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暄抱着柴火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
陆明琛揉了揉额角,问道:「平日里这些事情都是要你做的?」堂堂皇子,身边没有一个可以服侍的人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还要自己拾柴烧水。
「没有。」一大捆柴火对於他如今的身量来说,一直抱着实在有些困难,听见陆明琛的问话,萧暄弯腰放下了柴火,「次数很少,他们都出去了我才需要做这个。」
听萧暄的话,看来还不是一次两次了,陆明琛的表情顿时沉了下来,「混账东西。」
这一声,语气实在有些严厉,身上本就凛冽的气息在这一瞬间更是冰冷了起来,引得站在他身边的太监情不自禁抖了抖身体,抬起眼,小心翼翼的瞄了他一眼。
「殿下息怒,这些身份低贱的宫人不值得您动气啊!」看见他脸上的怒意,太监劝道。
「明日你拿着我的腰牌,去说一下这事,给九皇弟换几个手脚俐落,听话的人来。」陆明琛淡淡道。
太监点着头,连忙应了下来。
陆明琛的视线往外探去,发现此时此刻,外面的雨势已经转小,只是犹如春蚕吐丝一般的绵绵细雨,沉吟半晌,他问道:「九皇弟,你这里有伞吗?」
「有的,我去找找。」萧暄点了点头,有些不明所以,想了一下,觉得对方很可能是不想留在这种地方,应声後转过身离开了陆明琛的视线。
等到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有了两把伞。
「二哥,这两把你都拿去。」萧暄抬起手,将雨伞递给了陆明琛。
令他有些奇怪的是,对方只接过了其中一把。
「那把你自己拿着,然後和我一起回寝宫。」陆明琛沉声道,他总不能看着对方浑身湿透。就算是现在让人来说,麻烦不说,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
萧暄终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微抿唇角,心中掠过一丝感动,却还是摇了摇头,道:「不行的,嬷嬷回来没看到我,会到处找我的。」
这不是什麽大问题,陆明琛转头对身边的太监道:「孙进忠,你留在这里,等到九皇弟的嬷嬷回来,通知他一声。」
孙进忠闻言,一下子就苦了脸,「殿下……」他本来要说外面夜深路滑,留您一个人怎麽能够放心,可是看到自家殿下冰冷地眼神,便把什麽後话都吞进了肚子里,点了点头,「是。」
既然已经应下了太子,孙进忠想着做事还不如做全了,看见萧暄面上仍旧有些犹豫的神色,他连忙开了口,「九皇子,把事情交给奴才,您就放一百个心,保准办好。」他连说了几句话,打出了一张张感情牌,成功让萧暄的犹豫消失,点头答应了下来。
两人一同撑开手中的伞,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一并融入了这夜色之中。
从这算起,距离陆明琛的宫殿其实还有大段的距离。
担心对方拿着与自己身形不符的宫灯容易在黑夜中摔倒,陆明琛便一手执伞,一手提灯,与他叉开一步之远,缓步走在前面,为他照着前路。
空气中除却浅浅地呼吸,别无他声。
平日里如果没有事情必要开口,陆明琛其实是个不大喜欢说话的人,而萧暄因为环境的影响,也并非多言之人。
两人走在黑夜里,只偶尔交谈几句,虽然通常都是陆明琛问萧暄回答,但因为两个人的个性有几分相似,彼此之间并没有觉得尴尬,反倒是有着与别人谈话是所没有的自在。
大约是因为太子尚未归来,永宁宫灯火通明,有两个太监静静立於门前守夜。
见到远处慢慢走来,再熟悉不过的人影,眼睛顿时一亮,一个立即迎了上来,另一个则是进入宫殿通知众多宫人,将一切准备起来,以防太子要沐浴更衣亦或是用些点心。
「殿下。」太监对着陆明琛行了一礼,在看见他身边的男孩,微微一愣,目光中闪过疑惑,却很有眼色的没有问任何不该问的问题,而是面如常色地接过陆明琛手中的宫灯,在前面带起了路。
等到了宫殿内,陆明琛对着迎上来的宫女道:「去准备热水,和一套衣服,让九皇弟沐浴更衣。」
宫女的视线在萧暄的身上悄悄掠过,低下头,恭敬地应了下来,「奴婢这就去准备。」
热水其实早已准备好,因此不需要等待多久,宫女很快又回来了,把萧暄带去了浴房。
陆明琛则是脱下外袍,交给身边的宫女,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宫女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端到了陆明琛的面前,陆明琛低头浅啜了一口,慢慢地咽下,而後才将茶杯放在了一旁。
「皇后娘娘刚才派人问过殿下回来没有。」陆明琛身边的大宫女清心低声说道。
陆明琛嗯了一声,问道:「除此之外,母亲有没有其他的事情?」
清心道:「这道没有,不过皇后娘娘说殿下回来後,得派人通知她一声。」
陆明琛颔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宫女说道:「明日你去太医院请陈太医过来。」陈太医是太医院圣手,擅长治疗心悸之类的病症,陆明琛想着请他给萧暄看一下问题,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这话一落,清心的眼中浮现出惊愕的神情,有些紧张地问道:「殿下,你有哪里不舒服吗?」她想起了自家殿下不久前那场险些丧命的大病,细眉紧蹙,心顿时提了起来。
听到她担忧的语调,陆明琛一怔,发现是自己话没有说清楚才让对方产生了误会,清心是皇后给陆明琛亲自挑选的大宫女,也算是皇后的耳目,陆明琛今天说自己病了,恐怕皇后连夜就会起来,赶往这边。
「不是我。」陆明琛摇了摇头,「九皇弟今日被雷声惊到了,让陈太医来一趟才让人放心。」
清心闻言松了口气,立即点头应道:「殿下放心,我明日一定将陈太医请来。」她将陆明琛的衣服收好,摸了摸上面的湿意,开口问道:「殿下,刚才下过一场大雨,你恐怕淋湿了吧?奴婢们热水准备得多,你不如先去沐浴吧。」
陆明琛点了点头:「将偏殿收拾好,九皇弟今晚就在住在这里了。」听到清心的应话,他才去沐浴更衣。
等到陆明琛出来,萧暄已经在厅中等他了。
陆明琛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微微一笑,「看起来还是蛮合身的。」
听了他的话,纵使刚才已经看过自己的穿着,萧暄还是不由得低头看了一眼,耳朵微微热了起来,抿着唇角,道:「劳烦二哥了。」
陆明琛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上面还残留着一两分的湿意。
「头发干了再去睡。」看见萧暄垂眸,愈发卷翘浓密的睫毛,还有脸上的掩饰不住的困意,陆明琛提醒道。
萧暄面上的表情没有什麽变化,只觉得自己的耳朵更热了起来,他垂下眸,嗯了一声。他没有想到,除却嬷嬷之外,还有一个人会这麽贴心的提醒自己,并且这个人还是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太子。
陆明琛道:「天色不早了,我让清心送你回房间休息。」
清心对着萧暄俯了俯身,娇俏清丽的脸上出现了和煦的笑意,「九皇子,请跟奴婢来。」
萧暄看了陆明琛一眼,而後跟着清心离开了。
陆明琛目送他离去,自己也回到了寝殿休息去了。
第二日,萧暄和陆明琛一同用着午餐。
想起刚才曾经问过萧暄是否已经开始读书,得到否定答案的陆明琛心中直叹气,在皇家以萧暄这个年纪,本应该懂得许多,但由於永元帝的故意忽视,萧暄本应该学到的东西似乎并没有学到多少,更别提什麽皇子待遇了。
「殿下,陈太医来了,已经在门外等候了。」清心来到陆明琛的身边,小声提醒道。
「让他在外稍等片刻,我们吃完就出去。」陆明琛说道,其实他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只是萧暄还没有用完的样子。看病什麽的,也不急於一时,还是先把饭吃完再说,所以陆明琛也没有催促对方。
「二哥。」片刻後,萧暄放下了碗筷,抬眼看向陆明琛,表示自己已经吃完了。
陆明琛:「嗯,陈太医正在外面等着。」
萧暄点了点头,与陆明琛一起站起了身,陆明琛在刚才就和他说过陈太医一事,并且徵求过对方的意见,看个病而已,萧暄并不觉得这是多麽大不了的事情,乾脆利落的答应了下来。
在萧暄和陆明琛到来前,陈太医就已经知道了自己今天看病的对象并不是太子,这让的瞬间放松了不少,天知道上次太子病重的时候,他们太医院的那群老家伙被折腾的连命都差点没了,至今让他心有余悸。
「九皇子的身体没有什麽大碍,咳……就是平日里得注意些饮食,千万不要挑食。」陈太医的面色有些古怪,换了你你也不会相信,堂堂皇子竟然会营养不良。没有往其他复杂的方面想去,陈太医只是觉得以对方的身份,会营养不良一定是因为对食物挑剔的原因。
他话中的意思表达并不隐晦,陆明琛很容易就听懂了,他按住自己的额角,面色不大好看,一个皇子竟然会营养不良,这说出去简直能让人笑死。
让人把陈太医送了出去,陆明琛转头看向萧暄,正要说些什麽,却见清心从门外匆匆走了进来,身後跟着常年服侍在永元帝身边的内侍刘进福。
「殿下,皇上这会儿正找你呢,快跟奴才走吧。」先是对着陆明琛和萧暄各自行了一礼,刘进福才对着陆明琛说道。
能够在永元帝身边伺候的人非同寻常,起码在小道消息上就胜过别人不少,陆明琛并没有隐瞒自己昨夜的行踪,因此刘进福知道萧暄并不奇怪。
知道自己离开後萧暄极有可能要回到原来的小宫殿中,想了想,陆明琛低声对他交
代:「九皇弟你先留在这里,不用急着离开,等我回来。」
萧暄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好。」
陆明琛这才放下了心,跟着刘进福离开了永宁宫。
陆明琛到的时候,永元帝正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奏折。听到动静,才缓缓抬起了头。
看到来人是陆明琛,他的脸上立即流露出几分笑意。
「来了啊。」他将奏折合上,从椅子上站起,走到了陆明琛的面前。
「父皇。」陆明琛本来要行礼,却被他摆手拦了下来,「你我之间,不用多礼。」
他打量着面前长身玉立的陆明琛,点了点头,「在西疆接到你小子的消息,将朕吓了一跳。」他不会告诉儿子,当时自己的心情有多麽心慌意乱,先是西疆那边的战局陷入了僵局,紧接着便是自己精心培养了多年的储君生死未卜。即便是心中压力巨大,但身为大越的永元帝,这片江山的主人,谁都可以露出颓色,唯独他绝不可以。
好在之後太子由危转安,而那相持不下的战局,也在此时出现了转机。
永元帝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真如国师所说的那样,是他的福星,大越的福星,已经三番两次让原本糟糕的局面转好。
永元帝先是问了陆明琛一些朝堂上的事情,问题不算简单,但对於曾经混过几年官场的陆明琛而言,却不是什麽难事。
听着自己的太子有条不紊的会打,永元帝的眼中闪过几分满意。
「不错,看来这些天你的功课没有落下。」永元帝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语气一顿,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事情一样,大步流星的走到书桌前面,从桌上拿起一个深红色木制的绵盒递给了陆明琛。
永元帝解释道:「这是朕打下宁国後,从他们的国师手中得到的东西,据说此物乃是他们宁国的重宝,有驱邪赐福的功效,你拿去,把它收好。」
陆明琛怔了一下,本想开口拒绝,却看见了永元帝脸上不容置疑的神色,於是便把自己後面要说的拒绝,收进了肚子里。
陆明琛低下头, 「儿臣谢过父皇。」
永元帝神色温和的笑了一下,「先打开看看吧。」
陆明琛打开绵盒,发现於黄绸中正静静躺着一枚晶莹剔透,色泽光润的玉佩。
「这块玉本来不是这幅样子,只不过朕让人把它打磨成了这副样子。」不知想到了什麽,永元帝口中发出一声嗤笑,「那宁国国师原本已经带着这东西逃跑的,只不过可惜,在宫门口就被我们的人抓到了。什麽国师,可笑!竟然如此贪生怕死,对敌人卑躬屈膝!哼,简直侮辱了国师这两字!」
在接过玉佩的那一瞬间,陆明琛的表情顿时发生了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知为何,他背後那个印有胎记的位置竟然传来一股犹如烟熏火烤一般的灼热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明琛低头再看那枚玉佩时,发现它身上原本明亮的光泽在这一瞬间黯淡了许多。
陆明琛合上绵盒,脸上的异色仅仅只是停留了短短几秒,就被他压了下去,以至於永元帝根本没有发现。
因心中有事,陆明琛并没有说话,永元帝此刻也不需要他说话,开口又抒发了几句对於宁国国师的鄙视後,才收回了话头。
「对了,朕听说昨晚萧暄是和你住在一起的?」提起这个已经被自己无视了多年的儿子,永元帝的表情有着几分不自在。
「是。」陆明琛假装没有看见永元帝脸上的尴尬,「儿臣昨夜发现九皇弟生了病,身边又无人照顾,就把他带了回来。」
永元帝问话之前其实就已经知道了昨夜发生的事情,只是再听陆明琛的话,本来挺平静的神色变了变,冷哼了一声,「这群狗奴才。」
萧暄是他的亲儿子,堂堂正正的九皇子,他忽视可以,但那些作为伺候皇子的宫人,绝不能怠慢他丝毫。
陆明琛想了想,对永元帝道:「九皇弟天资聪颖,只是这些年没有先生教导,功课倒是落下了许多。」
永元帝自然是听懂了陆明琛话中的意思,皱着眉头,他想了想,「萧暄今年也不小了。这倒是朕的不好,一时竟然忘记了,从明日起,他就与其他几个兄弟一起在崇文阁里学习吧。」
听了他的话,陆明琛的心中窜过一串省略号,又一次体会到永元帝究竟有多麽厌恶陈国,连当初宠爱的妃子和自己的亲儿子都抛在了脑後。如果不是他今日提起,不知道萧暄还会耽误多久。
皇帝说自己有错是没有关系的,不过旁人是不能说他有错的。虽然心中已经无话可说,但陆明琛仍旧面不改色,微微低着头,神色恭敬地听着永元帝的话。
因萧暄的事情,永元帝回忆起了当初自己年轻时的事情,不禁多了些话。
等到外面的内侍弯身进门,通报了外面国师求见之後,才算收住了话。
陆明琛见状便和永元帝告退了。
永元帝点点头,让刚才一直站在身边的刘进福送了他离开。
「参见陛下。」国师是个双鬓泛白,面容却颇为俊秀的青年,背後是永元帝近年来一直扶持与佛教并相抗衡的太清观。
进门後,国师先是面色沉稳的行了一礼,
「修静请坐,不必多礼。」永元帝说道,又让身边的内侍在这里面放置了一张椅子。
「陛下客气了。」国师谢过之後并没有坐下,双眉紧蹙,神色看起来有些严肃,「贫道在外许久,昨日归来,才知太子殿下一事。听闻清弘真人口中所言,那险些令殿下的妖物,名为魇魅。」
说到这件事情,永元帝眼中的笑意一瞬间淡了许多,「朕回来的时候,清弘真人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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