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明显远超于这个时代的知识。
松散的城邦,没有法律的制裁,所有的冲突都靠协调和名望之人的判决——在祭祀长这个职位悬空,牵扯到莎姆哈特和玛格莎的事件,怎么看都只有王能够裁决。
那个递给我铜币的男子颤抖但仍然有条理地诉说着他对我的不敬,就算是身为当事人的我也认为他的说辞算是中肯。
他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位是莎姆哈特大人——神妓是不应该带面纱的啊!王,请您明鉴!”
“莎姆哈特,这个可怜人只是不知者不罪罢了。”玛格莎的话语拖长,竭力掩盖自己脸上的兴奋,“如果因为这个便认为他对神明不敬,是否过于严苛?更何况……”
“——身为‘莎姆哈特’,却带上了神妓不允许带上的面纱,你又是否对女神不敬?”
“噢?她说的话是否属实,莎姆哈特?”一直冷眼旁观这场闹剧的王突然开口了,因此我觉得玛格莎看我的眼神更加灼人了。
吉尔伽美什王无比任性,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他刚才的那句话,好像听上去是对我的维护,我想,至少玛格莎这么以为。
在我看来,不过只是对我死得还不够快的玩笑。
我完全可以理解,是我主动成为棋子,没有用的棋子失去了也不会心疼,连一句轻飘飘的叹息都不会留给我吧。
所以我才要努力,站到一定高度,只有自身的强大,那样给予我足够的安全感。
如果可以,我也想要高高在上,让底下人的生死争辩取悦我,置身事外,就如同欣赏一出歌剧。
“他们所说的一切的确属实。”我半跪着像是请罪,余光能够看到同样跪在一旁的塔娜双手握拳,她看过来的视线没有掩饰,担心?惊讶?恼怒?这种事情,谁又知道呢。
“只是啊,王,有一点他们未说出口,这个男人,并非乌鲁克的子民。”我想起那人手上的伤痕,“妄想以奴隶之身参加坐庙礼,这又怎么不会让女神震怒?”
奴隶并不是人,至少现在的制度如此规定着。
除非修建神庙,奴隶并不被神庙所接纳,奴隶只准与奴隶通婚,任何平民贵族挑战这点都被视为自甘堕落——奴隶甚至无法作为妾,仅仅只是玩物而已。
奴隶连逃离都不可能,因为他们身上会被烙印标志,很容易就会暴露身份。
说到底,奴隶只是一种最低贱的物品。
神妓佩戴面纱,也不过是赏五个板子;神妓故意捣乱坐庙礼,最多以死谢罪;可如果神妓,还是神妓中的“莎姆哈特”同奴隶通。奸……乌鲁克也有刑罚能够让人生不如死。
所以说,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愤怒了。
在当时那个情况,如果只要我有一点想要息事宁人的念头,假如我真的将坐庙礼这个仪式无比看重,不介意委身平民,不希望因此打断,我就绝对会按照对方的想法走。
唯一画蛇添足的地方就是对方用一个铜币对我的羞辱,除掉这个环节这个举措应该更加天衣无缝,这样蹩脚的处理总让我怀疑是两个人在不知道对方计划的情况下指使了同一个人。
一个想要置我于死地,另一个却单纯想要羞辱我,或者说……帮助我?
同样还有一个问题,塔娜在这个计划中又处于什么地位?毕竟这和我是否佩戴面纱关系倒不算大,就算没有她,这个计划仍然能够正确进行,只要这位奴隶别羞辱我即可。
我决定先不把矛头对准塔娜。
“这个人的手上的伤痕,看起来是刀割伤,却是为了掩盖手上的烧伤。”除去一个烙印最好的方法就是再烧一次,伤疤的确够深够狰狞,可是被外界的兵器伤到不应该是这个纹路,倒更像是自己割开的伤痕,“王请来一位女巫便足以证明这点。”
我曾经割伤过自己的手,当我觉得我同这个世界有太多差异的时候。
那次本来是想干脆割腕自杀的,结果到最后还是没有这个决心,或者说,我感到强烈的不安,警告着我这样做不过平白感受痛苦。
在我回忆过去的时候,女巫已经前来核实了我的猜想。
女巫拥有常人所没有的能力,大多出身高贵,世袭,她们将自己的能力称之为“魔法”。
如果说神妓是女神旨意的传达者,女巫则是女神的代行者。
当然女巫的能力足以扰乱世俗规则,每一位女巫都会被监视,不被允许不能随便产生魔力波动。
那位被证实身份的奴隶在许多人的眼里已经是死人了,触犯神明的罪责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玛格莎,你和这件事有关吧?”比起这个可怜的替死鬼,罪魁祸首才应该放在首要解决,我冷冷地看着她,觉得身体内有什么“气”不受控制地散开,“你是否敢以女神伊士塔尔的名义起誓,你对此并无所知?”
女巫的能力,被认为是女神的恩赐,任何不信仰女神的人都会被剥夺能力作为惩罚。
信仰至上的国度,没有任何人敢以此说谎。
“我……”玛格莎最后还是没有发誓,这从侧面自然也印证了她的罪行。
“‘玛格莎’重新选过,至于那个奴隶,拖到神庙门口就地诛杀吧。’”王给出了他的判决,我直觉他心情并不太好。
虽然说将奴隶在神庙门口处死像是为了平息神的怒火,但同样也可解读为对神的挑衅。
换我也会不爽。
敢于染指王权之人,却连以神之名起誓撒谎都不敢,对神权如此崇尚,王的威信远不如神。
“至于戴上面纱的莎姆哈特……”
在王说出对我的判决之前,我将头磕到地上,抢先开口:“我自请杖责十棍。”
我感觉到王的视线停留在我的身上,我低着头都能够想象出吉尔伽美什那双血眸中闪过的红光和不善,我就像是一只被猎人盯上的猎物,浑身胆寒。
我这样的举措,完全可以说是触犯了王的威严。
可我应该这么做。
双倍的惩罚,这是我身为“莎姆哈特”以身犯法应该的责任。
同样,也是为了沽名钓誉。
王不管是如何的性情,百姓都不会反抗;可如果要神妓无可替代,就只有得到足够的名望。
这点小心思,我也没指望躲过王的眼睛。
我认为吉尔伽美什并不会介意这一点。
他拥有足够的洞察力,并且把别人的贪念当做自己愉悦的方式。
“哼,那就再翻个倍,二十棍吧。”
我目睹着王自顾自的离去,有些诧异。
养伤的日子是我过得最滋润的那几天了。
同样是杖责,也分轻重缓急,像我还担着个“莎姆哈特”的身份,自然每一棍都是从轻处理。
有人笑话我居然顶撞了王,还因此受到厌弃——这几日我没有得到王的召见。
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这么主动要求翻倍的,怎么看都是对王的顶撞。
我现在则是在想,吉尔伽美什这么做,究竟是因为我真的惹怒了他,还只是为了给别人做个样子?那个“别人”,包括我么?
我仍然留在了王宫,没有王的旨意,没有任何人敢轻举妄动。
有的时候塔娜也来看望我,还会顺道告诉我一些消息。
比如说越来越多的人不满王的残暴,神庙里为此祷告的人日渐增加。
而今天,我听到有一位猎人前来拜访王,说是有野人出现,希望得到王的允许,让他带走一位神妓。
“多谢,塔娜。”她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确是想要帮助我吧。
直到今日,我都无法看清楚塔娜这个人。
“我只是告诉了你,剩下的看你自己。”塔娜起身朝门口走去,哪怕这些天我和她已经有些熟悉,她对我还是平平。
不是为了谄媚我而告诉我这件事,那么又是为了什么?
我可不相信,什么纯粹的情感。
当侍女把我请到王殿的时候,我的脑海中还在不停翻滚着某些东西。
有些我从未看到过的画面翻涌着,我感觉自己的头有点疼痛。
“莎姆哈特,你可否愿意作为使者,跟着这位猎人前往森林,将那个号称本王半身的野人带回?”
王可还真是难得说这么长的话语。
拖着沉重的脑袋,我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注意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
心跳加速,因为自己回忆起了某些事,而面对这位王者的缘故么?
“——定不辱命。”
要去见他了呢,我唯一的朋友。
恩奇都。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我觉得我真的写不出一点cp感啊,到最后不会真的无cp吧。
塔娜的立场……你猜啊w
下一章写小恩!
八万字了哎嘿
诸位新年快乐么么哒!(づ ̄ 3 ̄)づ
希望各位都出自己想要的ssr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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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孤身前往无尽荒凉
*两单出闪闪还愿番外
*第三视角,主金闪闪w
*时间轴错综复杂可能
独自一人前行的尽头,那是什么?
——除却无边无际的荒凉,别无他物。
从梦中惊醒,吉尔伽美什睁开了眼。
全知全能之星的能力渐渐变强,但还是不够稳定,就像现在,刚才做了什么梦,现在一点都不记得了。
拿起随手放在床头的石板,仍然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今天巫女观察到星象又怎么变化了,神庙里的神妓又发生了什么状况,在修建边防的过程中又有多少子民想要偷偷回跑。
不过至少最近在暗地底下抱怨他残暴的声音变小了很多。
是因为据说神明派来了一位规劝他的野人吧?
吉尔伽美什又想到了那位被他派出的神妓,眯了眯眼。
莎姆哈特。
像是“卢伽尔”代指“王”,莎姆哈特这个名字只是一个称号,而非独一无二的姓名。
可就吉尔伽美什看来,这位莎姆哈特已经足够独特。
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与这名神妓的初次相见,并非她十五岁那年。
而是五年前。
那个时候吉尔伽美什还不是王,若非他趁着坐庙礼的那天出来,金发红眸的外貌也很容易被人发现他的身份。
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乌鲁克的期盼,混杂着人神之血的王子,能够将乌鲁克带往巅峰。
作为天命的王者,他所经历的却不如外人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父王只是牧人出身,会同母神生下他只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地位——与神明的结合使得卢伽卡班达也成为被人供奉的神。
所以,这才造就了吉尔伽美什三分之二的神明血统。
为此,卢伽卡班达付出的不过是后位空悬的代价。
对吉尔伽美什来说,比起父亲,母亲更令他留恋,可实际上,母神宁孙陪伴的次数并不多。
父王和母神的结合,并不是因为爱——那个字眼,让吉尔伽美什自己都觉得不屑。
卢伽卡班达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这么做,那么宁孙就是源于其它神明的算计——她并没有什么显赫的神格,只是为了让吉尔伽美什诞生而来,神明需要下一任王倒向神。
被算计了的宁孙却也因此有意无意地诱导自己的儿子厌恶神明,就算那时吉尔伽美什仍未成年,他也察觉到了这个事实。
直到目前,他厌恶神,这件事鲜为人知。
高高在上的神,想要染指乌鲁克的神,不把人类放在眼里的神——乌鲁克是王的国土,任何一个胆敢向他的所有物动手的存在,吉尔伽美什都会毫不犹豫地毁去。
他那天靠近神庙,是想要得知神的影响力。
坐庙礼比他想象之中还要隆重,所有的男性,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穿着无比整洁,脸上洋溢着笑容进入神庙。
神的威信比他想象之中还要深刻,问题也变得更加棘手。
他的子民是多么愚昧,指望神明救赎的做法是多么被动。
神并非为了拯救人存在,大多都是蹂。躏而且俯瞰众生的。
即使如此,他们却仍然将希望寄托于神。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孩子。
吉尔伽美什对于孩子,有超乎常理的耐心。
比起成人的贪得无厌,孩童的眼中折射出的世界美好而又干净。
可是这个孩子不一样。
她站在神庙旁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纷乱,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有的天真无邪丝毫不见。
及腰的绿色长发,精致的脸庞无一不预示着她在未来长相会出落得多么漂亮。
没有戴面纱无外乎神妓与奴隶两种,身上讲究的打扮足以排除掉后者。
但这些都不是吸引吉尔伽美什的要素,而是她那双绿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中,没有光。
空洞的双眸,她站在那里仿佛遗世独立。
这个尚未长成的小神妓,在众人因为神明的仪式而欢呼的现在,又为何如此格格不入?
“噢?你在想什么?”
对吉尔伽美什来说,那是第一次同他对话的人没有拿正眼看他。
她仍然保持着那副样子,径直地盯着神庙的出口:“神明,真的存在么。如果存在,这种仪式,能够取悦他们吗。”
说着问句,却硬要念成平调。
“你对坐庙礼心存不满?”
吉尔伽美什知道,自己对神的厌恶源于自身极度自我,可眼前这个按理来说一直被灌输女神伟大的小神妓,这种想法又是如何产生的呢?
“没有任何人愿意被当做货物。”
他听出了这句话中她隐藏的骄傲。
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明显有过一道深深的口子,正在结疤,就这个深度看来,足够致命。
全知全能之星的能力告诉他,那是她自己割腕,想要自我了结的痕迹。
在乌鲁克,尖锐得能够致人死地的物品并不多见,这也能从侧面证明她对自裁这件事的想法并非偶然。
过刚易折。
“如果你没有匹配的实力,就只能被当做货物。”难得看到一个令他有点兴趣的孩子,吉尔伽美什不介意指点几句,“变强吧,到许多人都只能仰望的地步。”
她没有回答。
后来,吉尔伽美什也查询过那个孩子的资料。
没有过去,没有名字,浑浑噩噩,有的时候还会顶撞神庙里教导的祭司,前不久因为意外差点死去,因流出的血玷污神殿,为此被关禁闭。
意外……而非自杀么?看起来她处理后续的手段也不差。
看来他难得做了件善事。
那个孩子太过顽固,如果没有开导她,应该是迈向自我毁灭的结局吧。
这件事没过多久他就扔在了脑后,本来也只是一时的调剂品。
直到他登基之后的某一天,看见她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他几乎是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那个印象深刻的神妓。
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绿眼睛,终于被某些可以称得上野心的东西填充。
“——我祈求,成为您的剑。”
她成为了莎姆哈特。
时隔五年,他再次翻阅着她的资料。
那一次分别之后,她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乖巧听话,逐渐被年长的祭司喜爱。
在同样竞争莎姆哈特的同龄人面前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关系,处在边缘像是被排挤,却更加得到了祭司的庇护。
看起来同任何一个将余生献给神的神妓一样。
将骄傲深埋于谦卑之下,用无欲无求来包装野心,假装对神的信仰隐藏与之相反的厌恶。
她做的很好。
无论是对他用的说辞,还是迅速学会的谄媚,一切都进退有度,同他表现出的亲密处在一个刚刚好的地步。
她自请杖责十次,便是为了名声,还有暂时从风浪口中退下。
吉尔伽美什并不介意这点,她的野心只是为了保全自己,还是当初他诱导的后果,这点让他深感愉悦。
可他注意到了她的眼神。
那并非惶恐,而是笃定,笃定他一定不会为此恼怒?
善变的王者突然心情不爽。
“那就二十棍吧。”
他如是宣判着。
猎人带来了野人的消息,吉尔伽美什知道这是神明一方的干涉。
没有比莎姆哈特更合适的神妓。
她是神妓之首,而且更加重要的,她并不信仰神明。
母神宁孙给予了他启示,这位为了他而诞生的野人,并没有被强制赋予信仰神明的意识。
他如同一张白纸一般,等待着别人的书写。
这么多神妓,在这个方面,吉尔伽美什唯一信任的只有莎姆哈特。
虽然很可能要求莎姆哈特与那名野人交。合,但他不认为她会拒绝。
对莎姆哈特而言,她厌恶的是违背自身意志的欢好,但如果给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