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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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牡丹-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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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的琴艺?”
  卢尚秋不语,他又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又不好拂了公主的意思,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
  定王扶了夫人道:“月儿,你喝醉了,又在说胡话。”
  “没事没事,”梁王大手一挥,大舌头道:“卢郎你就把你的拿手好戏展示给公主看看。”遂令手下将古琴抬了来。
  这么多王族、高官的眼睛盯着卢尚秋,他也不好再拂王爷与公主的兴,于是在古琴前坐定,二指一拨,一曲《高山流水》便倾泻出来。
  曲终,众人均抚掌,不料公主道:“这个太简单了,本公主也会弹。换一个!”
  定王缓声安慰夫人道:“月儿,那人是朝廷官员,不是宫里的乐师,适可而止罢。”
  公主挣脱定王的手:“不行,本公主偏要叫他弹,谁叫他刚才不看我。”感情太平公主与她娘一个德性,非得叫人爱看她。
  定王妻管严,知道夫人还在生卢侍郎的气,便闭了嘴不再作声。
  卢尚秋于是换了一首《春江花月夜》,是一首十分应景的曲子,旋律优美。
  公主又道:“有没有旋律快一点的啊,本公主要睡着了。”
  梁王也跟着乐呵呵地,边鼓掌边说:“好好好,再来!”
  如此反复,卢尚秋才明白公主是故意整他,当他是供人消遣的乐师。
  他今日心情本就十分郁闷纠结,加上刚才喝得太快太多,亦已有了一分醉意,此时气不打一处来,心道,你要快的,我便给你快的。便拿出看家本事,十指一拨,琴声密密集结编织,大小音符如玉珠一般纷纷落下,那两手灵巧翻飞,即使是在座眼力好的将军们也难以看清他十指动向。
  众人看得呆了,过了一阵子,才有人小声惊呼:“是《广陵散》!”
  琴醉人,酒醉人。一曲终了,掌声经久不息。公主也心服口服,不再为难他。
  卢尚秋谢过众人走下来,梁王将他抱在怀中,“好夫子,今日你可给本王争面子了。”
  武崇烈从他娘和他哥中间探出头道:“烈儿也要学琴,夫子教我罢。”
  武崇俊按住在座位上顽皮乱晃的弟弟道:“你那十个指头那么短,恐怕连弦都够不着。”
  武崇烈将小嘴嘟着。那厢公主听得这对兄弟稚言稚语,不禁咯咯笑起来,满桌的人也陪同着呵呵。
  ***
  夜色渐深,定王与公主已经打道回府,文臣、武将们也纷纷起身告辞。
  梁王此次寿宴达到了他笼络人心,清算派系的目的,所以一直乐呵呵地喝酒,一直喝得酩酊大醉,被下人扶着回房歇息。
  首席剩下卢尚秋与上官婉儿两人面对面尴尬坐着。
  卢尚秋何曾想与视他为情场劲敌的上官婉儿尴尬对望,只是他踟蹰着不想离开罢了。
  他坐在那里,眼光飘离,透过上官婉儿,楞楞怔怔地望着还未散席的下席中的一个身影。杨恕似是喝上瘾了,还在那里与一众武官划拳拼酒。新科武状元眉宇间透出的得意与英气,令他的心怦怦直跳。
  婉儿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已是七分醉意。
  她借着酒劲,绕到正在怔怔发愣的卢尚秋面前,竟然劈手就是一个清脆的巴掌。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如此无礼地盯着本姑娘看!”圣上面前的女官如何能容忍男人长久地盯着自己,何况那男人是她的情敌。
  卢尚秋被这一巴掌打醒了,婉儿醉酒,这一掌使尽全力,他左脸立时红肿,火辣辣地疼。
  剩余的宾客中有头脑还清醒的,均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两人品阶相当,可是婉儿是内侍,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卢尚秋不过是梁王手下新任的侍郎。那些人见婉儿掌掴卢尚秋,也不好多加阻止;更有一些知情人只等着看情人间争风吃醋,鹬蚌相争的好戏。
  那厢杨恕一桌听得动静,也停止了划拳,朝这边看过来。
  “不要脸的狐狸精,竟然敢同本姑娘抢人!”婉儿借了醉意,将心中的苦闷转化为恶毒的言语,加诸到卢尚秋身上。
  卢尚秋感到杨恕向他投来的目光,他只觉得一股寒意席上脊梁。他不愿再面对醉酒的婉儿,不待她吐出更多伤人的言语,便欲起身离开。
  不料上官婉儿“扑通”一声朝他跪下,拉住他衣摆:“求你行行好,放过王爷吧!”
  “婉儿,你醉了。”卢尚秋连忙想将衣服下摆从婉拽出来。
  可是婉儿偏偏死死拽了,不愿意松手。
  “婉儿求卢公子成全婉儿和王爷。” 她话里带刺,暗讽他与女人争抢男人。
  杨恕的目光从那厢投过来,黏在他身上,嘴角轻蔑上扬,神情中仿佛充满了蔑视。
  “王爷的事儿,王爷自己说了才算,下官能有什么法子!”别人的眼光他也就罢了,可是偏偏无法再忍受杨恕的眼光,便也不管不顾什么君子风度了,提脚踹上婉儿的手,终于教他挣脱了衣摆,惊惶向内室逃去。
  “站住!”
  没走多远,婉儿的一句话令他停住了脚步。
  “卢尚秋,你可知道王爷为什么偏偏选中你?”
  他缓缓回过头来。相同的疑问也一直存在于他的心中。
  婉儿的发髻乱了,胡裙下摆沾了泥土,坐在冰冷地面上望着他,“咯咯”地笑着,眼里闪出精光。卢尚秋只觉得汗毛倒竖。
  “你可听说过一个名字——”她朱唇轻启,“贺兰敏之。”
  这个曾经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这个一度是大明宫中禁忌的名字,从上官婉儿的口中轻易地吐出来,在卢尚秋听来如晴天霹雳。
  立刻预料到婉儿接下来的话语,心里如一盆冰水泼下来,透彻心扉,他不愿再听,提脚便向王府内廷匆匆走去。
  婉儿的话语在他背后响起:“呵呵,你只不过长得像他罢了,王爷爱的人永远都不是你!”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轰塌下来。他狼狈地夺路而逃。
  圣上的外甥,梁王的堂兄,一代风流佳人——周国公贺兰敏之,曾被赐名武敏之,据传其人容貌继承了武家人的全部优点,颜极俊美,潇洒倜傥,令长安诸多女儿家为之倾心,连后宫宫女都甘愿为他奉献自己的身体。又传他生性喜淫,风流不羁,万花丛中过却不能做到片叶不沾身,被当时还是唐皇后的武曌以秽乱后宫之名发配雷州,途径韶州时自缢而亡,英年早逝,享年仅二十九岁。
  正是因为敏之的死,才导致魏王武承嗣被召回继承武家,才有了今日的两虎相斗。原来,梁王恨魏王,不仅是恨他与他争皇位,更恨他替代了原本属于贺兰敏之的位置。
  王府花园对比前厅安静上许多。卢尚秋寻到一处无人的角落,背靠在墙上。他浑身不住颤抖,几乎无法站立,胃中翻江倒海,只得将一口银牙紧咬,抑制住不断上涌的呕意。
  那么一切都很好解释了——那些一直他心中积累的困惑。为什么梁王姬妾成群,看似不好男色,可偏偏对他一见钟情,情有独钟;为什么天下春宫图那么多,梁王只收集关于他的春宫图;为什么梁王只对他有如此强烈的独占欲,不允许他有一丝一毫的出轨。
  你只不过长得像他罢了——
  你只是一个影子,王爷只不过透过你的躯壳,看到了他当年的情人。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夜已深,寒气袭来,身着薄衣的青年止不住连打几个寒颤。
  他在梁王府夜夜与王爷同衾,竟是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落脚之地。他偷偷寻到问事堂内的小别间,在榻上和衣躺下。榻上锦衾凉薄,冰冷刺骨,冻得他瑟瑟发抖,他都不在乎了,只是此时他实在是不想再回梁王寝宫,不知道如何再面对王爷。
  和着屋外的阵阵蛙声,青年沉沉睡去,脸上似有纵横泪痕。
  ***
  屋外下人来回走动的身音传来,卢尚秋悠悠醒转。他如今身体不如从前,昨夜的酒意全部翻涌上来,令他头痛欲裂。
  刺眼的阳光照进窗台。
  他暗叫一声不好,坐起身来,却头痛难忍,又立刻跌回榻上。
  “吱呀”一声,问事堂的门被推开了。
  “官人怎么在这里?”前来打扫整理的女婢见卢侍郎躺在榻上,眉心紧蹙,神色憔悴,忙惊慌上前。
  “官人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我没事。”卢尚秋将手扶着额头,重新坐起身,“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巳时刚过。”
  果然已过了早朝时间。
  “王爷已经离开了吗?”他问那女婢。
  “王爷今早发现不见了官人,急得不得了,向圣上告了假,一直在寻找官人,还派了人去王府外头寻找。没想到您躲在这里。”女婢扶他慢慢起身,“官人坐在这里歇息,奴婢为您沏杯热茶暖暖身子,顺便通报王爷。”
  卢尚秋拦住正欲转身告退的婢女,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此刻不想见到你们王爷。”
  “这怎么行呢,王爷久寻不到官人,迁怒于家奴,现在人都在前院跪着呢。”女婢急道,“官人还是赶紧去和王爷解释吧。”
  前院果然黑压压跪了一批家丁。
  梁王坐在门口的太师椅上瞪着众人,面上乌云密布。见了女婢身后跟着的人,面色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阴沉了。
  他一挥手令众家丁退散,向来人喝道:“你给我过来。”便背了手径直向寝宫走去。女婢扶着卢尚秋跟在后面。
  寝宫内,满地雪花一般的碎片。
  梁王将一叠信笺掷到他怀中,怒道:“这是什么!”
  卢尚秋瞋目结舌地看着怀中的信笺,信封上的大字署名,令他仿佛一瞬间被别人扒去一层皮,曝在光天化日下晒着,将他的小心思看得一干二净。
  “元弟是谁?”梁王见面前之人的反应,怒意更深。
  “不是你想得那样。”他慌忙解释。
  “白纸黑字,字字句句郎情妾意,你还想狡辩!”王爷气急,朝他劈手就是一掌,“怪不得我总是看不透你,原来你一颗心早就被什么元弟吃了,连个碎片也没给本王留一份。”
  梁王从他手中夺过信笺,在油灯上点着烧了,嫌烧得慢,又将余下的信笺统统撕成碎片。
  卢尚秋被王爷一掌打得偏过头去,脑中嗡嗡作响,嘴角有血丝渗出来。相处两年来,王爷还是第一次动手打他。
  四散飞落的纸片在眼前飞舞着,他一颗心沉沉向下坠去。
  梁王自己失手打了卢郎,心中有点过意不去,可毕竟情人背着他骑墙,他还在气头上,将手附在背后,一边焦急踱步一边道:“你说本王哪一点对你不好?本王何曾亏待过你!你为什么还要背着本王在外面有人?”
  “你对我好?呵呵。”面前人向王爷绽开一个艳丽的笑容,嘴角的血痕更添加了笑容的诡异。
  “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我被你困在府中,被你的家奴整日盯着;你把我当作是你的玩物,你的娈宠,只是因为你高兴。”
  “胡说,本王何曾这般看待你。”梁王驳道。
  卢尚秋似是没有听见,继续自顾自说道:“父亲不认我,我永远也不能同我自己的孩子团聚。”
  “这不是本王的错。”
  “你逼死了思思。”
  梁王哑然。思思的死确实是他的错。
  “你逼死了我未谋面的孩子。”一行清泪无声无息地从眼眶滑落。
  梁王沉默。
  “自始至终,你都只把我当成是贺兰敏之的影子。”
  “不要再说了!”梁王脸色骤变,暴喝道。
  见王爷听到这个名字反应如此激烈,更加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他的心沉沉坠入海底,眼中透出绝望的神色:“你始终活在你的回忆里,却不许我拥有我的回忆。你爱的只是你自己,你从来也没有真正爱过我。”
  他转身,拂开梁王将欲挽留的手:“我累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卢尚秋信步走在花园里。
  现在真是好时候呢,春暖花开,又是一年牡丹季,去年是个寒冬,今年牡丹花儿恐怕会开得更加艳丽吧。
  如今也是他的好时候呢,孑然一人,了无牵挂。
  只可惜再看不到美丽的名花了。
  ***
  梁王手中捧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看着,目光游离,魂不守舍。
  武崇烈跑过来摇着他爹的衣袖:“爹爹,烈儿也想到井里去玩。”
  梁王心事重重,随口应付道:“傻小子,井里不能去,你会淹死的。”
  “可是烈儿刚才看见夫子跳下去了。”
  梁王大惊失色,手中典籍“哗啦”一声掉落。
  ***
  再度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景象,是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卢府东阁卧房。
  母亲燕氏趴在他身边熟睡,妇人的脸上数道未干涸的泪痕。
  这一定是个梦,我在梦里又见到母亲了,卢尚秋心道,好久不见,母亲额上的皱纹又多了。他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抚平母亲额上的皱纹。
  “秋儿,太好了你终于醒了。”燕氏醒过来,高兴地握住他的手。
  卢尚秋喃喃唤道:“娘。”
  “哎。”燕氏欣喜地应道,激动地将儿子抱在怀里,“你醒了就好,你醒了就好。”
  说着便又留下泪来。娘俩抱头痛哭。
  燕氏抹抹泪,朝屋外喊道:“老爷,秋儿醒了。”
  卢肃远掀了门帘进来,将一碗中药搁在床头案几上。
  卢尚秋一见是父亲,便把头深深埋下,整个人钻回被窝里。
  “好不容易才将命救回来,别再把自个儿闷死。”燕氏替儿子揭了被角,瞟了一眼那厢卢老爷,“你爹已经原谅你了。”
  见儿子将恳求的目光投向自己,卢肃远清清嗓子,将手背在背后,点点头算是承认。人心都是肉长的,毕竟血浓于水,他只这一个宝贝儿子,送去京城三年,居然半死不活地被送回来。俗语说,子不教父之过,儿子如今这副境地,他这个做爹的也有过错,当初自己正在气头上,说出什么断绝父子关系的话,回来见燕氏哭成个泪人儿,他也心疼,只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也只能暗暗祈祷儿子不要出事。
  等儿子吃完药,卢肃远击掌,婢女便领着已经开始呀呀学语的大郎卢悟载和刚会走路的二郎卢悟义、三妹卢兰泽进来。
  一家人团聚,又是好一阵哭笑。
  一会儿,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卢尚秋抬头问母亲:“香菱呢?”
  “香菱也原谅你了,不过她不愿见你。等你身子好了,抽空写一封休书,好让她改嫁。”燕氏道。
  卢尚秋十分羞愧:“孩儿对不起香菱。”休书对女儿家的伤害是巨大的,可能导致她一辈子再没有好的归宿。
  燕氏安慰他:“香菱是赵家的千金,追求者众,她爹爹已经为她寻到了好人家,现如今只等着嫁过去了。”
  卢尚秋其实心中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那就是梁王。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在王府投井自杀,为什么会在并州家中醒来。难道说梁王真的已决定对自己放手了吗?
  燕氏看出了儿子的担忧,此时不点破,儿子恐怕永远过不去那个坎。
  “为娘知道,秋儿是受了王爷的胁迫。如今王爷已承诺要放你自由,你原来的官也不用去做了。”
  这么说,梁王终于肯放他走了。那么话又说回来,他是被就地免职了吗?这样的话,他这个不孝子又给卢家丢脸了。
  燕氏看儿子脸色不好,连忙安慰道:“为娘的意思,不是说秋儿被罢官。王爷说,京城不安全,要你先在家避一避,等你好了,再派你到洛阳太学做太学博士。”
  卢尚秋略一思索,道:“王爷还说什么没有?”
  燕氏查看儿子的脸色,似是缓和了一些,才小心翼翼地回答:“王爷说,你今后离了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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