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说着快要哭出来了,他原本和村里人一起住在城北林子里的,可半年前贵人出游,不知道怎么冲撞了贵人,所有人都被抓走了,只能他和少数的几个人因为在外摘野菜逃过一劫,后来那些村人有些被送到矿山挖矿,有些被当成反贼处死了,还有些听阿珍姐姐说被喂了贵人养的蛇。
阿珍姐姐经常吓唬他,让他别乱走,不然也会被人抓走喂蛇,所以他一直心存恐惧,就怕被抓走喂了蛇。
“别怕,别怕。”阿修摸了摸小石头的头,将他交给他父母,然后说道:“先把咱们的粮食都藏起来,阿珍,你带着小孩子和妇人们先躲到后面去。”
一个眉清目秀的扎着两条辫子的女子点点头,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工作,说话间,小石头口中所说的军爷就已经到了门口,数数差不多有七八个。
阿木挂上笑容,佝偻着腰迎上去,还没开始说话呢,为首的人就一把推开他,扯着嗓子吼道:“所有人都给我出来!”
很快,破庙里的人陆陆续续的都出来了,除了几个老弱病残,其余都是二三十岁的男子。
“人都在这儿了?”
阿木再次迎上去赔笑道:“大人,都在这儿了都在这儿了,我们都是良民,世代生活在朝歌。”
为首的络腮胡嗤笑一声:“良民?呸,产业都没有,都是贱民!也敢称良民?!”
阿木偏了偏头,脸上被喷上的唾沫也不敢擦,点头哈腰继续赔笑。
对方也不打算多说,从身后拿出绳子扔给同伴:“把他们都捆上,带回朝歌!”
阿木大惊,原本以为不是普通的巡查,怎么这就直接抓人了,赶紧祈求道:“大人,不知小的等人犯了什么事?”
“犯了什么事儿?!”络腮胡继续冷笑道:“你们这些无产的贱民,就是祸乱之源,说,这次逆贼闯入王城行刺大王,跟你们有没有关系!”
人群惊惶,一边猛摇头,一边小声辩解。
“行刺大王?我等岂敢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军爷明鉴啊!”
“我等奉公守法,并未犯过事儿的。”
“军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络腮胡眼睛一瞪,吼道:“都给我住嘴!再说废话,就地处决!上面说了,这次要将你们你们这些人通通带回去严加拷问!”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络腮胡很满意,这些人都有朝歌的户籍,虽名下已无产业土地房屋,也还能算是平民,借着这桩事,把他们当成奴隶卖掉,又是一笔收入,矿山那边奴隶不够用,可缺着呢,也不枉他们专程走这一遭。
“你们两个去里面搜搜,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听到络腮胡对同伴的吩咐,站在破庙外的人再次双腿打颤,如果这些人发现他们藏着有人,会不会直接杀了他们,而里面藏着的,还有他们的妻儿姐妹,被抓到后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想都不用想,实在有太多的案例了。
人在极度恐惧之下,偶尔也会爆发出极大的勇气。
“活不了了,跟他们拼了!”
不知道是谁吼了这么一句话,人群都跟着骚动起来,也不束手就擒了,几个汉子冲着络腮胡几人冲了过去。
阿修跟着道:“大家一起上,反正都是个死,死也拉个垫背的!”
阿修还是很有号召力的,更多的人冲了过去。
络腮胡一楞,这些贱民竟敢反抗?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的怒气,厉喝道:“你们想造反吗?!”
不过这一次没有人再讨好他们了,二十来个常年劳作的汉子一窝蜂的涌上去,这些穿着甲胄的士兵尽管手中有武器,但平素养尊处优,在朝歌城内欺压百姓习惯了,很少有遇到反抗的,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人又多,连施展的空间都没有。
这时候,藏在破面里面的女子们也冲了出来,武器有石头,木棍,石刀等日常用具。
混战之下,没过多久,这几个耀武扬威的“军爷”当真被愤怒的人群给杀了。
敌人死了之后,大家才稍微冷静下来,凉风一吹,涌起阵阵后怕,这些人虽然胜了,但许多人也多多少少挂了彩,有几个还被砍伤了胳膊,其中一个抹了把脸上的血水,抖着声音说道:“杀人了,咱们杀人了,还杀的是军爷,这次死定了,会被喂蛇还是凌迟?怎么办?阿修,怎么办?”
辫子女阿珍心里也害怕,但是更多的是兴奋,强自镇定道:“怕什么?人都杀了,总会有办法的,大不了挖个坑把他们埋起来,这样不就谁都不知道了?”说着扫视了一圈人群,继续说道,“这次的事大家都有份,谁也不许说出去,不然大家都完了!”
有几个人面面相觑,勉强道:“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人是你们杀的,我们没动手。”
阿珍叉腰“呵”了声:“你们说没动手就没动手?以为官府会放过你们?!没罪还要判个有罪呢,何况你们还是我们的同伙,难不成你们打算告发我们将功折罪?天真!”
这几人往后退了两步,不说话了。
“阿修,怎么办?你给大家想个办法吧。”
“对啊阿修,我们都听你的。”
阿修显见是这群人的主心骨,他想了想说道:“纸包不住火,这件事总会被人知道,朝歌恐怕是不能呆了。”
人多嘴杂,哪能永远守住秘密,何况这几个人若不回城,城里肯定会派人来找他们。
“离开朝歌?那咱们能去哪儿?”
“是啊,在朝歌还能有碗饭吃,人离乡贱,去了别处,恐怕连吃食都找不到。”
“朝歌是王城,王城尚且生活如此艰难,其他地方肯定更难。”
“而且万一路上出个啥事,咱们可怎么办呢!”
听着大家暗暗的讨论,阿珍皱眉大声说道:“好了,这也怕那也怕,难道留在朝歌等死吗?”
“可是,阿珍,说不准不会被人发现呢?”有人心存侥幸,附和的人还不少。
“你!”
阿木拉了阿珍一把,示意她看阿修怎么说。
阿修抬手,大家安静之后才开口说道:“朝歌的情况,大家也知道,如此日复一日,活得跟奴隶一样又有什么意思,如果有要跟着一起走的,大家还能一起搭伙,不愿意走的,便就此分道扬镳吧。”
阿木附和道:“没错,整日里提心吊胆,过了今日没有明日的日子我实在是过够了,阿修,我跟你走!”
阿珍也立马说道:“我也走!”
可怜她姐姐原本有个好好的家,不过去河边浣衣的功夫,就因为昏君与妖妃打赌,被生生剖开肚子将孩子取了出来,一尸两命,她原本想要混进宫杀了昏君和妖妃,无奈没有门路进不去,无时无刻她都祈祷着朝廷早些亡了吧,反正这朝歌她是一天都不想呆了!
“时间不多了,我给大家一刻钟的时间考虑。”
阿修说完之后,就让阿木和阿珍去分配仅存不多的家当。
大家也很犹豫,这年月大家都习惯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除了商人,普通人很少有出远门的,交通不便,未知的东西又太过恐惧,出趟远门风险太大,听行商之人讲那是九死一生,自然是熟悉的地方更让人安心一点,可是他们如今犯了事儿,杀的还是军爷,不走的话必然也是个死。
反正都是死,有人抱着侥幸选择等待被抓,有人心一横咬牙打算到新的地方拼上一回,到最后,愿意跟着阿修一起走的人差不多有三四十个,青壮年只占一半,另一半大多是半大的孩子,还有几个年纪大些的妇人,她们年纪大,见得事也多,也能狠下心来,靠她们自己在朝歌是活不下去的,不管什么人,想要活命都是本能。
身体不好的几人都不肯走,包括受了重伤的大牛,怕在路上说没就没了。
阿修等人也不勉强,将几个士兵挖坑埋了起来,分了他们的武器,又分了本就不多的家当之后,原本朝歌城外第一大聚集地就此散了,剩下的人也离开破庙各找归处。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大家都没有休息,也不知道那几个士兵的事情能瞒几天,还是离朝歌越远越好。
“阿修,咱们去哪儿?”
“西岐,咱们去西岐。”
“西岐?西岐在哪儿?”
“我曾听闻西岐夜不闭户,家中皆有余粮,百姓安居乐业,西伯侯仁慈有德,如今已归西岐,想必日后只有更好的。”
“咦,不是听说西伯侯吃了他儿子的肉吗?这还是有德?”
“你傻了吧?这肯定是大王的阴谋啊,从王宫里传出的指示,必然是相反的,大王还说王后谋逆呢,王后多少的人啊,水难的时候还施粥,我都分到一碗呢!”
“大王实在太过残忍了!”
“呸,什么大王,那是昏君!”
“没错,昏君说西伯侯坏,那西伯侯必然就是好的,到西岐以后,咱们以后是不是都能过上好日子了?我没有别的念想,只要能吃饱饭就够了。”
“瞧你那点出息!”
虽是背井离乡,可这些人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光彩的期盼,仿佛生活又有了新的希望,帝辛估计自己也没想到,他现在已经信用破产。
第31章
星夜兼程,走了三日之后; 这群人才稍微放松下来; 一旦放松; 全凭一股气支撑着的身体就开始反应了,疲惫、酸疼和后怕都涌了上来; 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阿修和阿木看了眼筋疲力尽的众人; 再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此处是荒野,没有高山,前方依稀可见有个小树林,树木不高; 林子不深,当没有野兽出没; 青草肥沃,不远处应该有水源,遂让大家安营扎寨,好好歇上一晚再走。
他们虽然有些粮食; 不过为了避免坐吃山空的情况,一路上他们都是就地取材,有河的地方抓鱼; 野地抓些小动物; 都没有的就吃野菜; 大家基本也习惯了各自的工作安排; 一停下来就各司其职; 整理东西的整理东西,拾柴火的拾柴火,找食物的找食物。
阿修带着几个人寻找水源,如果有河,运气好的话还能抓几条鱼回来,从休息的地方往东走了一段时间,果然见到有一条河,大家赶紧快走了两步,又缓了下来,惊疑不定的站在原地。
“阿修哥,你看那里好像有人!”
河旁边有一撮白色,被草丛挡了大半,站的远很容易就忽略了,靠近了这才发现。
其中一个同伴咽了口口水,小心道:“荒山野地怎么会有人的,不会是鬼吧,要不咱们走吧,绕到上游去取水。”
阿珍白了那人一眼,勉强镇定道:“就你胆小,咱们这么多人,就算是鬼,也该是她怕咱们才对!再说,还有阿修哥在呢!”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晚风呼呼的吹着,其实她也有点害怕呢。
阿修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真是鬼,咱们也逃不了,走,过去看看!”
几人又慢慢的靠近了一些,这回看的更清楚了,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侧躺在河滩上,脸被飘扬的头发遮了大半,一动不动,不是昏了就是死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既然是人,哪怕是死人,也没那么恐怖了。
阿修三两步走过去,把手放在这女子鼻子下面,有轻微的呼吸,看来还活着,拍了拍她的胳膊,低声唤道:“姑娘,这位姑娘?”
没有反应。
其他几人也围了上来。
“阿修,怎么样?”
阿修皱眉:“还有气,人还活着,不过叫不醒。”
“那怎么办?”
“先把她带回去再说,阿珍,搭把手。”
姬流月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黑暗里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依然没有走出黑暗,她知道自己受了伤,逃出朝歌以后就往西岐的方向飞,,勉强撑着用仅能调动的法力抹去自己痕迹,帝辛身边有修道之人她不敢大意,刚刚用完法力,没一会儿就撑不住从空中掉了下去。
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她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周围就是不见五指的黑暗。
琢磨了会儿,自己目前应该是神魂状态,只是不知道是神魂离体呢,还是在自己的识海中,等她走了许久也走不出黑暗的时候,她就开始急了。
没错,她的修为已经半步金仙境了,身体要放那儿,百八十年都不会坏,可啥情况都怕个万一啊,她目前这个状态,哪怕是个小妖都能对付她,她连自己掉哪儿了都不知道,万一掉在荒野被野兽吃了不是亏大了?到时候空留神魂可咋办?吃了她以后野兽估计都能开灵智了,难道到时候要她用吃她的野兽的身体?还是让她师傅也像哪吒那样找个啥东西给她做一个?
想到哪吒被寸心叫三寸丁和矮矬子的遭遇,她赶紧摇了摇头,不成不成,还是她自己的身体好,用习惯了!
神魂无法归一,对外界的感知几乎没有,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快点回去,快点回去,姬流月你得赶紧想想办法,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抱元守一,神魂归位,师傅啊师傅,赐予我力量吧!
边走边念叨,不知道是哪句话起了作用,黑暗的世界里居然真的有了光,光圈中央,许久未见的白胡子老头的身影缓缓出现。
姬流月先是被突如其来的光刺了下眼睛,紧接着眼神也开始发光,三两步跑过去,抱着老头蹦了起来:“师傅,可算是见到你老人家了!”
老头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叫嚷:“松手松手快松手,年纪大了骨头脆,你再蹦下去,我一把老骨头都该散了!”
姬流月蹦够了,这才慢慢放开手,不管什么情况,只要她师傅在,她就啥也不怕了。
老头吹胡子瞪眼,一指头点在她额头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话:“你说说你,你说说你,这才下山几天啊,我就稍微转了个眼,你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模样,差点连根基都伤了!我以前是不是跟你说过,你现在修为还不高,凡事多想想,小心行事,不要强出头,不要挑战规则,你都忘了是不是?!”
虽然只是神识,可姬流月硬是感觉到老头的指头戳在她额头上,生疼生疼的,一边偏头,一边撅着嘴抱怨:“你又没怎么跟我讲人间的限制,我哪儿知道人间帝王杀不得嘛!那帝辛,残暴不仁,跟那狐妖一起祸国殃民,就这样还有王气保护,还有天道护佑,天道未免也太过不公了!”
老头瞥了她一眼,收回手背在身后,又是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你懂什么,若是在十几年前,帝辛王气正盛之时,你所受的反噬恐怕比现在还要严重数倍!天地万物生生不息,自有其规则,天道法则,统御三界运转,便是乱,也在天道运程之内,岂能由你随意更改,人间事自有人族主导,你既已踏入仙途,又何必再搅合其中。”
姬流月似懂非懂,迷茫道:“可是师傅,我心里不舒服,若非那昏君,我那大侄子也不会死于非命,我母亲也不会因猛遭大喜大悲撒手人寰,师傅,我心里难过,自我修为提升之后,幼时的记忆清晰了起来,我记得她曾整夜整夜的抱着我安抚,也曾祈求上苍护我安康,便是下山回西岐的三年,她也待我甚好,我这心里实在是有些…”
老头看着她,眼里划过怜悯,叹道:“痴儿痴儿,你是仙,寿命千万年,人族寿命长的也不过百年罢了,他们的一生不过是你路上一段极短的时光罢了,何必执着。”
姬流月有些不服气:“可是师傅,那些感情总归是存在的呀,便是仙人,也无法斩断七情六欲吧?咱们修的又不是无情道。”
“所以你要学会放下!”
“放下?”
“对,喜怒哀乐诸类情绪,不止是人类才有的,哪怕是仙,有时也会受其困扰,但是作为仙,就要将这些情绪的影响降到最低,不能为其左右,若不然,成魔也便是一念之间,道家所谓的斩三尸,便是为此了,你可以有情,可以有恨,但不能让这些情绪主宰你的思维和行为。”
姬流月使劲想了想,过了半晌才苦着脸皱眉道:“师傅,我还是很难过,放不下怎么办。”
老头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啊!且记住了,修仙修心。”
说着挥了挥手,虚无的世界发生了变化,先是百花齐放,绿草如茵,这是春天,紧接着烈日炎炎,河流干涸,这是夏天,再然后枫叶漫天,麦子金黄,这是秋天,最后是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