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吧！”网吧老板哭笑不得，“这星期天了，孩子们偶尔出来放松一下，被你们老师给逮到，已经够不幸的了，这会我就不要再往他们幼小心灵的伤口上撒盐了吧？”
“都这样泡吧了，还幼小心灵？”李范不以为然。
这时候一群学生从后门那里退了回来，胡一飞打着手机过来：“曹主任，网吧这里有你们4个学生，我们清查学生上网的时候替你们逮到的……”
孟雷雷转角的时候一猫腰躲在了帘子后面，二十来个高中的学生排队回校的时候心里都赞叹他的机灵，大家当时头脑里都一片空白哩。
回到学校以后，胡一飞把这一帮子上网的学生带到校长室，和靳校长以及德育处的邵主任交换了一下意见，确定每人记过一次，回去写个检查交到班主任那里一份，再交一份到德育处备案……自以为聪明的孟雷雷后来被人举报，是记大过的处分，卜向和吴国强每人按律要挨十板子，他就领了二十板子，真是偷鸡不成折把米，从办公室回来的时候，他呲牙咧嘴稀稀溜溜地直叫唤。
刚要和几位老师一起离开校长室，靳校长叫住胡一飞说刚才廖镇长来电话问他儿子能不能留校察看，开除好像太重了……
胡一飞想了一下说：“他儿子做的太过分，在餐厅里众人侧目，影响太恶劣了，还公然顶撞老师……那好，咱们就给他个劝退，或者给他找个别的学校去上，绝对不能让这样的学生在这里瞎了我们学校的风气！”
靳远征点头沉默。
过了一会，胡一飞又强调：“靳老师如果您觉得廖镇长那里说不过去，就都推到我身上……如果您姑息了他儿子这一次，我们接下来很多工作就不好做了！您就给廖镇长说如果不这样处理，胡一飞恼羞成怒要求辞职！”
靳远征有些意外，犹豫了一下，终于很坚定地说道：“好，就劝退！你还是放心干你的工作，不要动不动就逼宫！”
“靳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胡一飞连忙解释，“我是想让您这样讲好给廖镇长有个交代！”
“知道！你就是那么个匪气！干工作直来直去，我就喜欢你这个爽快脾气！”靳远征笑笑，“老师们也愿意跟着你干！不信的话，你开门出去的时候小心点，他们在门口听着呢……”
果然，胡一飞拉开门的时候，几个老师收势不住险些冲了进来……
回去的时候，大家和胡一飞明显靠的近了许多，七嘴八舌地讲话。
“胡主任，你看高三的学生见了你都趔（方言，闪开的意思）哩……”
“老曹说谢谢你，还说初中的那几个小家伙都怕你怕的要命，说将来不敢到咱们这里来上高中！”
“这样上初中就泡吧的小孩子，来了也是给咱们添乱！”
“咱们学校该规定只要是打架、泡吧、谈恋爱的一律开除！”
“那样就有点过了！想想咱们学生时代谁没看过武侠小说、打过架、暗恋过女生？当然咱们现在不能这样告诉学生罢了！”胡一飞笑笑，“孩子们偶尔犯错，只要不是那种品质上的问题，咱们还是应该给他们改正的机会……”
周一升旗的时候，德育处邵主任代表校长室宣布了对于高三学生廖远和袁真真在餐厅不文明就餐、顶撞师长事件的处理决定，分别给予廖远劝退和袁真真留校察看的处分。学校雷厉风行的处理决定使学生之间刚有些抬头的谈恋爱风气被有效地遏制，很少再见到有男女生明目张胆地出双入对。廖镇长也没有怎么样，反而介绍了几个朋友和熟人的孩子来上学，说这凤凰城中学管理严格、铁面无私，孩子交到这样的学校来家长放心……
“鸽子，你今天不到四楼去练舞了？”李格格看田歌下了课以后坐在位子上好长时间没动，就关心地问道。
“恩，咱们一起去吃饭，然后吴今越约了我到体育场那里去见面！”田歌甩了甩头发，虽然不再是从前那如瀑的长发，她还是有这样一个习惯动作。
“我说他那么高兴，原来是因为可以和偶像单独约会！”许芸咂咂嘴，笑说，“鸽子，你放心，他约你在体育场见面，又不是后山，不会有事的！你如果担心的话，可以带着杀虫剂去……”她指的是田歌的防身武器。
“我没担心这些，我是想该和他交流些什么呢？”田歌嫣然而笑，“吴今越的智力不一般……刚有了点成功的喜悦，他又有点飘飘然，怎么样才能让他保持这种积极向上的劲头呢？”
“鸽子，你真像个女王，总是想让自己身边的每个人都走正道，走向成功……这好办，你就告诉他努力学习，如果下次和你一样考满分就嫁给他！”许芸玩笑着说，看李格格瞪她，连忙解释：“我是叫他望梅止渴，他就算全力以赴也考不了满分的……他要有这个能力的话，我许芸都会抢着要嫁给他了！”
“看来你的理想也是像欧阳那样嫁个好男人！”李格格笑说，“你也得想人家愿意为你拼命哩！”
“那是从前的我！我现在的理想是做个形象设计师！”欧阳淑雅很不满，想了想她又说：“我喜欢文科，我想转班，又舍不得你们……”
“你们就好抓住别人的糗事不放，小芸这两天就老叫我恐龙！”田歌站起来做了个新疆舞的动作，两手叠起来放在下巴下面，左右扭扭脖子，很俏皮地问道：“我有长得那么恐怖吗？”
“还不是因为你的数学满分！我听他们说年级第二才141分哩！”李格格笑说，“李璐说她拿你的试卷到10班去找她的那几个同学，正听到她们班的范虫子（范崇智）在那里胡吹大气说什么这样水平的卷子，就是高三的也未必能拿到他这141分的高分……李璐拿着你的卷子轻轻放到他面前，虫子揉了揉眼睛，狠掐了自己腮帮子两下，然后就瘫倒在位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们说，也就是恐龙能把他这条高傲的虫子吓傻成这样子了！”
李格格很有一些表演天份，大家听着她的形容就如亲眼看到了那时的情景，都哈哈大笑，许芸缠着田歌要她教给自己那新疆舞里扭脖子的动作。
“你脖子那么老粗，扭不动的！”欧阳淑雅笑说，“扭动了也不好看！”
“不闹了，咱们吃饭去吧！得空了我教你就是，并不是光扭脖子，和手配合起来才有好的效果……”田歌扯住要动手掐欧阳淑雅脖子的许芸，“我奶奶给我带了好多好吃的，今天我请客，咱们一起来品尝省城的名吃，有大板鸭、咸水鸭、桂花鸭……来慢的可就吃不着了！”
“怎么全是鸭子？我口水都下来了……”许芸听到有好吃的，第一个响应。
“恩，我怎么知道？可能是鸭子做出来好吃吧……”田歌笑笑，“还有鸭血粉丝汤呢……将来有空的话到我们家，让我东方妈妈做给你们尝尝，她做的比街上店里的还好吃、还正点哩！”
“鸽子，你想谗死小芸这个吃才吗？”李格格揶揄着笑道，“你看她口水都咽饱了，再一不小心把舌头给吞到肚子里，那可就麻烦大了去了！”
几个女生一起打打闹闹到餐厅去。
“小鱼，小娜，来品尝一下我们那里的特产！”田歌把牛皮纸袋拆开来，看到在邻桌的邵小鱼和谢文娜就招呼：“今天我请客！我上次吃过小娜你们家自制的咸菜，像韩国泡菜的味道，好吃……你还没答应带我到你们家去玩呢……”
邵小鱼和谢文娜感觉却之不恭，就一起过来。学校的伙食已经改善了，价钱又没有提高，谢文娜还是经常吃带来的自家腌制的咸菜，邵小鱼和她合伙，她却总是夹两筷子，然后就不肯再多吃一口。
“好吃，啦谗（方言，就解谗的意思）！”许芸满嘴流油，赞赏的口气说道。然后用手背抹一下发梢，准备向着桌上的大板鸭再次出手。
“喂！这鸭子好吃是好吃，但是油很大的！”田歌看她的吃相，忍俊不禁，“少吃点，又不是让你撑着，我放宿舍里还有三只呢！”
“哦！我还以为就这顿没下顿了呢！”许芸不以为忤，恍然解脱的样子，“你早说，我也不那么慌了……来，老谢，给你个本来可能会被我下肚的鸭子腿！”她撕下来一只腿子递给谢文娜。
看着同学们在品尝美味，田歌抿着嘴很满意，仿佛比自己吃到肚子里还高兴。她又拆开另外两个牛皮纸袋，扑鼻的香味吸引得四周的同学那是狂咽口水，都在后悔自己怎么不在8班，田歌怎么不认得咱哩……
“小娜，你怎么不吃了？”田歌看着谢文娜手里刚刚细细地啃了一半的鸭腿，就一直望着那个正在收拾剩饭菜的女工发呆。
“哦！我吃不下去……”谢文娜话说了一半，连忙又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小娜，我已经观察了很久！”邵小鱼靠近谢文娜，很诚恳地说道：“刚才我问了负责餐厅打扫的盛师傅，他告诉我那个新来的女工是他们庄上大老李的外孙女，去年考上了省城的财经学院，但是因为家里穷、又有俩妹妹、一个弟弟……负担很重，所以没有去上大学，这想跟他学喂猪致富，就主动来帮忙收拾泔水……是谢园的，她是你姐文磊吗？”
“恩！”谢文娜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额头枕着左小臂伏在邵小鱼的肩膀上，泪水顺着双颊潸然而下……
邵小鱼拍着谢文娜的头和肩膀安慰她，一边向田歌她们解释：“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小娜姐妹三个，还有一个弟弟，她爸妈前些年贩鸭苗子出了车祸一起去世了，她们姐弟就一直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她姐谢文磊去年考上大专但是为了这个家，放弃了……小娜想上学，总觉得亏欠了姐姐，所以心理压力一直很大！这次摸考就发挥失常……”
几个女生一起沉默。
天气还有些热，女工却是一身长袖工作服，还戴着大口罩，许芸曾经嘲笑过人家“怕脏、怕味道难闻就别干这个，摆什么谱哩……”原来是担心妹妹的同学认出来尴尬……这会儿大家都是肃然起敬。
谢文磊看到妹妹哭了，不知道是该过来还是该躲开，在那里手足无措。
田歌拉着许芸和李格格走过去，站到谢文磊的面前，先自我介绍：“我是小娜的同学，我叫田歌！你是小娜的好姐姐，也是我们大家的好姐姐！”
许芸和李格格也分别作了自我介绍，许芸还抢过来她手里的抹布和桶要去收拾餐桌。谢文磊不放手：“这个很脏，很累的！还是我来吧……”
“姐！”谢文娜终于在餐厅的大庭广众之下叫了一声姐，心里的压力得到了释放，哭出声来。
“妹！咱不哭！”谢文磊脱了手套，还是感觉手上很脏，就用小臂碰着妹妹起伏的肩膀安慰她，“我看到了，你同学都对你这么好！咱哭啥呢……”
“倒桶里去！”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喝。大家看过去，是高三复读班的董志取在教训一个高一的男生。男生灰溜溜地端着剩菜过来倒在谢文磊手边的收集桶里（平常他经常故意把剩菜倒在桌子上，然后看着女工很辛苦地收拾、又抹桌子，很幸灾乐祸），转脸看到董志取用手捧着他倒在桌子上的那点剩菜……本来有些不高兴的他愣了一愣，终于转过身来鞠躬致歉：“对不起，我错了！”
大家纷纷鼓掌表示欢迎。那以后，同学们知道了谢家姐妹的故事，再没有人乱倒剩饭菜，高一的学生还自觉组织起来帮助谢文磊收拾餐厅……
“谢文磊！我早看出来像是你，为什么老躲着我们大家呢？”董志取和班里的几个同学见到老同学，很热情。
“不是！我不想打扰大家的学习……”谢文磊连忙摇手，“本来我不想大家认出我来的，但早晚……”
“你当时报的是财经，好专业！放弃太可惜了……”有女生说道。
“我家负担太重，我已经不想着上大学的事了！”谢文磊用手背抹着额头的汗珠，坦然的表情，“我现在想的是怎么用我的双手带好这个家，让我的妹妹和弟弟都有学上……我想只要有知识，肯吃苦，在农村一样可以有好的前途！”
“姐！我想帮你！”谢文娜泪痕未干，忍不住又要哭。
“妹！别哭了，你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就是对姐最大的帮助了……”谢文磊笑了，是那么灿烂，“咱只要尽力了，别太大压力……”
“恩！”谢文娜使劲地点头。
“文磊姐姐！你好伟大！”田歌说的是真心话，“我想到你们家去，小娜一直不敢答应我……您是一家之主，我可以到你们家去玩吗？”
“当然可以！”谢文磊微笑着说道：“我听小娜说起过，她是担心你到俺家，俺们怠慢了贵客。听小娜说巩老板款待你花了三四千，欧阳家招呼你是从饭店点菜，你送同学都是名牌的衣服……还是怕你笑话俺家穷……”
“哦！那文磊姐姐你是答应了……”田歌笑嘻嘻地说道：“不怕巩麦可和欧阳不高兴，我觉得还是小娜带来的咸菜好吃些，就是她不愿意再给我……我刚才拿鸭子换她都不肯给我……”很委屈的样子。
“真的？”谢文磊有些惊讶，心想真是鸭子咸菜各有所爱。
“我是不敢相信……”谢文娜连忙解释，从小到大因为家里穷她就很敏感，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可怜或者同情。
“恩！”田歌没有做作，一副美食家的口气：“你们家的咸菜肯定有什么独特的配方，和我东方妈妈腌制的韩国泡菜味道各擅胜场！”
“是吗？”许芸也不相信，就从身后谢文娜的饭盒里夹了一点尝尝，咀嚼了一会，“恩，好吃！从前看小娜吃的津津有味，我还以为她是装模作样，原来真的好吃……”她很诚恳，一副非常后悔的神情，然后说道：“好了，我拿罐头换，这剩下的全归我了，鸽子你想要得拿鸭子来换，一块咸菜两只鸭子……”
“好不要脸的奸商！”李格格笑骂，“这么漫天要价……”
“我们家有的是！”谢文娜想起奶奶总是半夜里神神秘秘的样子，就说：“这些都是奶奶亲手做的，她老人家说是祖传的方子，每两三个月腌制一大缸，用的是山上的泉水，每回都是半夜里敬了神和祖宗才敢动手……是吧，姐？”
谢文磊正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你们聊了一节课时间，都说了什么？”
“我们一过去，你们就都不说话……”
“看你和吴今越聊的很热烈，有时候还争论，还一起大笑……”
“都争什么？笑什么哩？”
晚自修上课前，田歌终于回到了教室，许芸和李格格她们几个女生立刻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迫不及待地追问。
田歌没有立刻就回答，而是指了指她们身后……
“本人已经正式向派出所申请，改回名字叫做吴尽越……”吴尽越笑容满面：“也没聊什么，也就是彼此对于理想和现实的看法，对事业和对生活的态度……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整理了交一份书面材料，不过不是书面检查……”他和田歌虽然在一起大约有一节课的时间，但是受到的外界干扰太多：许芸她们每隔一会来巡逻一圈总共是转了六圈、高三体育训练队的几个在那里做了十来分钟的准备活动、不时传来于哲练腿法狂野的呼喝和踏断木板的劈啪声、跑步或者散步的同学到他们附近就减速还有几个家伙正面跑过去又倒退着跑了回来……他们也就聊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也是在充满嫉妒和不平的目光下完成的！吴尽越想如果允许大家不用克制情绪的话，他今天十有九成是爬着出体育场的，不对，也许在众人的拳打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