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子讶异地一顿，然後继续问，“那……妈妈呢？”
已经换上干净衣服的少女用不适合她年龄的冷静回答道，“我妈妈一直在住院啊，而且，她才不会说这种事呢，诶。”
住院？
是生病了吗？还是？
明子欲言又止，似乎觉得初次见面就贸贸然问这种问题不太好，只好转而问道，“那光桑你，也是因为什麽原因，不再上学了？”
她有点不太好的联想，难道说因为母亲遗传的病症，所以才辍学的话，这样对这位可爱的少女来说，也太可怜了。
刚刚被另一名同龄少年看光的尴尬，似乎在面前这位少女的身上起不了一丝一毫的作用似的，进藤光继续用这种冷静说道，“不是啦，说来话长，这麽讲吧，我从小都在乡下，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因为前几年啊，突然在爷爷家的阁楼晕倒，这才被父母接回东京的，爸爸帮我就近安排了小学，可想要跟上这边的学习进度好像很难的样子。”
这麽说起来，其中也有某个人的问题啊。
进藤光禁不住要超对面的塔矢亮狠狠甩一白眼。
正是因为这个家夥，本来对学习已经兴趣泛泛了，结果还被他跟佐为一手大棒一手萝卜地，领上了围棋这条不归路。
反正念没念书，对职业棋士而言，也没有那麽重要的说。
明子静静地思考著，过了一会才继续道，“如果方便的话，我会亲自向你母亲道歉的，光桑你觉得呢？”
“没这个必要啦，我妈妈啊，说不定完全弄不明白您在说什麽呢。”
进藤光轻叹了一口气，随即鼓足勇气似地，快速说道，“我妈妈啊，一直都在医院呆著，脑子有点不清楚啦。”
啊咧？
明子呆住了。
而一旁本低著头的塔矢亮，也忽然抬起头来看她。
“该怎麽说呢，总觉得哥哥还在人世吧，看著我，或者对我说话，都是用对自己最心爱儿子的口吻呢，”少女毫不在乎的口气，仿佛理所应当，“既然她觉得是，那就当我是好了，我是无所谓的。”
反正也这麽多年过来了。
明子啊呀了一声，掩住了唇部，眼睛里不禁流露出同情来，“光桑你的哥哥……”
“四五岁就生病过世了，”进藤也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神色，“听爷爷说，跟小时候的我几乎一模一样呢。”
话题到此就戛然而止。
毕竟是人家的伤心事，过多深入也的确不好。
但是明子似乎下定了决心，对这件事倒有打破砂锅到底的精神。
塔矢亮倒是不太想听，但是被看光的人还这麽淡定，没道理他这个肇事者倒先开溜的。
想到这个，他又感觉脸上再度烧了起来。
脑海中，时不时地，总要浮现出那副具有极度冲击力的画面。
我是不是变态啊。
他禁不住要唾弃自己，边用力收紧了放在膝上的手指。
明子也瞧见了身旁少年的小动作，不禁想笑，又觉得无奈，“光桑，那你妈妈没有说过，我是说，如果你母亲不在意的话，那你的父亲呢，有没有说过，不能随便让什麽人看的吧？”
“没关系啦，我在乡下啊，怕衣服弄湿了回去被爷爷念，所以常常脱光了下河游泳的说，小夥伴们也都是啊，又没有什麽大不了的。”
明子当场石化了。
半响才笑著说，“年纪不大的话，当然小孩子也是可以混浴的，这不算什麽，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哦，光桑，没什麽大不了的，以後不能说这种话了哟。”
脸上虽然是笑著的，但是眼睛盯著进藤死死的，似乎她不答应就决不罢休。
“对不起，……我知道了……”果然，姓塔矢的，都练就了死光眼啊……
进藤再度低下头来。
乡下大环境就是这样的啊，又不是她的错，但搞得她这番心虚是怎麽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啊。
明子到底还是担心，於是趁机要了进藤父亲的电话，让他们在旁稍等一下，便立即打了过去。
“诶，你妈妈啊，看不出来，是这麽热情的人啊……”
望著房间另一端拿著手机在通话的优雅夫人，进藤光禁不住要跟身边的少年赞叹一声，“你真心太幸福了。”
意料之中，身边的人一声不发。
“我说，你到底要跟我别扭到什麽时候呢？”
进藤光挠了挠脑袋，“被看笑话的人又不是你啦。”
而塔矢亮，嗯，塔矢亮的脸已经红的不能再红了。
本来好不容易克制著，忍耐了下来。
结果这个人，又强迫他再度忆起，那副冲击力极强的画面。
“喂喂，你去哪里！”
看著身边少年直接站起，要往外走，进藤光终於意识到，对方可能真的生气了。
反正与你无关，少年就是用这副漠然的神色拒绝她的任何试探。
“我说啊……”
进藤光眼睛一转，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合时宜地，“你不会是赶著去自慰吧？”
塔矢亮一脚没踩实，差一点在地板上滑了一跤，“你！”
忍耐了很久，因为羞愧而爆发的愤怒，此刻终於喷发而出，“你怎麽可以这样啊！！！！！”
偏偏某人已经习惯了狮子吼，或者说完全免疫，这一著效力大减，“嘛，如果你现在就走的话，我就当做你想著我的，嗯，那个啥，去自慰，反正我就是这麽想的。”
塔矢亮现在从脸红到脖子根──被气红的，他又怒又急，却不知道该怎麽反驳，只能瞪大了那双眼睛，用力地，恨不得从对方身上咬一口似的，瞪著进藤光。
“……对不起啦，塔矢……”
却在这个时候，本该用力反瞪过来的那个人，突然转变了口气，可怜巴巴的，与之前的嚣张模样判若两人，“我不是故意的，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好不好？”
退让的，甚至带著哀求意味的恳请，甚至配合地，低下了从刚才起，一直高昂著的头。
塔矢亮一个没反应过来，“进藤你──”
“笨蛋儿子！你在做什麽呢！快点向光桑道歉！”
孰料身後顿时响起了这样气急败坏的声音。
明子迅速走到了进藤的身边，边用手指温柔地抚摸著少女单薄的背脊，边用截然相反的温柔口味说道，“小光，没有关系的哦，阿姨都听你爸爸说了的，小光是个好孩子呀，都是小亮这个笨蛋，阿姨以後会好好说教他的哦。”
塔矢亮盯著对方低垂的刘海，几乎可以想象背後遮掩著的，得逞的笑容。
“进藤光你──！！妈妈，她刚刚──”
“道歉！女孩子的心可是很纤细的！以後不准再这麽对待小光！”
明子的再度强调，表达了她这一番绝对不是客套。
塔矢亮被气得差点晕过去。
干脆扭过头，就是不看他们。
眼睛闭上就当看不见，可耳朵还在工作。
“呜……明子阿姨，是小光的错，让塔矢这麽生气的说……呜呜”
听著这柔弱到带著泣音，几乎让他要诧异地误解成另一个人，塔矢亮真心绝倒。
你演啊，你倒是演啊！你有种一辈子都在我妈面前演！
他愤愤然在心中咬牙，且霍霍地磨刀。
不过他忘了世界上还有这麽一个词，叫先入为主。
第一印象这种事，基本是坚不可摧的。
自打以後，无论进藤光如何对他风催雨打去，塔矢亮在自家老妈眼中，永远都是正义的对立面。
命运的齿轮，大抵在这一刻起，就对他分外无情地转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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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下一章
啥？！棋院都知道！为啥就我不知道？！
某大叔：小亮，不要剥夺我们围观的乐趣。
☆、第四章 好戏
“进藤──”
不合时宜出现在这里的少年，让所有午饭时中场离开的棋士都不由自主地停顿了脚步。
不过，已经上演了两年估计以後也会继续上演的场景，并没有引起他们过多的诧异。
他们早习惯了。
习惯────
围观赶紧滴啊亲！
虽然内容无非就是进藤光初段哪一臭著惹著人塔矢大少爷不爽了，或者前几天的争吵还差一个结局。
但是，围观的重点，并不在这里。
而是────
到底那个围棋上既往而无不利的塔矢大少爷，嗯，什麽时候才会发觉，跟自己对吵的家夥，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性别呢？
“我赌一万元，大。”
“加上加上。”
“我觉得今天还是不会发现的吧。”
“唔，难说，绪方十段刚刚才加了五万元压大麽？”
“可我觉得桑原老师眼光比较毒诶，我压小。”
在此友情提醒，赌博有风险，投资需谨慎哈~
尽管周围一如既往在此刻热闹起来，可坐在棋盘前的进藤只当听而不闻，她只轻声唔了一声全当回答，目光还停留在盘面之上，不断地思忖。
直到对方的第二声喊她，这才不耐烦地抬起头来。
“…………………………”
靠！谁告诉我这是塔矢亮我抽死他啊！
这一脸羞涩的货谁啊！
“进藤……这个……”
“干嘛啊？”不得不说进藤光刚刚被雷了一记，鸡皮疙瘩全身浮起，这回连忙摸摸自己的手臂，往後缩一缩，“你不是没有对局麽，怎麽来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塔矢亮整个脸完全就是一陀红彤彤的水壶，就差最後烧开的那麽一声嘟了。
所谓当断不断反为其乱，所谓早死早超生，所谓…………反正塔矢亮他一咬牙一狠心，一伸手，一掏东西，一把塞到她怀中，“母亲说……那个……我来提醒你，那个……那个……卫生巾该换了哈……”
换了……换了……换了……
进藤光发呆地看著那一包粉红色卫生巾，脑子里只有最後一个动词，不断在回响回响回响──
最後，她脑子也彻底瘫了，蹦出下意识的一句话，“那你妈妈有没有说，让你帮我换呢？”
嘟──
不用怀疑，姓塔矢名亮的这壶开水彻底开了。
诶，小红花小粉心什麽的，真是耀瞎他这双钛晶眼镜啊。
收著大把大把的钞票，绪方一边自在地吐槽著，边伸手抬了抬镜框，“进藤，小亮。”
塔矢亮刚熟得那叫外焦里嫩，下意识就跳了起来，“绪方先生你怎麽会在这里啊！”
“嘛，有人特地拜托我来看看你。”
绝对值回油价啊。
白色西装的男人的表情如此说道。
而塔矢亮呢，整个人就是翻天覆地的，晕啊。
就知道一大早明子说自己头疼歪躺著好一会等进藤光出门都一上午了，这才施施然找他说忘记给进藤光塞卫生巾这回事，实实在在就是个陷阱！
问题是您挖了坑了我也跳了，怎麽，您还得找外人来拍照留念不成？
世界上有这样的亲妈麽？
我是您领养的对吧对吧？！！！！
被怀疑血缘关系的某人正妥妥地在家喝茶，一边欢天喜地给远在天涯的阿娜答打电话。
话说塔矢老师也是悲催的被蒙在鼓里的当事人之一。
不过命运女神大抵还是要朝他微笑的。
此番後文再叙。
且看这边，西装男看够了好戏，这才慢悠悠地提醒自己小师弟，中午到了，你不吃饭，人进藤酱还是要吃的。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冰山下埋著一座大火山的小师弟又冒烟要喷火了，“进藤酱？！我怎麽之前听绪方先生是称呼，进藤君的麽？”
是啊是啊，进藤光是个女孩的这回事，虽然一开始因为塔矢亮先入为主的概念，基本塔矢门下都以为是个活力的小男孩，但你当新晋棋士不用报资料不用分性别了吗。
“嘛，且不说当年入段赛时就有采访刊文吧，何况女棋士是有优待名额的这一点，小亮你也不会不知道吧？”
塔矢亮愣住了，“优待名额？”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绪方这一群所谓的师兄，就都等著看自己的笑话了了了了了…………
所以当初，他到底要找毛个越智啊！！！
进藤光看著电梯门前的白色西装发怵。
被他抓住钉在墙上的记忆，可真不美好呢。
倒是看完了好戏的男人心情不错的样子，跟她打起招呼来，“明子夫人不放心你，说这个日子就不能乱吃，叫我带你去吃顿滋补的呢，走吧。”
……为什麽正经儿子就托了那麽猥琐的事而托给这个外人就各种光明正大呢？
“顺便去买身衣服什麽的，不得不说，进藤，你的眼光也太差劲了。”
顺著对方意有所指的目光，进藤光莫名其妙地同从电梯的镜子中打量一下自己，“差劲？”
“是啊，虽然还是洗衣板一样的身材，但是小亮会误解，除了他呆外，还有你自身原因吧。”
虽然很想直接吼回去，我爸爸都没得说我，你以为你谁？
但总算知道论口舌之利，她跟塔矢门下的人，从来都不是一个等级的。
因而小心翼翼地缩起了爪子，装呆。
最多，也就欺负下和谷这号人了。
说到和谷，进藤光难免要走神一下下。
无它。
就是不久前，和谷这个家夥，突然跟她表白了。
用绪方的话说，自己没胸没臀更没一丝丝女人味要不然人塔矢亮也不会沦为笑话被围观了数年，和谷到底看中了自己哪一点呢。
只好婉转地拒绝了。
“和谷……那个……我是觉得你真要搞基的话，也要找伊角桑啊……”
“哈？”
“你看，我们处得吧，一直以来都是兄弟啊，但是你真要把念头打到我身上，是很不合适的嘛。”
“嘎？”
“起码人伊角桑才是真。汉子麽！”
“………………”
不用怀疑，和谷义高已经无语凝咽。
回头只能跟被提名的伊角慎一郎执手相看泪眼。
“伊角桑，我到底哪里看起来不男人了啊……她宁愿我跟你搞基啊……”
伊角又好气又好笑，“估计是她不把自己当女人了吧，你也真是，这时候不强势点，把她按在座位上，强吻下去，不就是HAPPY ENDING了麽。”
原来还有这一著？
哟~~西~~~
和谷以手击掌。
没一天，回头又哭丧著脸，找（叉掉）区委会大妈（叉掉）伊角再度倾诉，“她她她、她一脚踹我膝盖上，还叫我来跟你搞基啊！”
伊角无奈摇头，只好建议，“要麽……那个，你去参考下《圣母在上》？我是觉得啊进藤她这麽强势，估计也挺喜欢柔弱一点的？”
何所谓交友不慎？！
和谷顿时泪流满面！
以上就是最佳答案。
尼玛！认识的两个人一个口口声声教自己去搞基，一个建议自己变性来搞百合！都不是好人啊！
就这俩二货，还都是日本棋院的中流砥柱。
日本的未来真是堪忧！
进藤光的走神有点远，等她拉回思维的时候，道貌岸然的白色西装，哦，不对，是英俊帅气的绪方先生，已经把两大袋的衣服抛到了跑车的後座。
“走吧，下午的对局速战速决，没有问题的吧？”
进藤光呆呆地，点了点头。
她才抽出袋子里的衣服，一看就吓了一大跳，“绪方先生！”
“怎麽了？”驾驶座上的男人漫不经心地问道，“不喜欢？不应该吧，明子夫人可是一直都很推崇我的品位的。”
尼玛一天到晚白西装的人哪里来的品位啊，你以为戴个黑墨镜就是老佛爷了？
进藤光内心吐槽，表面上自然也遮掩不住，“那个……绪方桑，我还是还回去比较好吧？”
“怎麽了？这可是明子夫人写给我的几家品牌店中挑选的哦！就算怀疑我，也不该怀疑明子夫人的品位吧？”
你们这群死有钱人，买个连衣裙都要买三四万的了不起啊！
我一个初段一没有头衔二没有一个有头衔的老爸，哪里买得起这种价位的衣服！
至於明子夫人的品位……
尼玛B牌虽然是日本国民第二品牌但是十三四岁的塔矢亮穿的跟三四十的中年人一样，明子夫人您知不知道品牌定位是怎麽一回事啊亲！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太贵了啊……我买不起……”
进藤低头，决定不要打脸充胖子，实话实说。
“哦，这个啊，没关系的哟，托你的福，我可是赢了一票大的，桑原那个老家夥可在我这边输了十万呢哦哈哈哈哈哈哈。”
进藤光内心立马一群神兽奔腾而过。
而伴随著红色跑车飞奔中，後知後觉的进藤光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厄，我们是不是少带了一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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