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如此看重这块玉璧,若我将它偷了回来,那她为了找寻玉璧必定会回到汾阳……如此一来,你也定会回来找朱七七……要报仇的话,我去找你还不如引你来主动找我……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我手下的人出卖了我,他竟暗中告知朱七七与王怜花要寻玉璧定要来洛阳……也巧,你竟为找熊猫儿也来到了洛阳,是以我就暗示薛少扬来此一查究竟……原本我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只可惜我以为我利用了薛少扬,哪知实则是他一直在利用我……不过……还有一件事他并不知情……”
沈浪沉声道:“什么事?”江左山青娇笑道:“他当真以为我是为救你才唱的离人曲么?哼,其实不是,他以为他玉萧门人萧不认人的规矩外人都不知晓,可他却错了……我知道。那日在酒肆,我唱曲的目的只是想借玉萧门人的手除了薛少扬……可惜,我太高估那欧阳密了,他压根不是薛少扬的对手……不过那姓薛的当真以为我是为救沈浪不得已才唱的曲……哼,那个傻瓜,还以为我多讲江湖道义……”
沈浪微微一笑,截口道:“江左姑娘当真对薛兄没有半点情意么?”
江左山青一愣,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那惨白的面容在风中尤让人动容,她怔了片刻,但随即冷笑道:“哼……沈浪……你当真懂女人的心么?如果你懂,朱七七又怎会如此不信任自己?明眼人都瞧得出你对她饱含深刻的情意,可为何她却总是因你而受到伤害?”
沈浪怔了怔,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江左山青又是一笑,骂道:“你们男人有几个是好东西……明明已经付出了真心,换来的却是深深地伤害……”说着说着,她已开始语无伦次,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男子,他正向她缓缓走来,他的嘴角边带着邪邪的微笑。
“公子……”
雪无双脸色微变,突顿道:“不好,她毒发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江左山青已一个踉跄往后跌去,两条雪白的人影同时凌空而起,却已晚矣,江左山青柔弱的身子随着风势摔下了悬崖。
沈浪凝视着手中方才抓到的江左山青衣衫上的碎布,失声道:“她本不该死的……”
雪无双长叹一声道:“她死了倒好,活着的人倒跟着麻烦了。”
沈浪道:“你竟已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雪无双哈哈笑道:“冷酷?无情?她是死了,可活着的人呢?你可想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被藏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或许还手脚被缚,她该怎样生存下去?!”
沈浪沉声道:“要找楚姑娘想必不难。”
雪无双惊道:“你知道她的下落?”
沈浪微微一笑,道:“楚姑娘与你应无任何瓜葛,但为何你却对她的事如此上心?”
雪无双冷冷道:“与你无关。”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辉已经消失殆尽,路的尽头缓缓走来了一男子,他脚步沉重,步履蹒跚,手上竟还抱着一个人。
待男子走近峰顶,雪无双已惊得说不出话来。
沈浪也略微一怔。
这男子手中抱着的,竟是方才掉下悬崖的江左山青。
沈浪开口道:“兄台……江左姑娘她?”
男子悲恸道:“死了……她不是坠崖而亡,而是毒发身亡……我还是救不了她。”
雪无双轻摇折扇,冷哼道:“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男子冷声道:“欧阳密。”
玉萧门的易容高手,欧阳密。
沈浪听薛少扬提过这个名字,却未得一见过,为何他竟会在此出现?
欧阳密小心翼翼地将江左山青的尸首放在了一颗枝叶繁盛的树下,轻柔地抚着她的秀发,痛声道:“你活着时从未正眼瞧过我,你可知我早已对你情根深种?不管你是楚湘灵亦或是江左山青,我在意的只是你……你安心地去吧,我会替你报仇。”
悲痛间欧阳密的长剑已出鞘,剑锋从雪无双的眼前划过,停留在沈浪面前。
“两位有什么遗言要交代,一并说了吧。”
沈浪微笑道:“欧阳兄当真要取我二人性命么?”
雪无双退了一步,挑衅道:“就凭你?别说想杀我二人,我看十个你也抵不过一个沈浪。”
欧阳密冷笑道:“那就试试吧……”话音刚落,剑锋已急转直下,直逼沈浪,眼看剑尖即将触及他的胸口,却又偏偏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欧阳密手中的剑突转了三五圈,形成了一个金刚不败阵,左手上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柄短剑,一个跃身,长剑急攻之时,短剑也已飞了出来,沈浪方自挡住长剑的逼攻,身体一侧,再回身时那柄短剑已断成两截。
雪无双摇着锦扇饶有趣味地站在一旁观战。
“沈浪,你大可慢慢陪他玩。”
说话间那二人已过十几招,而沈浪却只防不攻,这才使得这场对决尤为有味。
欧阳密眼见形势不利,更急快攻,只听得沈浪急呼道:“快停手!”
眼前杀红了眼的男子哪里听得进这句话,他非但没有停手,反而攻势愈加猛烈,满眼暴突的血丝足以告诉任何人,他已走火入魔。
沈浪眼见欧阳密没有停手的意思,不得已一掌回旋纳气,四两拨千斤,弹飞了欧阳密的剑,他身势微转,左手一抬及时制住了欧阳密七处大穴。
欧阳密像泄了气似的颓然跌在了地上,沉重的呼吸丝毫减轻不了他走火入魔的痛楚。
雪无双冷笑道:“你莫要再试图运气了,否则你只会死得更快!”
欧阳密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沈浪笑道:“你若真为江左姑娘好,就该让她早些入土为安。”
欧阳密没有再吭声,因为当他抬起头来时,已没有了沈浪与雪无双的身影。
两人下山的时候月亮已渐渐爬上了天空,漫天繁星点点,令人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沈浪终于停下脚步,苦笑道:“我以为只有女子才会这么做。”
雪无双哈哈笑道:“你曾说过,要找楚湘灵不难。”
沈浪只觉得此刻雪无双象个孩子,要不到糖就赖着不走,世间怎会有如此的男子?明明他与他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但他对他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沈浪想起了朱七七,就是这个女子,让他不断地遭遇麻烦,也是这个女子,能让他彻夜难眠,更是这个女子,能叫他心痛到无法呼吸……但是,他绝恨她不起来。他仿佛觉得,除了报仇之外,他存在的价值就是能够保护她,照顾她,这个叫朱七七的女子。
为什么她就不懂他的心呢?!他的一片苦心她为何都不了解?!原以为经过了那么多的坎坷,朱七七会明白他对她的良苦用心,可如今呢?一切竟都未如预料般发展……
沈浪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微笑,淡淡地,但却又是苦涩的。
雪无双轻摇了摇扇子叹道:“又想起了你那常给你惹事的情人了?”
沈浪无奈道:“你请回吧。”
雪无双含笑道:“你真该好好谢谢我才是。”
沈浪笑问道:“哦?”
雪无双优雅地收起了折扇,缓缓道:“你以为那日你与王怜花带走了朱七七神不知鬼不觉么?沈天霖对朱七七怎么样你应该很清楚……他会看着自己的新娘被劫走而毫无所动么?若非我略施小计向他施压,只怕,此刻朱七七已然成了沈天霖的夫人了……若真是这样,我岂非要去和尚庙找你叙旧了?!”
第三十七章谁明浪子心
夜已经很深了。
朱七七的房内却还亮着灯。窈窕的身影不时地从这头转到那头,再从那头回到这头。只听见“砰”的一声,耍时屋内的灯灭了。
平静的夜晚是掩盖不了如此大的声响的,所以顷刻间,朱七七屋子的灯灭了,其他几人的房内却亮起了烛火。
沈浪是第一个冲进朱七七屋里的。
他看到那被打翻的燃油灯座静静地躺在地上,而朱七七此刻却赤着脚丫坐在离灯座不远处的青瓷砖地上。
只见她仅着一件白色里衣,任秀发恣意地披散在她她柔弱的双肩。她抽泣着,她那美丽迷人的锁骨随着她的抽泣的动作若隐若现,叫人瞧了我见犹怜。
沈浪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只是静静地走近朱七七,然后俯下身子,一把将她整个地抱了起来。朱七七方才抬起头来,迷蒙的双眼正对上他的。
她细细地瞧着沈浪,她试图能从他眼中寻找到一点点的温柔与怜惜,可是她发现自己错了,沈浪的眼中没有温柔,也没有怜惜,一丝一毫都没有。
朱七七瞧着沈浪的眼神开始漂移不定,她从他的眼中发现了一把火,那是一把无名火。
他似乎很不开心。
朱七七的手情不自禁地环住了沈浪的脖子,瑟瑟地开口道:“沈浪……我……”
沈浪将朱七七抱回床榻上,轻柔地拿开她的手,犹疑道:“你是想用这种方式引起别人的注意么?”
朱七七身子猛地往后一缩,失声道:“你……”
沈浪叹道:“你究竟是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你自己?”
朱七七顿觉浑身乏力,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床上,她痴痴地笑道:“沈浪,为何你对我总是不温不火的?莫非我在你心中当真那么无关紧要么?”
话刚出口,朱七七便后悔了,其实她一直都知道沈浪是在意自己的,否则他绝不会给自己找那么大的麻烦,为了她,他得罪了很多人,也为了她,他操了不少心,她知道,他宁愿把所有的重担都挑在自己肩上,也绝不愿见她受任何伤害。这些朱七七心里其实都知道,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发现自己已越来越依赖他,她见不得他跟其他女子好,尤其是像望月这样的女子,虽然眼睛看不见,可她却心地善良,美丽动人,温柔如水……男人不都是喜爱她这样的女人么?况且……况且望月还不是普通的女子,每回瞧见她与沈浪在一起,朱七七便没来由的气,她嫉妒……她嫉妒沈浪竟能那么温柔地对着望月说话,一想起这些,朱七七便觉得呼吸困难,心如刀绞般的疼痛。
沈浪别过头去,缓缓道:“你多虑了。”
朱七七嘶声道:“那你为何总对我忽冷忽热的?明明是你的错……却为何总要我来承受痛苦?”
沈浪冷冷道:“朱七七!你能不能别再闹了?!眼下江左山青死了,楚湘灵失踪,熊猫儿也性情大变,你竟还有心情在此谈论这些?!”
朱七七怔了怔,莹亮的美眸中再也忍不住将要泛滥的泪水,她大呼道:“难道江左山青是我杀的,楚湘灵是我藏的,熊猫儿是我害的……我只是……只是发觉我自己……”
朱七七话未说完,沈浪便截口道:“莫要再说了。”转身出门,却发现门口两个男子堵住了他的去路。
王怜花半依在门柱上,抬眼瞧了瞧沈浪,沉声道:“沈兄,可否出来一谈?”
沈浪微微一笑,点头跟着王怜花出了门。
此刻只剩下屋内的朱七七与站在门口的薛少扬。
朱七七还在抽泣着,薛少扬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便倒了杯茶递了给她,朱七七感激的望着薛少扬,苦笑道:“我当真很不要脸么?!”
薛少扬柔声道:“为何要如此贬低自己?”
朱七七叹了口气,悠悠道:“不怕你笑话,从我遇见沈浪的第一天起,我便知道了,今生我是非他不嫁的。”
薛少扬眼中略过一抹忧伤,但瞬即笑道:“想必沈兄和姑娘是一样的想法。”
朱七七摆弄着手中的茶杯,似笑非笑道:“过去我也一直这么认为,所以我才不远千里追随他……我不怕别人家说我不知羞,我只知道,他是世上少有的好男子,若我错过了他,或许会后悔终身……因为我知道,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可是……”说着说着,泪珠又再从她粉嫩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薛少扬很想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他只能眼见着眼前的佳人不停地伤心和哭泣。
终于,朱七七用手拭了拭脸上的泪水,接着道:“可是……你知道么……我真的很累……我怕有一天我会再也坚持不住……沈浪他难道真的如此不在意我么?”
薛少扬笑了笑,道:“姑娘难道瞧不出沈兄对你的情意么?或许男子的感情都较内敛,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在意你。”
朱七七破涕为笑道:“薛公子,其实你无须如此安慰我……我……我……”
薛少扬皱眉道:“朱姑娘怎么了?”
朱七七眼神空洞,指着地上的灯座道:“灯座……打破了……”
薛少扬起身,又蹲下,捡起了地上的碎片,疑惑道:“朱姑娘……莫非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朱七七道:“连你都怀疑的事情,沈浪……沈浪却没有……”
薛少扬又道:“怎么回事?”
朱七七喃喃道:“他认为是我故意打破了灯座来引起他的注意。”
薛少扬端起碎片仔细瞧了瞧,才道:“这灯座是铜铸的,若是倒下或是人为用手摔的话,绝不可能摔成碎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就得问朱姑娘了。”王怜花似乎只在需要的时候和地点出现。
当然,这次回来的不仅仅是王怜花,还有一个沈浪,那俊美的脸上仍旧挂着一抹微笑。
那笑容,让人瞧了顿生安然。
朱七七一惊,失色道:“难道你也认为是我故意打破的灯座?”
王怜花优雅地笑了笑,轻声道:“沈兄,你说呢?”
朱七七的目光朝门外的沈浪望去,沈浪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兀自道:“朱七七,你当真未觉得自己有任何地方不妥吗?”
朱七七无辜地瞧了瞧王怜花,发现他正含笑望着她,她又转向薛少扬,同样一张无辜地脸庞。
朱七七想了想,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忽道:“我……我方才要说的,是你丢下我不管……”她眨了眨眼睛,再不敢去瞧沈浪。
沈浪叹道:“那你此刻亦可说了。”
朱七七想骂沈浪,却又不知怎么开口,暗忖道:死人!
薛少扬道:“朱姑娘……你方才本想对沈兄说什么?”
王怜花截口道:“倘若是情话,那就无需说给我二人听了……”
朱七七破口大骂道:“放屁!谁要说情话来着!”
王怜花翻了翻白眼接着道:“就当在下失言了。”
朱七七望了望窗外的皎月,笑了,她的笑是那么的恬静和优雅。
她安静的时候竟也是那么得美!王怜花心想道。
朱七七靠着窗台的栏杆顺势坐了下来,轻声道:“我……还记得那日你们将我从沈天霖那里带回来的事么?”
王怜花点了点头,接着道:“你晕了一整晚,第二日才醒。”
朱七七笑了笑道:“就是我醒来的那一日,我已发觉自己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沈浪关切道:“怎么了?”
朱七七悠悠道:“我发觉……自己有些事竟想不起来了,我想了很久,可是想得越久,我的记忆就越是模糊……”
沈浪急道:“那方才……”
朱七七道:“方才……方才睡觉之前,我又一次发觉自己不对劲……”
薛少扬道:“莫非发生什么事了?”
朱七七摇了摇头,道:“我想我爹……可是,我竟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了……”
王怜花舒了口气,安慰道:“许是你太久未回家了,所以记忆才会有些模糊……”
“不对”,沈浪截口道,“一个人即使离家再久,家人的样貌也绝不会忘记。”
朱七七点了点头接着道:“我不仅忘记了我爹的样貌,甚至连我自己有几个兄弟姐妹都不清楚了……他们又都叫什么名字……我也毫无印象了……但是我还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确实是有不少兄弟姐妹的……”
沈浪楞了楞,眼中藏不住的是一份焦灼,但他此刻却没有去安慰朱七七。
薛少扬惊道:“那……这灯座呢?”
朱七七哑然道:“那些记忆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我努力想让自己想起什么来,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待我不再去想的时候,竟发现这灯座就在我手中……已然碎了。”
沈浪走近朱七七,端起她手,摊开手掌一看,方子用力的地方还泛着微红,碎片许是划破了她娇嫩的手掌,印痕很深,但却仅有些许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