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直接把芯片递给安社长的可能性。
所以金在奂从一开始的预料成真了——那个叫朴志训的孩子,真的成了姜丹尼尔的一块一碰就疼的软肋。
现在,姜丹尼尔坐在电脑前,背对着朴佑镇,沉默地看着监控录像里的朴志训,突然就觉得半小时前因为这件事挣扎痛苦的自己有些可笑。
邕圣祐看着姜丹尼尔留给他们的背影——忽然回忆起很久以前,男人站在落地窗边,一脸不爽地俯瞰着浴室门口窃窃私语商量着怎样处理尸体的C0529和B0923,甚至连累尹智圣被发配到审讯室。当时邕圣祐还打趣,姜丹尼尔怎么跟个毛头小子似的暴躁,谁也没想到那个三区新人会真的拴住这个统治者的一颗真心。
金在奂转过头,看向有些无措的朴佑镇——显然医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区人张了张嘴,做了个“我早说了水刑那次就该直接把那小子做掉”的口型。
要让金在奂做决定的话,他自然会毫不犹豫地自此不再关注朴志训,让小孩在那什么社长那儿自生自灭最好,对于姜丹尼尔这种眼高于顶的人来说,难得放入一颗真心的恋情,居然从一开始就是假的,比起丢人更像是种羞辱——但这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件好事,至少没了朴志训的影响,他们三个人现在彻底铲除那位安社长、肃清一二三区夺回全部掌控权的计划应该更容易落实。
显然,邕圣祐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丹尼尔,你现在要怎么办?”
姜丹尼尔过了会儿,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看着还站在那里等着他说些的朴医生,露出了一个与平常无异的笑容,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好像还是那个一点破绽和狼狈都没有姜家长子。
他说:“佑镇,你先把这枚戒指带回去查一下吧,麻烦你了。” 然后眼神就从那个落入医生手中的小小戒圈上移开了,仿佛这只是一个什么无关紧要物证而已。
接着转头看向还在屋里的河成云,“成云哥,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先离开了。”
河成云笑了笑:“没事了,你先走吧。”
姜丹尼尔走了以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尹智圣开口了:“所以,这是什么意思?丹尼尔做了什么决定,三天之后我们要去救那个孩子吗?”
“你看朴志训刚刚在电梯里留下的信息,不是在说他会自己逃出来嘛,那应该就不需要我们去救他了。” 金在奂看向定格在监控画面里的那个人影说道:“只是他大概不知道,丹尼尔可能已经不再想再见到他了吧。”
“那可不一定,” 邕圣祐摸了摸嘴巴,“就我这几天的观察来看,丹尼尔一旦遇上了这小孩,就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谁知道这次会不会——”
“所以,为了防止他后悔,” 河成云突然接话道,终于道出了他今天来这里要说的第三件事,“我给丹尼尔准备了一份大礼。”
*
赖冠霖在朴志训的注视下,将电脑合上,然后转身对安社长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开了。
社长开口截住了B0923正欲离开的步伐,“辛苦了,让你特地跑一趟。”
这让赖冠霖成功地顿住了身形,年轻的黑发犯人转过身,看向这个声音里毫无诚意的中年男人,像是记起了什么,调子缓慢地开口道:“您也真是相信我,给了我这么多权限,这些天我过得很得乐趣——只是,和您的合作到此为止了,这次帮朴志训查看他母亲是最后一次了,您再威胁我也没用了,” 男孩说着撇出一个有些乖戾的笑容,“毕竟,拖您的福,有了狱长大人的权限,现在赖家暂时没人敢对我指手划脚,我自然不在受制于您了。”
然后仿佛非常自然地、不着痕迹地回看了一眼旁边看起来狼狈又沉默的朴志训,眼神在对方握着的枪上飞速地划过。
只这一眼,朴志训就知道赖冠霖得到自己要的东西了。
B0923走后,朴志训慢慢地放下还举着枪靠在下巴边的手,然后谨慎地走到桌边,把枪放在了安社长手边。
他站得笔直,双手举起来,抱在头后,漂亮又惨淡的脸颊上露出一个笑容,“我看到我妈妈了,我也满足了,” 他没有任何胆怯,“您现在可以再次把我抓起来了。”
*
朴志训看着跟在李大辉身后的那个新狱警,莫名地觉得有些眼熟,他仔细地瞧了那人的脸,却发现从未见过。
李大辉显然对自己今天打开暗室门后,看到地上一个血都完全流尽了的狱警尸体的画面印象深刻,有些同情地回头看了眼身后被黄旼炫新分配来的、用来监管朴志训的狱警。
这是李大辉在朴志训假死之后,与男孩子的第一次会面。这让李大辉稍微有些不自在——即使他已经从姜丹尼尔那儿叛逃,全心全意地在安社长手下做事——可看到朴志训这位姜丹尼尔的小情人,在姜丹尼尔身边战战兢兢了多年的恐惧还是会时不时地冒出来。
他摸了摸腰间别着的配枪,对着朴志训笑了笑:“这位,是新来的负责看管你的狱警,社长让我传话给你,让你不要再玩幺蛾子,既然见到了想见到的东西,就应该遵守承诺乖乖听话了。”
传达完社长的吩咐,李大辉就应该离开了,可他在原地踌躇了会儿,还是声音很低地开口了:“社长这次准备最后拼死一搏了,你自己小心吧。”
李大辉走之后,朴志训看向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狱警,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人细长的身材,别有兴致地主动搭话道:“你知道,你上一任负责看管我的那位狱警,下场如何吧?”
“自然,” 这位长相平凡的年轻狱警点点头。
“你不怕吗?”
“我为什么要怕,” 狱警有些疑惑地回答道,声音里带着些不自知的傲慢,“上次那位会被你随便解决掉,是他自己技不如人。至于我,我不觉得你有能力杀掉我。”
朴志训定定地看了会儿对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也没错,行吧,赶快把你脸上那面具拿下来吧,裴珍映你也不嫌闷。”
这位狱警知道暗室里没有摄像头,于是拿下警帽,手指轻轻地碰上自己的耳后根,摸索了半天,然后像是找到了什么,用力一撕,就把原本贴在脸上的那薄薄的一层面具扯了下来——露出了那张属于裴珍映的脸。
“呼——” 黑头发的假冒狱警深呼了口气,“哥,你怎么看出来的?”
朴志训没有回答这个有些傻的问题,而是问道:“怎么是你来了?”
“成云哥让我来的,” 裴珍映同时也在打量着朴志训,对方和他上次见到相比还是一样的狼狈——或者可以说更狼狈,“很显然你假死的那一招挺好用,我现在也名义上是个死人了,不然怎么能这么快地就被安插进来。”
“哦对了,刚刚赖冠霖呼了我一组数据来着,” 曾经的C0510伸手拿出放在胸前制服口袋里的呼机,“N7°14',W141°48'。” 边说着边把呼机递给朴志训。“这是什么啊?”
朴志训接过手里的数据,看上去也很茫然的样子,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B0923发错了吧。”
没有,没有发错,这是赖冠霖刚刚趁朴志训通过监控看朴妈妈的时候,反向追踪到的摄像里所在位置的信号发射地点。
这一组奇怪的数据,是母亲所在地的地理经纬度——刚刚赖冠霖那飞快的一眼,就是在告诉朴志训他想要的数据已经找到了。男孩子微微垂着眼睛,眼睫遮住了瞳孔里有些兴奋的情绪,面上若无其事地想着。
裴珍映自然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了兴趣,相反他凑近了一点,仔细地打量了会儿朴志训。
“怎么了?”
裴珍映抓住朴志训的手,把对方的袖子往上一拉——只见朴志训的小臂内侧赫然有一道还没有愈合的伤痕。
“这就是那枚微型炸弹吗?” 穿着粉色制服的黑发狱警问道。
朴志训脸色不变,轻轻地把胳膊抽了回来,然后放下袖子,点点头,“嗯,显然我上次假死真的让人印象深刻,我一被抓回来,社长就给我植入了这个东西。方便他可以随时远程控制,他死我也要陪葬,他要是闲来无事,随便按一下遥控,我照样也绝无生路。”
裴珍映听完了以后有些兴味地笑了,完全不觉得这是件倒霉的事情——他轻轻地活动了下手腕,继续看着朴志训收回去的那个胳膊。
“哥或许不知道,我来找你之前,成云哥集训了我关于拆弹的知识,从某意义上来说,我也是个防爆专家了,” 裴珍映黑亮亮的眼睛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只是没有在活人身上试验过,怎么样,哥,要不要当一当我的小白鼠?”
朴志训的眼睛对上裴珍映的,“你应该知道,稍有不慎引发了爆炸,我俩都会死无全尸吧?”
只是说是这么说,男孩子还是再次卷起袖子,把手臂递了过去。
*
三天,七十二个小时,四千三百二十分钟。这对于人漫长的一辈子来说,仿佛是一个眨眼就没有的瞬间。
朴志训站在三区狱警办公室里,站在安社长的办公椅后面,两只手被紧紧地拷着,像一件被锁起来的、用来交易的物品。
黄旼炫安排的狙击手站在对面的楼层上,只要等会儿的会晤稍微出了差错,子弹便会毫不留情地射进来。
对于朴志训来说,这三天却过得格外漫长。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想念、不会忐忑不安。事实证明,男孩不仅想念——他想念男人温暖的拥抱、温暖的手指和温暖的嘴唇——他也会忐忑不安,忐忑姜丹尼尔是否真的收到了他在电梯里讯息,担心男人的选择,担心男人因为他而有危险。
他想了很久,他发现自己最想做的,不过是每天早晨睡醒的时候,可以看到看到身侧姜丹尼尔的睡颜,看到他被枕头压得乱七八糟的发梢,然后朴志训会趁着姜丹尼尔刚刚睁眼的时候,出其不意地给对方一个早安吻。
他想在死后和姜丹尼尔共享一个墓碑,想让他们俩的名字可以永远地靠在一起——就好像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他会亲自解决安社长,然后回到姜丹尼尔身边,陪着男人渡过着漫长而又乏味的一生,再也不会离开,朴志训是这么漫无目的、神游天外地想着——所以姜丹尼尔打开门走进来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因为,朴志训见过姜丹尼尔许许多多的样子,比如男人从水刑室里将他救出来后怒气滔天的样子,比如站在他身前为他挡住子弹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比如游泳池边亲吻着自己那温柔又有耐心的样子,比如在情欲的巅峰高/潮时迷人的双瞳涣散的样子。
只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姜丹尼尔,朴志训只见过一次。男孩子站在狱警室的灯光下,有些茫然、又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朴志训笔直地站着,微微昂着头,头顶的光线像尖锐的小刺一样撒入他的眼睛里,只觉得全身凉冰冰的。
这个样子的姜丹尼尔,朴志训之前只见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面前这个慵懒又冷漠的男人,这个浑身上下一点破绽都没有的男人——上一次男孩见到这样的他,还是在入监那一天,他那时站在最底层,抬头仰望,才堪堪触及姜丹尼尔的视线——那时对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眼神让他如此强烈地意识到了两人之间那天上地下般遥远的距离。
现在,那个陌生的姜丹尼尔在此刻回到了面前这个人的身体上。
没有藏着的笑意,没有温柔的拥抱,没有因为担心而勃发的怒气。什么都没有。
这让朴志训说一句“哥,好久不见”的勇气都没有。
“你来了,” 安社长先打破了沉默,“怎么样,做出决定了吗?”
姜丹尼尔缓缓地笑了,然后走近了一点,俯身双手按在桌子上,脸上扬起了一个笑容——如果是熟悉他的人,就能从这人畜无害的笑里看到一丝阴冷的杀意。
“我不需要做任何决定,也不准备给你任何资料,” 男人一字一句地慢慢地说,“您或许没搞清楚状况,您现在的立场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我很厌烦您这种只敢在暗地里动姜家的小角色,您威胁我的方式也已经触到了我的底线,今天来只是为了亲自告诉你,我不仅要让你几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了——” 男人弯起的唇角戾气翻滚,“我要让你后悔来过这个世界上。”
说完这么一番话,男人又慢慢地站直了身体,收回了放在桌上的手,“我说完了,您最好让您的狙击手也安分一些,我想没人会想知道不小心走火后惹恼我的后果的。”
他还是那个姜丹尼尔,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姜丹尼尔,那个随意所欲、无法无天的姜丹尼尔。
从头到尾,一眼都没有留给朴志训。
朴志训睁着眼睛,眼神万般留恋地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我也爱你”,这句话是如此清晰,仿佛昨天还在耳边响起过。
灯光打在男孩一侧的脸颊上,映着上面一个月前那一道浅浅的弹痕留下的伤疤。朴志训的脸色现在是如此得平静,仿佛他不是那座在惊涛骇浪之间沉浮的孤岛,而是站在鲜花盛开的花园中间的旅人。
他漂亮的脸上丝毫看不出焦灼、慌张的痕迹——甚至悄悄地带着些笑意。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就当作男人收到自己留给他的那条“不要答应任何条件”的信息吧,这就当作男人难得地听了一回他的话吧。
所以自然没有人会发现男孩被铐起来的双手握得死紧的样子——那枚还戴在他手上的戒指在这力道之下深深地陷入了他指肉里。
刚刚姜丹尼尔伸出手撑在桌子上的时候,十指干干净净,无名指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知道了——朴志训突然厌烦起自己过于敏锐的直觉,可心里还是在重复——他知道了。
那么,应该就不会再有早安吻了,不会再有乱糟糟的头发了——也不会再有那座墓碑了,不会再有他们两靠在一起的名字了,更不会再有所谓的“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了。
所以,那天他到底为什么会忘记回应男人的告别吻呢——因为现在,朴志训糟糕地发现,自己竟然不记得两人之间最后一次亲吻是什么时的光景了。
男孩还是没有眨眼睛,只是死死地瞪着眼睛——他这辈子大部分的脆弱只有姜丹尼尔看过——所以此时此刻,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因为他还是那个浑身是刺、在黑暗里摸爬滚打一路走上最高处的朴志训。
所以,他还有事情没做完——即使姜丹尼尔已经不再需要了——可他需要,他需要一个了结、一个解脱。
第三十二章
你看过那种经典的动作片吗?在快要到高潮的时候,总是会出现一些老套的剧情,比如什么重要的公共场所被告知安了一枚炸弹,一旦爆炸,就会牵连很多无辜群众,于是电影主角不得不化身拆弹专家,一条线路又一条线路地剪过去,然后每一次,最后总是会剩下两条无法决定的线路,通常是蓝色和红色,一条通向大团圆结局,一条是通向尸骨无存的地狱快捷键。
很不幸的,现在的朴志训也遇上了这个老套的现实。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不是什么男主角,也没有随便选一选都能选对的金手指。
裴珍映抬起头,捏了捏手里的小刀,指了指那个被嵌入在朴志训小臂皮肤下的微型炸弹,问:“你选哪个颜色?”
朴志训有点佩服自己前室友精湛的手下功夫,居然没学多久就可以这么精准地把这些微小的线路层层切开。他盯着那一蓝一红的两条线有些出神,啧啧赞叹道,“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