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
倾城把手从他的掌中抽出,狠下心肠摇摇头:“馆主,我……”
——破空之声忽来。
倾城眼神一凛。
这股冷冽的寒气是那样熟悉!
宫九!
他怎么会来这里找她!
馆主微笑注视着她,他什么也没有觉察到。是她体内可怜的一点真力提高了她的感知,还是因为她对这个人的气息是那般熟悉。
只是今天,这股寒气里的血腥味尤其浓烈!
“危险!”她没有时间思考,完全是下意识猛扑到馆主身上抱住他。同一刹那之,那片如锋利如刀的柳叶,只差数寸就要洞穿馆主咽喉的柳叶,硬生生地偏转了方向,深深插入旁边的槐树干,全数没入。
霸道凛冽的剑气割断红人馆主的几缕发丝,更令整棵老槐颤抖,如雪的槐花扑簌簌地往下落。
倾城猛地转头。
缤纷飘落的槐花雨下,一人缓缓朝她漫步而来,他的身形挺拔笔直,他的衣裳华贵光洁,他的表情坚硬如冰。
那双漂亮的凤眸里折射不出一丝光亮,仿佛来自阴间索命的厉鬼,只漠然地扫了红人馆主一眼,就已经在生死簿上决定了他的死亡。
“走!”
倾城寒毛倒竖,她猛地推开馆主,拾起那根落在地上的烟杆,从地上一跃而起。
她当然不是要以一己之力阻击宫九的杀意,只是——
“滋!”
火与皮肉接触的烧焦味道骤然弥散开来。火苗烧透数层质地上乘的衣裳,滚烫灼热的火在男人坚硬的胸膛上烙下一个新鲜的焦黑印记。
烟杆上的寥落火星随之碎落四散。
“你……”宫九的身躯微微一颤,却再想不起来下面该说什么。她的药膏还差最后一次没有涂上,火灼的剧痛令身上那些未消退的鞭痕也一起畅快地疼痛起。他低头凝视着倾城,她的眼神坚决而冷酷,按住烟杆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她正让他痛得更狠,更舒服。
纵使满身杀意而来,却根本无法抗拒她的任何动作。
宫九那一丝光也折射不出的漆黑瞳孔微微一缩,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面上泛出潮红来。
短短一瞬的剧烈运动令倾城喘息不已,见宫九的表情产生变化,她立即催促:“馆主,你赶快走。”
“你怎么办?”红人馆主没有动。
他不知道倾城为什么扑过来说危险,不知道为什么她要用烟管的火星去烫这个男人,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不是倾城的这些举动,他现在或许已死。
因为这个男人一直以看死人的目光看他,令人浑身胆颤发冷。
但他依然不愿离开。
火星已灭,焦糊味散去。倾城轻轻喘息,抬头注视着宫九那双渐渐结冰的眼睛,她忽然伸手抚上他的胸膛,指尖立起,尖尖的指甲在那块本就焦黑的地方狠狠划出一道道深痕。
她永远知道如何挑起他的欲/望,更何况她只要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他最大的欲/望。
宫九死死咬住到嘴边的呻/吟,句子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你,竟然,为了,他?”
倾城不答,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表情变化,只催促道:“馆主你快走,他不会伤害我的。”
宫九忽然握住她抓着自己胸膛的手腕,冷冷道:“我说过你可以走?”他瞥了红人馆主一眼,不含任何感情的一眼,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不,在他心底,这个人早就已经死了,从他胆敢觊觎倾城的那一刻,他就该死得透透的。
为什么他要在沙曼那里耽搁时间?为什么他不陪她上山?这样他就可以在那个男人把手伸向她的那一刻,立即让他身首异处!
“是我说的,让他走。”倾城冷冷开口。与此同时,她踮脚揽住宫九的肩膀,张开嘴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忽然猛地低头,一口咬下。
她又咬在那块被烫被抓得伤痕累累的地方,渗出鲜血。
“嗯……”宫九忍不住闭了闭眼,身体微颤。他忽然很恨这副对她毫无抵抗力的身体,但却不由自主地伸手环住她,好让她靠得更近,咬得更狠。
也罢,让那人看看清楚,倾城只有对他方才如此。
红人馆主的确看得发懵。
两人的相处模式太过怪异,他的心里隐隐冒出一个可能的念头,但又很快被他压了回去。
那个埋头在男人胸前啃咬的女人,似乎是他认识的那个倾城,又似乎不是,她微微侧过头来看他,唇上齿上仍有鲜红的血迹。她低低嘱咐道:“馆主,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也不要再见我。”
这是她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了吗?
馆主苦笑一声,转身离去。宫九的手指随之一动,唇边溢出无声的冷笑,为她杀了那么多人,没有道理唯独放过他。
“不要!”倾城紧紧搂着他不放。
“放过他……不然我会内疚一辈子……算我求你成不成?”着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宫九整个人木木地僵在那里——她竟然用了一个“求”字。
她所带来的身体疼痛本该令他欣喜欢愉,但是为何,为何心脏的部位传来阵阵钝痛,宛如生锈的柴刀割了一遍又一遍,为何这种痛楚竟然如此难受?
杀吗?
难道要在她面前杀掉这个人,然后让他在倾城的心里活上一辈子?
可笑。
赔本的事,他从来不做。
“好,”他答,“你说如何,我便如何。”
倾城抬起头来,抹了一把唇边血渍,定定看他:“便是以后,也不许动他。他与我有恩。”她了解宫九,他想杀的人一定会杀,不得他亲口明确允诺,她不放心。
宫九的手微微一抖。
他的手,是用剑的手。
这双手理应永远稳定如磐石,但此时此刻,他却控制不住指尖的颤抖,他颤抖着去抚摸她的脸颊,去擦拭她唇边的残血,急切而绝望地问:“他对你如此重要?”是吧,应该是了。一个房中癖/好如此怪异丑陋的男人,一定早就令她恶心得想吐,谁会稀罕?她要的是一个正常男人,不是宫九。
“你想离开我,便是为了和他同去?”
他凝视着她,问得异常平静。好比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哪怕她只轻轻点了一下头,随之而来的将是洪水猛兽般的灭顶之灾。
谁知道他会因此做出什么呢,连宫九自己也不知道。
“当然不是。”
她断然否定。
幸好。
宫九的心一松,她却轻快地退了两步,跳离他的怀抱,道:“我只是厌倦了做你的玩物。”
玩物?他怔然。
倾城熟练地转动着手中那支细长的烟杆,望了一眼身后黑压压的墓碑林,道:“我家的后代可从来没有这么没骨气的家伙。”
这个问题,似乎比刚刚那个容易解决。他伸出手臂,下一秒,刚刚离开他怀抱的女人又被他重新捞了回来,宫九勾唇:“我也对他们发誓,我永远不可能放你走。”
“啪!”
倾城抬手赏他一个响亮的巴掌,怒道:“你出尔反尔!”
呵,她打他。
宫九俯身,无比留恋地用脸颊去贴她柔软的带着清香的手心:“我从未答允过你。”
这个男人何时竟变得如此……无赖?倾城发出一声尖促的冷笑:“一个沙曼还不能满足你?”
“沙曼?”他去贴着她手心的动作顿了顿,疑惑地重复一遍,方才想起此人是谁:“哦,她已死了。”
死了?
倾城一愕。
就在这瞬间,她眼前景色飞快后退,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已被宫九抱进马车。温暖的怀抱禁锢住她的所有动作,柔软潮湿的唇在她的脖颈间流连,热烘烘的气息喷在肌肤上,暧昧缠绵:“你若生气,打我,亦或咬、烫、抓,随你。”
他是如此急切地想要洗掉另一个人留在她身上的气息。他出来找她找得很急,未痊愈的鞭痕仍隐隐作痛,她的一系列动作更加放大了痛感。此时此刻怀里紧抱着她,那种渴望被凌/虐的冲动再也抑制不住,他恳求似的一遍遍唤她:“姑姑,姑姑……”
好笑。
当真好笑。
为何她一定要满足他?
如果她不高兴呢?
倾城闭目,冷冷地回了宫九一个字:
“滚。”
作者有话要说: 快来叫我中国好作者,手都快冻僵了还努力码字!所以去温暖的台湾待一待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啊!
不知不觉又写了这么多,大家看也知道下一张肯定要完结了对吧?不过完结章真的要等我回来才能写了。
完结后还有两个小番外,一个陆小凤,一个宫九他儿子,两个都是倒霉蛋→→
寒冬依然坚持蹲坑的大家,挨个么么哒!顺便来祝我一路顺风吧!
☆、第 8 章(完结)
晨光熹微。
倾城从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醒来,外面是一成不变的哗哗水流声。她毫不犹豫挣脱枕侧另一个人的手臂,结实的长腿跨过他的身体,下到梳妆台前。
镜子是罕见的水晶镀银镜面,照物极清晰,这是宫九派人从南洋特地买回来送她的礼物。
但倾城并不觉得高兴。
几乎在她醒来的同时,宫九也醒了。他起得一向很早,再过半盏茶时间,他会进一次小食,然后去练功和处理事务。倾城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他的日常安排。
任谁和一个人同吃同住一个月,也都会对这个人的作息了如指掌。
她的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从镜面的反射能看清身后的情景。宫九正在穿衣、着靴、理发,每一个动作都有条不紊,却比正常的速度慢很多。因为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从他睁眼,他的目光便始终黏着她。
倾城不喜欢他这样,这令她感觉像被监视。
但是宫九喜欢。
他喜欢一边打理着装,一边看她慢条斯理地梳理那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安静而优雅,好似下一秒她就会转头对他笑语盈盈。
虽然他知道这不可能。
两人的早间时光永远这样寂静,因为他们从不对话。
无论他说什么,倾城都不会给予任何回应。确切地说,从上坟归来,她对他说出那个“滚”后,便再也没有和他说过任何话。
宽大的银纹黑丝袍套在她身上,空空荡荡,她似乎又清减了。最近她吃得实在太少。换了十一个擅长不同菜系和口味的厨子,毫无用处。
宫九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却不可能放她离开,更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开心。
与她同吃同住似乎并不是个好法子,她和自己之间像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二人的距离比以前遥远很多,而他无能为了。或许只有夜晚拥她入眠的时候,宫九才能感觉到确切拥有她的真实。
这时候,房间突然晃了一下,镜前的妆奁也跟着摇晃,底层的抽屉被晃开一条小缝,露出一支簪子的半边。
这是在海上总会有的突发状况,倾城已习惯。
她瞥了一眼那个抽屉,眉头一皱,把抽屉中的那支木簪拿了出来。
那是一支绿檀木质地的簪子,辟邪,醒神,香气幽雅,造型如凰。
但雕工却略嫌生涩。
这是某次沐浴时宫九为她挽发所留。
簪子在倾城的手指间转了转,从镜面中她注意到,随着木簪转动的轨迹,宫九的目光亦跟着移动。
原来如此。
倾城摩挲了一番手中木簪,讥诮道:“你的刀工,似乎并不见得怎么好。”
沙哑的嗓音在房间里响起,因着太久不言语的缘故,她的声音变得很难听。
但在宫九听来,说那是天籁之音也不为过,他来到她身后,手指流连不已地梳过她柔亮的长发,爱不释手。
“那是第一次。”他简短地解释,又从妆奁的第一层抽出另一支簪子。这亦是一支木簪,打磨光滑,雕工老练,簪头成数瓣梅花状,花心镶嵌数颗宝石,别致又清雅。
“以后的,便都还能看了。”宫九一面说着,一面将她的头发细致挽起,欲要像上次一样为她挽髻。这是一个讨好的信号,他以为这一次她应该会开心些,谁知倾城却突然转过身来,长发和黑袍在空中划过弧度,“乒乒乓乓”将无数昂贵精致的首饰扫落一地,那支打磨粗糙的簪子捏在她手间,因着惯性,那簪尖猛地划过宫九的下巴。
久违的刺痛。
宫九一摸下巴,指尖留下一点鲜红。
“你不喜欢?”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不会喜欢。”倾城冷笑一声,握着那支簪子跳将上/床,猛地推开窗户,咸腥的海风立即呼呼灌进来,只一个扬手,那支带着血迹的凰鸟绿檀木簪便能随着海水永久飘逝,似乎连她那被海风吹得摇晃的纤瘦身体也可一同飘逝。
但这簪子刚刚落下,立即被另一只手稳稳捏住,连同她整个人也落入那人的怀抱,稳定有力的大掌揽住她的腰,宫九在她耳边道:“今日风大,当心危险。”
“呵呵呵……”她低低地直发笑,上半身骤然向后仰去,越过高高的窗户,柔韧度好得惊人的身体几乎凹成U形,此时若宫九扶着她腰的手一松,倾城必定整个人落入海中。
但是宫九的手始终稳如磐石。
她掩着眼睛躲避窗外刺眼的阳光,笑得身体发颤,但宫九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他所能做的,唯有俯身轻拨她额际散落的刘海,避过她冰冷又愤怒的目光,托起她的后颈,将她整个人抱起往船舱内走。
“滚!”
倾城一把弹跳起来,几乎是厌恶般地推开他,抬手“啪”地给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宫九微微一愣,直直看向她,眼中划过一抹奇异的光芒。
该死,她忘了!倾城暗暗咒骂一句自己粗心,这支莫名其妙的发簪居然能令她情绪不稳,发疯一样地在早晨接连两次刺激他,这到底是在反抗还是在讨他开心!她暗咒一声,将挂架上的斗篷一裹一拉,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虽然,即使离开她也无处可去。
放眼望去,茫茫大海,只这孤零零的一艘船,不知要往何处去。船上的人除了宫九,没有人敢直视她的眼睛,没有人敢看她,更没有敢和她说话。
但即便独处,也比在房间面对宫九要来得好。
每每面对这个男人,她都会有种想要狠狠折磨他的冲动,这或许是因为被他软禁的愤懑不甘,也或许是因为她已习惯用这种方式对待他。
可她必须抑制住这种冲动,因为她一点也不想让他如愿以偿。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能吟诵出这样美好诗句的人,想必一定没有经历过真正寂寞苦闷的海洋漂泊。
“夜晚风大。”当倾城抱膝坐在甲板上发呆时,宫九悄无声息地为她披上一件狐裘,好似他一直都能做出这样无微不至的关怀,但他却永远不会哄她,更不会在乎她的心境如何低落。
这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倾城抬头,月光的清辉照耀下,宫九那本就轮廓优美的脸被衬得如雕刻般坚毅完美,他凝视着她的时候,目光里有种如水波荡漾般的温柔,但倾城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相处太久,她时常会忘记这个人的骄傲和自负。宫九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而现在,他最想要的,当然是自己。
不,或许他以为自己早已得到。
思及此,倾城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
“阿九。”她忽然站起身来,用很久没有过的亲密语气唤他。
宫九的手指不易察觉地一颤。
她的语气是久违的温柔,温柔得他几乎失去思考判断的能力,他转头,下意识望向她的眸子,谁知这一看,整个人便情不自禁地陷了进去。
随着倾城的起身,狐裘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