大了眼睛,张开嘴巴,罐子从他的手里掉了下来。
霍普金斯接住了那只罐子,罐子打开着,里面是和他眼睛颜色非常相近的凝胶状物体,野菊花和蜂蜜的香味融合在一起——一块浅浅的凹陷正在缓慢地恢复原状——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手工的综合酱,没有香精、添加物和防腐剂,里面有草莓和苹果的碎块。
男孩最多不过七八岁,有着纤细而柔软的脖子,身上的气味让霍普金斯想起了自己的儿子(男孩们总有点相像的),红褐色的眼睛轻快地眨了眨:“ ‘妇人说、我知道弥赛亚、(就是那称为基督的)要来.他来了、必将一切的事都告诉我们。’——知道这句话出自哪儿吗?”
孩子迷惑地睁大了眼睛,他不明白发生了些什么,但源自于幼生体本能的声音告诉他应该听这个人的话,“约翰福音,”他犹犹豫豫地说:“第四章……二十五小节。”
“非常正确,”食尸鬼说:“你有一对虔诚的好父母,亲爱的,请记得提醒他们去做一次感恩弥撒。”
他把男孩夹在胳肢窝下面(就像是夹着一袋子面粉),脚步轻捷地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