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脆了的玉佩是不可能重新再合在一起的。哪怕是勉强为之,也总会带着不可磨灭的痕迹。”郭圣通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的笑意更加真挚了一些。“与其追逐已经坏掉的东西,倒不如珍惜眼前人,以免留下更多的遗憾。”
“明日寅时民妇便启程赶往中山王封地,这一去路途遥远,应当不会再见。”
“就用这碎玉,来做最后的告别。”
郭圣通见刘秀良久未曾反应,也不再继续等待,推开门离开了房间。刚刚升起没多久的日光带着新的生机洒落在天地间。
刘秀屈身碰触玉佩的碎片,不在意不经意间被玉片划伤的手指,将玉佩一块一块的拼凑起来。直到太阳光已经格外耀眼的时候,才终于拼凑出了原本的形状。但是,有一些脆的彻底的玉,化为粉末,与泥土混合在一起,在太阳的照耀下闪耀着盈盈绿光。这块玉佩终究是无法拼凑完整。
她是这般想的吗?
自此···再不相合。
自此···天各一方。
亦或是,自此···永别?
他可以强行将她留下,只是,那样或许是鱼死网破的结局。通儿也是在告诉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相信她,做得到。
珍惜现在吗?想要在脑海中勾勒出阴丽华的容貌,却发现无论怎样描绘脑海中都只有一个身影。他的身体,远远比他的心更加诚实。纵然勉强的想象曾经自以为是的甜蜜,也无法寻找到那最初的憧憬与悸动。
或许,他还有最后的选择。那便是,远远的看着,却再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第35章 东汉·光武帝郭皇后(十)
夜色还未完全散去,天地间还有几分朦胧的味道,纵然是参加早朝的官员;也不会在这般早的时候入宫。皇宫的侧门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门口。一队穿着统一服装的男子守护在马车旁。
郭圣通伸手为前来送行的刘疆整了整衣襟,一身朝服越发让少年显得器宇轩昂。“母亲此次离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焉儿他们,就全靠你照料了。”
“疆儿自然不会让母亲失望。”刘疆看了一眼天边,已经开始晕染了红霞,也昭示着新的一日即将开始。此次郭圣通是被废之后离开,自然不会大张旗鼓;而且时间也是越早越好。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马车后站着的侍卫;“本殿下将中山太后的安危交付于你们手中;你们定然要亲眼看着太后与中山王会面,才可回返。”
“吾等定当以生命护卫太后。”众位侍卫随着自己的领袖跪下,齐声许诺。
刘疆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身为太子之尊;调一些人护送郭圣通离开还是可以的。这原本应当是刘秀做的事情,但是他自然没有他准备的及时。至于他这般做,是否会惹恼自己的父皇已经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了。
虎毒还不食子,除非谋逆。否则,他纵然做了再多的错事,也不过是太子之位不保而已。
从一开始,他想要成为帝王的原因,便是守护母亲郭圣通,以及这些弟弟妹妹们。现在母亲已经离京,而弟弟妹妹们,也终将有自己的封地。这般想来,成为帝王哪有做个逍遥王爷舒心自在。
或许,在恰当的时候,他可以假死离去。至此,这大汉皇室,就再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甚至能有机会去亲眼看一看,母亲所向往的那些风景。
“母亲,一路保重。”刘疆亲手扶着郭圣通上了马车,唇边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
郭圣通唇边带着相似的笑意点了点头,放下了马车的车帘。轻音随后也的跟着上了马车,马蹄声轻响,划破了凌晨的寂静。车队渐行渐远,直至变成一个黑点,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疆回头,向着城墙上方看了一眼,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人影。纵然看不清面貌,他却清晰的知晓上面的人是谁。他的父皇啊,此时再做出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觉得可笑吗?
手指抚摸腰间的玉佩,微微摇了摇头,走进了宫门之内。现在他还是这皇宫的太子,也有必须呆在这宫墙之内的理由。
一阵风出来,刘秀看着城墙下方空无一人的地面,唇边出现了一丝苦笑,他也只能这般远远的看着。垂首看了一眼身上的龙袍,他也应当开始处理今日的政事了。手指向着一个方向打了一个首饰。不过几十人的轻骑向着郭圣通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
纵然仓促,他也不可能没有任何准备。而且,疆儿毕竟还小考虑事情不够周全。他为郭圣通准备的护卫中,可是有不少他的人马。这也是他没有反对刘疆派人护送郭圣通离开的原因之一。
不过,看此次他的安排以及处事手段,刘疆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只需再成熟一些,他便可以交付于他这社稷江山。他期待着,那一日的到来。
转身下了城墙,城墙上的侍卫们的仿若未见。这后宫中的大小主子们,都不会知晓,他今日来过。
刘秀将刚刚手中奏章放下,看了一眼正坐在自己身侧的刘疆。此时他也正拿着一本奏章批阅着。只是,在他批阅完之后,刘秀还会看一看。自郭圣通离开之后,他便就采取了这种手法来培养刘疆。
从他的批阅中,能够明显的看出他的成长。只不过,比起他温和的处事方式,疆儿要严苛了不少。他就如同通儿一样,做事情力求完美。通儿在做他的皇后之时,可以保证这后宫未曾因后妃争斗失去一子一女。若是疆儿做帝王,想来也是最称职的皇帝。甚至更胜于他。
“皇上···”安福推门走了进来,此时他的手上正放着一个小的竹筒。见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明显是极为重要的消息。
“父皇,儿臣先行告退。”看到安福手上的信封,刘疆便起身。从他的方向还能够看到竹筒的一角上面带着一丝血迹,指不定是什么重要的密报。这种只有皇帝才能知晓的东西,他自然不会自大的认为自己可以知道。纵然他是刘秀属意的下一代帝王,纵然现在他已经可以接触奏折,政事。
放在玉佩上的手指不由的加重了几分,今日他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烦闷。就连批阅奏折都无法完全静下心来,应当是太累了。也正好借此机会,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疆儿留下就好。”刘秀接过安福手上的竹筒,这些密信大部分是他的亲信所写。不过,他既然有意传位于疆儿,自然不会再隐瞒他什么。他甚至希望,疆儿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接手这江山,他便可以从这帝位上离去,去追逐那失去的人。就算只能够远远看着,也好过现在这般只能从手下传来的只字片语中来猜测她过的怎样。
随手打开了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张不大的丝帛。只是看了一眼,刘秀的瞳孔便不由的微缩,那柔软的丝帛从手指滑落到地面上。
刘疆有几分疑惑什么样的消息可以让刘秀有这般反应,纵然前段时间的度田祸事,他不是也是极为条理的让母亲承担了祸事,平息了躁动的民众。继续安安稳稳的做他的皇帝吗?
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丝帛,看了上面的文字。也没有告别,径直出了房间。不顾随身太监呼喊,快步向自己宫殿走去。
“民众暴·乱,中山太后身死。”丝帛上仅仅只有这一行字。
刘疆回了自己宫中,让人为他牵了一匹马便向着郭圣通离开的方向疾奔而去。昨日,他还接到了属下传来的一切安好的消息。他为母亲安排的护卫,都是一个可以顶几个的好手,不过是普通的民众,他们连一个人都保护不好?怎么可能?
下意识的不去思考有多少民众。在他的心里,没有什么事情是郭圣通做不到。他对她的崇拜,远远高于刘秀。除非见到尸首,他绝不会相信母亲已经身死。
随着清冷的风从面庞上划过,刘疆丝毫没有在意。不过,就算刘疆快马疾驰,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走完郭圣通他们用马车走了近十天的路程。
刘秀在刘疆离开的时候便反应了过来,将地上的丝帛捡起来,上面还带着一些血迹。显然,为他传信的人也受了不清的伤。连身后只是远远的保护的人,都受了这般重的伤势,那直接承受暴·乱的人呢?他根本无法想象。
很想去亲眼看一眼,但是却有带着不能磨灭的恐惧。若是亲眼看到了通儿身死的样子,他能够承受的住吗?
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这个帝王,能够离开这皇宫吗?而且还不是一两日。他根本就无法离开。
甚至,连为通儿报仇都无法做到。民众暴·乱,但是法却不能责众。若是他今日屠戮了民众,这天下,恐怕也就无法平息下来了。
他也知晓为何会民众暴·乱。度田祸事,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是,对于那些普通民众来说,田地确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他这一个政策下去,不知让多少家庭动荡。甚至让不少的人身死。
而在他们的心中,通儿便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明明,真正双手沾染着鲜血的人是他,却由她为他承担了罪责。这般,他倒宁可这身死之人是他。至少再不需要担忧这社稷江山,或许还能够让通儿带着几分叹息缅怀。
“安福,传我命令下去,迅速抽调三千精兵,快马跟上太子。一切以太子安危为重。”刘秀将手中的丝帛紧了紧,已经失去了通儿,他绝对不允许疆儿他们再出任何的意外。这些孩子,是通儿唯一的挂念。
“是。”安福连忙跑了出去,刚刚太子殿下离去的时候他便知晓皇上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所以倒是并不意外。肥胖的身子跑的气喘吁吁,终于下达了皇上的命令。看着皇上最信任的人,开始领队离开。他这才松了口气。
刘疆在中途便被士兵们跟上了脚步,他出京时并未做好准备,甚至连能够证明身份的物品都没有带。而这些士兵却可以在驿站中更换最精神的马匹,所以自然来的快一些。
在士兵们的保护之下,刘疆终于来到了暴·乱地点。暴·乱已经被平息,而他母亲的尸体则被放置在当地的衙门之中。
有几分跌跌撞撞的进入了房间,郭圣通虽说已经死亡,但是却没有任何人胆敢怠慢太子的生母,所以她是被安放在床铺上的。他的唇瓣依旧鲜红,似乎保持在了死亡的那一秒一般。身上的衣襟一片片血红的色泽绽放,足以看出她身死前经受过怎样的痛苦。
刘疆猛地跪在床前,伸手与郭圣通冰凉的手指扣在一起,像一个孩童一样哭了出来。那双眼眸中除了厌恶,更多的却是仇恨。对那个将自己母亲残害至此的人的仇恨。
良久之后,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刘疆抱起郭圣通的尸体,放入准备好的上好棺木中。更是将她口中的玉蝉状‘琀’换成玉质更好,更精致的,尽量避免尸身腐朽。
众人带着尸体启程前往刘辅的领地,纵然多人规劝他应当将郭圣通带回皇宫刘疆依旧不为所动。
母亲是向往自由的,在人世时她被束缚在皇宫之中,离开人世时定然不会愿意再入皇陵。更何况还是那人的皇陵。
与刘辅一起将郭圣通安葬,没有太大的仪式,甚至有几分仓促。
待一切处理好之后,刘疆踏上了返回皇宫的路。除了那越发冰冷的面庞,似乎没有任何的改变。
☆、第36章 东汉·光武帝郭皇后·番外
刘秀番外:
如果真的是一场戏,那么就该从头到尾坚持的演下去。他坏了规矩,所以两人之间便是生死相离。
越是寻找回忆;便越发现两人之间自始至终便存在的疏离。曾以为的甜蜜;在岁月的磨砺之下也仅留存了空虚。他从未付出,所以也终是什么都无法得到。两年的时间无法与十几年相比,但是在他看来,两年却远远比十几年更加漫长。漫长到十几年的回忆;都无法填补两年的空缺。
一次次回想两人的初遇;却总在一句‘在第一眼看到皇上的时候;我便晓得;他不是我能够动心的人’停止了自以为是的幻想。从利用与被利用开始,再由一方的失败结束。他们之间,除了不分胜负的虚假演技,似乎寻找不到一丝真切的甜蜜。
没有谁对谁错;要真的说错误。那便是他不应该对她动了真心;否则也就不会有两人最终的结局。两人都是理智的人;是他坏了规矩,感情大于了理智。更是错误的用她的生命,交付了他应付的代价。
坐在天下人求而不得的龙椅上,对于他来说却成为了最沉重的枷锁。只要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天,他就无法偿还自己的罪孽。甚至连她的陵墓都无法看上一眼,更别说用余生相伴。虽然这相伴的也只可能是那冰冷的坟墓。
龙椅之下一排排跪在地上的都是他的臣子。只需一句话,刀山火海,就算他们不愿,也必须要走一遭。这些人中,有一人他却从未想着强迫。看着那跪在中央的孩子,他可知晓他在说些什么?
自通儿离去之后,他便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疆儿身上。这个孩子是由通儿教导长大的,看到他似乎就能看到她的影子。
纵然疆儿从来不会流露出让人心暖的笑意,也不会用伪装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太子这个身份,他活得要比通儿肆意。正因为此,他才更愿意·宠·着他。
幸而他并没有恃·宠·而骄,反而将所有的他交给他的事情做的井井有条。他本想着待这个国家稳定一些之后,便将皇位交付于他的手中。却没想到,他会公然在这朝堂之上请求废他太子之位。
他怎么可能同意,将这个请辞压下,带着怒气下了朝堂。原以为除了通儿再也不会有人能够让他的心情产生波动。现在看来,这些传承了通儿血脉的孩子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他知晓这是为何,他们是两人生命的延续。就算从他们身上只能看到与通儿极为微小的一点相似,便能够让他开心许久。那被他小心翼翼的藏起来的满足感,就仿佛是珍宝一般。纵然那个离去的人对他从未给有过不同的情感,不过就如同这些孩子们身体中交织的血液一般,他们的人生也注定交织在一起。
郭圣通的大半生都有着刘秀的痕迹,无论她愿意或是不愿,都无法否认这一点。
下了朝堂之后直接带着刘疆走向了郭圣通曾经居住的宫殿,现在那宫殿几乎成为了他处理公事的地方。只是,里面的摆设却没有丝毫的改变。一切,都仿佛她还在一般。
他就站在曾经一家人经常用膳的房间里,等着刘疆跟上他的脚步。
“孩儿不孝。”刘疆进门之后便屈膝下跪,没有任何强迫,声音格外的响亮。
让刘秀的怒火就这般消失殆尽。但是接下来的他口中的话,却让他知晓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无论是对通儿还是对疆儿,他总是习惯将思想加诸在他们身上。事实却与他联想中有太大差异。
“儿臣绝不会继承皇位。”
“为何?”
“为什么啊···呵,只要是您想的,儿臣便永远不想做,也不会做。”声音中带着薄凉的味道,如同他的人一般,只是站着便让人感觉到几分微冷的寒意。“母亲曾经对儿臣说过,一开始就让人绝望,远远没有有了希望之后再斩断来的痛苦。儿臣可以成长为一个您想要的帝王,却永远不会登上皇位。”
“若非母亲不愿让让儿臣身缠弑父之罪,就算是沾染至亲之血,儿臣也不认为有什么错。”刘疆的话字字诛心,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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