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矢亮一看局面也呆了，这这这，这不仅仅是似曾相识，几乎可以说是与进藤当年如出一辙。
怎麽回事！
他下意识看向进藤光，试图开口证实自己的猜想，“进藤，这──”
进藤光面无表情地看著他，就差几个大字横在脸上──“追问者、死！”
塔矢亮讪讪地收回了目光，觉得这突破口，嗯，大抵还得在儿子身上。
而与小动物一样拥有卓越预感的静真明显察觉危险逼近，他扁扁嘴巴，可怜巴巴地看著行洋，“静真痛痛……”
反正也没外人在，行洋觉得既然孙子要哄，那只得委屈儿子咯。
他意思意思地，在塔矢亮的肩膀上拍了几下，以示惩戒。
架势很大，声音很响，不过除了弹掉点灰尘，也没啥更多的感觉。
可静真小朋友不会这麽轻易就给骗过的！
他在明子的怀里扭了扭，带著哭腔道，“痛痛！拔拔不痛痛！”
明子瞪了塔矢亮一眼，她一边哄著静真，一边用鼓励的眼神继续看著塔矢行洋。
塔矢行洋：“…………”
静真抽泣了几声，拉开嘴巴，摆出我哭给你看哦的姿态。
塔矢行洋立马投降：“咳咳，那个小亮哈……”
进藤光非常配合：“我先出去一下。”她瞥了一眼藏在静真後面的白色丽影。
藤原佐为非常识相，尽管也是委委屈屈地，飘了过来，跟著她往外走。
塔矢亮：“………………………………纳尼？”
塔矢亮猛然反应过来！
这是什麽节奏？！
天！别告诉他过往二十年他老子都没动过他一根手指的历史，要在今天终结？！
他现在喊冤还来不来得及？！
进藤光到了走廊，深深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静真下了这麽一局棋，这个事实冲击力之强，他们的反应不亚於当时的媒体。
除了她知道究竟外，这一家人完全就在状况外！
而就在媒体趁热打铁连连追问之时，幸好陈群一行人及时赶到，他们很有经验地把媒体给挡开，给了她与塔矢亮一个宝贵的缓冲期。
作为棋院出道较早的年轻一辈代言人，陈群谨慎地选择了非常婉转，也易於让媒体接受的一个说法，毕竟进藤光的情绪谁都看得出来，起伏得非常厉害，而选择适合的时间接受采访便在情理之中。
这才让他们有时间在这里交流‘心得’。
但交流还没开始呢，塔矢亮就给他爸暴打了一顿=口=
这个先撇开不谈，关键就在於，静真是在与大人失散的时候下的这一局棋，无论什麽理由什麽借口，都无法掩饰一个事实：
这个不足五岁的男孩，拥有的才华，用神迹来形容，都毫不为过。
虽然，神迹不过是在她身边的，这麽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
“你让静真以後怎麽办？”
进藤光忍了许久，终究忍不住。
飘著的白色丽影没有说话。
进藤光今天的怒气已经升至历史最高值了，“藤原佐为，你做事之前有没有想过後果！”
藤原佐为终於抬眼看她，可紫色水眸里，满满地，都是悲伤。
一见他这幅模样，进藤光那满肚子的气，唰地一下，全都消失不见。
她当然还记得当初，她亲口说出的那些伤害他的话。
下棋的人是我，而不是你藤原佐为。
也就是这些话，逼得他消失不见的吧……
算了。
进藤光冷静了下来，事到如今，不是责怪谁就能了结的。
而藤原佐为，也缓缓开了口，他低声道，“我……那个时候我……我还以为自己跟小光在一起。”
他强调道，“就我们两个人……”
进藤光呆住了，“佐为──”
藤原佐为垂下眼，“小光，你知道麽，那个时候，真的要消失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是没有一丝遗憾的。”
他曾经如此强烈地向著神呼唤，让他多一点时间，他还没有下够，他还没能领悟神之一手。
但神却无法聆听他的呼唤。
尽管如此，如果那个继承了他的时间的人，是小光的话，那麽，他也可以了无遗憾了吧。
因为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小光啊。
然後小光也会，为了某个人，存在於这个世界。
传承的围棋的星火，就是如此地，一代一代，递给下一个人。
在小光看出了那遗漏的一著之时，神就开启了他那被冻结的时间。
藤原佐为，理应消散在时间洪流之中。
他无法抗争，只能服从。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神倒转了时间的漏斗，而使得他的故事，竟然重新回到了开始。
而他过往的那一千年的记忆，也被抹灭得一干二净。
已然忘却了一切的他重生回到平安朝，依旧是那个年代最负盛名的御棋师。
但内心深处，却总有一个声音在呼唤。
去找她！
去找到那个人！
心口缺失的那一块！
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一直包围著他。
在深夜，凸显得格外清晰。
因此当他看到草坪上的小公主的第一眼，就决定了要带她走。
她有一张让他魂牵梦绕的面孔，虽然年纪较梦中更为稚嫩，但是他知道，就是这个人。
这不是恋爱，随著年龄的增长，他渐渐明白，但他就是想陪伴她一起长大。
当指点她落子的扇尖落到棋盘上，他的内心是如此的平静，如此的满足。
那是一种久久寻觅著缺失的一角，终於落回原处的圆满。
而最终当历史轮回，他再度因名誉被污而逐出京师，投水自尽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那遣回近卫本家的公主。
她会不会为了自己而日夜哭泣呢？
他舍不得她，但他的决定却丝毫没有动摇。
还是决绝地，没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
一切都是这麽理所当然，因为前方正有命运之绳在牵引著他──
牵引著他，见到了那个十年，或者千年，都放心不下的身影。
小光，即便再游荡一千年，我还是要，回到你的身边啊。
他看著进藤光苦思冥想著，为了他的一时任性，而焦头烂额。
他忍不住就想到了虎次郎。
是的，虎次郎总是把所有的棋都给他下。
所以当小光选择了截然不同的路时，他才会一时的口不择言，说出了你在嫉妒我，你永远都下不赢我，这样伤人的话。
他曾为了神选择了小光而不是自己，去探索通向神之一手的路而失却了平常心。
但他终究还是选择了面对与坦然。
那麽静真呢？
静真说不定，也会作出与小光不一样的选择？
藤原佐为的想法几乎立时传递到进藤光的脑海之中。
进藤光愣住了，对啊，静真是怎麽想的呢？
他是想做另一个虎次郎还是……
或者，她应该把这一次的选择权，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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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采访：静真小神童，你每天都干什麽呀？
静真扳指头：吃饭睡觉亲麻麻，下棋读谱打拔拔~~
记者：哇哦，中文真押韵不愧是神童滴思密达…………………………等下！
记者：俺啥都没听见，真的（被亮迷砸得抱头鼠窜）
塔矢亮满头包：作者你给我滚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八十二章 三角关系
进藤光想了想，的确这件是大事，关系到静真整个人生与未来，任何人都不能替他做出决定。
尽管现在，静真尚没有做出决定的能力，他不知道被藤原佐为附身的未来会是何等模样。
事实上，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预言。
但是她不是也是这样过来的麽，在决定只做自己的时候，她并不知道佐为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消失，她一直以为，佐为一辈子都会在。
做出决定的最佳时刻是不存在的，因为人会变，时间也不曾停留，未来无人可以看见。
她回头走回房间，准备找静真好好聊。
对，单独聊。
不知怎的，关於藤原佐为这件事，她不曾也不想告知塔矢亮。
总觉得，虽然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是她还没有到愿意分享这个秘密的地步。
就算是夫妻，也必须有自己不可侵犯的领地。
她忘了自己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却是如此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
所以要怎麽合理地去掩盖这件事，她还真得好好地，考虑一番。
要知道，在此之前，没有一个四岁的孩子做到过，轻轻松松就下赢一个某种意义上的职业棋士。
在进藤光离开的这段时间，静真下意识就选择了闭口不谈。
毕竟这个指导他下棋的存在，是他与老师共存的一个秘密，他要藏好，不给任何一个人知道！
这个长得比他见过的所有都要好看的人，他跟自己的老师，嗯，要比拔拔跟她，显得更为亲近。
尽管他们从来不拥抱，或者像父母这样亲吻。
小孩子的看法通常要比大人直接，因为他们不懂语言的技巧与动作的暧昧，他们尽可能地去看，去听，去感觉，但是，往往他们的看法更接近事实。
所以当进藤光单独找他谈话，问他愿意不愿意一直替这位大哥哥下棋的时候，他直觉地选择了摇头。
他就是知道老师压根就不乐意让他这麽做。
进藤光总算松了一口气，她看了看藤原佐为，藤原佐为的脸色却是如常。
彼此心意相通，进藤光知道佐为在想些什麽。
他不愿意给她再添麻烦了。
而藤原佐为也能体会到她此刻的为难。
SAI永远都不能以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这些人的面前，那麽他作为普通个体的社会认知，便被剥夺了一大半。
藤原佐为等於不存在。
进藤光纠结啊纠结。
仅仅存在於网络上的棋神，其实是无法得到世俗的真正认可。
而职业棋士也没有那麽多的时间会泡在网络上，让佐为得到酣畅淋漓的重量级对局，几乎可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
进藤光郁闷啊郁闷。
而且，静真不愿意成为佐为的替身，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她又要怎麽对塔矢亮解释？塔矢行洋呢？又要怎麽说？
外面还有那麽多亲眼见证，亲耳聆听的媒体！
进藤光越想越抓狂！
偏偏惹事的静真完全不知烦恼，他打了一个呵欠，伸手要她抱。
“进藤？”就在这个时候，被支出去接待媒体的塔矢亮敲了敲门，走了进来，“媒体已经准备好了。”
“啊？”进藤光一瞬间手足无措，她还未想好怎麽应付呢。
塔矢亮看她为难的模样，心里突突地一记猛跳。
从看到静真那盘棋开始，他就在等，等进藤光给他一个解释。
一个他等了十年之久的秘密。
她的身体里，存在著的，另一个人。
而这个人，现在正在这里。
指导著静真，下出了这盘再完美不过的指导棋。
不得不说塔矢亮的智商太高，就算进藤光不说，凭借那过去与现在的蛛丝马迹都能推算出全盘。
可藤原佐为存在这事终究是太过於玄幻，再强的逻辑感碰上了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没办法继续验证，除非得到本人的证实。
但进藤光，压根就不可能给他答案。
为什麽呢？
明明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啊……
为什麽她还不愿意对他说呢？
明子悄悄地进来了，抱走了快要睡著的静真，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了小两口。
塔矢亮压下心中冒出的一丝酸涩，他尽可能如常般温柔地冲她一笑，“没关系的，静真还小，我们不会让他面对媒体的。”
进藤光又是呆呆地一声，“啊？”
塔矢亮上前，牵住了她的手，安慰地合在了自己的掌心，“静真这麽小，任何媒体的采访都会对他的成长施加压力，我与父亲商量过了，会尽可能地争取媒体的理解，对这件事的报道便点到为止，不会再深入了。”
进藤光下意识地回，“怎麽可能，他们可是靠这个吃饭的哦。”
塔矢亮叹了一口气，“是，私下怎麽传是他们的事，但是登在报纸上白纸黑字，我们绝对不会同意的。没有我们的授权，他们没法做，否则就触犯到未成年人的保护法律法规了。”
进藤光呼地松了一口，她点点头，“这样就太好了，我还在想，要怎麽说呢？”
塔矢亮看著她，实在难掩神情中的期待。
那你，就没有什麽要对我说的麽？
进藤光没办法直面，只好转过头，看向走廊，“那个，媒体还是交给你来吧，我这方面一向不行的。”
塔矢亮静了一静，这才慢慢地回，“你只是不擅长说场面话罢了。”
他不想看她为难，自己把话题又圆了回去，“你等会不要说太多，看著我就行了。”
进藤光如蒙大赦，连忙迎合他，“没问题啦！我会充当好花瓶角色的，你就放心吧！”
塔矢亮笑，她也笑。
这场面，看起来最圆满不过。
而藤原佐为站在一旁，落寞地望著他们。
小光……
他幽幽地叹息。
进藤光回神，啊？
你愿不愿意，让我教静真下棋呢？
进藤光这回是真笑了：才不要！
藤原佐为：= 口 =
为什麽啊小光！
秀美无双的脸颊顿时鼓成了一个圆圆的包子！
进藤光趁著塔矢亮转身，冲他摇了摇手指，一字一顿道：因为我还没有打败过你！还没有出师的我才是佐为你的正宗徒弟呢！
藤原佐为鼓起脸蛋：小光你是坏蛋！
进藤光：哼！扩招是犯法的哦~~~
藤原佐为被绕进去了，他双颊挂著一串泪花：啊，是这样麽？
进藤光：哼哼~
她得意地笑，佐为你就认命吧，有我这麽个聪明伶俐的徒弟，你还想要谁？！
进藤光转身出门，直面媒体去了。
没料到刚刚还气鼓鼓的藤原佐为，在她身後，瞬间也破涕为笑。
可是小光，你知道不知道，其实我也不想再要谁！
☆、第八十三章 偿还的一局（上）
而媒体，也并没有塔矢亮想象的那麽好对付。
开玩笑，这不是说哪个业余玩玩的家夥出手下赢了职业棋士的泛泛新闻，这个孩子才四岁！
四岁的孩子，下出称之为职业棋士也毫不为过的典范棋局！
媒体全燃了！
新闻，大新闻，百年难得一见的新闻诶！
而当他们看到这个孩子的双亲是哪两位时，心中的疑惑顿时有了释疑的方向，不约而同地都有了果然如此的喟叹。
日本围棋最璀璨的双子星！
这样的父母，教出的孩子自然也不会一般。
所以当塔矢亮像谈论日常般轻松地说出孩子两岁起就开始跟母亲对局，每天都坚持的话时，媒体也自然而然一致认同起先入为主的判断。
孩子的出色，与来自父母双方的前天继承与後天培养，是完全分不开。
且不论孩子的父亲塔矢亮如今在日本围棋界绝对是无可争议的顶尖棋士这一点，要知道母亲进藤光几乎就可以称得上是百年来都难得一见的传奇人物。
三国围棋这十年最风光的人物非她莫属。
日本棋手，还是日本女棋手，那花瓶印象是板上钉钉的。
结果进藤光的出现，直接打破了这个固守成规。
不单在日本杀得男棋士们人仰马翻，来中国三年，也让他们的国手们吃了不少苦头。
也就是生下孩子後的几年里因精力的分散才缓下了她成长的脚步，不然三国的男棋士真心是每次大赛抽签都要心惊胆战一番，生怕遇到她毫不客气地被斩落马下，颜面尽失。
而每每进藤光的履历登报都要耀瞎一番众人的眼睛，十一岁从零开始学围棋，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就考上院生，北斗杯开始大放异彩，等中国学成归来後，日本围棋界基本就成了她一个人的舞台。
那一年的时间，简直称得上是日本棋士的苦难年。
进藤光一路上就是遇佛杀佛遇神弑神的节奏，没有一名棋士胆敢迎其锋芒，就连塔矢亮的如今的三大冠，当年也是被她如此轻松地收入囊中。
都说母亲的智商决定了孩子表现的下限，有这麽一位强悍到足以载入围棋史册的母亲存在，那麽塔矢静真再怎麽出色，也不过是这个奇迹的延伸罢了。
人只要认同了一个事实，就会拼命去找出理由完善它。
所以尽管这件事在网络上也传得沸沸扬扬，倒真没有任何人往其他地方去想──
比如说，背後有个千年幽灵。
好吧，其实进藤光也挺委屈的，她不就是来中国当个解说的麽，惹下这麽一摊事，现在好了，也走不成了──
她在中国的老师卢尚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