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帮助他解决这个问题,别说是弹奏一遍这首曲子,就是再来个几遍那也不是问题。
少年的手指在琴弦上拂动着,很快悠扬而清雅的琴声从他的指间流泻而出,叫在场原本摸不着头脑,心生茫然的众人忘记了此时此景,立即沉浸在了美妙的乐声之中。
陆明琛闭眼听了听,复而睁开,眼里尽是失望。
少年的琴声的确悦耳动人,不过与太子长琴相较而言,却是有着天壤之别。
琴声能够辨人。
面前的锦衣少年虽弹奏着太子长琴曾经弹奏过的乐曲,但却根本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一曲完毕,余音不绝。
锦衣少年的手指放在琴弦上,抬目看着面前的灰衣青年,发现他面色平淡,没有半分波澜,心中有些纳闷,难道他的琴声已经差劲到了这个地步吗?竟然不能让聆听之人产生半分感触?
他移开视线,发现除却灰衣青年以外的人都眯着双眼,神情陶醉,仿佛依旧沉浸在乐声之中没有脱身,心里才稍稍有了一些安慰。
“兄台,看你这幅样子,是我弹奏的不够好吗?”锦衣少年问道,客气之余神情中还带了几分徵询。
“比起某人,有所不如。”陆明琛缓声道:“这首曲子,你技巧有余,情感似乎没有融入半分。”
见他一针见血的指出自己琴声中的缺点,并没有胡言乱语,锦衣少年点了点头,面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尚未有心上之人。”
陆明琛沉默无言,开口问出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的一个问题。
“这首曲子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锦衣少年“啊”了一声,听了他的问题,神情有些失落,小声道:“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如我多,我本来还想问你这首曲子的问题。”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说道:“至於这首曲子,那是我从梦里听到的。”
陆明琛神色发生了一些变化,正想继续问下去,旁边却有人不耐烦了起来。
“飞白,这小子爱听不听,你理会他做什麽!”那人从群客中站起了身,瞪了一眼正神情肃然,盯着自己不放的几个侍卫一眼,愤愤不平道:“这人突然闯进来也就算了,还问你那麽多问题,简直是莫名其妙!”
齐飞白闻言愣了一下,正要开口却听见身边的灰衣青年淡声道:“打扰到了在座各位,实非本意。今日这雅间中费用均由在下承担,算是小小心意,还请谅解。”
这在登月楼用饭的花销,尤其是这元宵夜所需的费用,即便是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而言,都有些肉疼,需要几人商量之後,平摊才足以支付。
这人却轻描淡写一句话,面不改色就承担了下来,实在叫他们有些惊讶。
在座的一群人身为世家子弟,其中不乏纨絝之辈,不过说起看人方面,从小薰陶起来的他们倒是比一般人要好的多。
虽然仍旧有少部分回不过神来,但是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察觉到了面前这个灰衣青年身份的不凡。
一位身穿黄衣的青年拉住刚才开口质问陆明琛的那人,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那人张了张唇,本来想继续说些什麽,最後却神色讪讪地合上了唇,不甘不愿的坐了下来。
黄衣青年则是狐疑地打量着陆明琛,他总觉得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齐飞白正犹豫着想向问些什麽,却见对方缓缓转过了身,迈脚跨出了雅间。
看着对方的身影忽然消失在自己的眼前,齐飞白心中莫名的失落片刻,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催促着自己追上去。
他咬了咬牙,对身边组织众人这次聚会的黄衣青年道:“我去去就会,你们先玩着。”
说完,放在膝上的古琴收好,起身追了出去。
留下众人坐在雅间中,面面相觑,着实是有些发懵。为什麽他们好好的吃着饭,听着动听的琴声,突然就闯进来一个人?为什麽本来应该觉得受到冒犯的齐飞白不生气,反而还跟着这个不速之客跑了?
“刚才……刚才那位是太子殿下。”黄衣青年终於抓住了从脑海一闪而过,对方的真实身份,神色震惊的喃喃道:“他怎麽忽然出宫了……还和飞白扯上了关系……”
当身边的人疑惑地问他发生了什麽事情时,黄衣青年回过神,讪笑了一下,将自己惊讶的神色压了下去,若无其事的笑道:“没事,就是在想飞白这人怎麽撂下一句话就跑了。”
说起此事,这人也是无语至极,长叹了一口气,道:“谁知道他一天到晚在想些什麽,琴痴的弟子嘛,天分高,想的事情多,自然与我们平常人不同喽。”
“说得有理。”黄衣青年随口附和道,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来来来,我们这些兄弟继续吃喝,别理会那位大才子了。”
齐飞白和太子殿下两个人究竟有什麽牵扯,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随他们去吧,他只想做一个安安静静,吃喝玩乐的纨絝子弟,皇家的任何事情他压根就不在意,只要这大越还在,他的家族还在就行了。
“兄台,等等!”齐飞白对着那个渐渐离开自己视线的青年喊道,心中有种仿佛要错过什麽一样的预感。
陆明琛顿住脚步,慢慢地回过了头。
齐飞白迈开腿,大步大步的跟了上去。
见对方正看着自己,眼露询问之意,原本不知从哪里涌上来的冲动顿时消退了大半,他有种捂住脑门的冲动,心想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怎麽就忽然拦住了对方。
真是奇怪,简直都不像是平日里的自己。他在心里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抬头看向陆明琛,“兄台,这首曲子,是我在梦里面听到的。你呢,你是从哪里听到的?”
陆明琛不会告诉齐飞白,即使他不拦住自己,他也还是会来找对方的。不为其他,只因为这似乎是找到太子长琴唯一的线索了。而刚才那招,只不过欲擒故纵而已。
梦里?听到齐飞白的话,陆明琛的神色略微发生了几分变化。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了少年的脸色,像是在判断着什麽,重复对方所说的话:“梦里?什麽样的梦?”
齐飞白回想着自己梦中所见到的场景,迟疑片刻,才道:“我看见了一对男女。”
这走廊之中人来人往,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已经有人注意到了站在这里的齐飞白和陆明琛,正奇怪的看着他们。
“找个地方说话吧。”陆明琛对身前的少年说道,往前走了几步,而後停住,回头看向他,用眼神示意对方跟着自己。
齐飞白怔了一下,扫了这四周一眼,也发现走廊上谈话的问题,迈开步子,连忙跟上了陆明琛的步子。
萧暄没有想到,自己的二哥在离开片刻後,竟然带回了一个年龄比他大上了四五岁的少
年。
他愣了一下,有些困惑的看向陆明琛,随後发现,两人一副要谈话的模样。
他反应过来,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对陆明琛说道:“二哥,这里坐久了,有些闷,我出去散散步。”
陆明琛并没有阻止,只对萧暄颔了下首,道:“去吧。”
他一离开,雅间里面的侍卫也都跟着出去,一些守在门外,剩余的人则是随着萧暄离开了。
“你可以继续说了。”陆明琛抬手倒了一杯茶,将它推到了齐飞白的面前。
齐飞白也没有跟陆明琛客气,道了一声谢谢,随後拿起茶杯,浅尝了一口,这才接着说了下去,“梦里有一座山,一座没有名字的山,而山上则有个道观,名叫玄清观……”
他将困扰了自己半月之久的梦境详细的告诉了陆明琛,说完之後低头大灌了一杯茶水,对陆明琛道:“大体上就是这样了……”
他放下茶杯,看着面色不复之前平静,眼中竟然带着几分寂寥的灰衣青年,怔了一下,有些担忧的开口,“你怎麽了?是我说的事情有什麽问题吗?”
“与你无关。”陆明琛摇了摇头,闭了闭眼,收复好眼底的神色。
他没有想到,齐飞白所说的事情竟然是他身为永安侯世子,与太子长琴在一起时最後一段的时光。
原先被他强压在心底的情绪犹如发了酵的面团,酸酸涩涩的感觉开始在心底慢慢地蔓延开来。只不过陆明琛素日里最擅长掩饰自己的情况,压下唇角,恢复一张平平淡淡的面孔之时,除却真正了解的人,旁人是半分也别想窥见他此刻的所思所想。
齐飞白没有想那麽多,便以为他是真的无事,犹豫了片刻,“那你可以告诉我这首曲子的事情吗?还有那对男女,究竟是什麽?”
陆明琛扫了他一眼,淡声道:“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这首曲子是我在一位朋友那里听到
的。”
闻言,齐飞白的眼睛如同被什麽点燃了一样,眼中照映着兴奋而期待的神色,“是什麽朋友?他也用琴,我可以认识他吗?”
“我们分别已久。”陆明琛并不愿意在他人面前提及自己和太子长琴的事情,即便他已经确认了面前的少年和太子长琴之间存在着莫大的联系,“我正在找他,如果有一日找到了,你们可以交流一番,他也是个爱琴之人。”他注视着少年,像是要透过他看到什麽人一样。
此话一出,齐飞白叹息一声,失望的点了点头,“那好吧。”
齐飞白生性活泼大方,失望仅仅持续了一段时间,便被他不知抛在了何处。
他偏了偏头,唇角翘起,对着陆明琛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兄台,我可以认识你吗?因为一首琴曲认识,我觉得我们很有太有缘分。我叫齐飞白,你呢?”
既然知道了对方是自己能够找到太子长琴的线索,陆明琛自然不会拒绝和对方打好交道的
机会,静默片刻,他开口道:“我叫陆明琛。”
听到这个名字,齐飞白的心里蓦然一阵绞痛,他面色一变,在陆明琛惊讶的目光下捂住自己心口的位置。
“你……没事吧?”陆明琛站起身,扶住快要从椅子上跌落的齐飞白,皱着眉,问道:“你有心悸的毛病?”他看对方捂住心脏,汗珠布满额头,隐隐发白的模样,神色担忧。
那股痛楚开始逐渐消散,齐飞白放开了捂在心口的手,擦了擦额头上沿着碎发快要流入眼里的汗珠,神色困惑的摇了摇头,“没有那个毛病,就是听到你说完话,忽然就痛了起来,不过现在好像已经没什麽事情了。”
他对着陆明琛皱眉不展的陆明琛笑了笑,开口问道:“对了,你刚才说你叫陆明琛?陆明琛……明琛……好像和我梦里的男人一样的名字。”
他抬起眸,盯着陆明琛,神色中带着几分怀疑,语气顿了顿,道:“你不会就是他吧?”
这人还是心大,陆明琛看了他一会儿,面不改色,反问道:“你觉得呢?我很像他吗?”
齐飞白闻言,果真神色认真的盯着陆明琛看了一会儿,而後摇摇头道:“他看着病怏怏的,没有什麽人气……你看着却好多了。”他沉吟了片刻,下了定论,“你不像他。”
陆明琛有些想笑,面上却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他猜想少年的家人一定将他保护得很好,才会表现出这幅对人不设防备的模样。
雅间里的窗户并没有合拢,齐飞白看了一眼外面的月色,抿了一下唇,转头对陆明琛说道:“我得离开了,我的同伴还在刚才那个地方等我。”
陆明琛注视着他。
“认识你很高兴。”齐飞白笑了起来,“我是那个被人称作琴痴的那个老家伙的弟子,我
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甯伯府,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
不知道为什麽,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对於面前这个青年的印象,他却是好到了极点,以至於做出了自己之前从不曾做过事情,诸如追上一个陌生人,诸如把自报家门。
陆明琛颔首,示意自己记住了。
随着一声轻微的关门声,房间里恢复了落针可闻的环境。
窗外的明月高悬,所散发的光辉越发明亮,如同不知疲倦。
太子长琴,陆明琛於默念着心爱之人的名字,心中倒是没有了之前那般怅然若失。
起码,他已经找到了对方的下落不是吗?比起漫长而无望的等待,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夜色渐沉,元宵灯会的人流渐渐散去,只剩零零落落两三个行人走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
登月楼悬在门匾两边,上面写着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的几个火红色灯笼正随着轻风晃动着。
地上还残留着登月楼今日为庆祝元宵佳节而燃放的鞭炮的碎屑,连同门前为数不多的马车,都被灯笼投落下来的光映成了一团红色。
对比着方才的熙来攘往的场景,竟显得有几分萧条之感。
永元帝虽然允许了陆明琛出宫,但并没有允许他在宫外过夜,陆明琛见时间差不多了,让门外的侍卫找到正趴在栏杆上,险些睡着的萧暄,一行人悄然无声的返回了宫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回齐飞白那头。
他本来是想在陆明琛那里呆上一会儿就离开,却没有想到一不留神就停留的久了,等到他回到雅间的时候,那些人陆陆续续走了一些,剩下的那些本来就打算是在外面过夜的人。
这登月楼有可以住宿的地方,并且还舒适得很,只是齐飞白不是很喜欢在外留夜,和剩下的人说了一声,齐飞白就告辞离开了。
回到了甯伯府,齐飞白快速的洗了个澡,脱衣脱靴就上了床。
也许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甚至没有来记得想些什麽,很快就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闭眼睡去不久之後,“自己”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太子长琴从床上坐起身,抚着隐隐作痛的额头,打量着全然陌生的房间。
他这根本不算是渡魂。
因为在陆明琛离开五年之後,原随云终於从南疆找到了融有他命魂四魄的古剑焚寂。
太子长琴费了一番力气才将魂魄融合,而他这幅身体也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在忌辰的那天,太子长琴选择离开了那副身体。
他本以为自己会去往阴间等待轮回,但没有想到自己睁眼後却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一时恍惚之下,太子长琴还以为自己又渡了魂。
然而渡魂是要将对方身体与魂魄据为己有,即是取而代之。而他现在这幅模样,根本称不上渡魂。
一副身体,两个灵魂,应当被叫做“一魂双体”。
这世间果真是无奇不有。
太子长琴垂下眸,神色黯然。
不知是不是融合的时候出了问题,他的魂魄竟然异常脆弱,别说是与人争夺身体,就连苏醒过来也是难事。
进入这具身体已经半月有余,他清醒的次数连一只手也数得过来,维持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更遑论去找陆明琛了。
由於不是渡魂,太子长琴并没有这个身体的任何记忆,再加上清醒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里。
体内传来一股莫名有熟悉的拉扯感,太子长琴知道,这是对方又要醒来了,而自己的意识又会再一次消失。
陆明琛,在心中第无数次的唤起这个名字,冥冥中太子长琴心中有种感觉,对方就在自己周围。
这样断断续续的苏醒,不会让他增加找到陆明琛的机会,反而会伤了他原本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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