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话题总是三句话离不开政治,他们时而微笑时而愤恨,把法国佬贬的一文不值。
海伦在一旁听着觉得有些枯燥,这些男人都不够真诚,他们是完完全全的上流社会人士,所以他们的言辞之间总是流泻着一种叫做利益的东西。那就像被糖浆包裹着,不管前面的味道如何,到了后面,你依旧能够感觉到。
到了后半段,海伦小声跟母亲说她要离开一下,伊波利特询问是否需要他的陪伴,但海伦拒绝了。她并不是个孩子了,不能让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我倒是也想要离开一下。”阿纳托利靠近了海伦,笑着说道,不等她拒绝就拉起了她的手离开了这个人群。
☆、第 12 章
“呼,在这里我感觉自己终于能呼吸了,不是吗?”
他们到了一处漂亮的小花园,阿纳托利眨了眨眼睛,他依旧拉着海伦的手腕,但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不管怎么说你,阿纳托利还算是个绅士,只不过他似乎只愿意做小姐们的绅士,他在军营里面似乎也不完全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少爷了,有些时候海伦还能听到阿纳托利跟那些士兵们互相骂粗话。
“是的,但我想我的手腕可能不能呼吸了。”海伦瞪着对方,她不喜欢别人强迫她做些什么,特别是无视她的拒绝。
“好吧。”阿纳托利松开了海伦的手腕,他知道对方是故意这样说的,但看到他的小妹妹气急败坏的样子,他觉得似乎比以前还要有趣了。
以前,对啊,以前的海伦是什么样子呢?在人前一副高贵端庄的派头,但人后,哎呀,想到这些,阿纳托利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这可真是太有趣了。他的妹妹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海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走向右手边,那里有一些蔷薇花,开得正好。
阿纳托利跟随着对方的脚步,他的手指抚摸过那些花瓣,刚想摘下来,就被轻轻地拍了一下手背。
“别动。”海伦横了对方一眼,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兄长,伊波利特是一个那么好的人,而阿纳托利却像个厚颜无耻的痞子一样。
“你可真是霸道啊,海伦。”阿纳托利做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海伦终于被逗笑了,笑声还没完的时候,阿纳托利突然说有人来了,然后拉着海伦躲在了一边。
“可是……”海伦想要说什么,却被捂住了嘴巴。
“嘘,别说话。”男人轻轻地说着,眼睛里闪现着恶作剧的神情。
可是我们又不是偷情的情侣,海伦在心里跺了跺脚,她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遇到阿纳托利她总是紧张兮兮的,这家伙的性格太过于捉摸不透了,就像他明明清楚的知道他的妹妹几乎变了一个人,他却从没真的询问过她,反而像是看见了一个更好玩的玩具一样,在他玩腻之前,他是不会做什么的。这种等待着未知的恐惧,反而更让人难熬。
两个人靠得很近,海伦几乎能感觉到阿纳托利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耳畔,她真的好想跳出去,但她不能,因为真的有人过来了。
啊,那是索尼娅,还有尼古拉,他们在这儿干吗?而且索尼娅还哭了。海伦眨了眨眼睛,她内心里那种属于女人的八卦因子猛地窜了出来,所以对于刚刚的不适也完全忘记了。
他们接吻了!海伦的脸猛地涨红了,耳朵尖似乎也窜上了热度,那可真是一个甜蜜又热情的吻。
待那两人离开后,海伦马上将阿纳托利推到一边,她用冰凉的手背贴着自己的绯红的脸颊,几乎说不出话来。
“真是一个甜蜜而热辣的吻。”阿纳托利双手抱臂,让自己斜靠在墙壁上,一脸的坏笑。
海伦瞪着他,有些不可思议的想,这两个人真的是兄妹吗?有哥哥会和自己的妹妹一起偷窥这种事儿吗?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作弄了,所以有些生气又有些羞恼,但她却找不到发脾气的点,所以只能干瞪着对方,像只坏脾气的猫一样。
那不对,她的心里理智的部分在劝服自己,但感性的部分又在激烈的反驳。
阿纳托利欣赏着自家妹妹的表情,她那漂亮的眼睛里似乎藏了一个挥舞着刀叉的小人,龇牙咧嘴的似乎要冲过来,但她又努力克制着。
阿纳托利觉得自己应该稍微收手了,要是真的被那个小人刺了一下,想必并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而且说实话,什么东西一下子都享受完了,以后的日子未免会无趣起来。所以他像一个真正的好哥哥一样,抬起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发。
“好啦,我亲爱的小妹妹,我们该进去了,不然母亲该着急了,以为我把你拐骗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呢。”阿纳托利笑着说道,转身离开了,并且示意海伦跟上来。后者只是对着他的背影默默地举了举拳头,她发誓下一次绝对不能被这家伙牵着鼻子走!
就餐开始了,男客和女客们分开坐,即使在吃饭的时候,那些轰隆隆的谈话声也没有减弱。当上校激动的摔了杯子后,玛丽亚·德米特洛耶夫娜终于出声了。
“你们在吵什么,先生们,坐在你们面前的可不是一群法国人。”
玛丽雅·德米特洛耶夫娜是一个颇有威望的夫人,她长相一点都不柔和,眼睛锐利的像是个男子,行事也是大大方方的,她的四个儿子都在军营里面,人们似乎有些畏惧她的威严。
玛丽雅喷了喷气,她那灰色的眼睛扫视了一下众人,她是个理智的人,而且对于国家有着高度的忠诚。
“现在可是吃饭的时间,年轻人们,战争不会因为一顿饭的功夫就结束,同样的,小伙子们,再多的豪情也比不过上战场拿起枪开一发子弹来的厉害。”
没有人敢再说话了,他们像是被震慑住了一样。海伦崇敬这样的女性,果断并且勇敢,尽管她并不美丽,可在她看来,她的灵魂是一种他们无法达到的高度。
“妈妈!”
这声音让紧绷的气氛消散了,海伦抬眼望去,是娜塔莎。那欢快的小姑娘正站了起来,咯咯的笑着,全然不怕玛利亚·德米特洛耶夫娜的威吓。
“瞧瞧我们的哥萨克,多么勇敢的小姑娘啊。”玛利亚用一种嘲笑的口吻说着,但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喜欢这个小姑娘呢。
“我只是想要一些蛋糕,我可以得到的,对吧,妈妈?”
娜塔莎眨了眨眼睛,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后者原本正绷着脸想要呵斥她,但瞧见她无辜的大眼睛后又笑了出来。
“没有蛋糕。”她故意虎着脸说,在看到小女儿撅了撅嘴巴后又笑了。
“不过你可以吃一些冰淇淋。”
“您真是太好了,妈妈!”娜塔莎高兴地说着,吻了吻对方的面颊。
气氛就这样愉快了起来,男人们依旧在谈论着事情,但不会那么愤慨了,而女人们,她们不时的掩嘴微笑,好像真的听到了这世界上颇为有趣的话。
海伦离玛利亚有点儿近,只隔了一个人,就是她的母亲,所以当后者问她话的时候,她有些紧张,差点把刀叉掉在了地板上。
☆、第 13 章
“这可不行。”玛利亚用不赞同的眼神瞧着海伦。“身为公爵小姐,这冒冒失失的样子被人瞧见还不成了笑话。”
“我很抱歉。”海伦有些脸红的道歉,她坐好了,温顺的聆听着对方的话语,这令玛利亚觉得稍微满意了一些。
“你原先就是个挑不出错的公爵小姐,”她说这话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那双锐利的眼睛里似乎有着别的意思,带着一点探究和嘲弄,但很快的,她又开始说话了。“但我更喜欢你现在这样,女人啊,别太聪明了。”
海伦诧异的望着对方,玛利亚笑了一下,她的笑容总是透着一股子普通女人们没有的洒脱,那是真实和饱满的。
“人人都不是傻瓜。”玛利亚喝了口酒后说道。她那灰色的眼睛瞧着海伦,说出来的话语时而爽快,时而又有点捉摸不透,这是个厉害的人,海伦想着。
“好了,你们年轻人去玩乐吧,我该稍微休息一下了。”玛利亚擦了擦嘴就离开了,走路的样子几乎带起了一阵风,背脊挺得直直的,难怪人人都畏惧并且崇敬她。
“别往心里去,亲爱的。”公爵夫人拍了拍女儿的小手,深怕那些话语会让生性高傲的女儿气愤。
“不,妈妈,我觉得她说的很对。”海伦轻轻地说着,公爵夫人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稍后又参与到别人的话题中去了。
海伦眨了眨眼睛,玛利亚已经离开了。女人们并不喜欢这位夫人,她没有漂亮的容貌,说话有时候刚硬的像个男子,更重要的是,她时刻保持清醒,而这对于她们来说简直就是可怕的。
女人们沉浸在自己的城堡里浑然不知危险将至,而男人们呢,他们倒是明白,可他们心里装了太多豪情,那是功绩,是荣耀,是胜利,唯独没有人心。
上流社会的人怎么会懂得下层民众的疾苦呢,他们从小被香槟和鲜花包围着,若娶了一个像玛利亚这样真实到冷酷的女人,那可真是噩梦。
海伦有些迷茫的打量着整个餐桌边的客人们,她在想,她为什么在这里呢,这儿都是些什么人呢?为什么他们都在说话,都在微笑呢,他们不知道危险就要来了吗?还是说他们宁愿在这种梦幻中死去吗?
她打了个冷颤,对玛利亚的探究让她猛然惊醒了过来,她现在可不是真的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地方,战争已经来了,而她却一直沉浸在用金钱包裹好的假象中,这多可怕啊,若她今天没有见到玛利亚,那她是不是只能到最后才会哭泣呢?
她的视线迅速收了回来,却在拐角的地方与另一个人不期而遇,那是同样的,同样忧虑和悲悯的眼神,但与她不同,那个人的眼睛里藏着一种希望,那种希望是光,是火,是一种信仰。
安德烈公爵发自内心的尊重玛利亚,她是一个难得清醒的人,但他也并不愿亲近对方。他做人太过严苛,即使是玛利亚这种女士,他也能看到对方身上的一些毛病,她粗俗并且无礼,但她的灵魂是高贵的,所以安德烈选择在远处聆听那位女士的话语。
在玛利亚走后,安德烈对于她刚刚的那一番话,她的神态和嘲讽的语气都在心里赞叹了一声。那唤醒了他心底最深处的一些东西,那是理性,是思想,是欲望。
安德烈公爵渴望战斗,渴望荣誉,渴望实现自己的信仰。金钱和权利没有腐蚀掉他的头脑,但环境也造就了他性格中难以弥补的缺点,可他毕竟做出了努力,并且敢于尝试。
他环视着所有的人,从他们的眼睛一一掠过,他在找寻着什么,又或者在嘲讽着什么。
丽莎,不,那是他的妻子,也只是他的妻子,她永远都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这个可爱的女人跟了他是不幸的,她是完美的,就像他的妹妹所说的,他怎么能苛责对方呢,就因为她原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是啊,他怎么能这么卑鄙无耻的否定一个人成长的环境呢,就是他自己也不是完美的啊,他也永远不能成为他妻子心目中的好丈夫啊,她有抱怨过吗?安德烈问自己。
是的,她有,他想起来了。她的小埋怨就像春天的柳絮一样多,她的手帕总是需要更换,因为当她和女人们聊天的时候,总是容易哭泣。
女人可真是奇怪的存在啊,他想着,内心里感到焦躁,安德烈公爵喜欢一切理性的东西,他热衷于安静,但他的妻子却恰恰不是这样的人,这个可爱的女人谁娶了她都是幸福的,除了他自己。
可她从未否定过你这个人不是她想要的丈夫啊?
安德烈在心里谴责自己,但同时,他又冷酷的意识到,她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她被教育成不能这样做的女人,如果她的丈夫不是自己,她也同样会如此。
男人的心随着这个意识变得越来越冷,他想要什么呢?不,他不知道。
他继续移动着视线,落在了他的好友身上,他的眼神温软了下来。
皮埃尔,他忠诚的朋友,他们是那么的相像,他能够将所有的话语都告知对方,连他的妻子他都不愿意说。
安德烈公爵重新振奋了起来,直视他的妻子让他觉得难受,但瞧见能够理解他的朋友,他又觉得愉悦。
他那明亮的蓝眼睛里像是藏了一抹希望,他会想通这一切的,到了战场上,他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只要去了战场,一切都会不一样的。他这样想着,视线就跟公爵小姐对上了。
安德烈心里有点吃惊,他瞧着对方,看到对方有些犹豫的举起了酒杯,公爵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他也同样碰了碰酒杯。他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库拉金的公爵小姐,而是一种思想,一种认同感,他甚至没有清醒的意识到那是谁。他并不去深究那为什么会出现在对方的身上,他只是为心中迸发出的希望而觉得愉悦。
我会明白一切的。公爵在心里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三天后,安德烈公爵去了战场。
☆、第 14 章
别祖霍夫伯爵去世了,这消息来的太突然,但人人都明白,这是早晚注定的事情。可怜的老伯爵已经被病痛折磨的太久了,上帝怜悯他才让他早点安息的。
死去的人是安静了,沉默了,而活着的人呢?他们永远还在争斗。
那一天,皮埃尔去罗斯托夫伯爵家里参加宴会,他一路上有些忧心忡忡,他在担心他的父亲,但他又觉得这有些荒唐,因为他跟父亲相处的时间几乎还不如一些外人。
老伯爵白天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但到了傍晚的时候,他突然间就软了下去。
医生,仆人,那些亲戚们忙做了一团,海伦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人,那个可怜的老人还在房间里挣扎,而她的父亲们现在却在房间外抢夺一份遗产,可笑的遗产。
“爸爸,快让人去把皮埃尔先生叫回来!伯爵快不行了!”海伦冲动地喊道,她的眼睛瞪圆了,有些泛红。
她与别祖霍夫伯爵并没有什么感情,他们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可现在,这个陌生人,一个可怜的父亲马上就要告别人世,却还不能见到自己的儿子,还不能得到清静,这真可悲。
那些争执的人有些惊讶的瞧着这位激动的公爵小姐,瓦西里公爵松开了手,以至于那放着遗嘱的文件包被安娜·米哈伊罗夫娜抢去了,她那有些粗糙的小手紧紧的抱着文件包,好像是抱着一座金矿。
海伦冷冷的注视着这位虚伪的夫人,她的视线重新停留在余下的两个人身上吗,她精明的父亲,以及总是面容严肃的公爵小姐,现在,他们因为这个噩耗而白了脸色,那种蕴含着羞愧和歉疚的表情令海伦好受了一些。
“海伦。”公爵夫人阿琳娜走了出来,担忧的轻触女儿的手臂,后者那可怕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下来,但她的嘴唇依旧在颤抖着。
“发生了什么事儿?”伊波利特从门外走来,他快步走向了自己的妹妹,他张了张嘴,但最后只是吻了吻女孩儿的面颊。
海伦闭了下眼睛,她克制着这种感觉,她心里烦躁着,就连自己也不太理解这突然爆发的理由。
“皮埃尔,皮埃尔先生,还没有人去叫他回来吗?”她喃喃自语着,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瓦西里公爵快速的打发了一个仆人去把皮埃尔叫回来,这会儿安娜·米哈伊罗夫娜也重新恢复了那种八面玲珑的样子,她主动说要去罗斯托夫伯爵家里把皮埃尔叫回来,毕竟罗斯托夫伯爵是她的亲戚。
公爵小姐用一种仇恨加蔑视的眼神瞧着正在整理衣服的安娜·米哈伊罗夫娜,她的面容因为常年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