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胤真人听着自家小弟子的描述,眉心紧了紧,一双清寒似冰的黑眸睁了开来,眼底暗藏着关切,“你身上的伤可好了一些?”
为了不让旁人再为自己的身体多加操心,陆明琛自然是说好了很多,期间面对紫胤真人有些迫人的目光,他还做到了面色不变,毫无波澜的那种。
紫胤真人静望着自己的弟子,对他招了招手,“上前来。”随後对他把了把脉,再把灵力缓缓渡到陆明琛的体内,探寻他的老毛病。
如紫胤真人所想,先前开出的药方渐渐失去了药效,已经接近了青玉坛掌门张怀谷当年所接近的时间。
“……”见小弟子正看着自己,一双眼眸沉静,却明亮地像是汇聚了所有的星光,一如当初他在山下所见到的那个小小少年,好似什麽也没有发生变化一般。
紫胤真人忍住叹气的冲动,却忍不住抬手摸摸自己小弟子打理得整整齐齐的黑发,他心想往後这机会应当越来越少了,毕竟弟子已经长大了。
“先前你还未曾离开的时候,青玉坛的欧阳长老曾送来了一张药方。”紫胤真人放下手,面色平淡地说道:“为师已寻友人看过,应当可以缓解你体内病症。”
陆明琛听得一怔,心头浮现了丝丝暖意,同时也有些愧疚难当。
他又叫师尊受累了。
紫胤真人一直注视着他,见他垂眸不语,神色之间暗淡了些许。
心思一转,便明白了他在想些什麽。
既是自己带回山门的孩子,又是自己教诲长大的徒弟,他又怎麽能狠下心常放着他不管不顾。
紫胤真人张了张唇,本是要劝,却见他再抬起眼来,神色已是恢复往常的神态。
“师尊,这是玄天宫的掌教,阳成子真人托我带给你的东西。”陆明琛收敛了心思,因紫胤真人之前所说的话,他记起了被自己收好的东西。
紫胤真人闻言有些讶然,抬手接过了陆明琛递过来了锦盒。那株被人搁在红布上面,散发着淡淡白光的仙草,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等到陆明琛出言解释,他才明白了过来。
他点了点头,随後将这东西收了起来。这东西保管不易,得找个地方妥善保管。
“师尊,这仙草可是那药方其中之一?”陆明琛问道。如果像是之前阳成子所说的那样,这仙草很难寻找的话,这药方上头的其他东西怕也不是什麽凡物,想要收集完整一定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不错。”紫胤真人颔了下首,见到弟子愁眉不展,已是想到了对方的担忧,开口解释道:“有了这株仙草,就只差上两样东西,难度已是减小。”
陆明琛不免问他关於药方的事情。
紫胤真人想到先前他的神情,不用多想就清楚了对方的打算,迟疑了片刻,还是将药方所需的剩下东西告诉了他。
皆是生长在海外十洲三岛中的灵芝仙草。
一是东海之中,祖洲之上,拥有不死草称呼的“仙芝”。二是北海之中的戌亥之地——玄洲独有的金芝玉草。
只是祖洲和玄洲皆是传闻之中的海外仙地,人们大都只闻其名,却不知其究竟身在何处。若想寻找这样的地方,无异於大海捞针,难度着实不小。
这难度摆在面前,但只要有半分希望,陆明琛均是不会放弃。
紫胤真人当然也是如此。
“师尊,弟子想自行前去。”陆明琛道,语气中透露出一股不可动摇的坚决之意。
紫胤真人拧着眉头,想到他前些日子受到魔君攻击身上所受的重伤,难免有些犹豫。然而他收下小弟子多年,心中亦是清楚对方的秉性。正如自己那二弟子一般,两者均是果断决绝之人,心中若是有了拿定的主意,纵使是他开口劝说,也是无法改变他们半分心意的。
“先前配置的药至少还能够撑过一年半载。”陆明琛第一次毫无掩饰的在自家师尊面前戳破自己的病情,他看见紫胤真人原本算得上平静地面色发生了一些变化,眉头同一时间攥紧了几分。
不过陆明琛并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他停顿片刻,毫不避讳地对上紫胤真人正看向自己的目光。
陆明琛的眼中眸色深邃,语气无甚起伏,显得他是经由了深思熟虑之後,完全冷静的状态下所做到决定。
“师尊,我不能总叫你和师兄他们为我的事情奔波劳累。”陆明琛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弟子如今已到了下山的年龄,恰好借由此事,一边寻觅那仙草仙芝,一边增长些见识。”
紫胤真人静默片刻,心道,不知是不是师兄弟两人年少相处亲密的关系,他总觉得这也像是二弟子会说出口的话。
“也罢。”紫胤真人应了下来,以二弟子的本领和聪明,行走世间应当出不了什麽大的岔子。他当时年少的时候,也大抵是这个时候下山,与同伴一并在俗世历练成长的。
想到此处,往事如升腾的云烟一般滚滚而来,紫胤真人半阖上眼,呼吸之间,已将纷杂的思绪压在了心底下,“你已听闻了你二师兄的事情?”紫胤真人睁开眼睛,问道。
陆明琛点了点头,“如今天墉城因照临一事,已是议论纷纷。只是依照二师兄的个性,至多可能是误伤了他人,但绝非有意要杀害同门师弟。”
紫胤真人揉了揉眉心,这是他鲜少在人前露出的动作。显然对於弟子下山的事情,他的内心也是有些烦乱,“我自然知晓,肇临的事情正在彻底,不日後便能水落石出。”百里屠苏心性如何,他身为师尊的再清楚不过。虽有一身煞气在身,但心中却是再清明不过。
他此时担忧的是二弟子不顾身上的凶煞,私自下山的事情。
他虽是叫自己的剑灵前去寻找弟子的下落,不过近日来一直未曾有过消息。眼看着临近朔月之时,而身怀煞气的弟子却又不在昆仑。
没有了天墉城清气的压制,二弟子身上的凶煞之气又怎麽稳定,怕最终会是伤人伤己……
若不是顾及弟子在场,紫胤真人真想长叹一口气。
陆明琛听了这话,先前一直压在心头的顾虑稍稍少了一些。然而仅仅片刻,又增加了一些。他的师尊意思很明显,并非在担忧二师兄陷於肇临重伤濒危这件事情,而是对於其他事情放心不小。
陆明琛思量片刻,想到以前自己和百里屠苏相处的时候,对方临近朔月便阻止自己靠近的行为,还有话语中隐隐透露出来的资讯。无需花费多少力气,陆明琛就已经想了明白。
“师尊可是在担心二师兄下山之後,身上的煞气会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陆明琛问道。
紫胤真人虽未曾告诉小弟子关於煞气的事情,但也不诧异以对方的聪明能够将此事猜测出来。他交代了一句让陆明琛不可轻易将此事透露出来,而後沉吟片刻,对陆明琛说道:“下山之後,多注意一些你师兄的下落。”
陆明琛应了下来,“弟子明白。”他先前隐隐约约知道自家师兄身上的煞气有些严重,却不想已经严重到叫一向不露声色的紫胤真人都忧心万分的地步。
这煞气除却长久居於天墉城,皆用昆仑的清正之气来压制就再无他法了吗?
陆明琛皱着眉头想道,却听紫胤真人的声音在耳边清清淡淡地响了起来。
“天色已晚,先去歇息罢。”见到自己弟子面上的疲倦之色,紫胤真人忽而想到了对方从太罗山那处赶了过来,不仅受了伤……还被强抢的事情,语气不禁低沉柔和了一些。
该说的事情都已经说完了,陆明琛低首向紫胤真人告退,而後带上房门离开了浮空岛。
至於太子长琴的事情……其实也不用陆明琛交代什麽,紫胤真人也能知晓。除非他是想在紫胤真人面前公布,对方隐藏的徒媳身份。
……
因太子长琴身份特殊,还带着一个特殊的交流任务,涵素真人和他说话的时间不免长了一些待陆明琛出来的时候,太子长琴也还未和涵素真人谈完话。
陆明琛想了想,便到临天阁前去等太子长琴了。
他本是做好了等上半个时辰的准备,不过他刚到没有多久,太子长琴就已经从临天阁里面出来了,身後还跟着一位天墉城的弟子。
陆明琛见过这位弟子几面,同他打了一声招呼,心中猜到这应当是涵素真人派来为太子长琴安排住所,而之後这位弟子领着太子长琴,往天墉城招待外客的地方那边走去的举动果真应了陆明琛所想。
“明国师,这几日先请你和同行之人住在这处了。若有他事,可与弟子说明。”天墉城弟子微笑着说道,看向太子长琴的眼神,隐隐带着几分好奇。
毕竟这是当今朝廷的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贵重至极。他虽是修道之人,但心性未定,比起旁人来说,对於太子长琴他不免多了几分关注。
“……多谢。”太子长琴意味深长的看了陆明琛一眼。
陆明琛心领神会,出手拦住了那位弟子,与他说自己和国师是好友,两人相住得相近一些,好谈论一些事情。
那弟子闻言看了太子长琴一眼,见他唇角含笑,微微点头,一副很是赞同的模样。迟疑了片刻,问道:“那明国师是想住在陵琛师兄的屋子旁边吗?”
见他应是,这位天墉城弟子也没有什麽异议,反倒还觉得旁边有陆明琛这位执剑长老的弟子照看,自己就能够轻松了许多的想法。
“那……就有劳师兄了。”他说道,十分放心的将太子长琴交给了陆明琛,自己则去安排太子长琴所带来的人手去了。
陆明琛带着太子长琴回了自己住所,点起了灯。
待到房间里渐渐亮堂起来,他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放到一旁,而後缓缓地坐在椅子上,“隔
壁有屋子,你今晚要和我一起住在这里吗?”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张铺着被子的木窗,认真地思量这张床能否容纳他和长琴两个人。
太子长琴的房间本应该被安排在了陆明琛隔壁,不过两人本就是再亲密不过的关系,睡一处也没什麽好奇怪。何况当初考虑到陆明琛的身体情况需要静养,安排给他本是天墉城众多地方里头极为偏僻安静的地方,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出现,两人睡在一处也不用担忧旁人会发现什麽古怪。
太子长琴看了一眼外面的逐渐发沉的夜色,还有周围积攒了白雪,关上了门,“一起。”他知道陆明琛有着畏寒的毛病,似乎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就算是用火系法术暖身也不大管用。
陆明琛点了点头,昨日昆仑山附近似乎又下了一场雪,今日雪虽化去了不少,但没有任何温暖起来的意思,反而更是寒冷了几分。
两人睡在一起能更暖和一些,陆明琛想,走上前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床铺,又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条厚重的被子压在了上头。
这应当是天墉城最温暖的床铺了。
因为其他弟子没有陆明琛那有些“娇气”的毛病,也没有一个知晓自家小师弟畏寒,就前
去山下的镇子买被子,又排队等着夥计弹棉的大师兄了。
陆明琛看了看床上的被子,眉心微蹙,心道自己险些将正经事给忘记了。
“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他对太子长琴说道,随後穿上天墉城的弟子外袍,从柜子中取出了一瓶丹药放入怀中。
见太子长琴正望着自己,他想了想,走到桌边,从镶嵌在上面的抽屉中取出一叠书信,“这是先前欧阳长老寄给我的书信。”
太子长琴接了过来,对他微笑着说道:“快些去罢,今日天暗得极快,等会怕是要下雪。”
“你慢些看,”陆明琛颔了下首,“之前师尊曾和我提过另一种药方,等我回来再和你说。”
太子长琴嗯了一声,垂着眼,取出有些信封中已经有些发黄的白纸。
首先映入眼中的便是那清隽有力,看似圆润温和,却又暗藏锋芒的字迹。
饶是见多识广的太子长琴也不由得赞叹一声好字,不过也就仅仅於此。还未曾遇见陆明琛的时候,他依靠渡魂生存下去。为了不叫他原主的亲朋好友发现他并非本人,在一开始他需要竭力模仿对方一行一举,其中便包括了字迹。
字如其人,字如其人,这几个字并不适用在他的身上。
凤来琴身已毁,千年悄然而逝,如今的太子长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醉心琴曲的仙人了。
怨恨麽?依然有,却已不是他的执念,不似从前一样令他绝望发狂,恨不得叫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皆数化为灰烬,与他一同永埋深渊。
幸而这一切痛苦并非没有尽头,他最终还是遇见了那个心意相通的人。
不经意回想起往事,太子长琴的心情慢慢地愉悦了起来。直到他开始读信的时候,这种愉快的感觉才被对方信中提及的病情,以及字里行间透露出……在太子长琴看来有些超过了只见过几面,寻常友人的关切之後,太子长琴的眉梢一挑,眼中流露出了淡淡的不虞和怀疑来。
……
陆明琛携着那瓶疗伤的丹药,去往陵越的住处的时候,发觉他已经睡下了。
不便打扰,陆明琛便把瓷瓶交由了与陵越相隔极近的一位师兄,托他早些把着这东西交到对方手中,随後便告辞离开了。
临走之前,陆明琛想着,明天还是应当找个合适的时间来看看大师兄。
他回了自己的屋子,顺手关上门,见太子长琴正对着那些信看得入神,走过去,将微垂的灯芯挑得亮了一些,问道:“看好了?”
看见太子长琴点头,他微微一笑,“你这回的兄弟,看起来很是和善。”他发觉对方和太子长琴长琴,除却外表,行为举止也有些相似,便很难生出什麽恶感来。更何况,欧阳长老还那麽尽心尽责的治着他的病。
太子长琴放下手中的信,抬眼温柔看着陆明琛,并未回他的话。只是细细地将看了一番,瞧见了他有些泛黑的眼底,轻声道:“睡罢,明日大约还要早起。”看心上人这副模样,应当是没有发现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兄弟信中所表露出来的不同寻常。既然他没有发现,太子长琴也不想特意提及。
看见他点头答应,自己收拾好信件,将它放回原先的抽屉里。
他吹灭了烛火,拖去长靴上了床。
陆明琛双臂一展,将他揽在了怀中。
而太子长琴则是低下头,将脸颊贴在了陆明琛的手臂上。他习惯性地拦住对方精瘦的腰
身,寻了个舒服地位置,随後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两人相拥着睡得很沉。
待到天光渐明,太子长琴首先醒了,他见身侧的人睡得正香,便掀开床被,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外头木门敲响之时,他正在束发,只是捋好了两侧的碎发,那顶放於桌上的发冠却还未曾戴上。
“小师弟。”他听到了一道清透沉静的男声在外面响起,太子长琴略微挑了挑眉,联系一下对方所喊的称呼,以及先前陆明琛和他稍微提及的两位同门师兄,他很快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拿起昨夜放置在桌上的外袍穿好,理好自己的玄色道袍後打开了门。
看到前来开门的人,陵越原本平静的面色很明显地浮现出了一分愕然,“……明国师?”太子长琴之前和涵素真人谈话的时候,陵越恰好身在临天阁,因此也知晓了太子长琴的身份。
他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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