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停一下子楞住了。
萧缕羽微笑着望向他,放慢语声继续说道:“如果我查到的资料属实的话,红星一中好象也是雷队长的母校吧?!”
会议室内响起一片低沉而细碎的低语声,除了依旧正襟危坐的祝建设,几乎所有人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沉默半晌,一脸愕然的雷停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垂头叹道:“我只顾着从一切可见层面追索凶手,却忽略了受害人的背景资料。”
萧缕羽摇头:“你的性情决定你的行为,你本来就是一个妄自尊大、自以为是并且一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a君从什么途径发现这些人?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要如此摆弄他们?’你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只不过,它只是一句话而已,你并没有做出什么行动。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倒是另一个人得到这句话后放在了心里,在他彻查这件事时我碰到了他,他是一个好警察,和他一席谈话后,我才决定正式追查这个案子。”
雷停看着她,微笑:“在你的眼里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我知道你碰到的那个人是谁,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丁国春吧?!”
萧缕羽点头:“你的头脑真的很灵光,反应速度一流!确实是丁国春。”
雷停又拿出一支雪茄夹在指间,扬头说道:“我说那段话的时候只有孙超在场,而孙超绝不是那种有心追查下去的人。他这一段时间跟丁国春在一起的时间很长,以他的罗嗦性格,一定在什么时候将那一番话告诉了丁国春。而丁国春是那种可以举一反三又坚忍不拔的人,这种事情只有可能是涉世未深的人做的,那就只有他了。”
说完这段话后,雷停缓缓站起,手扶桌面镇定地望着萧缕羽,唇角噙着一抹他特有的冷峻笑意:“你刚刚以现有的证据证实了我具有做案时间和做案工具,摆出红星一中的事实是想证明我的犯罪动机吗?接下来你还有什么杀手锏就快些亮出来吧!说实话,我都已经有些期待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祸从口出
萧缕羽目不稍瞬地盯着他,良久,轻轻叹息说道:“你如果不是一个胸襟旷达的磊落汉子,就是一个深谙人性心理、老谋深算的大奸巨恶!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能安之若素地谈笑风生、侃侃而谈!我真的有些佩服你了。 ”
雷停失笑:“那我应该怎么做呢?是跪地求饶、束手就擒呢,还是负隅顽抗,被暗藏的枪手击毙?!你希望我做出什么选择?!”
萧缕羽微惊:“你,,,,”
雷停微笑,扭头看了看窗帘半掩的落地长窗:“不管我在你眼里是一个多么一无是处的人也好,你毕竟还是了解我的逃生本领和专业技能的。从刚一进到这个房间,我就已经感觉到窗外潜伏者的杀气了,他们一定是得到了一旦反抗、立刻就地格杀的命令,否则不会因全神戒备而流露出这样浓重的杀机。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祝副厅长带来的省武警特勤大队的特别行动组。都是高手里的高手啊!”
祝建设略显尴尬地一笑:“因为白江最近治安不太好,他们是来保护我个人安全的,雷停你不要误会。”
雷停浅笑摇头:“这没关系,如果这里没有这样的布置,我反倒会觉得自已受到了轻视,毕竟当年我也是部队里的歼敌能手啊!呵呵。”望向萧缕羽:“跑题太远了,现在让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即使现在你找到了红星一中这一共同点,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我是凶手,我从什么途径得到这三个被害人的资料呢?!要知道,这三个人的入学时间跨度接近二十年!”
萧缕羽点头:“你提的问题正是我想要往下说的。你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犯罪动机,我们等下再说。单说如果你是凶手,你会从什么途径获得三个被害人的详细资料!”笑望雷停,继续说道:“如果我的资料没错的话,你的母亲从省社科院提前退休回到白江后,就应她的老同学、现任红星一中校长的葛全邀请,回到红星一中任客座讲师。出于个人看好,你母亲在业余时间还帮忙整理红星一中的陈年档案资料,现在一中健全的历年档案查对系统就有她老人家的一份功劳,而你在工作之余,也曾经帮助你母亲做过档案整理的工作,对吧?!红星一中从建校以来就有每十年举行一次校庆的传统,而每次校庆后都会将所有参与者的详细资料进行存档。刘进海参加过两次校庆,卢亚洁参加过一次,张博伦也参加了一次,他们的资料都很详细。”
雷停面色微变,涩然笑道:“连这个情况都能挖到,你下的工夫真的不小!是的,是有这么回事,都过了两三年了,我都已经快不记得了。”
萧缕羽也轻声叹息:“我也是在找到了这些资料之后,才确定要继续查下去的。”
雷停抓抓头皮:“那凶手为什么单单选择他们三个人呢?动机呢?如果你认定我是凶手,我的动机是什么?你所说的大部分只是推断,有没有真凭实据呢?!”
萧缕羽冷冷地看着雷停,伸手从档案袋里抽出一个陈旧的厚笔记本,摆到雷停面前,伸手翻开:“这是校庆参加人员的资料簿,里面以拼音字母分部,刘进海和卢亚洁都是l部,分别处于两页的页角部分,而张博伦也是处于z字部的一页页角部分,想来是凶手仓促翻阅这个簿子时,没时间向里详细查阅,只能捡最边缘处、最一目了然的人名记下。至于动机,,”抬眼看着雷停:“这就要从你的性格和心理说起。”
雷停看了那两页资料簿后,向萧缕羽点头致谢,坐回到椅上,看着自已摆在桌上的双手,沉声说道:“我倒是很想好好听听关于我性格和心理的这一部分。”
“象我刚才所说,你本来就是一个妄自尊大、自以为是并且一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象你这种性格的人,个人英雄主义色彩极浓,心高气傲,睥睨群侪,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强调甚至是炫耀自已在整个事件中能够起到的举足轻重的作用,扮演着罗宾汉或救世主,并且一直乐此不疲。以你这样的性格,在军队和国安局里看似风光八面,实际上也已经处在自我设限的尴尬境地,只不过不太明显罢了。可一旦回到地方,还做了警察这个需要团队合作的职业之后,你就自然而然地表现出极端的抵触。我这里所说的抵触完全是心理层面的,而心理层面往往会在你不自知的情况下通过语言、行为表现出来。”萧缕羽再一次打开笔记本:“‘在现在的社会形态下,警察的社会角色只是大体系里被动的维持者和执行者,对于主流意识和社会形态起不到任何积极的促进作用,只是跟在意识形态之后做一些拾遗补缺的劳碌事,仅此而已。有的时候,还不如一个杀人凶手、一个街知巷闻的凶案起的作用大,所以,陷入茫然和思维倒错是一个尽职尽责的警察必备的职业病!’不知道雷队长对这番话还有没有印象了?”
在萧缕羽念诵这段话的时候,雷停一直处于一种莫名的失神状态。
听到萧缕羽的问话,雷停“哦”的一声回过神来,面色有些灰暗地说道:“这番话是我在九月底和朋友的一次聚会上说的。”
杜长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皱眉说道:“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这根本不是你应该说的话嘛!”
萧缕羽将笔记本翻过一页,又用她特有的慢条斯理的语调读道:“‘如果你每天接触的都是不为人知的罪恶,每天都要把自已放在罪犯的角度去想案情,越能够触及到罪犯的心理越好,越是成功置入罪犯的心里越能够准确地侦破罪案。但是,谁能知道,时间久了,在不知不觉之中,你发现你对一切事物的看法都变了,你的心变得冷漠而坚硬,你看所有人的角度不再是美好和善意的而是审视或逼视,所有人在你的眼里都有问题,你每天早上照镜子看到里面的人都会觉得恍惚,甚至有时不知身在何处!因为你自已也是人,你自已也有问题,但你必须要忽略这一切,强迫自已忽略这一切,还要遮盖好自已的问题,给别人一个强悍的身影。因为这是他们需要的,他们需要一个强人,一个近乎没有缺点的强人。不能打破他们这种想法,否则会使他们彻底崩溃,所以你就要时刻提醒自已,演好这个特定的角色。就象是一直走在刀锋上,两边都无法靠岸,在任何时刻都不能有一步行差踏错。到最后,在夜深人静、曲终人散的时候,在忽然感觉找不到自已的时候,你会怎么办?’”
雷停的脸色变得更加灰暗,有些木然的目光呆望着桌上的双手,低声喃喃地说道:“还有谁可以信任?!”
第一百二十五章雷停被捕
萧缕羽轻叹着合上笔记本,走回到自已座位旁,手扶椅背挺身而立,双眼却望向窗外。
会议室中重又陷入一片死寂中。
所有人都明白萧缕羽讲述出的这番话的意义。在现在的情境之下,如果这些话真的都是雷停曾经说过的,那么雷停从心理层面与凶手的距离就变得愈加接近。这种接近令所有人的心里都感到很不舒服。
而除了陆副市长,所有熟悉雷停的人,看到他现在这样怅然若失的落寞神情,心中多多少少都生出几分黯然。
良久。
雷停缓缓抬起头,自嘲意味十足地笑了笑,对萧缕羽说道:“这话也是我说的,就在前几天,我在罗战的酒吧里说过这样的一番话。”
萧缕羽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手掩嘴唇低声轻咳了两下:“就象你自已说的那样‘因为你自已也是人,你自已也有问题,但你必须要忽略这一切,强迫自已忽略这一切,还要遮盖好自已的问题,给别人一个强悍的身影。’这种遮盖只能挡得了一时,而因为你自身过于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使你不可避免地在现实环境里受到的冷遇,这种冷遇造成的强大心理落差刺激了你不容触碰的尊严。于是,在不知不觉间,你试图寻找一种方式释放自已,用行动展现你的价值观,教育那些给予你挫折感的人以及这个社会,告诉他们什么是真正的生活,什么是生命真正的意义!”
沉默了许久的杜长东胀红了一张脸,抬头抗声说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压力过重的警察在夜深人静时向朋友倾诉的牢骚话而已,如果单凭这一点就下定论,我觉得难以让人信服。谁没发过牢骚?如果发发牢骚就要被扣上杀人凶手的帽子,那我肯定也得算是一个了!”
萧缕羽摇头,目光从低头无语的雷停身上转到一脸愤然的杜长东面上:“好吧,既然杜局提出异议,那就让我们回头看一下。在这连环发生的三个案子里,凶手留下的种种迹象告诉了我们什么呢?——凶手对警方有强烈的挑衅情绪,对社会伦理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热情和偏见,对警方的刑侦步骤非常熟悉,具有极高的反侦察意识和能力,对于五金工具的加工制作很熟悉并且动手能力极强,抽国产雪茄烟,对英文和密码有着颇深的造诣,手中有枪械,还有一间不小于三十米的单独住房。”
杜长东嗔目反问:“这些有什么问题吗?”
萧缕羽无声地转头看了看雷停,目光转向窗外,淡淡地说道:“经过技术科仪器鉴定,雷队长的配枪手柄底形与刘进海后脑处呈长方形的钝器淤痕相似度接近86%。在枪械管制异常严格的国内,能够接触到五四手枪的除了军警,平常人恐怕连见到实物的机会都不会有吧?!”
杜长东倒吸了一口气,仍强声说道:“再稀少,在暗地里流动的枪械也是有的啊!五四枪又是各种自制、仿冒枪的热门。”
“除了这一点,其他的特征都和雷队长极其相近。多年来,雷队长一直自已动手制作硬币,家里还摆着一些堪称专业级的五金工具;完全独立、私密的生活空间,还有什么比躲在警察宿舍里制造杀人工具更能掩人耳目的呢?!抽国产雪茄,对密码有认识,对警方刑侦流程的熟悉那就更不必说了吧?”边说着,萧缕羽又取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条铁丝和一个尖嘴钳:“在雷队长住处找到的铁丝,经技术鉴别后,其物质构成与捆绑刘进海父子的铁丝完全一致。而这尖嘴钳上也同时沾有铁丝残屑。”
杜长东冷笑:“就因为这些条件和雷停太过接近,这才是真正的问题。试问,如此思维缜密的凶手为什么会想不到他遗留的线索会让警方推断出这些结论?而这些结论,大部分都是雷停经过推断后得出的。请问,谁会把凶嫌的帽子如此严丝合缝、对号入座地扯到自已的头上?!”
萧缕羽点头:“他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他留下这些线索,就是想让所有人都和杜局一个想法!”不等杜长东开口,伸手到档案袋里摸索着拿出一个透明的物证袋,举到空中向桌旁众人展示:“这是五棵松凶案生还者王安胃里找到的,请大家仔细看清。”
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那透明的塑料袋,只见袋子底部静静地躺着一枚缺掉一角的色泽灰黑的一元硬币。
“王安被发现时口腔里被凶手灌入大量的开水,致使口腔内壁和食道都受到不同程度的灼伤,凶手为什么会这么做?卢亚洁右手尾指指甲有断裂的痕迹,王安手心中有数条抓痕,这些为什么雷队长没有发现?!”萧缕羽看了看雷停,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从这个硬币可以得到如下推断:卢亚洁在与凶手的撕扯下看到这个硬币从凶手身上掉出,于是奋不顾身地将其抓到手中,因为用力过猛,致使指甲抵触地面而断裂;在凶手刚刚有所查觉的时候,卢亚洁因为被凶手死死控制住,只好将硬币塞到了身边的丈夫王安手里,她断裂的指甲在那一瞬间划伤了王安的掌心;王安虽然看不见,却听到了事态的发展,拿到硬币后立即塞进嘴里吞咽了下去;恼羞成怒却束手无策的凶手把两人捆好后,为了泄愤才将开水灌进王安的嘴里。”
将装有硬币的塑料袋放到桌面上,缓缓推到祝建设面前,萧缕羽又伸手到自已口袋里取出一枚略厚的硬币,放到塑料袋的旁边:“这是从雷队长住处拿来的一枚经过加工的硬币。经过技术分析,缺角的硬币上有明显的铆压痕迹,那些痕迹的大小、位置与这枚经过加工的硬币一模一样。”
祝建设从口袋里取出花镜,仔细地察看着两枚硬币。几分钟后,祝建设摘下花镜,将塑料袋和硬币推到杜长东面前,看着雷停叹了一口气:“雷停,你还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雷停缓慢地抬起头,看着祝建设,苦笑道:“证据确凿,我还能说什么?!”
祝建设摇了摇头:“我真的没有想到。”低头略做沉吟,手扶桌面站起身来,向旁边陆戏等人望去,语声低沉地说道:“陆副市长和祝书记有什么意见?”
陆劲和祝新平先后缓缓摇头,陆劲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事情都摆在这儿了,祝副厅长就代表省厅出处理决定吧。”
祝建设点点头,说道:“鉴于现有证据及疑点都指向雷停,而雷停又提不出其他有利的无罪证据。我宣布,即时起解除雷停所有职务,暂押到市局看守所。待所有证据整理、细化后移交检察机关审查后,办理逮捕手续,继而提请公诉。”
祝建设的话还没有说完,落地长窗悄然打开,数个身着黑色特勤服的持枪特警鱼贯而入,分立不同方位将雷停围在中间。
雷停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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