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日子里,容若登门求见了数次,福全都推脱身子不适没有接见。迎亲的日子一日日接近,纳兰明珠怕容若返回,索性把他软禁在了府里。
命运弄人,容若除了人命还能做什么,更何况这其中受伤最深的人并非自己,而是另外两人。
容若成亲当日福全并未参席,只差人送去了一份厚礼。宾客散去之后,容若去了洞房。颜儿守在洞房门口,对容若小声嘀咕道:“大公子,新福晋好像在哭鼻子呢,新福晋自家带来的老妈子在里边,愣是不让颜儿进去。”
容若听颜儿如此说,便打算折去偏房。刚转身,不巧纳兰明珠正站在不远处,他朝容若招了招手,示意他进去。容若无奈,只好扣了扣门,然后由颜儿推开门进去了。
宇悠快速地往脸上抹了两把,老妈子见容若进来,赶紧为她罩上红盖头。老妈子端笑道:“请新郎为新娘揭喜帕吧。”容若抬起手,迟疑了一瞬,还是缩回了。他对老妈子道:“你先出去吧,这里暂时不用人伺候了。”
老妈子似是放心不下宇悠,但既然容若吩咐,老妈子岂敢怠慢,她应了一声便出去了。容若向宇悠道了句“抱歉”,待宇悠点头后,容若才将红盖头掀去。
宇悠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犹在,新上的妆容已然被泪水冲花了。两人一时间皆找不到相谈的话题,唯有这样干坐着沉默。宇悠揉着手里的帕子,几次欲言又止,容若见状后说道:“姑娘又话不妨直言,无妨的。”
宇悠忖度了片刻才说:“我听说裕王爷差人送来了一份厚礼,公子可否让我瞧瞧。”容若笑道:“姑娘且等会儿,我这就命人取了来。”宇悠点头道:“有劳公子了。”两人“公子、姑娘”的互相叫着,自己倒觉得顺溜,可若是被旁人听见,定要笑话了。作者有话要说:歆谙电脑系统重装后重新码起来的,只能先贴一部分了。
第十一章 画堂人静
没过多久;就有下人捧着一只大号的木匣子进来;后边还有还有一人捧着一只小锦盒。容若待他们放下后;就命其退下了。宇悠打开木匣子,里边是一对汉白玉打制的比翼鸟,栩栩如生,可是在烛光的映照下却是那样苍白。
在天愿作比翼鸟,宇悠心口一阵绞痛;又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旁边的锦盒。锦盒内横卧着一支短箫,宇悠拿起箫仔细端详;上边清晰地刻着自己的名讳;再见如此熟悉是字迹;宇悠的手止不住颤抖。
此时此刻;容若陷入矛盾之中;是留在房里为好,还是该离开为妙。宇悠见容若出境尴尬,遂开口道:“公子留在房里吧。”
接连几日,容若都将软榻让给了宇悠,自己则在桌上趴着挨到天明,日复一日这样趴着睡,容若的脖子都快僵硬了。宇悠心下过意不去,当日夜里便同容若说道:“公子去榻上睡吧,公子只需对外称我身有隐疾,另开一处厢房与我就好了。”
容若推辞道:“这样太过委屈姑娘了,论说另开一处厢房也非不可,只怕对皇太后哪儿不好交代。不如近些日子等府里上下都睡下了,我就去阁楼睡,将房间让与姑娘可好。”
宇悠不再坚持,客气地谢过了。之后,容若自搬去了阁楼,这样一来,两人便都遂了自己的意,也可免了那尴尬的处境。只是这样的日子用不了几日,自传到了孝庄的耳朵里。孝庄特地宣容若进宫,问了此事。
容若不敢否认,将自己心中对福全的愧疚同孝庄如实禀了。孝庄并不恼,不疾不徐道:“你与她拜了天地她便是你的福晋了,哪里还有夫妻间分房的理。”
容若口中称是,心里还是不大情愿,孝庄又语重心长道:“你是个明白人,正是因为信你,我才将那姑娘指了你。向来你阿玛也同你说了原因,你若真明白,就不该让福全抱有任何期望了。”
闻此,容若纵使有百般无奈,也不得不遵了孝庄的懿旨。
过后,容若出了慈宁宫,可巧福全正侯在外边。容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行了礼则沉默着。
福全走在前边,说道:“可介意去我府上喝杯酒。”容若恭身说道:“王爷吩咐,容若自然从命。”
两人坐在府厅里小酌,福全将一封信推向容若,容若迷茫:“不知这是?”
福全缓缓道:“老祖宗同你说的话我在殿外都听到了,今后你不必顾虑我。老祖宗说得在理,她现在是比的福晋了你们做什么旁人自无权过问。”福全深深呵了一口气,平和地笑着,“这信还请你交给她。”
容若当下明白了此信之真意,容若淡笑开去:“裕王爷虽这样想,但卢姑娘未必愿意。更何况,裕王爷是知道的,容若这些年一直在等一个人。”
福全默默,容若知道他这次是定了决心的,既然为了家族的荣辱,容若也打算遵了孝庄的懿旨,便不再推脱什么。他言辞恳切:“王爷请相信,如果将来再遇到一位‘宇悠’,容若哪怕拼尽行性命,也会竭力为王爷争取的。”
“一言为定!”福全苍茫的笑容里含了感激。
“一言为定!”容若恳切的笑容里含了愧疚。
容若将福全交给他的信放在了宇悠的房里,为了避免窘迫,容若放下信笺就去了阁楼。今日一番相谈,容若对若馨之思愈深,却感觉到同若馨之间越来越远了。
阁楼里,《长相忆》响了一次又一次。房内,福全的信笺,宇悠读了一遍又一遍,却也哭了一遍又一遍。她狠狠心,掀了蜡烛罩子,将信燃了。
宇悠唤来颜儿,命她去备些瓜果。颜儿迭声去了,不一会就给宇悠送来了。宇悠含笑接过,并未放下,而是径自出了房门。
“少福晋上哪儿?”颜儿问。
宇悠只是笑笑:“你自去忙吧。”
颜儿并没走远,看着宇悠上了阁楼,她有些意外,宇悠自进了门从未上过阁楼,今日竟还破天荒亲自端了瓜果。
容若听有脚步声,放下手里的书,对着门口说道:“不是说了,没有吩咐不必上来么。”
“阁楼里闷热,爷进些瓜果解解渴吧。”宇悠走进来,含笑将果盘置于案上。容若诧异地抬起头,那声“爷”令容若一时间错愕。
他从宇悠的脸上解读到了一份决绝,那份决绝不亚于福全,只是前者凄然,后者无奈。容若心里一酸,配合道:“这等粗活,让下人做便是了,何劳夫人亲自送来。”
“爷说得是,只是我从未来过这画堂,一时好奇想上来瞧瞧,便顺道将瓜果送了来。”宇悠环视着四周,阁楼内空空四壁,一派素净之相。宇悠笑道,“原是画堂,怎一幅画也无。”
原本是有的,只是自从裕王府回来之后,容若就将话都收起了。既然已经应下福全,自然要“一心一意”待宇悠,所以,容若已将有关若馨的画都收回匣子里了。
容若表情有些恍惚,仿佛有所思,宇悠想起从前福全带她去郊外宅子时的情景,一时明白过来,这里原本是有画的罢。
宇悠从袖子里掏出那支箫,放在唇下低吹了一首《长相思》。吹罢,宇悠将短箫放到容若手里,缓缓道:“这首《长相思》原本是我最喜欢的曲子,如今……”她未在说下去,容若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支短箫劳烦爷收起来吧,想来以后都用不着了。”宇悠凄然一笑,转身下了阁楼。容若明白她心里的苦,如今已至此,只得相互配合着将日子过下去了。
两人在一日间变得“相敬如宾”,旁人皆不解,只有他们俩人各自清楚。一个是为了允诺福全的“一心一意”,一个是为了答复福全的“背心弃义”。
当日夜里,两人行了夫妻之事。纳兰明珠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下,这样才可同孝庄交代。
来年开春的时候,宇悠诞下了一名女婴,纳兰明珠虽有遗憾,却也未多说什么。婴孩洗三那天,纳兰明珠为她拟了名“咏薇”。夜里,宇悠抱着咏薇,对容若道:“现在已经有了咏薇,对太皇太后算是可以交代了。爷若想回画堂,或是我搬出去,都无妨。”
爷,渐渐地,宇悠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字。容若看着眼前粉嫩的婴孩,忽地想,这是命么,若是命,那是不是只得认了。如今已经有了咏薇,就算找到了若馨,容若还能如何呢。
“你在月子里,我还是去画堂吧,免得扰了你养身。”容若走了几步,又回头。“那支箫,你若是想要,随时都可拿了去的。”
那支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宇悠似乎已经渐忘了。这些日子与容若朝夕相对,脑海里有的只有容若的种种,努力回想福全的点滴,似乎只有那信笺上的几行字“姑娘与我本就是个错误,我既已顿醒,姑娘也莫再痴等了。至如今,我方知,名利才是我不可抛却的。不求姑娘原谅,但求姑娘作罢。”
姑娘,他称我姑娘。宇悠本不相信福全会如此决绝,直到那一日在街上与他擦身一遇,福全身侧已是佳人环绕。而于她,福全却故作视而不见。
心凉至此,宇悠第一次体会到何为“薄情”。然而,相较福全,容若却是全然不若他。每当一人处于画堂之时,容若总会拿出那些手法幼稚的画稿愣神。宇悠多次撞见那一幕幕痴情,越发控制不住拿他与福全相比。
正想着,咏薇嘤咛一声,翻了个声沉沉睡去。宇悠想,倘若真能这样过一辈子,亦是好的。
画堂里极静,宇悠出了房,抬头瞧着画堂里痴怔的人影,心知自己是走不进他的心的罢。作者有话要说:歆谙向大家道歉,最近《琴瑟》卡在瓶颈了,所以挤了好久才挤出了半章,先平一平民愤吧,明天保证更完全章。我背着锅盖先跑了……——————这章写得有些隐晦,不知道大家看没看懂。
第十二章 清浅不知
这样“相敬如宾”的日子已过了数月;这期间;宇悠跟着容若进宫数次;每每都是带着咏薇。孝庄心想,两人已经有了咏薇,福全即便是再有想头,也已经不能再做什么了罢。这样想着,心里的忧虑也算是放下了。
然而事实却全然不是这样;无论是因为对若馨的情还是对福全的愧,容若能做的也就是到这份上了。
该交代的人都交代了;这次两人分房已不必再有任何顾忌;容若重新搬回阁楼;将房间留给了宇悠。
春往秋来;井然有序;不觉间已渐入深冬。寒风冷冽呼啸,小阁楼里皆是书画,容若不敢随意生炉燃碳,便这样一直熬着。颜儿不断地为容若换来热茶以汲取些暖意,她时不时地劝道:“大公子还是回房里去吧,或者开一处厢房,总比在这里挨冷受冻来得强。”
每每劝说,容若总是笑道:“说得我这样可怜见的,开了厢房少不得让老爷训斥,在这小阁楼里,老爷即便知道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颜儿有句话早想说了,却怕公子生气。”颜儿顿了顿,接着说,“颜儿实在不解,论说就算为了顾及王爷,可眼下公子和福晋都已经有了小小姐了,即便再怎么顾及也已经于事无补了啊。”
容若喝了口茶,茶水稍稍有些烫嘴,可在这样的寒天里确实恰到好处。暖了身,手上也开始渐渐暖起来,容若拿起画笔,在书案上铺了画纸。其实颜儿哪里知道,容若这样做又岂是顾及福全一人这样简单。
颜儿见容若不答话,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赔了礼便收了茶盘下阁楼了。阁楼里只剩了容若一人,显得越发清冷了。
握笔的手□在外面久了,便觉得有些麻木的冷。容若放下画笔,离了座在阁楼内来回踱步取暖,手上亦是不停地搓揉着。
一个猛然回头,但见宇悠正提着汤婆子立在门口,眼中尚含有些微的心疼。宇悠将汤婆子捧进容若怀里,吟吟笑道:“咏薇闹得厉害,外面风大,我没处哄,只得将她抱来这里了。”
身后奶娘抱着咏薇上前,咏薇的脸上泪痕未干,粉嫩的小鼻子一抽一抽似委屈状,口里“阿玛,阿玛”喊得流利。虽不是第一次听咏薇唤他“阿玛”了,但容若心下还是欢喜得紧,他将汤婆子随手一放,从奶娘手里接了咏薇抱在怀里。
满人素来抱孙不抱子,咏薇不过女儿家,容若却是这样欢喜,宇悠心里着实宽慰。咏薇一进容若怀里,就放声哭起来,容若头一回抱孩子,紧张地差点松了手。
宇悠赶紧接了咏薇,说道:“爷的手冷,咏薇恐是被吓着了。”说着,就将汤婆子又递了回去。容若接了汤婆子,坐回桌前,复又提起笔。
总以为是因为咏薇,所以宇悠才比从前对他愈发关心的。他尚不知,不仅仅是因为咏薇,而是含了一份真切的情意在里边的。宇悠一眼瞧见桌上草拟了一半的画稿,只有轮廓,尚未上色。依稀是女子的轮廓,应是与自己一般的年纪,虽未成形,但宇悠知道画里的人绝对不会是自己。
宇悠收了目光,对容若说道:“这样冷的天,爷还在作画,仔细冻伤了手。”
容若只是随意应付了一句:“就是因为冷,才要让手指活动活动。”随后又专注于画上,女子的轮廓渐显清晰,那是她日思夜想的女子罢。
宇悠鼻尖泛起酸意,似含这几份赌气:“既如此,那爷何不为我们娘俩作一幅画。”
容若握笔的手稍稍顿了顿,他挪开手边的画稿,重新铺了画纸。宇悠抱着咏薇站定,容若时不时抬眼悄悄她们母子两的神情,然后在画纸上小心翼翼地画下。宇悠心里一沉,画由心生,看来自己是走不进他的心的呵。
宇悠始终抱着咏薇站定,容若不言,她也不知是否该从何寻找话题。阁楼内静得针落可闻,除了偶尔咏薇发出的咯咯笑声,空气几乎静得如凝滞了一般。
“你瞧瞧如何。”半晌后,容若举着画,浅笑着在宇悠眼前展示。咏薇笑容可掬,宇悠笑靥吟吟,可是宇悠只需看一眼,就知道那画里的人终究是有别人的影子的。
尽管画里的人的那双眼睛同自己很像,但是平心而论,宇悠知道自己的眼睛总是含着淡淡的朦胧,不似画中人那般澄澈透亮。心里蒙上一层淡淡的怅惘,宇悠浅笑而道:“我很喜欢。”
“既然喜欢,那就拿去你房里挂上吧。”尽管容若也不想这样与她冷冷相对,可是除了咏薇,他与她几乎找不到可聊的话题。也许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因为无话敢说。他怕在无意间谈及福全,重新勾起宇悠的伤心,他也怕在不经意间想起若馨,勾起自己对若馨的愧疚。
宇悠觉得阁楼那样冷,不是因为它在高处,而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的淡然与不知。她对容若嘱咐了一番,大抵是嘘寒问暖的话,而后便带着咏薇离开了。
至始至终,容若都不曾知道,眼前的姑娘对自己已然动了真情的,而他,满心满脑却只有若馨一人。
有了咏薇之后,孝庄再未召见过宇悠。原先碍于孝庄的关系,纳兰明珠对宇悠总是客气相待的,然而之后的日子里,纳兰明珠渐渐对宇悠渐渐显得冷淡了。有时候,还会冷嘲热讽几句,多少是因为容若与她长久分房,而纳兰明珠抱孙心切,在宇悠身上却是无可指望的。
一日,宇悠正抱着咏薇在后院里观花,纳兰明珠特地挑着无人在旁伺候的时候上前,冷冷道:“我说你嫁进咱们家也快两年了,论说在皇室贵胄之家,若是无半个男儿,那是难以抬头的。容若眼下只有咏薇一女,他口上不说,可朝廷里笑他的人可不只一二啊。”
她自然明白纳兰明珠的话何指,宇悠心里亦是想要为他诞下一个男儿的,可那终究是她一人的想法,容若并无就此想过。宇悠顺下眼眸,对纳兰明珠道:“阿玛说得是,只是媳妇……”
纳兰明珠抢白道:“你们之间的事我知道,既是太皇太后指的媳妇,我自然不敢委屈了你,不过你既不想,为容若再纳房妾室总是说得过去的罢。”
宇悠知道纳兰明珠所说的“你们”也包括福全,原来他一直认为容若与自己分房是因为福全介在其中,哪里知道还有一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宇悠满心委屈,却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