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男人啊!”
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崇敬地说着,在瞧见他们大口的喝着伏特加的时候,那种属于俄罗斯男人的豪爽和爱国情结让她觉得感动。
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性格,是贵族还是贫民,作为一个国家的人民,他们发自肺腑的深爱着自己的每一寸国土,并且为国家战斗到每一滴血液流尽。
“起来,海伦,现在怎么能不跳舞呢!”
阿纳托利猛地喝了一口伏特加,然后站了起来。他大笑着,拉着海伦的手,不顾她的羞怯,用脚随意的把软椅踹到一边去,因为酒精,他的脸颊红了起来,一双灰绿色的眼睛显得亮晶晶的。
“跳起来吧,姑娘们,小伙子们!”
阿纳托利大声地喊着,仿佛现在置身于舞会一样,他那热情的嗓音总是能够激发出人们的情绪,连伊波利特也解开了袖口,他们几个人像是喝醉了的孩子一样,皮鞋在地板上跳出激烈的韵律。
“跳得不错,海伦,别害羞,我的小姑娘!”
海伦瞧着他们那热情的脸蛋,她自己也激动起来了,没有音乐,没有礼服,就在这栋大宅的阳台上,外面已经繁星满天,女孩儿的头发也有些散乱了,脸颊红扑扑的,她挽着阿纳托利的手臂,随意的跳动着。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那是皮埃尔的声音,带着酒气,双颊红的像是番茄,但他的笑容是那么开怀。
“伊波利特!伊波利特!过来,来这里!”
海伦招呼着,拉着兄长的手,后者笑了一下,也不推辞,带着这一股酒意和热情,那天晚上,三个人几乎是闹到了凌晨三点才去睡觉。
“真好啊……”
海伦躺在床上,右脸枕着柔软的枕头,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星星一样,她是那么满足,觉得自己幸福极了,并且认为她会一直这样的。
☆、第 28 章
夏天的时候,距离阿纳托利成为巴格拉季昂公爵的副官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
诚实的说,当那位公爵大人酒醒以后他有那么一段时间是后悔的,后悔自己不该那么轻率的为自己找了一个副官,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阿纳托利绝对胜任这个位置。
这是个能说善道的年轻人,他还有一张漂亮的脸,最重要的是,他这个人可绝不会无聊。
赌博,赛马,饮酒,他可什么都会。为此,巴格拉季昂公爵很是喜爱阿纳托利,经常带着他去赶赴宴会和俱乐部。
瓦西里公爵对此自然是高兴的,虽然大儿子伊波利特没有在巴格拉季昂公爵那里任职,不过他也有了一个得体的职位。虽然说不上出彩,倒也稳妥。只是,成为了那种大人物的副官,要赶的场子就必定不会少,而阿纳托利虽已喜好玩乐著称,但圈子里的人也都明白他的赌运有多糟糕。
这造成的结果就是在今早的时候,瓦西里公爵接到了一份价值四万卢布的账单。
“小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瓦西里公爵瞪着面前的账单,大声地喊道。
阿纳托利本来已经起来的屁股又重新坐下来了,他瞅了瞅账单又瞅了瞅正在生气的瓦西里公爵,最后耸了耸肩膀。
“就像您看到的,爸爸,我在为家族争夺荣誉的时候,不小心欠了太多账单。”
“你个混小子!整整四万卢布!”瓦西里公爵喷了喷鼻息,右手手指正戳着那张可怜的账单。
“爸爸,这都是交际的费用,我总不能跟着巴格拉季昂公爵出入俱乐部的时候,自己却在一旁端着果汁喝吧,别人都会说,‘瞧,那不是库拉金公爵的儿子吗,’然后您会被所有人嗤笑的,库拉金公爵的儿子像个女人一样捏着手帕谈论关于生产和哺乳的事情。”
阿纳托利夸张的说着,一旁的海伦原本正在喝牛奶,后来咳嗽了一下,她拿出帕子抿了抿嘴角边的牛奶,眼睛弯了起来。
“败家子,混账小子!”瓦西里公爵生气的训斥道,但还是签了他的名字,替儿子把账单还了。
“谢了,爸爸。”阿纳托利咧嘴笑了一下,端起酒杯向瓦西里公爵敬酒。
瓦西里公爵瞪着自己的小儿子,喷了喷气说:“多用点心,阿纳托利,交际是需要的,但付出这么多,你可不能没有收获。”
自此以后,到秋季的时候,阿纳托利越发大胆了起来,瓦西里公爵在第四次签署了一大笔账单后终于也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一天,在大家吃过午饭以后,瓦西里公爵把小儿子叫到了书房。
“结婚!”
阿纳托利瞪圆了眼睛,他嘴角一向挂着的漫不经心的笑容终于没有了,他看着自己的父亲,似乎还在期待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很可笑,他的父亲不怎么开玩笑,特别是对这种事儿。
“是的,结婚,趁着现在你是巴格拉季昂公爵面前的红人,我们最好在这个时候给你找一门好亲事。”
“哦,爸爸,你这样说好像我是个女孩儿一样!”
“小子,你的账单不应该总是由我来支付,给你找个有钱的妻子是最好的办法。”
瓦西里公爵喷了喷鼻息,他瞪着自己的小儿子,希望他老实一点。他可不打算再一次经历那种事,在女儿那里失了面子,在儿子面前他可不能再这样了。
“爸爸,你这样做就跟卖儿子一样。”阿纳托利委屈的嘟囔着。
“臭小子,你可是男人!”
“是啊是啊。”阿纳托利点点头,他抱着脑袋,“可你却强迫一个男人为了金钱出卖自己的肉体,期限还是一辈子!”
“混账!”瓦西里公爵气呼呼地呵斥道。“给我站好了,认真说话,别把那套油腔滑调用在你的父亲身上。”
“好吧。”阿纳托利收敛了嬉笑的表情,他站直了身体,穿着制服的样子让他看上去格外的挺拔。
“对,就是这样,我的儿子可不差,你能挑一个最好的妻子。”瓦西里公爵露出一个微笑。
那听上去就像是挑牲口一样,阿纳托利在心里小小的反驳着,但面上还是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
房间里,海伦原本正在倒红茶的手停顿了一下,她偏头看着男人,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说:“所以,爸爸决定把你嫁出去?”
“上帝,海伦,别再嘲笑你的哥哥。”阿纳托利拧起了眉毛,看起来有些生气了。
“好吧。”海伦撇了撇嘴,他把红茶递给阿纳托利,然后问,“那么爸爸那里有合适的人选吗?”
“有啊,有两个,卡拉金娜家的和博尔孔斯基家的。”
“博尔孔斯基?”
“是的,玛利亚·波格丹诺夫娜,安德烈公爵的妹妹,据说是个不怎么漂亮的公爵小姐。”
阿纳托利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他原本就是个喜欢漂亮东西的人,在他参军之前这个挑剔的恶习更加严重,如果玛利亚不是安德烈公爵的妹妹,想必他还会用更嘲讽的语气来评述一个姑娘的外貌。
海伦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但还是抿了抿嘴唇说:“阿纳托利,别这么肤浅。”
“这可不是肤浅,我的小妹妹。”
年轻的男人晃了晃脑袋,他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地敲击着,舔了舔嘴唇说:“你得明白,女人爱一个男人,是因为男人会甜言蜜语,会虚伪,会欺骗,把她们哄的高高兴兴的。而男人爱一个女人,那就简单多了,因为她是个好看的女人。”
海伦生气的把茶杯重重的放在茶几上,她瞪着对方,“你这样说好像女人都是傻瓜似的。”
阿纳托利耸了耸肩膀,似乎是默认了海伦的话语。
“你这么瞧不起女人,可你却是女人生下来并且抚育长大的。”海伦有些生硬地说道。
“而且你先前明明不是那样说的,上一次你还为了这个事情跟爸爸吵架。”海伦是指阿纳托利曾经想要去安德烈家里,却被瓦西里公爵以那里刚刚死了一个产妇为理由拒绝了,并且还嘲讽了他一顿。
“这并不矛盾啊!”
阿纳托利将双腿交叠起来,“我敬重每一位母亲,可这不妨碍我认为女人是肤浅并且虚荣的,男人多坏啊,我的小妹妹,你都有两个哥哥还不明白吗?”
“至少伊波利特不是这样的!”海伦倔强的反驳着。
“他从未贬低任何一位女性。”
阿纳托利沉下了眼神,“是嘛。”
“是的,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看不起女性,虚荣和肤浅与性别无关。”海伦挺直了背脊,一字一句地表述着她的观点。
☆、第 29 章
阿纳托利凝视着面前的女孩儿,然后他翘了翘嘴唇笑了一下,海伦有些防备的盯着对方。
“好吧,我的小妹妹,如果你坚持这样认为的话。”男人耸了耸肩膀,表示不再争论这个问题。
海伦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生气,那种感觉就好是你已经准备好了一大堆的话语想要反驳对方,后者却表示没有争论的欲望了,那真令人郁闷。
“你们在说什么?”伊波利特从门外进来,他摘下了帽子,脑门那里有一层细汗,他刚回来,见过父亲后就想来海伦这里看看。
“你来得正好,伊波利特,快过来。”
海伦招呼着,并且拿出了手帕递给伊波利特,后者微笑着接过去,擦了擦已经被汗湿的头发。
“怎么了?”他坐在软椅上,好奇地问道。
“阿纳托利说女人都是肤浅和虚荣的,你呢,你也这样认为吗?”海伦急切地问道。
伊波利特眨了眨眼睛,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后者耸了耸肩膀,露出一个事实本来就是这样的表情。
伊波利特想了想,然后才说:“我并不这样认为。”
“如果女人都是肤浅和虚荣的,那么爱上他们的男人不也都是一群傻瓜?”
阿纳托利被噎了一下,海伦笑了起来,伊波利特却有些茫然,他干巴巴地说着,“难道不是吗?”
“是的,伊波利特,这世界上的傻瓜也很多。”海伦愉快的笑了起来,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是觉得,看一个人不应该把他的性别作为判断他品性的主要方式。”
“是的,我是这样认为的。”伊波利特点了点头,只有阿纳托利沉默不语的喝着他的红茶。
海伦跟伊波利特交谈了一会儿,后者突然问道他们怎么会讨论这个问题,两个人这才意识到,他们好像已经完全偏离了讨论主题。
“我真不敢相信,老头子竟然想用我去换一大笔卢布和田产什么的。”阿纳托利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夸张的咕哝着。
“爸爸他不会是这样想的,阿纳托利。”
“得了吧,伊波利特,别为老头子说好话,你愿意闭上眼睛塞上耳朵,我可不愿意。”阿纳托利嗤笑了一声。
“阿纳托利,别用这样的态度同你的哥哥说话。”海伦拧起了眉毛,她不知道其实在某些程度上,阿纳托利也纵容了她的一些放肆。
“好吧,好吧,我道歉。”阿纳托利敷衍地说道。伊波利特摆了摆手,表示他不介意。
“那么你决定怎么办?”海伦好奇地问了一声。
“还能怎么办,做一个好儿子,去卡拉金娜或者博尔孔斯基那里走一趟呗。”
“你真要结婚?”
阿纳托利抬眼看着自己的妹妹,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怎么可能,我的傻姑娘,我还年轻呢!”
“如果你没有这个意愿,你就不应该……”海伦急切地说着,但阿纳托利打断了她。
“去看看也没有坏处,也许我会改变主意。”
海伦有些愣愣的看着对方,瞧见阿纳托利漫不经心的样子后又在心里翻了翻眼睛。
“你别做太过分啊,阿纳托利,别让人家难堪。”海伦斟酌着说道。
“放心吧,我可是很绅士的。”阿纳托利站了起来,整了整自己领口,像是个将要上战场的战士。
最后,经过瓦西里公爵缜密的思考后,他认为小儿子迎娶老博尔孔斯基公爵的女儿玛利亚是更有价值的。尽管那位公爵小姐貌不惊人,但以老公爵的实力和名望,她一定会有一份丰富的嫁妆,而且老公爵本身就是一笔不可估量的隐形财产。
瓦西里公爵的算盘打得很好,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尽管他认为自己的儿子非常优秀,但有人可不这样认为。
打点好行装,瓦西里公爵又把女儿叫去了书房。
“什么,我也要去?”
“当然了,你可以和玛利亚公爵小姐说说话,我可不放心阿纳托利那个混小子。”
瓦西里公爵皱了皱眉毛,海伦咋了咋舌,觉得这两个人果然是父子,而且老爸明显是个老滑头。
“好的,爸爸。”海伦乖巧的答应了,并且把这事儿跟阿纳托利说了一下,后者却没有生气也没有着急,反而笑了起来。
“这样正好,路上就不会无聊了。”
“阿纳托利,你不是不想结婚吗?”
“是啊,不想,不过你跟着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正好去给我解闷,我可不想一直听爸爸唠唠叨叨的,我可以说我得做一个好哥哥,所以不能一直陪着他去那些包厢里四处走动。”
阿纳托利故意拖长了调子,并且用手拧了拧海伦的脸颊,后者有些无语的瞧着他。
这一次去莫斯科,他们不能见到皮埃尔,因为皮埃尔现在并不在别祖霍夫伯爵老宅。他手里那些田产似乎很麻烦,所以皮埃尔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巡视他的那些农田,并且从他的来信来看,他似乎准备干一番大事业。
皮埃尔知道瓦西里公爵他们将会到莫斯科后,就写信告诉他们,可以住在老宅那里,他的表妹们会接待他们的。
瓦西里公爵为皮埃尔的体贴而感到高兴,因此也就免不了用嘲讽的表情看着海伦,似乎在说“看你拒绝了一门怎样的亲事”。
海伦就假装没看见,乖乖的不说话。
等他们到了莫斯科,在别祖霍夫伯爵的老宅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童山。
老公爵在保罗皇帝时代就被放逐到乡下,但瓦西里公爵说在这之前,那位阁下可是一直享有“普鲁士国王”的称号呢。瓦西里公爵用一种揶揄的口吻说着,看起来他并不欣赏那位博尔孔斯基公爵。
“爸爸,那位公爵可不是什么和善的人物,您确定自己的信寄过去了吗?”阿纳托利难得的看起来有些担心,那令海伦更加好奇了。
“写了,不然你以为我会轻易去拜访那个老顽固?”瓦西里公爵用一种鄙薄的口气说着“老顽固”这个词。
“哈,爸爸,看来也有你搞不定的人。”阿纳托利咧嘴笑了一下,瓦西里公爵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老实点。
这父子俩的相处氛围是非常融洽的,海伦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因为她想起了伊波利特。这种情景似乎永远也不会发生在他和父亲的身上。
☆、第 30 章
童山现在已经进入秋季了。
海伦他们乘着马车驶过一条被白桦树落叶铺就的小道,那些枯黄的树叶打着卷儿从空中飘落下来,但在这一片枯黄中,白桦树上面偶尔也还有绿色的树叶,稳稳的扎根在那里。
海伦欣赏着这些象征着俄罗斯精神的白桦树,在要接近博尔孔斯基公爵住处时,一株巨大的橡树挺立在路旁,跟这片白桦树看起来格格不入,但仔细观察的话,却又是契合的。
“白桦树中的异类。”
阿纳托利下了一个结论,用玩笑的口气说着。海伦横了他一眼,继续瞧着这棵粗壮的橡树。
她以前从未见过这么古老的橡树。高大又粗壮,和它相比,那些白桦树就像是还未长大的小孩儿。不过最吸引她的还是这树伤痕累累的外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