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有打算,于旁观之时好生领悟一番。
然而,王保保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眼见众人皆以入场,一场旷世之战即将开演,却突然扬声说道:“周芷若姑娘,眼下虽是敌非友,但小王却有几句话,想私下里和姑娘说道说道。”
他这一言既出,场中人皆是一惊。张无忌脚步一错,差点乱了阵势,宋青书也有几分心不在焉,得了自家父亲宋远桥的提点:“青书,大战在即,须静气凝神方可。”
至于其他知情的、不知情的人,纷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满脸猜测、一副求八卦的表情。大战在即,各自统领一大票人即将干架的男女首领突然要说私房话,此事怎么看怎么来的诡异。便有人颇为不满地大骂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明教教主兼峨眉派掌门要投敌了!我们大伙儿还抗什么元!大家收拾收拾散伙吧!”
周颠闻言便跳出来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屁!你定然是蒙古鞑子的奸细,混在人群里混淆视听!我家周教主何等重情,未婚夫死了仍不忘旧约,执意要成婚,峨眉和我明教皆是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己任,投敌之说从何而来!”
周芷若正欲严词拒绝,突然间王保保向前走了几步,朝着周芷若轻声说:“难道你不想知道屠龙刀和倚天剑的下落了?”
他这声音极细且弱,除了周芷若站的离王保保略近兼内力不凡、耳聪目明外,竟是无人知道。想来王保保亦是好算计,武林中人听了屠龙刀的名字,莫不是想着遮掩风声、自己好独得宝物的,他谅周芷若也是如是想,便想借此教她吃个哑巴亏,坐实了众人的猜疑。
但周芷若却偏偏不上他的当,竟然大声向着群豪说道:“诸位不必惊慌。我父亲周子旺便是被蒙古人所杀。血海深仇,时刻不敢忘怀,更何况我周芷若身为明教教主兼峨眉掌门,焉有投敌之理?只是这位汝阳王世子以屠龙刀和倚天剑的下落相诱,屠龙刀是武林至尊,倚天剑是峨眉派世代相传之宝,两者皆与峨眉派有莫大干系,我却不得不听一听,这位汝阳王世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这一言既出,落落大方,条理分明,原本吵嚷的众人倒有三分之二灭了火气。余下三分之一不甘心屠龙刀的下落轻轻松松被周芷若知道,趁机发难,才酸了几句,便有旁边人训斥他道:“没出息!大敌当前,当一致对外才是,若为屠龙刀的下落,顺着鞑子的心思诋毁周掌门,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老子也想得屠龙刀,但是老子哪怕等到周掌门拿了屠龙刀后,再偷偷暗算于她,也比此时此刻造谣生事、卑鄙无耻的小人光明磊落!”他这一言既出,群豪纷纷叫好,于是一场纷争便化解于无形。
周芷若见此情景,只觉得心头大慰,谁说中原武林似一盘散沙的?生死关头,疯癫如班淑娴亦可慨然迎敌,大义面前,卑鄙如何太冲亦在万安寺高塔之中拒不降敌,如今洞庭湖上,君山之中,中原武林各个门派,有正有邪,皆因谢逊和屠龙刀而来,却能在王保保重兵之下众志成城,一致对外,华夏江山复兴有望矣!
她想到这里,心中大振,朝王保保礼貌地笑了一笑,道:“王相公先请。”
王保保心中原本为挑拨离间之计未能奏效而略感失望,见她如此神态,突然一个恍惚,宛然回到了昔年化名王明、和她西去路上一路相伴之时,不由得低声感叹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却步履坚定,点了点头,抢先朝那君山山顶走去。
周芷若艺高人胆大,自谓武功高强,得毒仙、医仙嫡传,便是敌人用毒用药也不怕,遂跟在后面,两人便在那君山山顶八角亭中落座,王保保先说道:“西域一别,物是人非。想不到你已成一方统领,你也想不到,我亦娶了妻室了吧?”
周芷若不明其意,微笑答道:“恭喜恭喜。”
王保保道:“西域之时,你虽是有意试探,并非真心,然昔日誓言,犹在耳边,若是你此刻弃暗投明,我也不介意,禀明父亲,娶你为二房,有孕即为正室,如何?”
周芷若不是很明白王保保的逻辑,摇头道:“难道王相公竟然不知,我已为韩家妇?”
王保保怒道:“一个死人,你却死守婚约,当真是顽固不化!我蒙古人便无此风气。可见南宋理学愚顽不冥。这样的汉家江山,光复他又有何用?更何况,那韩林儿算什么东西,便是他活着,四个他也比不上我一个!”
周芷若道:“南宋理学虽愚顽不冥,然而去伪求真,去粗求精,亦有可取之处。此事不消你提醒,我自会在大业成后,寻一处山林,著书立说,对前人学说善加扬弃,普及万事万物运行之理,好叫他们知道,阴阳相合,万物平等,方是长治久安、和谐之道。”
王保保愣了一下,道:“你一个妇道人家,难道不死相夫教子乎?行军打仗、驱除鞑虏、著书立说,自当有男子为之,你又何必涉足其间?”
“男子吗?”周芷若答道,“班淑娴临死之时,曾怒诵花蕊夫人之诗,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你可知其意?更何况,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王保保一惊,继而会意,两个人相视而笑。
王保保笑出了眼泪来,继而面容一肃道:“芷若,只是事到如今,你便是不想,也非得从我不可了。如今我命人在这岛上,处处都埋上了火药雷管,今日事毕,自有人在街头巷尾宣扬,说明教教主兼峨眉掌门周芷若见异思迁,欲嫁汝阳王世子为妾室,故而两相合计,联手灭了中原武林。纵使你武功高绝,容颜绝美,心胸气性皆不凡,然天下之大,岂有你可去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文章已进入尾声,最近更新较缓,特此公告。
☆、血战疑云
周芷若闻言,先是一惊,继而叹道:“原来你竟是如此盘算的!只是如今你既然说出,难道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王保保大笑道:“你舍得吗?”
岂料话音刚落,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却已经袭来。王保保闷哼一声,倒飞而出,身子撞到亭台柱子之上,又弹了回来。
周芷若却盯住自己的满手鲜血出神,不由得惊呼道:“难道,竟是传说中的软猬甲?”
原来,她原本存了一掌击毙王保保的心思,岂料掌力击中他胸口之时,手掌刺痛,知道受了暗算,忙收力回防,却只觉得手掌一阵酥麻,知道只怕王保保在软猬甲上涂了毒,忙伸手疾点,连点自己周身大穴,又盘膝而坐,想将毒逼出。
王保保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右手一摆,示意亲卫不必跟上,却凑到周芷若跟前说道:“你……好狠的心肠,难道想谋杀亲夫吗?亏得舍妹机灵。你倒是猜猜,她叫我在这软猬甲上涂什么毒?”便要凑上去亲她。
周芷若大惊失色,她早感到这毒非比寻常,心念互转,却道:“绍敏郡主足智多谋,非我能及。只是我亦知王保保虽然认贼作父,然自有骨气,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便纵是有心暗算,也毕竟是毒药、麻药之类,断然不会有其他……”
王保保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笑道:“那可不一定。如此佳人,普天下的男子,只怕没有不动心的。我于公于私,只怕也要卑鄙这一次了。”
“是吗?那你倒试试看。”周芷若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突然之间,王保保伸手按了一处机关,两人只觉得身下一空,齐齐落了下去。
张无忌身在阵中,却是忙得很,时不时向外面张望,突然影影绰绰见周芷若盘膝而坐,似乎受了暗算,王保保又有逾礼之意,不觉大惊,连足下方位都有些乱了。
俞莲舟见状,不免大皱其眉,提醒他道:“无忌,专心迎敌!”却暗暗变幻方位,将他不慎间露出的纰漏补上。
张无忌颤声道:“王保保……王保保要欺负周姑娘了!”
俞莲舟脸色愈发凝重,疾言厉色道:“以周姑娘之武功,若是无心,怎会由着王保保得逞?莫要多心!”
张无忌心中暗地犯嘀咕道:“就是怕她此时动了心,若是反水,我武当岂不是大大不利。”只是这番话,涉及女儿家的私密,他也知道不该在大庭广众下说出,只敢在心中犯嘀咕。
场上青海派和蒙古番僧联手,犹自久战不下,原本已经十分的焦躁,见对方居然有心思关注外面之事,无不大怒,于是攻势愈加猛烈,张无忌忙收摄了心神,和武当诸人齐心协力,终于渐渐占了上风。
场上诸人大多关注武当派和敌人的一场大战,再者就是看看周芷若和王保保密谈,却无人注意到,一艘艘巨大的战船已经将君山岛团团围住,大有将群雄一起歼灭之势。
就在青海派和蒙古番僧不敌武当,颓然认输的那一瞬间,场外突然传来一个青衣少女的叫喊声:“无忌!无忌哥哥!”
俞莲舟听闻,忙转过头去,见正是绍敏郡主赵敏,不由得把脸一沉道:“蒙汉殊途,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赵姑娘你又来做什么?”
赵敏不慌不忙,笑吟吟说道:“俞大侠请先看看四周,你们已经被蒙古兵包围了!地上处处皆是火药雷管,小女子不才,却是为了救武当派而来!”
众人闻言一惊,纷纷道:“这个女子是谁?”“她如何知道?”
宋远桥和俞莲舟对望一眼,相互点了点头,原来武当派诸人素知赵敏对张无忌无微不至,处处照拂,谅张无忌在此,此女不敢造次,故而心中却有几分听信了她的话。
但是场中却有人眼见,已经认出了赵敏的来历:“我认得她!她便是昔日围攻峨眉派的汝阳王爱女,鞑子郡主是也!大家并肩子齐上,做了她呀!”
赵敏微微一笑,转头望向张三丰:“张真人,小女子此番正为弃暗投明而来,常听人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况且小女子虽是蒙古人,却一向未有大恶,不知张真人是否可容我改过自新?”
她一番话说来,自问姿态极低,然而周围众人深受蒙古鞑子之苦,岂有因此放过她的,纷纷大声嚷道:“岂有此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她是汝阳王之女,汝阳王父子二人铁骑所到之处,诛杀我汉人无数,眼下他的女儿竟然胆敢现身,若是容她全身而退,除非中原无人!”
一边说,一边群情激奋,挥着武器向着赵敏扑了过来。
赵敏扭头看了张无忌一眼,见他一副袖手旁观的姿态,微微叹了口气,向着张三丰道:“船便在码头处好好候着。以武当诸侠的轻功,自然赶得及在元兵围攻之前安然离开。言尽于此,就此别过。”撮唇一吹,天空中一只黑色的大雕便朝着众人俯冲过来,来势汹汹,众人纷纷躲闪,赵敏趁机翻身上雕,扬长而去。
群豪连声怒骂,唯有张三丰遥望着空中的大雕出神。他见多识广,自然想到,昔年郭靖郭大侠,相传也有一对大雕。郭大侠曾为蒙古人的金刀驸马,只怕这御雕之术,却是蒙古人的不密之传了,当下也不追赶,只是向着群豪说道:“那鞑子郡主言语虚虚实实,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处不可久留,还是速速离开为上。”
张三丰德高望重,群豪见他发话,无不慨然应允,只是生死关头,也不好讲什么谦让,纷纷向码头奔去,果见码头之上停着几艘大船。又遥遥一望,只见君山岛其余方位,皆被元兵包围,大炮蓄势待发,只有此处,露出一方缺口,于是也不敢久留,忙匆匆驾驶着大船,逃离而去。
张三丰有心照拂峨眉派诸人,是以行得慢了些,待到赶赴码头处,才发现几艘大船尽数开走。
张无忌惊道:“想不到武林人心险恶,如此可该如何是好?”
宋青书喃喃道:“周姑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宋远桥瞪了他一眼:“她只怕暗通元兵,方才我们皆是看的清清楚楚,只怕早离开了。青书你何必挂怀?糊涂啊糊涂!”
张三丰却大笑道:“无忌切莫惊慌,老道是有意不坐赵姑娘安排的船只,不领受她这份情。至于周姑娘,青书你也莫要气馁,老道冷眼旁观,周姑娘决计不是甘心和元人同流合污之辈。只是咱们如何离开此处,却要仰仗明教相助了,是也不是,韦蝠王?”
他这番话说出,就连宋远桥、俞莲舟这般武功绝高之人,也不免奇怪。突然之间,一声长笑自几十步外发出,一条如轻烟、如鬼魅般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众人面前,却正是青翼蝠王韦一笑。
韦一笑长笑声中,躬身向张三丰行礼,道:“真人神机妙算,韦一笑自叹不如。不敢瞒真人,早在登岛之时,我家周教主便说此处易攻难守,恐元兵暗中设计,一网打尽。于是五行旗早有布置,暗中清理了一片山头,请武当派和峨眉派的朋友们安坐,但看我明教义军如何水战蒙古兵!”
众人站在高处,凝神细观。只见元兵果然如时发动炮火攻势,君山之上,但凡暗中有火药雷管埋伏之处,无不天昏地暗,一派狼藉。亏得明教厚土旗暗中清理出一块空地,供众人暂驻,便有炮火落于此处,众人仗着轻功,自能堪堪避开,虽然难免灰头土脸,却终无大碍。
而洞庭湖茫茫水面上,十数艘明教义军大船飞速驶来,另有小船无数,将元人大船紧紧围住。元兵骑兵骁勇,却不善水战,欺负欺负不懂兵法的武林人士还可以,面对训练有素的五行旗精锐和明教义军,却慌了手脚。又有洪水旗中精通水性者,暗中跳下水去,仗着水性好,用斧头凿子凿那元兵大船。
鏖战半日,鲜血染红了洞庭湖一片水面,却是明教义军大胜,这才调遣船只,赶赴君山岛,将山上滞留的众人一并接走。
夜间,韦一笑和彭莹玉等人沉着脸,听五行旗汇报情况,遍寻不到周芷若,未免惊慌。
厚土旗掌旗使颜垣道:“属下已派人探明那地道,那地道连着洞庭湖,地道之中,皆搜寻过一遍,踪迹全无。”
韦一笑点点头,吩咐他退下了。
私下里,殷离忧心忡忡:“只恐芷若姐姐武功高明,论阴谋诡计却不是王保保那厮的对手。”她亲眼所见周芷若遭到王保保暗算,两人一起沉入地道,她飞奔而至,却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她消失了踪影。
彭莹玉心中惴惴不安,却笑着安抚道:“芷若一向顾全大局,刚中带柔,只要王保保不杀她,一切尚有转机。”
殷离品味这话里话外的滋味,突然间就悟了他言中未尽之意,竟然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不信!我不信!”
说不得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众人心中皆想,周芷若不慎中敌人暗算,是他们几个皆看到的事情,只恨救援不及。而以蒙古人之无耻,周芷若之美色,接下来发生何事,可想而知。只盼着周芷若能忍辱负重,手刃了仇人,否则,明教这次丢人丢大发了。就连彭莹玉也暗中想,当初一力主张周芷若为教主,是否妥当。若是教主是男子,岂不少了许多是非?
在岳阳城的另一处所在,张三丰却在听张松溪汇报:“除了峨眉、丐帮、明教、武当这些留守君山到最后的门派外,其余的江湖各大门派,多多少少都有损伤,想是乘坐大船逃离之时,慌不择路,不辨方向,被元兵击沉了两艘船所至。君山盛会,想不到却是武林浩劫,实是少林派成昆和丐帮陈友谅跟汝阳王府暗中勾结,以谢逊和屠龙刀为诱饵,定下来的毒计。汝阳王府的赵姑娘,只怕也是帮凶。若非她送来几艘大船,单有明教五行旗周济,中原武林也不至于损失惨重。”
莫声谷听张松溪这般说,却是急了,忙着说道:“四哥,四哥之言,小弟却不敢苟同。小弟对赵敏也没什么好印象,不喜无忌和她结交,但这次赵敏却是一片好心……”
原来,此时武当派掌门人之争已臻白热化阶段,莫声谷只恐因赵敏之事,连累了俞莲舟,更何况他冷眼旁观,赵敏确实有献媚之意,无不利于武当之心,故而竭力辩白,倒不是为赵敏一人之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