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慥一把抱住几欲逃走的卢尚秋,逼他看着自己。之前他眼见他被杨明奚鞭打,却不能贸然去救他的小秋,好不容易等到杨明奚离开,这该死的许老六居然将牢门上了锁,害他废了好大功夫,才用从马厩里摸来的细铁丝捣开了锁,摸了许老六腰间的佩刀,将许老六割喉。可是就这么一会功夫耽误,便害得小秋受尽那恶淫许老六的侮辱。
杨元慥看着卢尚秋的凄惨模样,联想起刚才所见一幕,于是越加自责, “啪,啪。”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俩耳光。“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带你去看戏,致使你被匪贼抓去,百般欺凌。”
卢尚秋握住他的手阻止他自残,他没控制住好玩天性,擅自离开保护他的家丁而被抓进这贼窟,本已不抱生还希望。如今见杨元慥出现在这牢房里营救自己,还杀了折辱他的许老六,自然是万分欣喜,觉得是老天在眷顾他。
“元弟,你不要这样,你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我已是非常感激。”
两人正欲你侬我侬,杨元慥忽听得不远处传来响动。
“小秋,事不宜迟,我们得在贼人发现许老六死亡之前逃离这里。”他脱下自己的衣服,“你的衣服被撕破了,你穿我的衣服。”
“那你穿什么?”
杨元慥环视四周,看见躺在地上的许老六。许老六的里衣已被鲜血浸透,万幸的是,他在行淫之前为了行事方便脱去了外衫。
杨元慥将外套穿在身上,又拾起许老六的帽子戴上。大人的衣服少年穿来略长,杨元慥便擦干净佩刀,将衣摆割去,这样一来也方便行路。
待卢尚秋换好衣服,杨元慥将马厩里偷来的床单披在他身上,又摸了一把炉灰抹在二人脸上:“外面冷,你披上这个好御寒。”
两人悄悄溜出牢房,偷偷摸摸地进了马厩。杨元慥挑中一匹壮实骏马,安抚马儿一番,便取了缰绳,将卢尚秋扶上马背,自己也跳上去,从他身后搂着他:“秋兄抱紧我,这一路不会安全,千万不要掉下去。”
卢尚秋点点头环上他的腰,这瑟瑟萧风中,他竟然不再觉得冷了。
两人骑在马上行走,匪贼下属见是许老六,纷纷向他行礼。杨元慥煞有介事地向那些行礼之人摆摆手。
一路无事,眼看即将走到谷口。
“许老六,你干嘛去?大当家让你守着卢肃远的儿子,你居然敢擅离职守?”居然是龚四的声音。
杨元慥心道不好,挽起缰绳,双腿一夹马肚,马儿像箭一般朝谷口飞奔而出。
“他不是许老六!”
“卢尚秋跑啦!”
一群匪贼抄着家伙追上来。龚四更是骑了马来追,他张弓搭箭,向卢杨二人逃离的方向射去。
两人听得身后箭只嗖嗖,心下惶然,杨元慥不断地夹紧马肚,马儿撒开蹄子疯跑。
不远处有灯火,有官兵的喧哗声。
“小秋,你再忍一忍,我马上就可以救你出去了。”杨元慥朝着卢尚秋咧开一个惨淡的笑容。
卢尚秋觉得有什么热热的,湿湿的东西流到手上,借着微光一看,竟然是血。
“元弟,你受伤啦?”
“小伤而已,不要紧。”杨元慥强忍背后剧痛,试图安慰卢尚秋。
他们终于逃上官道,一大堆循着记号而来的官兵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那人是卢肃远的亲信,骑曹郑士则。卢尚秋惊喜地喊道:“郑叔!”
郑士则举着火把立于马前:“反贼杨元慥,即刻放了卢公子!”
两人一听均变了脸色。
卢尚秋朝郑士则喊道:“郑阿叔,你搞错了,杨元慥是来救我的。”
郑士则向卢公子抱拳道:“属下奉了老爷之命前来捉拿反贼杨元慥,公子不要让贼人迷惑了。”
卢尚秋急道:“不是不是,他的确是来救我的,还因为我而负伤了。”
众人听说杨元慥负伤,便不如先前那般忌惮他,纷纷靠近了一步。
杨元慥朝卢尚秋惨然一笑:“小秋,不要紧,你安全了就好。你去吧,不要管我……”话未说完竟晕了过去。
“拿下反贼杨元慥!”
一声令下,众士兵围上前去,将卢尚秋与杨元慥分开来。卢尚秋心急如焚,眼睁睁看着众将士将昏迷不醒的杨元慥上了锁镣带了下去。
***
卢尚秋昏睡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里发生了许多事情。首先,官兵们顺着杨元慥留下的记号,一路寻到贼人的山谷,生擒杨明奚,卢老爷当堂提审他,判了斩立决,当日推到午门菜市口斩首,尸首被恶狗分食。
其次,龚四被俘,供出钱知事,知事连夜携家当逃离并州,在城门口被愤怒群众当街截住,殴打致死。
第三,杨氏被指与杨明奚有牵连,杨成武与其子杨元慥均被下狱,等待过堂审讯。
前两件都是喜事,只是这第三件事却差点让卢公子刚醒过来便又晕厥过去。
“爹爹,杨元慥是冤枉的,他是为了救我。”卢公子拖着伤痛的身体跪在爹亲的案前为杨元慥求情,他喉咙处伤痛未愈,声音嘶哑。
卢肃远心疼地望着儿子。儿子被郑骑曹救回来时,昏迷不醒,背上数道伤痕,颚骨无法闭合,身上青青紫紫的全是情爱痕迹,教卢肃远纵是斩一百个杨明奚也不足以出尽这口恶气。自然也迁怒到杨元慥头上。
“你想想,若他不是反贼,怎能如此顺利地闯入杨明奚的大牢而无人注意?”
“元弟聪明伶俐,自然能想到法子。况且,我亲眼见到他为了救我,自己负了伤。”
“那如何解释他诱你去听戏,致使你被贼人劫走,身陷囹圄?当时知道你去听戏之人,除了他还有谁?”
“不是就不是。我相信杨元慥。”
卢府语重心长地开导儿子:“法不容情,不是你相信就能解决之事。”看儿子心不甘情不愿,叹了口气又道,“杨成武早就有反唐之心,又与杨明奚是远房亲戚,即使没有今日之绑架事件,圣上也已下旨捉拿杨氏全家。”
卢尚秋没能说动父亲,他知谋反即是死罪,其家属最亲也是流放,元弟是杨成武亲子,难逃一死。他回了房间哭了好久。
再哭也不是办法,他心生一计。
***
卢尚秋出现在并州府大牢门口。
“鄙人奉父亲之命来向反贼杨元慥问话。”
“卢公子请。”牢头领他到杨元慥的牢房,开了牢锁便离开,留他俩对话。
杨元慥上身不着寸缕,肩上扎着绷带,他以为来者是送饭的牢头,听到响动并未回头。直到卢尚秋唤道:“元弟。”
“小秋?”杨元慥惊喜地抬起头,“太好了,你终于来看我了。”
两人拥抱了很长时间。
卢尚秋扳着他双肩,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确定他身上的伤口都被妥善处理过了,才长长吁了一口气。料想父亲也不会为难一个少年。
“元弟,你受苦了。”
“不要紧,小秋,我在这里,餐餐有吃有喝不用挨饿,不用去学堂挨戒尺,还有你来看我,多逍遥自在。”杨元慥身陷大牢还死要面子。
卢尚秋心道:可惜元弟还不知道他自己马上要身首异处了。他心里十分酸楚,看向杨元慥的眼里已噙了泪水,面上却故作坚强。
“元弟,这次事件比你我想象的要严重许多,你爹被人揭发谋反,已经被高宗下旨捉拿。我爹料定你参与了绑架事件,他如今正在气头上,绝不会轻饶你的,你还是逃走吧。”又补充道,“若不及时逃走,我爹取了你项上人头也不是不可能。”
杨元慥听说父亲也被抓了,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那么大个牢房,我往哪里逃?”
卢尚秋悄悄说:“我有办法。”随即在他耳边低声细语一番。
“什么,扮成你?”杨元慥听了他的计划,不禁咋舌。
“嘘,小声点,不要惊动牢头。快点把牢服脱掉,换上我的衣服。”
卢尚秋说着便将外套和亵衣统统脱下来,只剩一件亵裤。十四岁的少年形体修长,背上的伤口已结痂,身上处处青紫情爱痕迹隐约可见。杨元慥见他脱衣,联想到那日牢狱中所见,不禁心生遐想,面红耳赤。他不敢面对卢尚秋,却把手覆上他背后的鞭痕。卢尚秋被他摸得发痒,撇开他的手道:“快点换上我的衣服。”
卢尚秋换上囚服,为杨元慥整理好衣襟,理顺头发,将自己头上的白簪拔下来,帮他插好发髻。“这衣服里藏了些银票供你上路,你出去了就往外逃,逃得越快越远越好,免得我爹发现追杀你。”
说是些许银票,卢尚秋其实把手头攒得零花钱全给了他。即使如此,元弟因他遭罪,他还有什么能引以为报呢?
杨元慥握住他的手,正色道:“秋兄,保重,你以后要好好读书,将来做大官,为卢家光宗耀祖,再不要学我逃学了。”
卢尚秋望进他眼里。他和元弟分离在即,往后还不知道可不可以再见面。他鼓足勇气,踮起脚尖,在元弟唇上如蜻蜓点水般地一吻。
杨元慥愣住了,恶狠狠地瞪着卢尚秋。卢尚秋以为元弟嫌自己非礼他,要打他嘴巴,不禁缩头闭眼。
一双热热地唇覆上自己,一阵暴风骤雨的吻随即袭来。少年毫无章法地吻着,遵循着最原始的欲望啃噬着卢尚秋的双唇。
末了,他再度深深望了一眼他的小秋,便大踏步地离去。他知道如果再回头多望一眼,便会再不舍得离开。
卢尚秋抚摸着被啃噬得几欲滴血的唇角,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直到牢头发现先前出去那人不是卢公子,真正的卢公子昏倒在大牢里,已经是几个时辰后的事了。
***
一路走来果然打听到杨父已被羁押往长安。小秋的话在杨元慥耳边回响:“逃得越远越好,我知道你此次出去必定要去救你父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你失手被擒,杨家便断了后,今后有谁来找出举报的凶手,为你父亲报仇?”
他毕竟还是不舍,于是先回了趟杨府。杨府大门上被贴了封条,家眷被捉的被捉,逃走的逃走。杨元慥悄悄翻进院子,只望见家中空无一人,萧索的景象。
十四岁的少年从此人生被颠覆。
他强忍眼泪,回屋子收拾了些属于少年自己的东西,打了个包袱,最后看了一眼杨家大宅,深吸一口气,使了轻功往南奔去。
离了杨府,天下之大,杨元慥竟想不起一个可以投奔的亲人。他不知不觉又走到私塾南边的空地附近,突地那日老和尚的话在他耳边回响:“杨元慥,你若是哪天想成为武林高手,就来嵩山少林寺找玄鸣和尚吧。”
杨元慥苦笑。
***
嵩山少林寺外。
“师傅,有一个小施主倒在门外,像是脱水了。”扫地僧报告玄鸣长老。
玄鸣长老面带笑容,吩咐道:“此人佛缘深厚,是可造之才。带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隋代隋文帝即位后,开始重视佛教,在开皇初年复改“陟岵寺”为“少林寺”,并赐给“少林寺”土地一百顷。隋末唐初,“少林寺”十三和尚因助唐有功,受到唐太宗的封赏,赐田千顷,水碾一具,参战僧人也各有封赐。从此,“少林寺”便名扬天下,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刹”,唐高宗李治、武则天经常到少林寺游幸,并对“少林寺”大加增建。(摘自维基百科)
第10章 第十章
时光飞逝,岁月荏苒。转眼间卢尚秋已是弱冠之年,黄榜提名不说,还高中解元。
卢尚秋中榜的第二日,不仅仅是赵刘毅的妹妹赵小婉派了媒人前去说媒,为其他家的姑娘上门说媒的媒婆几乎踏破了卢府的门槛。
卢府东阁内,书案上堆满了黄花大闺女的画像,这位是赵家的小姐,那位是李家的千金,全是并州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家里的女眷。
这若换做是赵财阀家的公子赵刘毅,早该抱着诸多画像哈喇子满地又亲又啃。卢家的小公子却正眼也不看一眼,径自在屋内抚琴。其母燕氏在旁边劝导:“秋郎,你就看一眼吧,选一个你中意的,好让你爹给人家闺女家有个回复。”
卢尚秋手里抚弦不停,口中回道:“娘,我要读书做官,为卢家光宗耀祖,请你和爹不要管我的私事。”
燕氏得了这般回答,感叹“儿大不由娘”,又见秋郎如此不近女色,急得嘤嘤哭将出来。
这厢卢肃远也十分担心宝贝儿子秋郎。他年轻时由太宗指婚娶了大太太胡氏,造就一生婚姻不幸,直到遇上燕氏。他不想让宝贝儿子重蹈覆辙,便将门当户对的千金画像精挑细选,送给儿子让他自己抉择。可是秋郎却无心挑选。
卢老爷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李主事家里同龄的公子纳了两房姨太太,赵财阀家的公子时不时传出狎妓丑闻,只有他这个儿子弱冠之年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卢肃远认为是秋郎儿时被挟持欺侮的记忆导致他惧怕他人触碰,曾给他指派了两名姿容娇丽,颇精通房事的婢女杏儿和梅儿伺候。据杏儿和梅儿禀报,秋郎也并不惧怕她们碰他,只是对她们兴趣缺缺,杏儿好不容易用嘴伺候得秋郎有了反应,不一会儿男物却又软了下去,如此反复,秋郎竟仍是不能行事。吓得卢肃远和燕氏以为儿子阳痿,偷偷请了大夫开壮阳的中药逼卢尚秋喝。
现如今秋郎已到了娶妻成亲的年龄,好歹得纳一房妻妾,为卢家传宗接代,房事可以从长计议,慢慢诊疗。
他于是步行至东阁,欲看看儿子选得如何,一推门便见秋郎面无表情地抚琴,燕氏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挑媳妇的结果可想而知。他又急又怒,走到秋郎面前,一巴掌竟拍烂了古琴,大声喝道:“不孝子,读书读书,做官做官,你爹我就是官,你还想怎样?想要为卢家光宗耀祖,你先给我生个儿子出来!”说罢仍不解气,又甩了儿子一耳光。
卢尚秋哪里见过父亲如此暴怒,呆若木鸡地挨了一巴掌。燕氏扑过来护着儿子:“老爷,都是妾身管教不周,你打妾身,不要迁怒秋郎。”
卢尚秋抚摸着被爹扇巴掌的脸,红红的五指印火辣辣地疼。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想到自己一心读书求贤,却遭到父亲母亲威逼娶亲,竟也落下泪来。娘俩哭作一团。
卢老爷眼见两个心头之人都哭成了泪人儿,无奈地摆摆手:“好啦好啦,爹错了,爹不逼你娶亲就是。”
卢尚秋抹去泪水,挣开母亲,正跪在父亲面前:“不孝子卢尚秋对父亲母亲发誓,待春闱高中之后,定当娶亲,为卢家传宗接代。”
燕氏听了,破涕为笑,也来求卢肃远:“老爷,你看咱们儿子那么上进,就多给秋郎一些时间,两个人在一起也要讲缘分不是吗?”
卢肃远听了儿子的保证也松了一口气。“那好,此事明年开春再说。”顿一顿又加上一句,“臭小子,不管你高中与否,都要把亲事给我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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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皇帝武曌自天授元年开殿试,不啻出身,广纳贤才,各地方乡试的举人均可被推荐参加殿试。
长寿元年春,严寒褪去,大地披上一层新绿,鸟语花香,处处生机盎然。
卢尚秋带了包袱盘缠,与赵刘毅等三位秋试举子结伴上路,进京赶考。
“秋白兄,此次殿试,咱们并州城能否出个状元就靠你了。”赵刘毅还在怨愤卢尚秋乡试名次比他高,臭屁道。
“子午兄,哪里的话,主上喜好的是敢想敢做的豪放之士,像子午兄这样的人才,才是大周急需的栋梁。”卢尚秋谦让道。
“嘿这话说的,秋白兄,我可不像你,有查阁老的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