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玉思量片刻之後,点头道:“我们这一行人所携带的符籙禁制应当足够了。”
阳成子闻言心头稍松,和气地说道:“一路奔波劳累,诸位先去休息罢。”
“……”芙玉转头看了眼因接连赶路,面色显得有些疲倦的师兄师弟们,迟疑了一下,还是应了下来,“那便有劳掌门了。”
阳成子和善的笑了笑,而後叫来了殿前等候的守门弟子。
玄天宫的守门弟子正要领着陆明琛他们离开,阳成子笑呵呵地目送他们离去,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忽而出声叫住了他们。
“请问这其中可有紫胤真人的弟子?”阳成子的话让众人的脚步慢了下来。
因这次的队伍由芙玉领队,众人皆是没有异议,於是与阳成子的对话也一并交到了芙玉的头上,并没有插嘴。
陆明琛本就是有些沉默的人,眼下这状况用不着他开口说话,於是愈加显得沉静了几分。又兼他方才一直跟在队伍的最後面,别说是阳成子,就连他们队伍之中的人也有些忽略了陆明琛这个人。
此时听到阳成子提到阳成子,不免有些诧异,偏过头去,那目光也一并落在了陆明琛的身上。
陆明琛:“……”
芙玉走到後面,推了推陆明琛的肩膀,低声道:“去罢。”
随後带着表情各异的天墉城弟子离开了殿中。
“掌门可是有什麽话或事物要我交代给师尊。”陆明琛原本有些疑惑,不过想了想,人家叫出自己,总归不会是为了围观一下天墉城执剑长老所收的弟子如此无聊的事情。
“正是如此。”阳成子打量着面前身形如松,显得萧肃清逸的年轻人,眼中登时流露出了几分赞赏之意。
活到他这把岁数,已有了几分识人之术,瞧见眼前这年轻人气度沉稳,在自己的视线之下不见半分慌忙,就已经有了几分了然。
更何况紫胤真人这四字本来就算是一种凭证。
“十多年前,玄天宫遇见险事,好在紫胤真人出手相助方才转危为安。”阳成子顿了顿,叹息一声後才继续说了下去,“事後紫胤真人并未要我玄天宫任何报,俗话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从友人那处听闻紫胤真人近来正在寻找玄冥仙草,不巧在下当年机缘巧合得了此物,希望贤侄将其带回天墉城,也算是我玄天宫对於紫胤真人的小小报答了。”
未等陆明琛说些什麽,阳成子抬手一挥,淡蓝色的光团从他的掌心四散开来。
这大殿内原本双目紧闭的神兽貔貅,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弓着身子咆哮了一声,张开大口,吐出了一个涂有红漆的锦盒,如虚空中有只无形的手臂支撑一般,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阳成子抬手将那锦盒取了下来,递给了陆明琛,“贤侄请收好,切莫将其遗失了。”
陆明琛有些困惑,还是依言将阳成子交给他的锦盒收了起来。
他眉心轻蹙,这锦盒中的东西应当十分贵重,否则阳成子不会将其置放於这殿中的镇门神兽腹中,更不会叮嘱他要妥善保管。
玄冥仙草……听着倒像是什麽药材。
陆明琛思忖道,脑中突然划过了一道灵光,叫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师尊所寻的东西,怕是为了他的病。
“贤侄可是有什麽疑惑?”见他沉默不语,神色间忽而有些显得黯淡,阳成子有些不解,於是开口向他问道。
“……无事。”陆明琛抿了抿唇,垂眸淡淡,掩住了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的纷杂情绪,而後抬起了眼,对阳成子拱了拱手,“弟子先在此谢过掌门所赠仙药,等到返回昆仑山,定将他完好无损的交于师尊。”
阳成子点点头,又问道:“不知你师兄如何了?几年前的封印还是他携着其余弟子前来完善的。”
师兄?二师兄百里屠苏轻易不得出门,对方所指的应当是陵越大师兄了。
“大师兄……”陆明琛顿了顿,有些不知道怎麽回答,於是就道:“一切皆好,大师兄奉了师命,数月前就已经下山去了。”
阳成子又同他说了一会儿话,放在俗世当中,也算得上一些家长里短了。
陆明琛倒没有不耐烦,阳成子说一句他就答一句,等到一番对话之後,阳成子就放他离去
了。
陆明琛出了殿门,外头就有弟子领着他去了弟子居住的地方。
所有的弟子厢房布局差不多,除却朝向有所不同之外。
陆明琛随意挑了一件空房,对身侧领着他前来的弟子道了一声谢之後,就关上房门休息去了。
因今日所思甚杂,心绪复杂不已的原因,陆明琛身体虽是有些困倦,但躺在床榻之上一时
也睡不着。
这处的窗户是开在靠床这边的墙壁上,又是那种镂空雕花的木窗,未曾糊上任何白纸。
窗外的月光便毫不客气的倾斜了进来,落在了陆明琛的身上。
因躺在床上,他额间的碎发有些淩乱,散落在了他白皙似玉一般的面颊两侧,那双平日里
深邃而凛然的眼眸淡去了几分锋芒,显得很是幽静。他靠窗而坐,皎洁清明的月光包裹在他的身躯,叫他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几分,配上那副唇红齿白,俊俏得有些不像话的脸庞,莫名的招人疼惜。
芙蕖若是身在此处,见了陆明琛定会母性大发,将其揽入怀中柔声细语安慰一番。
而这种看似柔弱可怜的模样,在陆明琛翻身下床之时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陆明琛拿起放在床侧的剑,打开了房门,皱着眉头朝外看去。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之际,门外除却寒风吹拂,枯枝胡乱摆动的声音之外也没有了其他动静。
……先前觉得外头有东西在,难不成是今日疲劳过甚产生了错觉吗?陆明琛想道,握紧了手中的无名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外面虽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但陆明琛却不敢忽略刚才心头那阵怪异之感。
重新合上房门,陆明琛在床榻上盘腿而坐,抱剑在怀,比起之前有些放松的状态,此刻他的神经顿时就紧绷了起来。
屋外隐隐约约有呜咽声响起,如歌如泣,哀哀切切,顺着风声渐渐靠近了陆明琛。
陆明琛本是阖眸养神,听了这声音立即便睁开了眼睛,神情淩厉地看向了虚空之中。而後他站起身,长剑横在胸前,作出了备战的姿态。周身氛围亦是大变,变为肃然而凛冽。
一阵黑色的邪风吹开了房门,黑雾翻滚盘绕,渐渐地围住了陆明琛。
不知是怎麽回事,这古怪邪气的黑雾竟是香气四溢,叫人有股头晕目眩之感,不知不觉就失去了抵抗的力气。
陆明琛强撑着神志,右手握住了剑柄,拔剑而出,剑尖直直对准了前方。
剑气在无名剑身上来回流转,耀人眼目的同时,那剑上所蕴含的杀伐之气也渐渐浓厚,逼得那股原本缠绕于陆明琛四周的黑气被陆明琛的剑气逼退了一些。
不过这黑雾似是愈挫愈勇,退了半米开外,又气势汹汹的朝着陆明琛更加靠经了一些。
若是神志清醒,这黑雾大约是奈何不了陆明琛什麽的。可问题就在,陆明琛吸了那股浓郁四散的香气之後,眼皮子渐渐沉重了起来。
他脚下一虚,半跪在地,用剑撑住了自己。
“安心睡上一觉罢,俏郎君。”这屋中有人发出几声清脆如铃响般的轻笑,好似催眠一般,吞噬了陆明琛残存不多的清明。
他沉沉地倒在了地面上,被他握在手中的无名不安地颤抖着剑身。
只是奈何无名如今虽滋生了几分灵性,但这剑身之中终究没有剑灵,无法化身相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主人陷入险境当中。
……
陆明琛被那黑雾拖入一片黑暗之中并非毫无知觉。
只是身在境中,不知面前一切是否虚幻,他一时之间难免受其迷惑,脱不得身。
幸而他并非第一次陷入此类迷障,又因这古怪黑雾後头所展现的幻境着实称得上……荒唐二字。
因此陆明琛过了半晌,终究还是成功脱离而出了幻境。
这黑雾所制造的幻境与外界的流速稍有相差,饶是陆明琛破除幻境的时间很短,但再次睁眼之时,屋外原本沉沉的夜色却早已散去,天光明亮而清净。
“你是什麽东西?”陆明琛重新握紧了手中的无名,右手一翻,长剑微震,那锐利至极的锋芒就对准了那团黑雾。
黑雾除却制造幻境,能生出叫人昏睡不醒的迷香之外,也没什麽别的本事了。见面前的俊美少年长剑对着了自己,眼中尽是杀意,好似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样,看得黑雾心惊胆战,连同团状的雾气都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变成了起伏跌宕的山峰状。
“俏郎君的剑锋移开一些,莫要伤了奴家。”那黑雾哭哭啼啼的,在陆明琛的长剑下化作了一个身着黑袍的妙龄女子。
乌发披散在肩上,面貌颇为秀丽,此刻微微抬着下巴,眼中含着几颗晶莹的泪珠,可怜兮兮的陆明琛。
“……妖怪?”陆明琛凝眉,身上的杀气不曾消散半分,反倒因为面前这女妖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生出了更多的警惕之心。
“奴家名叫梦娘。”女妖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抽泣着说道:“并非有意伤害俏郎君。”
陆明琛听她的称呼,眉头未曾松开,冷眼瞧着她,语气透出一股不近人情的味道来,“依照你所言,是有人派你前来了?”
梦娘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柔声柔气地将昨夜所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不听倒还好,越听陆明琛的面色则越是难看了几分。
梦娘说昨夜有人破坏了祭坛上的禁制,放出了被玄天宫所封印在其内的众多妖物,而她则是其中之一。
众多妖物,有一个法术高深的女魔,其余妖物皆是听令於她,依照她的话办事。而女魔指派给梦娘这类魇魅的任务,正是不动声色地解决了陆明琛这些外来的助力。
“公子。”梦娘极懂看人脸色,知道陆明琛不喜欢她刚才的称呼,就立即把陆明琛叫做公子,见他神色阴沉,她怯怯地说道:“我……未曾伤到你,又将此事告知了你,公子可否放我离开。”
“……”陆明琛不言不语,剑锋却是慢慢地偏离了开来。
他手中拿着无名,朝着门外走了出去。
梦娘本是垂首抽噎,瞧见陆明琛毫无防备朝向自己露出了後背,眼底红光闪烁,重新化作一团黑雾,朝着陆明琛直扑而去。
殊不知那行至门前之人早已经有所准备。
他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鹰击长空的啸鸣,脱离了他的手心,在空中翻转了半圈,随後携着一股浩然正气横冲直撞进了那散发着邪念的黑雾当中。
只闻一声凄厉异常的女人惨叫,一道刺目的白光从那黑雾中掠过,所至之处,黑雾皆数消散,一切也同时回归于平静。
陆明琛收回剑,偏过头看了地上黑雾散後化成的褐色污迹,神色愈发冷硬。
他抬脚出了房门,就往前面的羊肠小径往玄天宫的主殿走去。
“陵琛师弟!”有人惊声唤道,陆明琛顺着那个声音看去,立即就认出了对方正是这次同行的师兄秉横。
“秉横师兄。”陆明琛快步走上前,看见秉横脸上的血污,心弦一紧,沉声问道:“其余的师兄师姐身在何处?”
“他们皆在主殿当中。”秉横面有喜色,上下看了陆明琛一眼,呼出一口气来,“你无事就好,我们几人原先还担心你的安危。”
“几位师兄师姐可曾受伤?”陆明琛问道,尽管是在和秉横说话,但他却依然警惕,视线於四周环视,冷厉如剑锋一般。
“……秉承受了些伤。”说到这里,秉横的眼中展露出了几分担忧,他随着陆明琛的目光看了看周围,抬手拍了拍陆明琛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外头的妖孽被我们杀退了一波,再
过一会儿怕是要卷土重来。我们先进去,其他琐事在殿内再做商议。”
陆明琛颔了下首,而後和秉横两人一同动作飞快地进了主殿中。
除却陆明琛熟悉的面孔,里头还站着许多身着黄袍的玄天宫弟子。
“陵琛师弟,你还好吧?”见到了陆明琛和秉横进门,他的几个师兄俱是上前来,神色关切地问道。
“无碍。”陆明琛的视线放在了他们其中一人,面色看起来惨白一片的秉承身上,张了张唇,“师兄……”
未等陆明琛说些什麽,秉承捂住自己的手臂,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来,“不过区区小伤,已经处理过没有什麽大碍了。”
他说得轻松,然而周围之人皆是神色沉重,显而易见,秉承的伤并非他所说的那样简单。
“掌门,祭坛中的妖物怎会突然破封而出?”芙玉脸色难看地问道。
阳成子面带苦涩,眼中蕴了几分痛心和无奈,“全因我门中弟子不知事,受那祭坛中的妖物蛊惑,出手破坏了布於祭坛上的禁制。”
“……”众人皆是沉默。
阳成子指了指那角落被人用粗绳捆得严实的弟子,“那禁制一破,这等叛逆之徒就被我们
抓了起来……”他苦笑了一下,“只是这祭坛中的妖魔大多已经逃了出来,纵使将他千刀万剐,也是无济於事了。”
这事情实在是棘手,芙玉等人一时也拿不出什麽合适的解决办法。
“掌门,那女魔如今身在何处?”想到之前梦女话中提到的人物,陆明琛出声问道。
“贤侄所指的可是魔君?”阳成子虽有奇怪紫胤真人的会知道此人,但现在他也没有深究的意思。
“当年魔君私逃出归墟,在人间作恶多端。祖师爷与众多道行高深的先辈耗费了众多了心血,才将其封印在了太罗山上,而後建立祭坛镇压诸多妖魔鬼怪。”阳成子的语气稍稍一顿,神色有些复杂,看起来竟然有些庆幸,他叹气道:“转眼已过了三百年之久……当年祖师爷为了囚禁魔君,除却以祭坛镇压,还加了其他的禁制法门。只是这所下的禁制距离当初已经有了数百年,怕是禁锢不了那魔君多久。她假若脱身而出,周遭的百姓必定要遭殃了。”
“擒贼先擒王。”芙玉和秉承等人本是听着两人对话,等到阳成子将魔君的事情全盘托出,几人对视一眼,同门弟子之间生出了几分默契。
依照阳成子所说的话,这魔君要是逃了出来,他们这些人怕是连生还的机会也没有了。趁着现在魔君身上的封印之力还未散去,将魔君重新压制在此处,也不失为办法。
“掌门,那祭坛可能修复?”陆明琛问道,看那梦娘的意思,这叫做魔君的女魔族已经盯上他们这些人,再过不久禁制的力量就会消散。此时他们就算是要逃跑也晚了,倒不如拼力一搏。
“倒是可以,只是……需要耗费些时间。”阳成子有些迟疑,身为长者,他已经看出了面前这些小辈的决绝。只是此事原本就与这些天墉城弟子没什麽关系,他不忍心也不愿意叫他们去送死。
“掌门,这些符籙你应当能够用得上。”芙玉手捏法诀,将从从昆仑山上所携带下来的装备给了阳成子,随後转头看向身侧的师兄和师弟几人,表情凝重地说道:“速战速决。”
“这些弟子皆是我门中精英。”阳成子神情凝重,对身後的一列弟子说道:“你们前去协助这几位道友。”
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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