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以为我是一个傻瓜,以为我会因为他那个愚蠢又轻佻的儿子,就高高兴兴的把我的女儿嫁过去,还送上一大笔丰厚的嫁妆。”
博尔孔斯基公爵把信件揉成一团,他在书房里踱步,不时地轻蔑的微笑,但最后,他依旧回信告诉对方,他同意拜访。
“我倒要看看那个虚伪的家伙想要怎样说服我,我不能发脾气,但我得让他明白,博尔孔斯基公爵家里可没有傻瓜,他那蠢儿子休想娶我的女儿。”
于是,当瓦西里公爵终于从那一大堆没用的废话过渡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的儿子从天而降,正好回来了。
“过来,安德烈,过来吻吻我的脸。”
博尔孔斯基公爵难得的用一种喜悦的嗓音叫着儿子的名字,而后者,虽然并不清楚原因,但依然走过去,亲吻老头子的脸。
“还有这一位,库拉金公爵。”
“见到您真高兴,阁下。”
安德烈走过去,吻了吻瓦西里公爵的面颊。他的话语是那么平静,显得那么公事公办,更别提他那并没什么表情的面庞,瓦西里公爵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到什么词语来夸赞一下这位年轻人,所以到最后他也只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亲昵的微笑着。
博尔孔斯基公爵翘了翘嘴角,他又露出那种本能的嘲讽,这嘲讽甚至连他的儿子也不放过。
当安德烈告诉他,他要带着他那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去博古恰洛沃的时候,老公爵一点都不意外。
他的儿子,品性随他,但他太年轻了。那场战争之前,他不过是一个蠢小子,现在,也不过是个愚蠢的年轻人,即使对方是自己的儿子,博尔孔斯基公爵也从不像一般父亲一样,安慰对方。他只是在安德烈辞行的时候从那些活儿中抬起头来,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瞧着他的儿子,嘴角是嘲讽的笑容。
“愿您早日回来。”
他知道的,他会回来的,因为那是他的儿子,博尔孔斯基公爵的儿子。
老公爵那双总是喜欢故作浑浊的眼睛终于露出了本来的神色,它们看上去是那么年轻并且依旧充满自信。
☆、第 33 章
午餐的食物非常的精美,但又不会过分奢华,而且分量也是非常仔细的不会多出很多。
带着假发套的仆人们恭敬的站在一旁,每个人都老老实实的站在自己的岗位上,一切都是那么的有秩序,就好像在军营里面一样。
“来,瓦西里公爵,让我们来喝杯酒。”
博尔孔斯基公爵笑着举起了酒杯,他甚至亲昵的叫着瓦西里公爵,并且允许布里恩小姐也一同坐下来用餐。没人知道这位古怪的老头为什么那么高兴,但人人又为这个好情形而觉得愉快。服侍高兴的老公爵可比服侍一个暴躁者要好得多了。
瓦西里公爵愉快的举起了酒杯,他心里甚至有些得意的觉得,因为儿子的优秀,所以就连这个昔日有着“普鲁士国王”之称的人都乐意结这一门亲事。
他们谈论一些政治,瓦西里公爵是最激动的,而博尔孔斯基公爵只是微笑着,像一位好客又温顺的主人一样瞧着他,聆听着,并不太去打断对方。
“这有问题。”
年轻的公爵小姐在心里想着,但她不敢说什么,只是专注的盯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
海伦对瓦西里公爵那些夸夸其谈的话语并不感兴趣,她原本一心沉浸在美食中,但突然被碰到的感觉让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海伦小心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兄长,她瞪了对方一眼,她现在总算明白阿纳托利是什么意思了,原来这家伙想要借着布里恩直接破坏这桩婚事。可他要是不想,别来不就好了?
她抬头看了一下,发现瓦西里公爵和博尔孔斯基公爵看上去相谈甚欢,玛利亚正低头专心的享用自己的食物,而安德烈公爵,好吧,阿纳托利成功了,安德烈公爵看见了一切,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收回了目光,安静的享用自己的食物。
“他为什么不说呢?”海伦小口吃着食物,脑子里转着这个问题。
用完午餐,博尔孔斯基公爵让玛利亚带着海伦他们去庄园里四处走走,而他们还需要谈谈话。
安德烈公爵作为兄长,被博尔孔斯基公爵留了下来。当他明白这一场谈话是为了妹妹的婚事时,他的表情就变得冷淡了起来。
“恕我冒昧,阁下,我认为您的儿子阿纳托利和我的妹妹玛利亚并不合适。”
瓦西里公爵为安德烈这种不符合谈话礼仪的举动而一时之间弄的有些无措,按照他们圈子里的一贯谈话方式,就算是拒绝一个人的请求,也不应该如此的直截了当。
“那么您的理由是什么呢?”瓦西里公爵克制着心里的怒气,竭力用一种平静的语调问道。
安德烈公爵嘴角微微翘起,他现在的样子和他的父亲是那么的想象,同样让人觉得恼火但又足够震慑别人。
“我认为一个喜欢和求婚对象的女伴调情的男人显然不适合我的妹妹。”
瓦西里公爵惊愕的看着安德烈公爵,但后者显然不打算就此停住。
“当然,那不是主要原因,毕竟那是一种天性。”安德烈公爵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天性”这个词被他咬得很重,他抬眼看着瓦西里公爵,面容平静。
“最重要的是,如果当事人并没有这个结亲的意愿,我实在想不出有同意的必要。”
“您怎么能确定我的儿子不喜欢您的妹妹呢,安德烈公爵,年轻人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是稀奇古怪的。”
瓦西里公爵笑了一下,似乎想用这种办法掩饰自己的尴尬。他虽然没有看到阿纳托利对那个法国女人的调情举动,但那可是他的亲儿子,他那风流的作风自己不会比任何人了解了。
“那我真是遗憾,阁下。显然这件婚事您在开口之前并未与当事人沟通好,我看他们两个对彼此都无这种意愿,不过,您的儿子和布里恩小姐倒是互动的密切,我想,这两位之间的相处应该更符合年轻人之间的那些反应吧。”
安德烈公爵淡淡地说着,他似乎已经代替了老公爵那个角色,而后者,他并未说话,只是像个看戏的人一样瞧着他们。
瓦西里公爵的脸涨红了起来,他觉得羞恼,因为这位年轻的公爵是那么不客气的对待他。
“安德烈,多么张狂啊,我不记得自己是这么教育你的。还是你自己把自己教育成了这样?”
博尔孔斯基公爵终于开口了,他嘲讽的问着自己的儿子。后者起身,低垂着眉眼向瓦西里公爵致歉。
“很抱歉,阁下,作为小辈,我对您如此的无礼,但我希望您能体会一个兄长的心情。若她有这个意愿,那我必定不会阻拦这桩婚事。”
说完,年轻的男人就走过去吻了吻公爵的手心,请求他原谅。
“哦,是的,我能体会,当然了,你没有做错,安德烈,你是个不错的兄长。”
瓦西里公爵勉强的笑着,干巴巴的说了几句赞扬的话。他发现,今天和上一次碰见这个年轻人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他一直处于一种被动的位置。
“好了,出去吧,再去锻炼一下你的礼仪,安德烈·博尔孔斯基公爵!”老公爵用一种嘲弄的神情看着自己的儿子,说了上面的话。
安德烈吻了吻父亲的面颊,然后再一次的冲着瓦西里公爵致歉,他关上门,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
他怎么会不明白那个阿纳托利的意思呢,那么愚蠢的行为,但是,既然这事儿也能绝了那位虚伪又精明的公爵的想法,他就这样做吧。
年轻的男人向长廊走去,他的神情渐渐回归了一种空洞,那场战争之后,安德烈失去了一切,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死亡的土地,但另一只,又被一种力量给牵绊住,那是他的亲人,包括他那还不会说话的儿子。
“安,安德烈公爵。”布里恩小姐刚从厨房出来,她那娇嫩的小手上面端着精致的茶点,很明显的,还带着一丝法国风情。
布里恩小姐原本甜蜜的心情在瞧见安德烈公爵以后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低着头,嗫嚅着打了声招呼。
安德烈冷淡的瞧着这个女人,他那空洞的表情现在被一种厌烦所占据着,他讨厌虚伪,讨厌这种妄图依附一个男人踏入社交圈的女人,后者有着美丽的容貌,在安德烈看来,却不过是一种毒瘤。
如果这个法国女人并没有在他家里,并且利用他的妹妹,那么安德烈连厌烦的表情都不会留给对方,但遗憾的是,上帝把这种毒瘤安排在了他的家里,可笑的是,他那天真的傻妹妹还把对方当成朋友。
“您要去找玛利亚吗?”布里恩忐忑地问道。
在她刚来到老公爵家里的时候,她一瞧见这位年轻又英俊的公爵便喜欢上他了,可他是那么冷淡,他总是无视自己,到最后的时候,甚至用那么蔑视的神情瞧着她。
“他多么可怕啊,他的眼神就像猎鹰一样,在他面前我说什么都会被拆穿。”
羞耻和惶恐的感情,让布里恩惧怕安德烈,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这位法国女人甚至希望自己就是一堵墙。
“布里恩小姐。”男人开口了,神情依旧冷淡。
“什么?”她问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习惯性的甜蜜。尽管她是那么的惧怕安德烈,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心里依旧为他着迷。
“您该感激我父亲让您衣食无忧,以及我的妹妹,让您在家里的位置不会和仆人们一样。我妹妹给您的,是金钱永远无法衡量的,如果您依旧毫无节制的利用她的善良,以为您那愚蠢的小心思我会不明白,那么,您终究会自食其果。”
安德烈说完就不再注视布里恩了,他离开了长廊,而布里恩小姐却涨红了脸,站立在那里,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公爵小姐,偷听可不是一个淑女该有的行为。”安德烈在经过拐角的时候低声说着,而从门后边慢慢地走出一个人。
☆、第 34 章
海伦有些尴尬的捏着自己的手指,好像是个孩子一样,脸颊涨红了起来,她原本只是想去化妆间的。
“抱歉,这不是我的本意。”
安德烈抬眼看着这位年轻的小姐,看到她局促的样子,他蓝色的眼睛里是沉静的。
“我想您是个聪明的人,如果您对我刚刚的做法没有意义,那么保持沉默,您同意吗?”
“哦,当然,玛利亚是个好姑娘。”海伦干巴巴的说着,她本来就不打算去说什么,因为她也不喜欢那位布里恩小姐。一个人就算再聪明再漂亮,也不应该利用别人的良善,那是卑劣的,是极端的无知。
安德烈公爵原本要移开的视线再一次的落在女孩儿身上,看上去像是在打量着对方,而海伦,她内心有些忐忑,因为男人的眼神实在太过锐利了。她深深地呼吸一口空气,然后鼓足了勇气直视着对方,然后,她惊讶的发现,那位冷淡的公爵大人,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放松了一些。
“走吧,公爵小姐,您离开的太久了。”安德烈低声说着,海伦点了点头,安静的跟上了这个奇怪的男人。
阳台那里,原木小桌和舒适的软椅,下面是一个不大的花园,虽然是秋天,但风景看上去还是很不错的。
海伦他们原本正在一边聊天一边等待着布里恩小姐,那位女士说要去为他们把茶点拿上来。走之前,她的表情是那么愉快,甚至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冲阿纳托利眨了眨眼睛。
接下来海伦去了化妆室,阿纳托利和玛利亚聊了一些不怎么有趣的内容,直到海伦回来,当然,两个人都有些惊讶,因为安德烈也过来了,而布里恩小姐却没有出现。
“我和库拉金小姐在半道上碰到布里恩小姐,她人突然不舒服,现在正在房间里休息。”
安德烈公爵淡淡的说着,他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谎言而有任何改变,语气也十分平静。
玛利亚完全相信了兄长的话语,甚至希望去看看布里恩。
“别去了,玛丽,她需要好好休息,你过去只会打扰布里恩小姐。”安德烈劝阻了妹妹的举动。
“可怎么会突然就不舒服了呢?”玛利亚拧起了眉毛。
“人总是容易不舒服,你可以晚上再去探望她。”
“好吧。”玛利亚点头同意了。因为担心布里恩小姐,她的眉宇已经不像刚刚那样放松了。
海伦眼神变得温软了起来,她为玛利亚善良的心肠而感动,但不可避免的又有些遗憾,因为她似乎是真心的喜欢着那位虚伪的法国女人。
她望着安德烈公爵,看到他亲昵的拍了拍妹妹的胳膊,让她坐下。从始至终,安德烈公爵的表情都是淡淡的,但海伦知道,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的妹妹。
“您最近在做什么呢?”阿纳托利问道。
安德烈公爵用手抚平了一下本就硬挺的下摆,在听到阿纳托利的问题后,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抬眼看着对方,露出一个不怎么真诚的微笑。
“修建我的住所,您知道的,我现在已经不怎么住在童山了,在博古恰洛沃那里。”
“您忙什么呢?”阿纳托利仿佛并未听出安德烈的话语,他又一次发问。
“忙什么?”安德烈重复了一遍,他那双好看的蓝眼睛盯着阿纳托利,仿佛有些吃惊,但更多的又是一种冷酷。
“很多事情,各种事情。”
他用这样的话语提醒对方,别再问这些话了,我不想回答你,不想和你探讨我的作息。
但阿纳托利看起来不打算放过安德烈公爵,他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用一种天真的语气说着。
“那听上去没什么意思。”
年轻的公爵眯起了眼睛,他的嗓音依旧镇定,但已经流露出冷淡的意思了。
“当然,那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那您为什么不做点有趣的事情呢?”阿纳托利仿佛没瞧见安德烈冷淡的表情,他又一次问道,隐约有种挑衅的意思。
“那么您说呢,什么是有趣的事情?”安德烈公爵嘲笑了一声,然后他坐直了身体,用那双像猎鹰一样的眼睛盯着金发的男人。
“是赌博,饮酒,赛马,还是调情?”
安德烈放松了肩膀,靠在软垫上,他的眼神突然又变得慵懒和厌烦起来。
“或者,谈论政治和战争。”
他说完后又瞧着阿纳托利,用那微翘的唇角瞧着他,仿佛在说,您就挑一个吧,您想和我谈论哪一方面的内容呢?
在座的两位女士都有些惊讶的瞧着这位公爵大人,或者说,这两人之间的那种看不见的争斗。玛利亚嗫嚅着,她用那双平和又饱含歉意的眼睛瞧着阿纳托利,似乎在致歉。
阿纳托利的脸色涨红了起来,他的手指捏起来放在膝盖上,他瞪着面前的男人,好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那家伙也是如此高高在上的训斥着自己。可实际上,成为一个懦夫的这一次可不是他,想到这里,阿纳托利又为自己找到了底气。
“就说战争吧。”
安德烈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的眼神变得非常严肃,仿佛在说,您怎么能和我谈论战争。
阿纳托利毫不畏惧,他的下巴昂起来,说:“那场战争之后您失去了妻子,我感到遗憾,但这不应该是您切断与外界一切联系的理由。”
“失去?”安德烈放下了手,他轻轻地咀嚼着这个词语,然后直视着对方,他的唇角有着嘲讽的笑容。
“您怎么能明白?您以为见过了炮火和硝烟就是见过了战争?您以为只在前线晃了几天就明白了一切?甚至是别人的感受?”
男人快速地问道,语句一句比一句强烈。
从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