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若想起灭绝师太恨乌及乌,因为杨逍的缘故,对明教中人深恶痛绝,又知道王难姑毒术虽高,若论武功,断然不是灭绝师太的对手。她一念及此,忙飞身扑过去道:“师父,您怎么来了?”却悄悄在王难姑耳边低语:“峨嵋派素来和明教为敌,师父你此番现身,却是棘手。”
王难姑知道她是出于回护自己的一片好心,却愤然回答道:“谁要你关心!你迟迟未归,我和你师公都很担心你,想不到你却在这里磨蹭!”虽然口气甚愤然,然而一句话到了后面,却是一片嗔怪回护之情,溢于言表。
灭绝师太武功极高,王难姑和周芷若二人的窃窃私语她自然听的清清楚楚,正欲辩驳时,便听见周芷若大声说道:“你放心,灭绝师太老前辈虽然厌恶明教中人,但是却不至于在此时此刻,仗着武功高欺负手无寸铁的毒仙。这种传出去令江湖中人耻笑的事情,想来她老人家是断然不屑为之的。”
灭绝师太一愣,随即便知道周芷若说此语的用意,无非是给自己带高帽子,用言语拿住自己而已。若是平时,有明教中人敢如此投机取巧,她怎肯罢休?但是此时她既然对周芷若动了惜才之心,连带着对王难姑都看顺眼了许多,难得平心静气的说道:“我方才正在问这个小姑娘,她一身极惊人的轻功和内功,究竟传自何人,还望告知。”
灭绝师太脾气不好,她这样的说话,在她而言,已经是十分难得了。然而王难姑向来争强好胜,听到这硬梆梆的问话,怎肯吃这个亏,冷笑着向周芷若说道:“怕是有人看上你了,要收你为徒呢!只是她这问话倒也奇怪,既然知道我和胡青牛武功低微,断然教不出你这样轻功和内功俱佳的弟子,还有什么好问的呢?反正若论抢,我又怎么抢得过灭绝师太?”
原来王难姑自收周芷若为徒后,常常庆幸不已,看着一块璞玉渐渐被雕琢成价值连城的玉雕,自认为是平生头一件得意的事情。她因为这个缘故,心中自然而然的有了几分危机意识,生怕别人和她抢这个好徒弟。前些天因胡青牛偶然提了几句,周芷若学起医术来见解独特,若是好生教导,能成为一代医仙,她便不依不饶起来,和胡青牛吵了好长时间。如今灭绝师太刚刚有几分惜才的念头,就被敏感的她嗅出了蛛丝马迹,直接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光明左使其人
周芷若心中暗惊,王难姑和灭绝师太都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她自然不愿意她们就此伤了和气。然而两人皆是性情刚强,狭路相逢,料想一场争斗难免。她有心转移话题,便向着灭绝师太言道:“灭绝前辈可知,玷污纪姑娘的那禽兽是何方人士?”
灭绝师太看了纪晓芙一眼,转头向周芷若问道:“你知道?”
周芷若叹了口气道:“我虽然年幼,却也承蒙师父教导,学了几手毒术。医毒向来不分家,纪姑娘被人打伤,她的伤势,里里外外都是我照顾的,我若不知道,此事便更无人知道了。”
灭绝师太冷笑道:“此事是我峨嵋内务,不必你一个外人掺合!”
周芷若道:“我自然有一番道理。只是这番道理,却只能说与师太一个人听。”
灭绝师太猜到她想保王难姑平安的心意,冷笑一声,向王难姑说道:“如今你徒弟想跟我说几句私密话,不知道你可否行个方便?”
王难姑起初不愿答应,继而看到周芷若眼中的求恳之色,一下子就心软了,冷哼一声,向着周芷若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一向伶俐,想来灭绝师太自恃身份,也不至于为难你。只是你若……好歹有始有终,回来跟我说一声再走吧!”
她这番话说的没头没脑,周芷若一时来不及细想,点头应了,王难姑随即离去。她武功自然不甚高,身法也不够迅捷美妙,然而行走之时却自有一种傲然不凡的气度。
周芷若待她走远,便听得灭绝师太言道:“此间更无外人。至于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子,既是苦主,自然该在旁边听着。”
周芷若便叹了口气道:“原本我是不必掺合的,只可惜,那个玷污了纪姑娘的禽兽正是明教之中一个为非作歹、不知检点的风流浪子,我父亲昔年每每说起他,恨不得替阳顶天教主清理门户。如今我父亲既死,又知道这禽兽玷污了冰清玉洁的峨嵋女侠,我自然有心继承父亲遗志,怎教不关我的事?”
灭绝师太闻言大怒道:“此话当真?胆敢玷污我爱徒的,又是魔教的小魔头?”
周芷若道:“若说这个禽兽的年纪,却也不小了。按时间算,对纪姑娘用强时,也已四十多岁,现在只怕更是知天命之年,人老珠黄了都。纪姑娘青春年少,他却是银杆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算起来实在是大大的配不上。”
灭绝师太只觉得周芷若年纪虽小,说话却甚是大胆,强忍着怒气道:“看来你喜欢卖关子。贫尼岂能沉不住气?你接着说。”
周芷若道:“那畜生虽然年老,但是自命风流多情,放荡不羁,闯荡江湖许多年来从未娶妻,只是身边的风流韵事却从未断过。仗着武功了得,滥杀无辜、奸。淫掳掠、做尽了缺德事。明教中人大多数是好的,却因为这种极个别的败类,名声越发江河日下,故江湖中人称明教为魔教,实在是被这个畜生大大拖累的缘故。”
纪晓芙穴道被封,虽然不能动,言语却是无碍,此时听周芷若毫不留情的贬损她心上之人,惊诧之余,更是不平,忽然间插嘴说道:“你胡说,他才不是这样的人!”
周芷若看了她一眼,道:“是吗?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很清楚吗?你跟他在一起,这才跟了几个月?这个男人明明知道你有婚约,就算心存恋慕,也应该隐忍不言,以免坏了姑娘清誉,他却装疯卖傻,跟了你一路。他是风流浪子,无所谓名声,可是被人知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后面跟着个登徒浪子,纪家的名声面子往哪里搁?你的闺誉何存?”
纪晓芙面色苍白道:“他……他是情到深处,我并不怪他……”
周芷若冷笑道:“你不怪他?你一颗心已经被这种花丛老手打动,自然不会怪他了!可是他是怎么对你用情的呢?既不去向纪家提亲,也不和你行聘嫁之礼,对你又是劝诱,又是用强,监。禁了你数月,你逃走之后,也不派人寻找,你以未嫁之身,怀着孩子流落江湖,遮遮掩掩,不敢被师门和亲族所知的时候,这个男人在哪里?你给孩子取名不悔,看样子你并不后悔被他所强,可是,你让纪家和峨嵋颜面何存?你让和你定亲数年的武当殷六侠颜面何存?”
纪晓芙来蝴蝶谷求医以来,周芷若待她一向和善,她也从来不知道周芷若竟然将她的底细了解的如此清楚。如今周芷若突然发难,言辞锐利,咄咄逼人,浑然不像一个羞涩腼腆的女儿家能说出来的话,她听了,脸上哪里挂得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灭绝师太一向喜欢护短,若是纪晓芙被她单独审问,得知她和明教的魔头勾搭成奸,心存眷恋,更把私生女起名叫不悔,早疾言厉色的训斥过去了;然而周芷若对她而言,只是一个略有好感的外人,竟敢当着她的面,如此训斥纪晓芙,她这个做师父的,怎么看得下去?
灭绝师太听周芷若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又看到纪晓芙言语神情,虽然知道其中必然有许多不妥之处,然而见周芷若咄咄逼人,不由得护到纪晓芙前面,瞪着周芷若冷冷说道:“小姑娘好大胆子!纵使我徒弟做错了,也自有我训斥她!你凭什么对她说三道四?”
周芷若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只是继续训斥纪晓芙道:“你以为你带着个私生女儿,有家归不得,有门派不敢回,在山野之间受人欺凌,平日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像寡妇一样苦熬日子,那个畜生就会感念你的好了?你为他守身如玉,他这么多年,身边的女人,却不知道换过几个了。你死了,他也只会愧疚几天,就算清心寡欲,也肯定是因为他自己身体不行了,断然不会是感念你的情意!”
这番话说的既尖酸又刻薄,却偏偏戳中了纪晓芙的心事。纪晓芙是个聪明人,这其中的道理,午夜梦回之时,她也不知道反复寻思了千百回,只是喜欢自欺欺人而已。此时窗户纸被戳破,她再也撑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纪晓芙的哭声里,灭绝师太的掌风已然朝着周芷若袭来:“小姑娘,我不管你是何人的弟子,胆敢在我面前欺负我徒弟,就得有死的觉悟!”
周芷若早有防备,轻轻一滑,已经避开灭绝师太的掌风。她故作欣喜的大叫:“灭绝前辈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想来她毕竟是你的徒弟,就算是做错了什么,爱上不该爱的人,也不过是一时糊涂,好好教导,自然会幡然悔悟,迷途知返。你说是也不是?”
灭绝师太早被她一路卖关子,弄得有些不耐烦了,此时冷冷说道:“爱上不该爱的人?到底是谁?你若再不说,真当我灭绝师太的徒弟是好欺负的吗?”
“他是杨逍啊!”周芷若道。
“杨逍?”就如平地里打了个霹雳一般,灭绝师太突然间愣住了,“你是说魔教的光明左使杨逍?”
“没错。就是峨嵋派的头号大仇人,活活气死孤鸿子大侠的杨逍!明教并非伤天害理、无恶不作,但是杨逍却是伤天害理、无恶不作的畜生。他位高权重,底下的弟兄却没几个服他的。”周芷若大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拯救天下女人,我们的主角周mm牺牲可大了。
附杨逍形象分析:
深情
杨逍对纪晓芙用情很深,这当然是真的,否则也不会在大敌当前的时候,一听说纪晓芙的死讯就昏了过去,差点送了性命,也不会在多年后贝锦仪提及纪晓芙时热泪盈眶。但是杨逍深情不深情是一回事,花不花心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自命风流
说不得道:“……当然,本教教众之中,也不免偶有不自检点、为非作歹之徒,仗着武功了得,滥杀无辜者有之,奸淫掳掠者有之,于是本教声誉便如江河之日下了……”杨逍突然冷冷插口道:“说不得,你是说我么?”说不得道:“我的名字叫做‘说不得’,凡是说不得之事,我是不说的。各人做事,各人自己明白,这叫做哑子吃馄饨,肚里有数。”杨逍哼了一声,不再言语。(第十九回 《祸起萧墙破金汤》)
强取豪夺
杨逍强逼纪晓芙,后来毕竟是得到了她的认可,所以这件事并不构成太大的道德污点。然则杨逍对说不得的这番话反应如此强烈,显然说明其他不检点的事件恐怕还有不少。男人可不可能一边深情一边花心,这个问题当然不妨见仁见智。但杨逍不是杨过式的“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物,则无疑问。倒是把他和段正淳放在一起立案研究,会显得比较合适。
多仇敌
灭绝师太说道:“咱们六大门派这次进剿光明顶,志在必胜,众妖邪便齐心合力,咱们又有何惧?……青翼蝠王既然能来,白眉魔王和金毛狮王自然亦能来,紫衫龙王、五散人和五大掌旗使更加能来。咱们原定倾六派之力先取光明左使杨逍,然后逐一扫荡妖魔余孽,岂知华山派的神机先生鲜于掌门这一次料事不中,嘿嘿,全盘错了。”(第十七回 《青翼出没一笑扬》)
少人缘
彭和尚道:“六派分进合击,渐渐合围。五行旗接了数仗,情势很不利,眼前之计,咱们只有先上光明顶去。”周颠怒道:“放你妈的狗臭屁!杨逍那小子 不来求咱们,五散人便挨上门去吗?”彭和尚道:“周颠,倘若六派攻破光明顶,灭了圣火,咱们还能做人吗?杨逍得罪五散人当然不对,但咱们助守光明顶,却非为了杨逍,而是为了明教。”(第十九回 祸起萧墙破金汤)
多争议
杨逍对纪晓芙所说的意思,是自己不想当教主,因此隐居到了坐忘峰。但是书中仍暗示总坛光明顶或是杨逍的势力范围:六大派围剿光明顶是要“先取光明左使杨逍”;五散人对救援光明顶的问题,则有为了杨逍还是为了明教的争议。这么看来他这个回避就很有作秀的嫌疑,简直和1949年初蒋委员长的“引退”有得一比。
周颠所说的:“杨逍,你不愿推选教主,这用心难道我周颠不知道么?明教没有教主,便以你光明左使为尊。”确实也未必无中生有。何况即使杨逍并无这样的权力欲,有一条也可以肯定:以杨逍的孤傲性格,对当时的其他几个教主竞争人选那是谁也不服。这同样会导致新教主更难产生——间接引发后来明教四分五裂的局面。
金庸对杨逍的评语是,“年老德薄”。我相信多数读者看《倚天》时猛看见这四个字,恐怕都会一愣。因为根据此前书中的描写,我们对杨逍都无此印象。但再联系金庸对其他人物的刻画,大家又会觉得这四个字不是凭空而来。因为好象所有明教人物对杨逍印象都说不上太好。
原因何在,细心的读者可能注意到了,杨逍虽然贵为明教的二把手——光明左使,而且还得到阳顶天传授了乾坤大挪移,但是在阳顶天临死前的遗书中,却让谢逊暂摄副教主之位,并约定谁找回圣火令谁做教主,根本没有杨逍什么事。这有没有让你联想到《水浒传》,晁盖临死前遗命谁抓住史文恭谁就坐头把交椅,故意刁难宋江?阳顶天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想把教主之位传给杨逍,也不想杨逍利用光明左使的权利统帅明教。可见,在阳顶天的心目中,杨逍的地位是有变化的,从提拔到信任到放弃,为什么呢?
☆、投名状
灭绝师太定了定神,回头望了纪晓芙一眼,见她满脸泪痕,却一副默认的神情,心下便有了数。她心中权衡,沉思片刻,突然向着周芷若说道:“很好,纪晓芙有违我峨嵋门规,我自会处置。只是我有一事要问你,你如今要何以自处?你师父王难姑、师公胡青牛尽在蝴蝶谷中,他们又何以自处?”
周芷若再想不到,她竟在此时问出这等问题,比起老练,她如何比得过灭绝师太,神情微一错愕,灭绝师太已经缓缓说道:“你洞悉事情真相,定然怕我责怪晓芙,故而故意绕了这么一大圈。若是换做旁人,说不定会感念你对晓芙一片苦心,出言赞你。可是身为峨嵋派掌门人,我却要想的更多。”
周芷若已经明白了灭绝师太的意思:“难道前辈竟想为了维护峨嵋声誉,杀人灭口吗?”
灭绝师太缓缓说道:“不错!我灭绝剑下,从来不杀无辜之人。可是,你先前也曾说,你父亲是魔教中人。既是魔教余孽,我便毫无顾忌了!你年纪尚小,资质又佳,假以时日,必成一代魔女,此时不除,更待何时!”
周芷若道:“前辈口口声声说魔教,可知明教的由来?”
灭绝师太道:“我和魔教仇深似海,岂能不知?”
周芷若道:“我知师太之仇从何而来。无非是峨嵋孤鸿子少年时和光明左使杨逍比武,杨逍为人狂傲,比试之间用奸计胜了孤鸿子一筹,逼得孤鸿子大侠抑郁而亡。可那是杨逍一人的罪孽,并非明教所有人的罪孽。明教教众遍布天下,以驱除胡虏,行善去恶,持正除奸,普惠世人为宗旨,多少教众为抗击蒙古鞑子而丧生。前辈却要因杨逍、谢逊等人之恶,抹杀百年来明教驱除胡虏之功,更要对明教中人赶尽杀绝,岂不是在偏帮蒙古人?我倒要斗胆问一句,峨嵋派是朝廷的门派,还是汉人的门派?”
灭绝师太厉声说道:“小姑娘信口雌黄,胡说些什么?”
周芷若不答,先请灭绝师太出手点了纪晓芙的昏睡穴,才说道:“我知道前辈的意思。杨逍身为明教光明左使,前辈觉得若想杀他,非得弱了明教声势不可。可若是杨逍不复为明教光明左使,孤家寡人一个,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