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乡村的小路在维克多的记忆中,是一遇下雨天便会变得泥泞不堪,可如今虽然修缮过了,看着宽阔乾净了不少,但毕竟是用泥土和石子造出的路,一下雨仍旧是一团糟的画面。
踩在这样混乱不堪的泥地里,即便是隔着一层厚厚地皮革,跟在陆明琛身边的贴身秘书都
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老板,却见他看着这幅画面,别说是皱眉,就连神色都不曾波动一下。他跟着老板已经有几年了,很清楚这位有着一定的洁癖,可如今面对这样狼狈的场景,竟然也能面不改色。
果然,这就是自己是个小员工,而对方则是掌握着自己生杀大权的老板,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秘书暗暗想道,随即饱含崇敬的看了陆明琛一眼。
雨势越来越大,即便头顶上撑着一把面积不小的伞,然而打落在地上而溅起的水渍还是不可避免的沾上了陆明琛洁净的裤脚。
「先生,雨太大了,您还是尽快进去吧。」秘书在陆明琛身边低声道。
他的高薪当然不是白来的,小声的提醒了自己的老板,秘书转过身,脸上立即带上了客气的微笑,不容置疑的把想要和陆明琛交谈的人统统挡了下来。
24。黑魔王的叔叔2
也许是从乡民那里提前得到了消息; 里德尔庄园很快就做好了准备。
这具体表现在,当陆明琛还未走到庄园时,就已经有仆人站在门口摆出了迎接的架势。
「先生,这边请。」女仆伸出手; 面上带着客气的微笑; 为陆明琛引路。
作为乡村里为数不多的富豪; 里德尔一家虽然拥有一座属於自己的庄园,但比起大都市的那些贵族; 这座庄园的面积并不是很大,并不值得陆明琛露出任何惊奇的神色。
女仆为陆明琛引路; 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身边的男人,他并没有像是主人家来访的其他亲戚一样。一进入这座庄园,如同从未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啧啧称奇。同时他的穿着十分得体讲究; 即便是雨水将他的头发和衣服打湿了一些,他看起来也没有露出狼狈的神色。
他所展现出来的气质; 看起来比自己仰慕的心上人——这座庄园拥有者汤姆·里德尔看起来更要优秀几分。
女仆将自己的轻视收了起来; 提高了自己对於对方的重视程度; 并且这种心思很快在服务的态度上显露了出来。
她同陆明琛交谈的语气和声音; 在一瞬间变得柔和了起来。
陆明琛自然注意到了女仆这一点,眉头微挑,有些诧异於对方短短时间内发生的转变; 然而他无意探究对方的心理活动。
「有劳了。」并未拒绝女仆提出要将他淋湿的衣服拿去烘乾; 陆明琛脱下了外套。
女仆的脸上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笑容; 接过他的外套; 微微低头,说道:「先生,您要见的人就在前面的房间,请稍等片刻。」她敲了敲门,在门外低声说了一句话,随後抬起头,对陆明琛说道:「可以了,先生,请进去吧。」
陆明琛推开门,里面的人顿时将目光投向了他。
陆明琛没有说话,而对方低低的咳嗽了一声,似乎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陆明琛看向他,略微上前一步,低声道:「我回来了,好久不见,汤姆。」
「真没想到你还愿意回来。」躺在床上的人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渐渐扩散开来,透着一股如同雨後墙角霉斑一样的阴暗。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腐朽的气息,这股气息陆明琛再熟悉不过,或许可以把它称作死神到来前的预兆。
「我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陆明琛合上门,平淡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身上,那是一具消瘦到即使套上一件厚厚的毛衣还是显得空空荡荡的身体,也许说是骨架会更加恰当。
「呵……」汤姆撑着床边的扶手,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微微偏头,打量着自己这个血缘上的弟弟,黑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诧异:「看来这些年你过得不错。与我想像的不同,我原本以为,在离开了小汉克顿後,你很快就会饿死在街头。不过现在看来,这些年我和母亲是白为你担心了。」他有些惊奇,在自己预估中,他这个心高气傲的弟弟,在离开了小汉格顿活,很快就会因为放不下自己的身段犹如流浪汉一般沦落街头。他写的那封信只不过是一个心血来潮的念头,却从来没有期待过对方真的能够收到信并且回到小汉格顿。
「托你的福,过得还算可以。」陆明琛颔首道,唇边浮现了客气的微笑。
汤姆惊讶地看着他,如果是以前的维克多,早已经被他的话和轻视的态度所激怒,而现在出乎意料,他的弟弟对此波澜不惊。
汤姆在心中满意的点点头,对方真是越来越符合他托付家族的条件了。他翘起唇角,对陆面前的青年说道:「看来你已经收敛起了你那点臭脾气,不错,你真的长大了。」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些欣慰的神色,似乎是为许久未见的弟弟如今却已经长大成人而感到欣慰。
「……你的病?」陆明琛并没有在成长这两个字上面多加展开的意思,转而换了一个话题,这也是他今天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
「显而易见。」汤姆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苦笑,「我已经病入膏肓了。」
「医院也没有办法?」陆明琛看向他,汤姆的下巴尖瘦,两颊微微凹陷,原本英俊的面孔此时暗淡无光,如果不是他刚才主动开口和自己说话,陆明琛怀疑自己根本认不出对方的脸,因为面前这个形貌枯骨的家伙与维克多记忆中那个风流潇洒,游走於花丛中贵公子的形象实在相差甚远。
他忽然想到,也许里德尔一家几年前搬离小汉格顿不是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而是为了治疗里德尔的病。
「也许伦敦的医院能够治疗你的病。」沉默片刻,陆明琛开口道。
「算了吧。」汤姆皱起眉头,眼里展现出轻而易举就能够窥见的厌恶,「那些所谓的大医院,只会那些冰冷的仪器在我身上摆弄,却没有任何效果。」他耸了耸肩,一副已经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我在信中说我马上要拥抱上帝,并不只是一个笑话,医生说,这几天大概就是我的死期了。」
听了对方极其消极的话,陆明琛抬起眼帘,望向对方,眉心出现了几道浅浅的皱褶。
汤姆看见他皱眉,勾起唇角,嘴中发出了轻轻的嗤笑声,「我的弟弟,不用为我感到伤心。」话是这麽说,汤姆看着对方深沉的眼睛,不论是从这短短的交谈中对方表现出的沉静,亦或是他们兄弟之间除却血缘之外,为数不多的感情,他并不觉得对方会为自己这个已经多年不曾见过面的哥哥而伤心流泪。
「原来我还在为里德尔家族的未来发愁,担心我们的家族财产会便宜那些混球,不过看到你,我就放心多了。」汤姆翘着唇角,微笑着看着陆明琛,「你看起来,能够完美的接手这一切不是吗?」
对於里德尔家族的财产,陆明琛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现在所挣下的财富,足够他实现这世上许多人所无法想像的事情。当然,要是他拥有的这具身体如果能够更加健康的话,陆明琛会更加高兴。
压制住自己想要咳嗽的冲动,他皱着眉头,沉声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愿。」
汤姆盯着他,像是在确认他话中的真实性,旋即他蹙起了眉头,发现自己的弟弟并不是开玩笑。
「接收另一份财富对你而言很困难吗?」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有人会拒绝已经送到嘴边的肉。
陆明琛没有接话,以沉默作为回答。
然而这样的态度,配上他毫无波澜的表情,竟莫名其妙的带了一股倨傲,却又不会让人心生反感,彷佛与生俱来就该如此一样。
汤姆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评估起了面前的青年。如果一个人对於已经摆在面前的财富毫不动心,那麽不是他愚蠢,就是他的确对此看不上眼。
鉴於青年是自己同源而出,亲弟弟的份上,汤姆愿意相信对方拒绝自己的原因是属於後者。
他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起了面前的人,然後有些遗憾又有些惊喜的发现,对方的身份和背後的财富,可能真的大於了自己原本对於他的评价。
「好吧。」汤姆叹了一口气,倒也不再和陆明琛纠缠这件事情。说了这麽多,他感到了自己的喉咙开始发乾了起来,他的目光瞥向床前的桌子,那里正放着一壶刚被女仆准备好的茶水。
他伸手勾了勾,却因为那个桌子离自己有一段距离而宣告放弃,但是全身酸软无力,此时要他站起来绝对是一个颇有难度的挑战。刚才为了不让别人打扰他们兄弟两人的谈话,他特地让女仆离这个房间远一点儿,现在估计扯开嗓子喊,对方也没办法听见,看来只有麻烦自己的弟弟了。
他皱着眉头,眼神中透出纠结的神色。
有什麽比在英气逼人的弟弟面前,自己却只能像个木头人一样躺在床上难以动弹,更令人尴尬的事情吗?开口让对方帮自己倒水,无异於承认离开了仆人的自己就是一个废物。
他的自尊心实在让他做不到这点,汤姆沉下了脸。
正在他内心阴郁地快要长毛的时候,对方走到了他的床边,拿起了桌上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杯子。
「不介意我倒一杯水解渴吧?」陆明琛就像是没有看出此时的尴尬,在得到汤姆故作矜持,表示不介意的点头後,把水壶举了起来。
他偏头看向对方,「你需要吗?」
汤姆接过他手中的水杯,客气的颔首,「多谢。」他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天知道这杯水对於他此刻来说有多麽重要。
汤姆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水,说道:「母亲这几年一直在挂念你,你知道,你带着病离开,实在让人难以放心。」他其实没有放弃对陆明琛劝说的念头,只是对方很明显不吃强硬的那一套,那他就只好打亲情牌了。
没有接他的话,陆明琛只是微微一笑,随後转个了话题。
「那封没有寄件人地址和姓名的信是怎麽回事?」
汤姆唇角勾了勾,表情看起来有些嘲讽,「你相信魔法吗?那封信就是一封有魔力的信,不需要寄信人的地址和名字,只要你寄信的对象,他还活着。」
汤姆抬眼看着他,撇了撇唇角,说道:「很神奇,但是也很邪恶,让人厌恶不是吗?」
对於他的解释,陆明琛有些惊讶,却没有质疑的意思。
既然他都能死了再生,那麽魔法的存在,并不是太过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只是对於魔法的看法,陆明琛没有他那麽偏激,却又能股理解他的想法。未知,总是令人们忌惮而恐惧。
「该死的魔女。」汤姆低声咒骂了一声,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看得出,汤姆对於他口中的魔女并不愿提起,而陆明琛也没有揭人伤疤的爱好。
两人不约而同转移了话题,以各自近年来的生活作为开始,闲聊了起来。
当汤姆得知陆明琛已经在伦敦生活多年,他显得兴致勃勃,和陆明琛聊起了他几年前去伦敦时所发生的趣事,不过大部分是陆明琛在听,他在说。
说到後来,汤姆也累了,他闭上眼睛,脸上露出疲倦的神色,「如果那个女人没有来信时说谎的话,我的孩子,应该在伦敦的一个孤儿院里。」
那个女人在汤姆离开後,给写了很多信,汤姆看过信寥寥无几,後来更是直接丢进了废弃的垃圾桶里。然而他看过的那些为数不多的信中,那个女人曾经提过,如果无力抚养这个孩子,她会将这个孩子取名为汤姆·里德尔,放到伦敦某处孤儿院里。她希望,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汤姆能够看在他和孩子存在血缘关系的份上,去看一眼那个孩子。
说到这个孩子,汤姆内心复杂。他的血液中流淌着女巫邪恶的血液,可也流淌着自己的血液,在医院确诊自己患了绝症後,并且他绝无可能再留下任何血脉的情况下,那个一直被他无视的生命开始若隐若现浮现在了他心头。
如果……那个孩子并没有继承邪恶的力量……
也许是死期将至,以前从不会出现的犹豫开始在他的心中来回徘徊。
「维克多,你可以不接受之前的要求……」他睁开眼睛,原本的犹豫变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但作为你的哥哥,家族的一员,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这也是我死前唯一的心愿。」
来到小汉格顿这个村庄的时候是雨天,离开这里是天空仍旧下着瓢泼大雨。
汤姆於一个雷雨夜离开了人世,而他的父亲早已在几年前因病离开了人世,因此偌大一个庄园,只剩下了汤姆的母亲一人。
作为一个责任心尚存的人,陆明琛自然不能把汤姆的母亲,也是这具身体的母亲,他自然得将对方安排好。
陆明琛原本打算带里德尔夫人一起离开这里,但她表示自己年事已高,希望能够在平静的乡村里度过最後的时间为由,拒绝了陆明琛的邀请。
这位外表看起来和蔼温柔的老夫人在这方面格外的固执,任凭别人怎麽劝也是没有效果。
陆明琛最後只好选择了放弃,重新安排了一些曾经照顾过老人的雇工,并且向老夫人承诺会隔三差五的回来,这才告别了满面不舍的老夫人,离开了村庄。
回到伦敦的时候天气阴阴沉沉,看起来马上就要落雨的样子。
办公室的秘书见到陆明琛,感动的泪眼汪汪,她终於能从这无穷无尽的电话和事情中脱身而出了。
陆明琛坐在办公桌处理了一些自己离开几日而积攒的事务。
秘书小姐正面带笑容端着一杯茶水进门,随後听到自己老板又要离开两天左右的事情,原本灿烂明媚的笑容立即黯淡了许多。
陆明琛低头喝了一口茶,熟悉的清香在口中蔓延开来,就连空气中飘荡的茶香也是沁人心脾。
咖啡和茶,他果然还是比较喜欢後者。陆明琛放下茶杯,抬起头看着秘书,说道:「珍妮,你知道伦敦有哪些孤儿院吗?」
秘书小姐的眼中浮现出困惑的神色,不过面对自家老板的问题,她还是点了点头,「先生,这并不难查。」
「这里有一件事情,需要麻烦你一下。」除了孩子出生的日期,目前大概生活的范围还有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名字,汤姆并不清楚那个孩子究竟处於伦敦的哪一家孤儿院里。
伦敦的孤儿院数量不少,陆明琛绝不可能亲自出马,一个一个寻找过去,这个时候,下属
的作用变得格外突出。
交代了一些汤姆之前对自己所说过细节,陆明琛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秘书小姐,问道:「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秘书小姐是为数不多清楚自己老板原本姓氏的人,听了陆明琛要找个叫做汤姆·里德尔的孩子,她顿时脑补出了一大段不亚於戏剧剧本的情节,脸上却没有显露出半分惊讶的神色。
不得不说,能跟随在陆明琛身边的人都是人才,至少在隐藏心思方面,做得比一般人更加得心应手。
「没有问题,先生,我会尽快办好这件事情的。」她的脸上带着自信满满的微笑,十分果断的回答。
陆明琛为她的态度感到满意,微微颔首,「嗯,现在去做吧,你现在手上的事情暂时交给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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