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如此,自然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在这里逗留。起身出了浴室,绕过倒在门口的一具尸体,两人算是打了个招呼后,朝各自的区域走回去。
*
朴志训在三区楼里闲逛,姜丹尼尔四个字的加持让他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结果他刚过这个转角,就被人一把拉住。
来人把他揽进怀里,然后两片唇瓣就不由分说地落在了他的上,铺天盖地的吻席卷而下。唇齿相依,彼此都已经熟悉了对方的气息。
好一会儿,姜丹尼尔才把人从怀里放出来。“是谁一边说着想见我,一边不把我当回事的在这里闲逛。”
朴志训还没回过神来,眼睛里一片潋滟,瞳孔失焦地看着面前人的脸。
他几天前就放弃继续计数他第几次遇见姜义建了。
姜丹尼尔见他不说话,也就纵着他在怀里耍赖,他在这种时候一向很有耐心。
手指暧昧地贴上朴志训的嘴角,“看来我们志训有乖乖地抹药啊,这里炎症好多了。”
怀里少年的那双眼睛还专注地看着他,然后,悄悄地伸出舌尖,缠住了那只贴在嘴边的手指。
“当然,我不是一直很听您的话吗?”
*
那天姜丹尼尔从朴志训的病床边离开后,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替自己做了个决定。
结果回到休息室后,就发现邕圣祐和金在焕都坐在那里,一个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一个喝光了一壶咖啡,都是幅等了他许久的样子。
两人看到姜丹尼尔进来那副样子的时候,其实心下已经了然。
“那孩子看来还活着。” 邕圣祐肯定道,“你果然舍不得他。”
姜丹尼尔没直接回话,绕过他们两个人,找到自己的沙发坐下。“你们看上去有事要和我讨论。”
邕圣祐:“和一区那帮人有关,他们最近可能察觉到了什么,私下里小动作不断。我本来想直接把主要的人拎出来,做个样子地解决掉,但在焕说还要再等等。”
金在焕点点头,“牵扯到的人范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广,如果处理不好,反而会惊动了他们,对我们更加不利。”
姜丹尼尔沉默了会儿,“这事儿,你们还没和任何人提起过吧?”
“当然。”
“那明天把相关人员的名单列一份给我,我来处理。”
金在焕向来不会在整人手段上质疑姜丹尼尔。
过了会儿,他就再次提起了之前邕圣祐问过但被无视的话题,“丹尼尔,你把那孩子留下来,可能的后患太多了。”
他俩已经从归来的尹智圣那儿打听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他能想到这样逼你,那别人也能想到。你失控的样子太难看了,我们现在不能留下把柄。” 金在焕补充道,“更何况,我还觉得那孩子的背景有问题。”
邕圣祐趁机插了句嘴,“我还真不知道丹尼尔你长了这么副纯情的脑子,这都下不去手。” 成功换来了金在焕的一枚白眼。
他们在逼姜丹尼尔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但这个话题中心人物就只是坐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讨论。
听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地接话。
“如果一区人觉得利用一个小男孩就能威胁到我,那这个位置我也不用继续坐了。”
“至于其他的,” 他笑着看向旁边的两个人,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我要是连自己想要的东西都得不到,那圣祐哥和在焕,你们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他这话说得何其无辜,何其理直气壮,哪有半点之前狼狈又挣扎的样子。硬是把另外两位没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室内暖光灯下,姜丹尼尔现在眯着眼睛的样子,就像是个冷漠又倨傲的王,牢牢地坐在他那由鲜血、尸骨和金银珠宝堆砌起来的王座上。
*
“如果打算爱一个人,你要想清楚,是否愿意为了他,放弃如上帝般自由的心灵,从此心甘情愿有了羁绊。”
*最后一段出自《了不起的盖茨比》
第七章
朴志训坐在黄旼泫的办公室里,面前男人脸上,因为没有了通常面对上位者三人时才有的笑容,以至于现下这种面无表情的样子,配上他清冷的五官、黑漆漆的头发和有些惨白的皮肤,褪去了身上那种商人市侩又狡猾的气息,在冷光灯下的黄旼泫,显得有些冷酷而阴毒。
朴志训想,果然想当上狱长还是需要两把刷子的。怕是黄旼泫现在这模样,就算邕圣祐看了,也会赞叹声“蛇蝎美人”吧。
他趁着狱长没发话的期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四周。这里和他刚收监那天见到的比起来,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尘不染,黑白两色,文件堆放得整齐,比起办公室,更像个无菌手术室。与外面腥臭无比的粉红色牢狱有着天壤之别,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隐蔽角落,更没人敢来打探这里藏着的秘密。
“据说你最近总是跟着他,形影不离的。” 就在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时候,黄旼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神游,“看来你很得姜丹尼尔的心意啊。” 黑发男人低着头翻着他带来的手抄件。
朴志训一声不吭。
黄旼泫看着面前冷淡又自制的男孩子,“这些资料很有用,继续保持。” 他的手指在实木桌子上轻轻地敲打了两下,“以后改成两周来汇报一次,还是这个时间点,小心别被发现。”
男孩子沉默地点了点头,还是不发一言。
黄旼泫对他的安静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你不怕吗?他那种人,说不定兴致来了,随时可以杀掉你。”
朴志训这回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看着黄旼泫,又变回了那个笑得乖巧又懂事的孩子,似乎觉得他的问题很好笑。
“可是旼泫哥,你觉得我有选择吗?”
*
朴志训难得一觉睡到自然醒,他感觉眼皮子还有点重,勉勉强强地睁开了眼睛,然后他敏锐地感觉到什么不对劲。他一惊,猛地往身边一看——
姜丹尼尔正斜着身子躺在他的旁边,一只手支着头,笑意盈然地看着他。
朴志训受不了他那双眼睛,总觉得被这么看着,像是要被扒光了一样,伸出手指就想要盖在那双眼上,“难道你还有盯着我睡觉的癖好?”
姜丹尼尔轻松截住了他乱动的手,俯上前给了他个一触即离的早安吻。“小训睡得太香,” 然后放开他的胳膊,探出手揉了揉他嘴角的点点口水渍,“想到马上要把你还给成云哥,就忍不住抓紧时间多看看你。”
朴志训一翻身,压在他身上,“你觉得我会信这种花言巧语吗?” 俯下身跟着他咬耳朵,“您是不是很喜欢把我当小孩子哄?”
姜丹尼尔本来有些戏谑的笑容变了变,一把捞住他不安分的身子,声音沙哑,“看来你昨晚没被折腾够。”
邕圣祐坐在餐桌边,看着姗姗来迟的两个人,这俩人刚刚洗完澡,身上还沾着湿气。他吹了声口哨,“你们总算出来了,” 似笑非笑地看到朴志训红了红脸,“志训啊,最近可辛苦你了,你也要体谅体谅我们丹尼尔。”
姜丹尼尔睨了他一眼,警告他闭嘴。
邕圣祐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合上了摆在面前的电脑,一手抱着电脑,一手拿着牛奶,“你们慢慢吃,我就不在这里碍事了。”
姜丹尼尔在他身后喊住他,“在焕呢?”
邕圣祐摆摆胳膊,“书房呢。你知道的,最近那件事。”
姜丹尼尔脸色因为书房两个字而沉了沉。
朴志训像是完全无视了他们的对话,专心对付着碗里的东西。还顺带叹了口气,道:“本来觉得已经够夸张了,” 他摸着下巴看着邕圣祐离去的背影,“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有电脑可以用。你确定你来的是监狱,而不是什么,嗯…奢侈酒店?”
旁边的男人这才恢复了脸色,笑着揉了揉小孩的头发,“净瞎想,还是吃早饭吧。等会儿吃完,我让大辉送你回去。我不想成云哥下次见到我,又教育我不守规矩。”
朴志训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哥你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一样。”
姜丹尼尔笑得眼角上挑。
*
裴珍映看着走在身边的朴志训,观察道,“哥你可总算舍得回来了。你说我有了你这个室友,和之前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像是有一肚子苦水要吐。
朴志训看着他头上贴着的OK绷,说道:“所以呢,这是太无聊出去找人干架了?”
裴珍映尴尬地摸了摸那个有点丑的OK绷,企图用刘海遮住它,“有几个小杂碎来惹事而已,伤到也是不小心。” 似乎对自己居然会负伤这事儿感到窘迫,他试图转移话题,“倒是哥,一区顶层的伙食是不是很好。” 他瞅了瞅朴志训圆润了些的下巴。
与他俩这边看似轻松愉快的氛围完全不同的是,周围其他和他们一起往外走,去放风的其他三区犯人可一点也不怡然自得。
就如众所周知的那样,在监狱里往上爬的方式只有三种,第一种是足以打破阶级的财富,第二种是绝对的力量,第三种——是一种看起来最简单、最快捷的方式,也就是卖屁股。
但第三种也是最为人所不齿的,虽然很多时候这是出于一种嫉妒心理,毕竟屁股要卖得出去的前提,是你得长得漂亮,这一下子就刷掉了一大批五大三粗歪瓜裂枣的人选。
而现在这个看起来既没有力量、也没有背景,浑身上下似乎只有那一幅皮囊说得过去的男孩子,仅仅因为成为了“那位”的附属品,就像是得了什么可笑的免死金牌,外人觉得这叫小人得志。就算朴志训面无表情,他们似乎也能从那张脸上看出洋洋得意来。
朴志训当然不可能忽视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恶毒视线,也不会听不到那些窃窃私语,“肮脏的玩物”?比这下流很多倍的他都听过。
他照样可以面不改色地走在他们中间,背脊挺得笔直。
*
但朴志训还是低估了有些人毅然赴死的决心,和他们愚蠢的程度。
比如说面前这位把他堵在死角里的蠢蛋。
上次出现这种人,已经需要回溯到他在浴室门口的那件事儿了。那次是在公共场合,周围随时都会有人经过(比如说赖冠霖小朋友),他当时硬是挨了好几拳,还陪了只胳膊,才把人给整死。
只是没想到赖冠霖比他想象得要敏锐的多。
但现在不一样了,朴志训想到。他看着面前这个一副虚势,正要威胁他的肌肉眼镜仔。
视觉死角之所以被称为视觉死角,就说明这地方很隐蔽,没人看得见,适合做坏事。
其实眼镜男已经敏感地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但现在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让朴志训活着回去找姜丹尼尔诉苦,是一个听上去更可怕的选项。
他发现面前这个自以为弱不禁风的男孩子,朝他露出一个有些兴奋的笑容,一双眼睛像是饿虎看见了食物。
朴志训这一个月来处心积虑地装乖宝宝太久,手都快要生锈了。
“你找我吗?” 他扑闪着大眼睛问道。
眼镜仔肌肉虬结、人高马大。只道是自己刚刚看花了眼,清了清嗓子,准备再放话一遍:“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靠在男人床上——啊啊啊——”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咯嘣一声,他的本来扶在墙上的两根手指被朴志训直接折了下来。“不好,你手指掉了呢。”
声音带着抱歉,“你别管我,继续说呀,我听着呢。”
“他妈的——”
“胳膊也掉下来了。”
“操,你这个小崽子——没想到,嘶,姜丹尼尔——”
声音戛然而止。
“哎呀,怎么连头都掉下来了。”
只能浪费他上次在朴佑镇医生那里顺来的溶剂了,处理完一切后的朴志训一遍洗着手,一边有点可惜的想到。
*
今天早些时候,待朴志训离开以后,姜丹尼尔就去了书房和邕圣祐金在焕汇合。
他们平常没有正事的时候会呆在休息室,那里有柔软的毛毯和沙发,有着及时供应的点心和小吃,有巨大的钢化落地窗,那里有着这座监狱里最好的视野,从上往下一览无余。
而书房,是他们与外界直接沟通的媒介。姜丹尼尔偶尔会坐在这里看着计算机电子屏里的数据,看着屏幕上的星星点点所代表的势力和人物,他把每一个点连在一起,像织网一般地打造了这个属于他的庞大帝国。他就藏在这片粉色迷雾后,逍遥法外。
一般只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他们才会来这里商讨。
他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还在沉思的金在焕,这人正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桌子的边沿,姜丹尼尔意识到他正处在焦虑中,这个小动作是他焦虑时的才会出现的习惯。
他看到金在焕这幅样子有些意外,出声道,“你前几天给我的那批名单,我已经处理好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邕圣祐拿起金在焕放在手边那张纸,“这是刚打印出来了的这几天晚间的数据。你看一下一区人的活动频率和范围。”
只一眼,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太正常了。” 正常到不正常了,一点点意外的波动都没有,就像是被刻意设计好的一样。
这就是问题所在。金在焕捂住了脸,有点累,“但这一点点数据说明不了什么,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他们不先行动的话,我们无处可下手。”
姜丹尼尔的脸色稍微严肃了起来。
邕圣祐:“如果你不忙着整天谈恋爱,说不定我们可以提前察觉到的。” 借机嘲讽。
姜丹尼尔理所当然地无视了这句话。
他看了会儿手里的信息,揉了揉眉毛,说:“再观察几天吧,涉及到的范围如果只有上面那么大的话,爆发了我们也能轻松压下去。如果还牵扯到更多人的话,那现在做什么就有些操之过急了。”
两人只能赞同。
*
一区在傍晚18:43的时候突然暴动了。
那个时候朴志训和裴珍映正在狱室的床上躺尸,说实话,睡多了姜丹尼尔的豪华大床,再回到这个小破床上,他真的有些不习惯。
他躺在床上发呆,盯着粉红色的天花板,开始觉得这颜色真的无比油腻恶心。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刚刚吃撑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喧哗声突然大了起来。
对面床上的裴珍映侧耳听了听,“好像是一区那边传来的。”
朴志训:我就不问你是怎么只靠耳朵就听出来的了。
“确定吗?”
“确定,这个声音来的方向,那里只有一区——等一下,哥你要干嘛?”
朴志训趁着他说话间隙,已经一跃下了床,从脖子上拉出一个项链一样的卡芯,这是姜丹尼尔为了方便他随时能出来找他,给他配的电子钥匙。
“你要是现在走,成云哥发现会杀了我的。”
朴志训人已经冲出去,只留下了句,“没事儿,我会替你担着的。”
姜丹尼尔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一区人,他们比他想得还要没有耐心。
本以为他们还会再策划几天,没想到,直接就这样憋不住地开始暴乱了。估计前几天的那场针对一区肃清,还是把他们吓到了。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要动的意思,觉得仅仅以这种规模,哪怕只交给李大辉一个人都可以摆平。只是不知道这是个大危机的前兆,还是只是一场没有后续进攻力的玩闹。
他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这一场之后,一区一部分的实力必然会被削减,那么之前维持在三个区之间平衡的相互牵制就会被打破。但现在还没到要思考这个的时候。
他就这样站在最高处,心平气和地看着这场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