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舒服?”宜野座单手把我抱起来放在沙发上,声音里带着焦虑,不住地给我擦脸上的汗水,
“从我包里……把胃药拿出来,两片。”宜野座回过身子,从地上捡起来我的包,“里面的那个口袋,打开拉链就是。”
我侧过身子慢慢坐了起来,低头把宜野座手里递过来的两片药叼了起来,他把我抱到卧室里,打开床头的小灯,掀开被子把我裹了进去。
“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你是想让局里人都知道我大晚上找你来表白吗?”我的声音因为疼痛而颤抖,但还是忍不住提起力气砸了他胸口一拳,宜野座把我抱得更紧,知道我难受没有精力,再也没说话。
就这样,他靠着床头一直抱着我,直到我紧绷的身体逐渐因为药效的发挥而松弛下来。
“没事了。”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让他不要担心。宜野座低头看了看,勉强舒缓了一下板着的脸,“你来之前都喝了什么?”
接吻的时候,还是被他察觉了。
“没喝多少……”酒醒之后我又变回了一个耸包,缩在被子里伸手比划,“就半瓶。”
宜野座一道杀人的眼光让我乖乖闭嘴,那眼神分明在说:“不然你想喝多少?”
“我病了……”我悄悄抬眼看他,
“所以呢?”宜野座还在生气,
“我病了你就得对我好一点,你说了,要把姿态放低一点……奈绪肚子痛直不起腰,现在够不到伸元。”
宜野座脸上的寒冰顿时被我麻地稀里哗啦掉落一地,他咳嗽了一声坐起身子把我放到床上,站起来弯腰给我掖好被子,关上台灯然后去了厨房。
我躺在床上侧过身子,把脸深深地埋进被子里,唔,这就是宜野座的味道。卧室关了灯特别黑暗,不知道宜野座刚住进这里的时候,戴着冰冷的义肢,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究竟是怎么度过的。
太黑暗了———以后我们的家,要在墙上贴满夜晚会发光的星星壁纸,不要再让宜野座陷入孤独之中。
宜野座的动作很轻,我躺在床上能听得很清楚,他刻意地放慢脚步、轻轻地往水壶里灌水、小心翼翼地打开电热壶的开关,然后轻轻的一个人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翻来覆去地躺了很久,我还是睡不着觉。原来在我的设想中,如果有一天我躺在他的床上,一定会幸福地一睡不醒,可为什么会这样。
椅子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哦,他站起来了,又是一阵轻手轻脚窸窸窣窣的动作,我实在昧不了良心让他这么受罪,于是坐起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隔着门喊:
“伸元,我睡不着———”
劈里啪啦的几声脆响,宜野座在厨房好像不小心把玻璃杯摔碎了。Oh no!我可不是成心想吓他的。
有沸水滚烫地倒进杯子里的声音,然后脚步声渐近,门把手咔哒一声被宜野座按开,他站在门口,衬着外面的光亮显出他精瘦的轮廓,
“开灯,我看不见。”
“开关在哪里?”
“顺着床头,靠近床头柜的地方。”
吧嗒轻响,小夜灯散出暖暖的光,宜野座走进来反手关上门,走到床前蹲下身子把一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两臂叠着放在膝盖上,抬头静静地看我。
我从被子里挪出来,双腿放下床刚想穿鞋下去,他用双手按住我的膝盖,“盖好被子躺回去,我给你找件我的睡衣。”
说完他站起身子,按着我的头顶揉了揉,很满意地转身打开了衣橱,我往前倾身子往里打量,嘿,还真是宜野座伸元,衣橱比我的还要整齐利落。
他取出来一件纯棉的淡蓝色睡衣,橱门却没有关。宜野座走过来给我放在了枕头上,然后又从里面抱出来一床凉被,“我出去收拾地上的玻璃渣,晚上去卫生间小心脚底下,总会有没扫干净的。”
“我等你回来。”我走下床把他怀里的被子拿了过来,
“你在生病,何况我们还没有———”宜野座背对着我,低头说着,
我把被子丢到床上,从身后环住他,“我等你回来。”
有些事情如果没有猜错,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想,我不能再等了。说实话,我害怕,害怕自己等不到改变姓氏成为宜野座奈绪的那一天。
宜野座握住我交叠在他身前的手,陷入沉默。贴着他的后背,能够感觉的到他因为瘦削而明显的脊椎骨,心头涌上浓浓的酸痛,我把脸侧过来,轻轻地吻上去———独自背负了这么多年,沉重的命运让他的脊背那样单薄而疲惫。
身前的人微微一颤,似乎搭筑在他心里那些最后的冰冷在逐渐垮塌。猝不及防间,他猛地转过身子,狠狠地吻住了我,让我呼吸不得。
宜野座深沉压抑的情感将我裹挟进窒息之中,呼吸的困难让我渐渐迷离,脑海中十多年来的一幕幕电影胶片般地闪过———所有我记忆中有关于这个在我生命中深深打下烙印的男人。一只手按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抚上了他冰冷的左臂。我要用我的体温,温暖这个让我十几年来一直感到生命美好的人。
过了很久,我发现自己已经快要失去知觉,手顺着他的手臂滑下,找到他贴在我后腰上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他恍然放开我。额头抵着额头,两个人大口大口地喘气,待逐渐平复下来,宜野座一只手握住我的下巴,拇指按住我的下唇,声音低哑道:“等我回来。”然后风一般地开门出去清扫满地的玻璃碎屑。
宜野座在这一点上和我都是行动力极强的人,当他迅速地收拾完厨房又洗完脸刷完牙时,我也已经换上了他的睡衣。男生真的太高大了,我不得已把裤腿卷了一圈,袖子也索性卷到手肘处,仿佛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打架一样。
宜野座脸上沾着水汽进来的一瞬间,看着我叉腰站在床上的样子,愣了一下。
“来吧———”我忍不住想要笑出来,可是下一秒却发出了不可自抑的惊呼。宜野座几步上前就把我拽到了怀里,他看着我轻轻地喘息,清凉的水汽散透在我们之间,更显出空气中的炙热。
他飞快地解开我身上睡衣上的扣子,看我穿着他的衣服,他的呼吸变得更加粗重。我手忙脚乱地扯下他的衬衫———一比一平,谁都没占谁的便宜。
宜野座把我放倒在床上,虽然我知道他很想要,但手脚始终保持温柔。他亲吻着我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唇,一遍又一遍地念我的名字,仿佛已经把奈绪这个名字刻进了骨血里。
“要关灯吗?”他突然撑起来身子问我,
我仔细地看着他的脸,“不要,我要记住伸元的样子。”我将遮挡在他眼前的碎发撩起,手指顺着脸颊滑至后颈,轻轻抚上他的后背,抚过他每一道伤疤。
我们再没有说话,专注地感受彼此带给对方的记忆。这是我这一生最为幸福满足的记忆之一。我也很清醒,我看不到宜野座的神情,但我知道,我能感受到他也是如此。
我们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给了对方,沉浸在极致的幸福里,各自又将心里痛苦的秘密隐藏。
☆、第十九章
“嘟嘟嘟———”
我往宜野座的怀里拱了拱,抬腿搭在了他的身上。嗯,真舒服。
继续睡……
“嘟嘟嘟———”
“嘟嘟嘟———”
该死,我记得昨晚把手机闹钟关掉了啊……闭着眼睛手肘撑在床上,我越过宜野座探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宜野座动了动,被我之前枕着的胳膊抬起来拍了拍我,意思我再睡一会儿不要扰他的觉。我跌回被子里,勉强睁开眼划开手机屏保,
阿咧?没有闹钟?
“嘟嘟嘟———”
这个声音是?
额,我拍了一下脑门,伸手去摸通讯器,碰了一下,刚准备应声嗓子却因为干渴而发不出声,不过也幸好如此———
“宜野座执行官,一会儿到我办公室一趟。”
脑子像是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我彻底清醒过来,我他妈打开了宜野座的通讯器!而且差点替他跟禾生局长说话!
宜野座也醒了,但是胳膊还被我压在下面,见我被吓傻了没有一点要让出来的意思,只好起身把我抱着,低头回复死老太婆:“知道了,局长。”
“你是想害死我么?”挂断了通讯器,宜野座保持着俯身抱我的姿势,看我发笑,我拿胳膊肘顶他的胸膛,沙哑着嗓子抱怨:“要是那样我会比你死的更早。”
宜野座轻声笑着仰面朝天躺了回去,“真是不能让人睡个好觉呐。”说完他就要起床,我翻身把他压回去,头发垂落在他的脸上,“我去做早饭———”
“你确定?”宜野座拿手指卷起我的一缕头发,眼里带着调戏的意味,我敢保证他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
“It's my pleasure。”我结结实实地在他额头上啵儿了一口,然后揪来宜野座昨晚给我的睡衣下了床。
打开冰箱,里面放着格式新鲜的绿色蔬菜和肉制品,不错,还有牛奶、鸡蛋以及水果,这让我稍稍放心了宜野座的饮食健康,考虑了一下时间问题,我取了两颗鸡蛋和一大盒牛奶。
平底锅里的油开始兹兹作响,我双手合十站在锅台前祈祷了一下,拿着鸡蛋在锅沿敲了一下,紧张地弯腰凑近双手并用地分开蛋壳,鸡蛋软软地摊在了锅里,
“哦耶!”我站在厨房手舞足蹈,要知道我从来不敢自己敲蛋壳,百分之九十的机率蛋壳会碎成渣混进鸡蛋里。
伸手准备去取另一只鸡蛋,却被宜野座拿了过去,“你去替我找身干净的衣服,今天要去看祖母。”他腰上围着一条浴巾,刚刚冲了一个澡,简直是神一般的速度。
我把牛奶倒进奶锅,斜眼偷瞟宜野座煎鸡蛋。天赋这种东西真的是没话可说,他那个变态竟然可以轻松地单手开鸡蛋壳!
“以后敲鸡蛋还是我来做吧,你一直不擅长。”宜野座从冰箱里拿出来两片面包□□面包机,又走回去拿铲子给鸡蛋翻了个个儿,“溏心还是煎熟?”
“溏心。”我让牛奶自己在锅里咕嘟冒泡,走进卧室给他挑衣服,“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敲鸡蛋?”我打开衣柜,看着一排整齐的衣服犯了难,以前没干过这种事,哪一件好呢?
宜野座关掉了火,把煎蛋和面包片装盘端到了桌上,“那次你带我和狡啮去你家吃蛋包饭……”他没再说下去,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牛奶,
“我觉得饭里掺着碎蛋壳是件很恶心的事情,一口不剩地吃光———你和狡啮都是我的真爱。”我颇有自知之明地把话接了过去,拿出来一件衬衫和一套西装走到卧室门口,“这套行吗?”
宜野座看了一眼,拉开椅子坐下,“不错,过来吃饭吧。”
我叠好被子,把一塌糊涂的床单团了团丢进洗衣机,飞快地洗了一个战斗澡,出来时宜野座已经快吃完了。我穿着他的睡衣坐到对面,接过宜野座递来的牛奶,喝了一口就没再动口,宜野座奇怪地看着我,“牛奶味道不对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是,我的内衣已经没法再穿了……
宜野座突然明白过来,伤神地拿手指摸了摸鼻翼,“要不然,拜托一下青柳……”
“只能这样了……”我郁闷地咬了一口面包,一想着自己现在光光的穿着他的睡衣就没来由的感到羞耻,太狼狈!
“谁来打电话?”宜野座小心翼翼地试探我,
“猜拳!”我不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少丢脸的机会,虽然对青柳来说我们两个谁打电话都是一样的———接到电话时了然的一笑,以及就此抓在手里的小尾巴。
———“石头、剪子,布———”
———“好了,去打电话吧。”
“喂,青柳……”
“那个……有件事请你帮个忙……”
“你说什么?宜野座君,我听不见啊———”听到话筒里青柳故意让宜野座再说一遍,我捂着嘴趴在桌上狂笑,忘记这份羞耻其实也有我的一份,而且貌似跟我更有关系,
“奈绪……她……”
“麻烦青柳给奈绪拿一套内衣送到我宿舍来……”
“当然没问题啦,宜野座君……哈哈哈哈……”
我还沉浸在不可抑制的狂笑中,丝毫没发现坐在对面的人挂了电话默默地去了客厅,等我发现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走到了厨房的操作台前。
“我觉得奈绪早餐吃一些蔬菜才更健康。”宜野座把一个盘子推到我面前,然后高冷的回卧室换衣服了。
我看了一眼那盘子里的绿油油一坨,捂着嘴直奔马桶狂吐,“宜野座执行官,你太过分了!”
“彼此彼此,昨天帮你拿胃药无意间看到的。”宜野座站在卫生间门口单手整着领结,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我,
“你不会是准备表白不成就吃菠菜自杀吧?”宜野座蹲下来浅笑着看我,给我递来一张纸巾,我虚弱地擦了擦嘴角,翻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宜野座满意地拍拍我的脑袋,起身出去把那盘菠菜倒进了垃圾袋。
“我走了,困了再回去睡一觉。”他拎着外套走过来俯身亲了我一口,就匆匆出了门。
谁能告诉我,是不是天才都能自如地在鬼畜与正常模式之间切换???
☆、第二十章
“上周刚买的今年新款,只不过尺码对你来说可能大了些。”青柳把一个袋子丢过来,顺带用下巴朝我的前胸努了努,我往沙发里缩了缩,揪来靠垫挡在身前。
扒开袋子往里瞧了瞧,我咂咂嘴道:“还是喜欢我自己带卡通图案的风格。”
“那你今天就真空回家好了,和宜野座一样不识好歹。”青柳撇了撇嘴,“有咖啡吗,我可是早饭都没顾上吃就被宜野座叫了过来。”
“我去找找。”穿上拖鞋,我自己进厨房开始在宜野座的橱柜里找咖啡。我插着腰从柜子里取出一大罐咖啡粉,已经剩下不多,那个家伙是不想要自己的胃了么?简直是在靠咖啡生存。
早上刚好烧过一壶热水,给青柳冲了一杯端过去,她一面闻咖啡的香气一面问我:“知道一系那个小丫头回来以后你自己的人事安排吗?”
“Who knows〃我耸了耸肩,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调来调去那么多年反正也不差这一次,只要还在东京就成。
青柳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要我看,一系现在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已经摇摇欲坠,快要撑不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警觉地转头看她,
青柳喝了一口咖啡,目光落在杯里微微摇晃的褐色液体上,没有马上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隔离设施每年都会选送几名身体素质符合、色相稳定的潜在犯给安全局做为执行官的补充。参考一线执行官正常的消耗率以及监视官降级的情况,每年基本会有三至五人进入安全局。”
这一点我很清楚,这是在安全局工作的常识。可是青柳提这个,是为了什么?
“隔离设施原本为明年储备的候选,昨天秘密地被局里转接了。但你知道,最近刑事课的三个系没有人员损耗。”
这件事情,我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太———诡异了。
“很反常不是吗?”青柳看了我一眼,然后拿起汤匙搅拌起杯里的咖啡,金属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细响,没有节拍。
“所以,你认为局里在准备建设一个四系?”我注视着青柳,屋里一片沉寂,她不作声。
有些时候,事情就是如此,会有人提醒你一些被忽略或者隐瞒的事实,但他们仅是点到而已,进一步的不再多讲。青柳坐在监视官的位置上将近十年,以她的人脉和洞察力,察觉到这些也不在话下。
“嗯,宜野座选咖啡的眼光真是狠毒,味道简直不能再好。下次让他请我咖啡好了。”青柳放下杯子起身告别,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什么,回过身子对我说:“那套内衣可是我下了狠心花半个月薪水买的,被你占了便宜,以后记得还我人情。”
我扯嘴笑了笑,招手打发她出去。坐回到沙发上,屋里重归寂静,我看了看表,宜野座走了有两个小时,到现在还没回来。
秘密招入的预备执行官、青柳口中暗流汹涌的一系、禾生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