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
听到可以出城,姬流月眼睛立马亮了,转而又迟疑道:“可是母亲那里?”
侍女抿嘴笑道:“夫人已向太夫人请示过了,太夫人也同意了,几位公子已在大门等着了,您是否要同去?”
“要去要去!”姬流月放心了,拉着侍女就往外走,“走走走,咱们现在就走!”
与杨戬分开后,又花了两个月时间,姬流月才找到西岐,西岐与她一路上见过的其他的城镇不一样,倒不是说街市的形貌,而是人的精神状态,人与人之间,关系似乎要亲近许多,即便贫苦,百姓的脸上的笑容也要真挚一些,门路的时候知道她是外来的,还热情的将她带到西伯侯府。
她一向心大,万事不过心,不过敲开西伯侯府大门的时候还是有些胆怯的,这里面住着她的亲人呢,可这些亲人她都没有好好跟他们相处过,十八年了,也不知道母亲和兄长还在不在,她记得离开的时候,兄长都胡子一大把,很有些年纪了,更何况母亲。
见过了杨家家破人亡的悲剧,她突然对这个没怎么生活过的家有了那么一丝期待。
所幸,母亲虽然年纪不小,但依然健在,满头银发精神抖擞,一见到她脸上的情绪就开始波动,等她拿出了离开之时的信物,更是直接扔了拐杖,三两步走过来将她一把搂住,嚎啕大哭。
“我的儿啊~,上天怜悯,在母亲在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
老夫人一哭,周围的人都跟着一起哭,满屋子女人的哭声响彻天际,姬流月的心也跟着一抖,不知道的必然以为西伯侯府出了什么事情。
最后还是她那同样年纪不小的嫂嫂率先止住了哭声,说些什么“妹妹今日归家,实是大喜事”“母亲若因着伤心损伤了身体,岂不是让大家跟着难过”之类的话安慰老太太。
周围的妇人也跟着说些好听话,老夫人这才慢慢止住了哭声,拉着她仔细的问着她这些年的经历。
姬流月将这些年是怎么过的马马虎虎讲了一下,尽挑些有意思的,不那么愉快的就跳过不提,为了逗老人开心,把自己迷路后,跟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事情当成笑话着重描述了一番。
其实她的经历并不多,前面十八年跟师傅住在山上,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修炼,修炼的事情讲起来大家也不清楚,自然也就略过,遇到杨家兄妹后的逃亡自然也不好讲出来让老夫人担心,就算她尽量描述路上的见闻,也很快就讲完了。
老夫人听完握着她的手叹气:“我儿这些年实在是不易,唉,我六十岁才生下你,这本是上天赐予的福气,不想月儿你从出生便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离家后颠沛流离,母亲都以为你……你我母女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少太少啦。”
两岁的时候闺女被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老道士带走了,从此是半点音讯也无,这十来年她都以为女儿已经不在了,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身体还不好,离了父母亲人,能安全长大得有多难啊。
仍是她一生坚强,见惯风雨,想到拼死生下的小女儿,也忍不住黯然神伤,在完全没有希望的时候,以为已经失去的闺女突然回来了,无异于老天再次降下了一个大大的惊喜,稳重如她,也忍不住失态大哭。
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细细打量姬流月,看着看着眼眶又湿了,姬流月赶紧握住她的手,艰涩的道:“您别难过,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母,母亲。”
后面的两个字低到不可闻,老夫人却还是听到了,抖着声音道:“好,好。”
她的嫂嫂又开始打圆场:“母亲这些年一直想着妹妹,现下可好,妹妹回来了,咱们一家团聚岂不是天大的喜事?”
老夫人点点头:“没错,你妹妹回来了,待昌儿和考儿归来,咱们这才算是一家团聚了!”
姬流月一听,疑惑的问道:“兄长去了何处?”
她嫂子这才解释给她听,原来兄长四年前去朝歌朝供,这一去便未曾归来,约莫着是被大王留下了,她大侄子伯邑考三个月前打点了行装,打算去朝歌活动活动,将兄长接回来。
老夫人平静下来后,第一件事是把家里所有的人召集在一起,给她介绍这个大家庭,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头,听说振聋发聩的“姑姑”儿子,姬流月头晕眼花,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
她兄长太能生了!悄悄数了一下,除了去朝歌的大侄子,十九个在外游学赶不及回来的以外,下面还有七十八个人,就算说,她一共就九十九个侄子!
这九十九个侄子至少有一半都比她大!
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姬流月有些心虚的摸了摸乾坤袋,话说都是她侄子,她是不是要给见面礼啊?可这么多人,家当不够啊!而且等那在外面的二十个回来,也还要给啊!
七十八个侄子挨个上前行礼加自我介绍,她端着一张严肃的脸,厚着脸皮没给礼物,心里一直琢磨着这个事,等人都介绍完了,终于灵机一动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芙蓉花,施了个小小的术法,漫天的芙蓉花长大盛开,飞往诸位侄子的怀抱。
转眼间,侄子们人手抱着一朵大大的芙蓉花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姬流月满意的点点头,这是她在天庭的时候顺的,一人一朵,刚刚好。
“咳咳,不必吃惊,初次见面,姑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们,这就算姑姑的见面礼吧,回头找个瓶子装着也能装点一下房间。”
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侄子们的表情,有惊惧有兴奋有震惊,还有以为自己在做梦的。
这时站在前面的一个年轻人上前两步,激动的问道:“姑姑,这可就是传说中的仙术?”
姬流月哂笑:“哪算的上是仙术,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术法罢了。”
青年还想说什么,她嫂子开口阻止了他:“发儿,你们姑姑将将归来,一路上也累了,有什么事情日后再说,让你们姑姑好好休息吧。”
青年住了口,退了回去,接着又是一阵整齐的声音:“多谢姑姑,孩儿告退!”
挤满了大堂的人散去,姬流月松了一口气,她总算知道西伯侯府的房间为什么修的这大了,因为小了不够站啊!
见完了侄子,老夫人开始命人给她做衣服首饰,西伯侯府的日子并不奢靡,老夫人自己过得也很简朴,不过她却给姬流月准备了各种漂亮深衣裙裳,再配上由各种宝石玉器做的首饰,每天不重样都能穿上一个月,似乎想把这些年来不曾给过她的东西通通给她一样,不讲原则,但凡有好东西一股脑的都要给她,她可以说是西伯侯府过得最富有的一个了。
这年头姑娘家都喜欢漂亮衣服漂亮首饰,姬流月也一样,她以前过得算是清苦的,就算修道中人应当不在意身外物,可看着一件件的漂亮衣服,她也不由的欢欣雀跃。
每日里,她的主要工作就是换好漂亮衣服,然后去陪母亲吃饭、说话,再跟着见一位位前来拜访的西岐属官的夫人女儿媳妇,紧接着再被一通赞赏夸奖,仿佛所有的溢美之词都可以用在她身上,这种时候,一向端庄刚直的老夫人就呵呵直乐,留来客吃饭赐礼。
姬流月看的冷汗直流,这些日子她也发现了,老夫人跟她大嫂一样,基本上算是西岐妇女的标杆,尤其老太太,品性刚正,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过,虽然她对人一向亲和,可但凡夸她的,老太太更是亲热三分,对方有什么请求通常也不怎么拒绝,但凡她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老夫人也不生气,还是乐呵呵的。
啧啧啧,要是她从小在这个家长大,还不知道会被无原则溺爱女儿的家长惯成什么样呢!
凭心而论,老太太待她确实很好,给她讲各种典故,讲西岐、姬家的历史,教如何与人打交道,教她如何劳作处理家事,教她贵女当有怎样的行为和品格,贵女之所以做为贵女,不止是因为身份,还因为高尚的品格和操守,一言一行张弛有度,不忧不惧,坚忍不拔,,谦虚谨慎、庄重诚敬,凡事合乎仁义道德才能去做。
一天这样过没问题,十天这样过还是没问题,可要一百天都这么过,姬流月渐渐有点吃不消了。
师傅告诉她一切随心,想要如何便如何,这些什么礼仪规范之类的,刚开始还觉得有意思好玩,可是若每时每刻都要按照这个生活的话,简直比修炼还痛苦啊!
“我就喜欢懒懒散散随便躺随便坐行不行啊~”好几次姬流月都想说出来,可是看着老夫人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又想到模糊的记忆里老夫人抱着不适的她满屋子里走哄她的场景,姬流月又把话咽了下去。
一股烦躁从心里催生了出来。
不过老夫人不肯让她出门,不知道是怕她再次消失还是怎么样,最多让侄子侍女陪着到街上走两步,像今日这边出城去乡间的情况还从来没有过。
姬流月就跟被放风的鸟一样迫不及待的冲着大门口跑过去,二侄子和三侄子看到她,双手抱拳,作了个揖,姬流月愣了下,接着也缓下脚步,双手交握于腹部,端庄的走了过去。
第17章
自由的空气如此清新,那一日,姬流月跟着两个侄子到城外视察春耕的情况,听听属地百姓有何为难之处,直到天都黑下来以后才回城。
中途三侄子有提过天色已晚,要不要派人先送她回府,被她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作为西岐的女君,了解民生农事也是应尽之责,何况她还是他们的长辈呢,侄子都没回去,做姑姑的怎么能放心率先回去呢!
如此,硬是撑到天黑才回去,有了第一回 就有了第二回,每日里她都找借口跟着侄子们往外溜,西岐的边边角角都走的差不多了。
唉,虽然母亲和嫂子都待她很好,可她们都有一种气质,温和大方却又不可侵犯,让她不由就跟着屏息凝神,时时检视自己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对,偏偏别人拜访的时候她们还喜欢让她做陪客,这种场合让她倍感拘束,不习惯很不习惯,手脚都没地放!慢慢的干脆就端着一张抿嘴微笑的脸低着头,啥话都不说。
可做壁花也很累啊,而且私下里她们待自己那小心翼翼又无比纵容她的模样,让她很有压力啊。
如此想着法的找借口往外跑了半个月之后,春种的时候也过了,秋收还有好几个月,再没有什么借口可以想的时候,姬流月垂头丧气的小步挪回西伯侯府,唉唉唉!
刚进门,就发觉府里的气氛有点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井井有条,可过往的仆人侍女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脸上弥漫着喜气洋洋的神色。
“阿苦!”瞄到一个熟悉的侍女,姬流月招了招手,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大家怎么都这么开心?”
叫阿苦的侍女福身行了一礼,笑道:“女君,大公子从朝歌寄信回来了,大家想着侯爷与大公子约莫很快就能回西岐了,故而才这么开心。”
“当真?”姬流月闻言心情也好了一点点,三两步往正堂的方向走。
然而正堂的气氛非但不见欢快,反倒异常凝重,除了母亲和嫂子,还有代为处理西岐政务的几个大臣,姬流月没想到有外人在,愣了一下,不过都走到门口了又倒回去,好像也不太好,遂提脚走了进去。
双方见了礼之后,姬流月问道:“母亲,可是兄长要归家了?”
太夫人沉默的摇了摇头,将书信递给她,道:“考儿来信,言朝歌的情况并不乐观,大王打定主意要将你兄长留在朝歌著书立学,考儿此次恐怕要无功而返了。”
旁边站着的一个大胡子将军模样的人气愤接道:“著书立学?哼,不过是借口罢了!我西岐这些年对朝廷一向恭谨,岁贡从不曾短缺,可大王却听信谗言扣押侯爷,实在是昏庸…”
“将军慎言!”太夫人沉声道,“我西岐乃大商属地,大王是君,吾等为臣,自当忠心耿耿报效君主,岂可口出悖言?”
说完后缓下口气:“知道将军一心为西岐,为我儿担忧,老身不胜感激,不过此种言论日后勿要再提,若传到朝歌,恐落人口实。”
“太夫人高义,臣等惭愧!”几个大臣躬身行礼。
待大臣们都走光了,太夫人脸上才流露出一抹担忧的神色,姬流月脑袋一转,凑过去说道:“母亲,不若我去趟朝歌将兄长带回来吧?只要派个人给我带路,我定能将兄长完好无损的带回西岐。”
天庭她都晃过一圈,还能怕个朝歌城?
太夫人看了她一眼,叹道:“为娘方才所言,并非戏言,你若去朝歌强行将你兄长带回,岂不是坐实了我西岐有不臣之心?我西岐决不能背这么个名声!况朝廷兵强马壮,能人辈出,我西岐虽然富足,百姓安居乐业,与朝廷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若引得朝廷点齐兵马前来征讨,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是其一,恐我西岐百姓因兵革之祸,从此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见她嫂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姬流月似懂非懂,疑惑道:“难道我们就此丢手不管,让兄长含冤莫白被囚于朝歌吗?万一那个大王要是被人蛊惑,把兄长怎么着了可如何是好?”
太夫人摇摇头:“如今想必还未到那一步,朝廷也并非是大王可一手遮天的地方,王叔比干、丞相商蓉、还有闻太师,名将良臣,岂会看着大王犯糊涂?大王将昌儿拘在朝歌,也得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才行!如今情势,切不能任性冲动因小失大,只要向大王表明我西岐对朝廷的忠诚,你兄长总能平安归来。”
见女儿还是似懂不懂的样子,太夫人又道:“你们记住,反正都脱不开一个“理”、一个“义”字,行事要师出有名,绝不能授人以柄。”
“哦。”姬流月点点头。
太夫人有些疲惫的靠向迎枕,揉了揉额角,道:“西岐素日管理自有法度和众位大臣,你兄长便是几年不在,也出不了乱子,不必担心,不说这些了,月儿,你这半月与发儿、鲜儿、旦儿他们一处,玩的可开心?”
姬流月心一紧,眼神往旁边一飘,有些心虚的回道:“尚可。”
“不必紧张,说来也是母亲考虑的不够周到,你自幼在外长大,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让你学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实在是为难你了,怪母亲太急,总担心有些东西来不及教导你,害怕你以后吃了亏,你莫与母亲计较。”
姬流月赶紧摇头:“我明白的,您都是为了我好。”
太夫人欣慰的笑了笑:“那些东西不爱学就不学吧,母亲只望我儿能平安喜乐无风无浪的过这一世。”
“母亲……”姬流月愣愣的叫了声,眼眶有点热怎么办。
“母亲放心,有母亲、侯爷和月儿的侄子们在,还有谁能欺负她不成?西岐总归是我们姬家说了算的。”姬夫人笑着插话道。
“对对对,便是谁,看见你那九十九个侄子,也不敢欺负你了。”太夫人握着姬流月和姬夫人的手打趣。
姬流月默,谁敢欺负她?以她的修为,别的不说,打百八十个凡人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要是她都对付不了的比如大金乌之流,她那九十九个侄子也只有做炮灰的份啊!
当然她现在已经弄清楚了,不是兄长太能生,而是兄长爱好收义子,亲生的只有十来个,嫂子亲生的有六个,其他夫人生了几个,剩下的八十来个全是收的义子。
没错,她兄长有好几个妾,她刚开始知道的时候“哦”的一声,嘴巴大的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但其他人好像觉得这很正常,其他的夫人们对嫂子恭敬有加,言听计从,嫂子待她们团结友爱,亲切和蔼,整个西伯侯府都是一片和乐的美好景象,她悄悄仔细观察了下,发现这个友好和谐是真的,不管是嫂子,还是其他夫人脸上都没有所谓嫉妒,怨望的情绪!
这这这…这就是传说中世人推崇的贤德?
世情如此,似乎无可指摘,可是她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些别扭…
咳咳扯远了,回到九十九个侄子的问题,大家好像都忽略了她是修行中人,“法力高深”的事实呢,不过看着太夫人和姬夫人开心的模样,她闭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