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人前一向多是面冷心淡的形象,此时这般倒也算不得奇怪。
因此不论是关心百里屠苏身体情况的陵越还是陆明琛,均是没有发觉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只有为他把脉诊治的太子长琴,从对方的愈发紊乱的脉象当中,看出了心上人这位师兄如今正处於“气急攻心”的状态当中。
假若这屋子此刻没有他人在场,自己又用以言语攻击,对方定会再次陷入体内的凶煞之气。
啧……本是可以再多加试探一番的,还真是有些可惜了。
太子长琴长眉微挑,心中带有有些惋惜地想道。
第122章 琴心剑魄今何在28
陵越和陆明琛师兄弟二人均是挂念百里屠苏的伤情; 望着床榻上的人; 看见他面色惨白,一瞧便知受伤不轻的模样,两人的神情不由自主的就有些沉重。
待到太子长琴诊完脉後起身; 说道百里屠苏的伤势虽是不轻; 但服下丹药再歇息个几日便无事後; 陵越和陆明琛两人心中的担忧总算是少了一些。
陵越原本是依照师门命令,携着一众弟子下山; 前来把“潜逃”在外的百里屠苏带回天墉城,调查清楚他和肇临受伤之间的事情。
师门虽没有限制陵越等人归去的时间; 但总归是愈早愈好。
然而如今百里屠苏因为救助镇上平民; 同那无名村的妖物战斗受了重伤。那麽在这段需要卧床静养的日子里,陵越这一行人总不能强拉硬拽地把百里屠苏给绑回天墉城。
于情於理,这番举动都算不上合适。更何况; 百里屠苏乃是陵越的同门师弟; 情分到底不同; 纵使其他弟子想要这麽做; 陵越自己也会出手阻止。
“……你好生休息; 切莫再运用真气了。”陵越看着自己的师弟; 于心中轻叹了一口气,沉声对他说道。
百里屠苏知晓陵越此行是来带自己回去正如记忆中他私下山门; 在铁柱观遇见对方一般,他原本以为师兄弟两人免不了一场战斗。只是如今却因为一场受伤,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 虽然他清楚该来的总是会来,但这勉强算得上因祸得福了罢。
百里屠苏垂下眼眸,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陵越的话。
“都先出去罢。”陵越对着身後欲言又止的弟子说道,语气沉稳,听着便叫人产生了一股信服的感觉。
天墉城弟子听师兄弟二人的言语,便知晓了自己大师兄的打算,这会儿暂且是不打算带百里屠苏回到山门了,可他们此行的任务该作何解释?难不成就在此地等待百里屠苏伤好麽?这岂不是空耗时间。
天墉城的一众弟子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其中几人悄悄地抬起了眼睛,轻轻瞄了床上的人一眼,却不想恰好对上陵越平淡的目光。
“我会写信同掌门与戒律长老说明此事,事出有因,此为无奈之举。”陵越管束一众弟子的时间已久,心思通透明澈更是远胜一般之人。见着几人面色古怪,张口欲说的模样,无需多
想就知晓了这些人弟子的心中约莫在想些什麽事情。
身为大师兄,积威深重的陵越本可以不用解释。只是这番以“势”压人的举动长久下去,不仅会叫人心生不满,还会令人对自己的师弟产生怨愤。
陵越知晓天墉城诸多弟子当中,尤其是以戒律长老的入门弟子陵端为首的这一拨人,因陵琛和百里屠苏拜入师尊门下从而嫉妒不满。近几年这些人因知晓自己这两位师弟剑法不俗,不好惹从而收敛了许多,然而在陵琛他们入门不久的那段时日,却还是受到了陵端这些人的欺压。
诸如此类事情,因平日里事务繁忙,两位元师弟又皆不是什麽爱同自己诉说委屈的人,陵越原本是不大了解的。若不是他的师妹芙蕖偷偷告知了自己,他怕还是会被蒙在鼓里。
自小便受师门看重,长大之後又被门中长辈赋予重任的陵越,责任心本来就比寻常人重了许多。身为紫胤真人为数不多的徒弟,年龄又是师兄弟三人之中最长的那一个,陵越认为自己有责任也有义务好好照看自己的师弟。
只是陵琛和一男子,还是身份与他天差地别的国师纠缠不清。
而另一位师弟,违抗师命偷偷下了山,似乎对自己身上的罪名不大上心的模样……
这一个两个加起来,叫陵越简直惆怅万千,不知道该怎麽才好。
陵琛的事情,他现在不好管。
至於百里屠苏……他自然是不会相信肇临师弟会是自己的师弟所下毒手,师弟如何品行,身为师兄的他自然清楚,对方断然不可能向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刀剑相向。只是他们这些亲近师弟的人相信,旁人却不会相信他。
天墉城门户森严,寻常之人不得随意进出,若是想伤肇临,一是门中弟子,二是修为高深远胜掌门和诸位长老之人。
前者肇临出事之时,百里屠苏恰巧身处经阁与其单独相处,除却他无人在场,看守经阁的弟子也说外头没有发觉任何异样。如今肇临濒死昏迷,不知何时才能醒来,已经遭人怀疑的师弟是却在此时私逃下山,不清楚其中内情的人自然会更加相信这罪行是师弟所犯下。
後者情况比起前者来说,要更加糟糕。假若是一个修为高於门派中长辈的神秘人伤了肇临,又嫁祸于师弟,往深处想,对方绝非善类,其用心险恶叫人胆寒。
思及近日门派中所传的风声,陵越当真是愈来愈放心不下,恨不得立马就把百里屠苏带回天墉城。不仅是为了洗刷自己师弟的罪名,还其一个清白。更是防患未然,保护对方的举动。
许多念头在陵越心中一转而过,扰得他原先平静如水的心有些乱了起来,面色亦是不知不觉就沉下了些许,看得一直关注着他的天墉城弟子们吓了一跳。
“大师兄,我们明白了。”一众弟子对於陵越信服得很,见他出声解释,脸色严肃的模样,连忙便应了下来。
其中还有一两个有心的人,好同百里屠苏道了一声“好好休息”,随後就退出了屋子外头,还不忘为里面的人带上了门。
关门的声音打断了陵越的思绪,他微微抬起头,对着站在陆明琛身边的黄衣青年道:“明国师,我师弟的伤除却修养之外,还需要什麽旁的药方麽?我去外面取药。”
“大师兄,我去取药,天墉城於此处路途遥远,你暂且休息片刻。”陆明琛开口说道,他看见床上的百里屠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想了想,便知晓关於回天墉城一事,他应当是有话要和陵越说,便有心为两人腾出说话的空间来。
“楼下掌柜有笔墨,下去了再写药方罢。”太子长琴自然而然的接下了话,对於陆明琛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了。
两人一唱一和,陵越连同开口说话的机会都不曾有,张了张唇,他终究还是合上了嘴,看着太子长琴开了门,自家小师弟随後便要跟着出去。
百里屠苏揉了揉眉心,出声挡住了陆明琛的脚步,“小师弟,不必急着抓药,我没什麽大碍。”因受伤不轻,此时的百里屠苏有些虚弱,连同语气也比平日少了分锐气,喑哑低沉了不少。
陆明琛耳力极佳,纵使百里屠苏的声音很是低弱,他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太子长琴正在门口等着陆明琛,陆明琛朝他递了一个眼神,张着唇小声交代了一句。太子长琴轻轻颔首,自己一人慢慢地走远了去。
陆明琛合了上门,方才他注意到百里屠苏的嗓子乾涩,便停在桌旁用茶斟了一杯热水,而後才往百里屠苏的床侧走去。
“有劳小师弟了。”百里屠苏咳嗽了一声,倚在床边饮下几口水,这才开口说道:“我已下山三月有余……离山之前,隐约听闻小师弟出了些事情。恰巧我去往了南方,只是未曾见到小师弟……”他动了动上半身,稍稍调整了自己的坐姿。许是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百里屠苏的俊脸一白,额头上隐隐地渗下了几滴汗水,将眉心那颗朱砂痣衬得更是殷虹了几分,也让他的面色看起来更加惨白了几分,“听闻玄天宫的掌门真人提起,你与那魔物打斗一番受了不小的伤,如今可好了一些?”
百里屠苏本是沉默寡言之人,不过此事涉及自己平日里便关爱有加的小师弟,他难免就多了一些话来。
陆明琛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兄还曾经去寻过他。百里屠苏此行的方向与陆明琛当时去往玄天宫的方向相反,怎麽可能只是恰巧……陆明琛唇角一抿,心中登时便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
“师兄,那日所受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不必担忧。”陆明琛道。
百里屠苏嗯了一声,不过神色却未曾放松半分,而是问起了紫胤真人。
“……百里屠苏违抗师命私自下山,大错在身,不敢奢求师兄和师尊原谅。”百里屠苏一顿,声音中带着几分苦涩,“我知晓师兄此次下山是为了带我回去,只是弟子要事在身,不能与师兄一起回去了。”
“为何?”陵越眉心微皱,先前来时压制的那股怒火,因听闻了百里屠苏这句话又升腾了起来,“何等事情叫你回不得山门,连同自己身上的罪名都弃之不顾?可是心怀不满?肇临之事尚未彻查,长老便把你禁於思过崖,的确有失偏颇。然而身为长辈,你怎可和长辈动气?”
“师兄,我并非负气不肯回去。”师兄如今的话与记忆中所劝说自己的并无甚区别,只是在百里屠苏听来却与从前的感受截然不同。大约是前辈子的经历叫他长了见识,多了分细心,百里屠苏从陵越的话中听出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心中有些好笑,但更多的却是感激,只是事情涉及欧阳少恭,他不好开口。
沉默了片刻,百里屠苏没有直接回应陵越的话,而是低声说道:“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不好牵扯他人。而且此事不做,我这一生怕是都不会安心过活,师兄……你不必再劝我了,待到事情了结,我定会向各位长辈请罪,之後便不再离开昆仑了。”
这一通话便耗费了百里屠苏不少力气,闭上眼睛,他的神情愈发疲倦了起来。
陵越听了他的话,眼瞳中慢慢地浮现起了一层怒意。但在看到百里屠苏面上深重的倦色,想到对方所受的伤,心中所酝酿的训斥之言一时也无法说出口来,最後望着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莫要胡闹了,先养好自己的伤罢。”
百里屠苏知道陵越不好劝说,心中已有了其他,诸如提前离开的想法。
他知晓这次若是回到山门,他的师尊绝对会严加看守,防范自己再次下山。然而他和欧阳少恭一事未曾了结,又怎麽能一直居於
“小师弟,多看着些你师兄。”似乎是看出了百里屠苏的想法,陵越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这大约是知弟莫若兄……发觉隐藏着百里屠苏面上的尴尬,陆明琛想道,一边颔首应了下来:“两位师兄,你们都先休息罢,我去取药。”
陵越看了垂首不语的百里屠苏一眼,与陆明琛一同退出了门外。
“大师兄。”在走廊的拐角处,陆明琛停住了脚步,“听二师兄言语,只怕是铁了心不回天墉城,到时候……大师兄莫不是要强压着他回去?”与陵越相比,陆明琛和百里屠苏相处的时间要多了许多。年幼时的陆明琛体弱多病,紫胤真人和陵越有事在身,也无法时时刻刻照看,那时候便是百里屠苏看顾的他。
师兄弟两人相处的时间多,彼此了解得也多。在百里屠苏还未下山的那段时日,纵使对方有所掩饰,陆明琛还是发觉了他的心事重重。
百里屠苏未曾和陆明琛提起,陆明琛当然也不清楚这件事情究竟是什麽。只是能叫对方牵挂那麽久,宁愿背负杀人的罪名,违背长辈的命令也要下山……此事想来只怕不会简单,而且从其中也可窥得百里屠苏心意之坚决。
“……肇临一事尚未查清,放任他在外成何体统。”陵越眉宇微紧,他也清楚百里屠苏固执的性子。若是不想回去,自己也唯有把他强行带回去。只是思来想去,仍旧是有些不妥,陵越稍稍迟疑了片刻,最後道:“……我再同他谈谈。”
“大师兄,不如我去说罢?”想起曾经和对方的谈话,对方言语之中提及家乡一事,陆明琛隐隐约约感觉。自己的师兄下山的原因,怕是和当年他族人被灭的事情有关。
陵越思忖片刻,想到二人关系亲密胜过自己。假若陵琛开口,许是能叫屠苏师弟改变主意,因此他嗯了一声,而後开口说道:“去明国师那处取药方罢,稍後我来煎药。”
陆明琛应了下来,取了方子後却是连同药一起煎好了。
待百里屠苏连喝了好几日苦涩远超黄莲的药汁後,加上体魄强健,他身上的伤便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仍旧需要养伤,不得轻易动用身上的真气。
先前百里屠苏重创了无子村里头的妖物,为了抓住时机叫这东西彻底消失,陆明琛携着陵越等一干天墉城弟子,再次来到了这个荒无人烟,宛如鬼蜮的地方。
陵越为首,陆明琛断後,而百里屠苏这个身体还未痊癒的病人,则被师兄弟二人丢到了中间。
陆明琛在百里屠苏眼中总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因此百里屠苏想替换陆明琛的位置,不过之後却被他用一番陈恳的言辞劝去了队伍当中,而他的身边正是叫他至今仍旧存有怀疑的太子长琴。
对百里屠苏以及对方身上的焚寂,太子长琴可谓是感兴趣至极。对於自己有兴趣的事物,太子长琴是不会吝啬自己的心思。
在人前,太子长琴进退有度,温文有礼,行为举止透出一股仙骨风流来,好似世外之人。
正是如此,才叫百里屠苏更为警惕。这位名为明行云的国师大人,与当初以友人身份诱他跳入陷阱,一步步将他推向深渊的欧阳少恭着实太过相似。相似到百里屠苏一看见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记忆中欧阳少恭所给予他的痛苦。
……我应当冷静的,百里屠苏松了拳头,在心中对着自己说道。若是再见到欧阳少恭之时对待对方也是如明行云这种态度,岂不是叫对方发现了端倪。
“师兄,前方那处山洞便是那魔物的巢穴。”看见前方被树丛遮掩的地方,百里屠苏收敛了自己的心思,放大了声音说道。
“停。”陵越停住了脚步,侧过身来同身後的人说道:“以防万一,请诸位戴上方才我所发下的符籙。”
等到众人应是後,他方才点燃了手中的火把,弯下腰,先众人一步进入了狭小的洞穴当中。
那洞穴前面的一段路,仅容一人矮身通过,狭窄得很,陵越等人一步步走得并不容易。更何况在这过程还要忧心这段路程当中是否有那魔物设下的陷阱,待到前路终於宽阔了起来,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太子长琴不动声色的来到了队伍的後首,与陆明琛站在了一起。
此处不好大声说话,陆明琛和太子长琴便靠近了耳语。
“里面妖气和血腥味很重,你先前的伤还未好透,过会儿小心一些。”太子长琴低声道。
“嗯。”陆明琛应了声。
旁人未曾看到两个人的小动作,而发觉太子长琴转移位置,一直警觉着的百里屠苏却是注意到了,暗暗地皱起了眉头。
未等他细想,洞穴深处隐隐泛着一阵红光,随着一声好似猛兽一般的咆哮声,几只散发着腥臭之气的触手朝着陵越一行人扑了过来。
陵越身手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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