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宝云依然笑吟吟的:“我明白了,前儿二婶娘就想要回福建去,只是叫老太太留下来了,只怕二婶娘心里不大情愿吧?”
周二夫人哪里想到话头子转的这样快,唐宝云这话一说,她就是面色一变,唐宝云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立刻道:“这才几日呢,二姑娘就为了个桔子这样闹一场,闹着要回福建去,我先前还不明白呢,只当这真就是小姑娘们一点儿口角,谁知道二婶娘走回来,事情还不清楚呢,先劈头盖脸的教训我一顿,这就是说二婶娘其实心里清楚的,想要借题发挥了吧?”
唐宝云真是一点儿脸面都不给周二夫人留,就像周二夫人不给她留脸面似的,口角又剪断,噼里啪啦只管说:“按说,二婶娘教训我,我是不好说什么的,只能听着,这不就坐实了咱们家欺负二姑娘了?二婶娘名正言顺就好回去了?我觉得这事儿二婶娘真是打错了主意,这事儿到底怎么的,老太太一清二楚,可不是把我按下去就能算数的。”
唐宝云一口气不歇的说这么一长串出来,把周二夫人说的一脸铁青,可是对于这种端惯了贵妇人架子的,竟然一时间插不进话,还得等唐宝云不说了,她才手指颤抖的指向唐宝云:“你!你……你胡说什么呢!真是反了你了!”
真是见你的大头鬼,我哪里是这样好欺负的,唐宝云想,满场里一看,就挑着我来说,什么了不得的二婶娘,真是找没脸。
她笑道:“怎么着,我说的不对?只我想不出来,不是为了这个那是为了什么?那一日我也在跟前,可是亲眼看到的,老太太说要二婶娘在家里一两年功夫,二婶娘那可是不情愿的,这才几日呢,二姑娘就闹着要回去,什么叫母女连心?我真是看到一回了。”
唐宝云这样夹枪带棒,尽情的扒着她们母女的脸皮,竟叫周雅丽都忘了哭了,脸上还泪盈盈的就那样呆住了。
她这辈子活了十二岁,几乎都是在父亲任上,因着父亲官儿做的不小,母亲又疼爱,只见有人捧着她的,哪里受过什么委屈?这会儿叫唐宝云这样毫不客气的简直是指着鼻子的给她没脸,那简直是她完完全全没有经历过的,别说回嘴了,连说话都仿佛不会了似的。
周二夫人也少见这样的阵仗,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对郭太夫人说:“母亲,这可真是没有的事,我是心甘情愿留下伺候母亲的,就是丽姐儿,也不过是因着受了委屈,才这样说的……”
“二妹妹到底受了什么委屈,二婶娘也说一说啊。”唐宝云既然开了头,就没有突然温柔的道理,立刻又道:“一家子姐妹都在这里,二妹妹这委屈在哪里,总得说一说,不然什么时候往外头一哭,叫人怎么说呢?”
“先前大妹妹是把事情都说了一回了,我想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又问二妹妹,可二妹妹一句实在话没有,只是哭,只是说受了委屈,横是没一句明白话到底委屈在哪里,二婶娘就来了,然后二婶娘也没有一句明白话给我,还是说二姑娘受了委屈。”唐宝云说起来自己都叫起撞天屈来。
“这到底什么地方委屈了嘛,就是不肯说,反说我的不是,老太太要给我做主啊!”唐宝云简直唱作俱佳。
周雅琴简直忍不住,只是咬着牙不好笑出来的。
她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跟唐宝云可不一样。
那周二夫人气的都发起抖来,可硬是说不出话来,这个大奶奶,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县主的教养,一点儿脸面都不要,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
可是周二夫人还真说不出委屈在哪里,她在外头只看到周雅丽在哭,然后唐宝云说的话,怎么听怎么像奚落,当然立刻就进来保护女儿。
大嫂子对上小姑子,怎么看大嫂子也得让着小姑子的,哪有当众奚落的,自然肯定是因着自己房刚回来,她就排挤自己家姑娘呗。
周雅丽见唐宝云居然这样撒泼,又哭起来,对周二夫人道:“我跟姐妹们一块玩,祖母送了东西来,大姐姐挑剩了才给我,我说了一句,七妹妹就打我,我……我……我……呜呜呜,娘……”
叫唐宝云那样一说,她再哭也不敢提回家的事了。
周二夫人就抓住这一句道:“天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姑娘这样子,丽姐儿是妹妹,自然不敢怎么着,七姑娘虽然小,那也没有胡乱打姐姐的吧。”
周雅琴只是大家闺秀,并不是包子,周雅丽和周二夫人这样避重就轻一说,她立刻出声:“二妹妹这话我不明白了,祖母送的桔子,那么一筐,我给了顶上最大那个给七妹妹,第二个就给二妹妹,怎么就叫挑剩下的了,这话我真不懂,这话我可没说错吧?不仅妹妹们都看到的,就是跟前伺候的丫鬟,连同老太太打发送东西来的姐姐也是看见的,我有一个字的虚言没有?二妹妹这样年纪了,三妹妹、四妹妹让你已经有体面了,怎么好意思叫七妹妹也让你?”
周雅丽依然只是哭。
周二夫人倒是知道,在福建家里,因周二夫人只有周雅丽这样一个嫡女,另外都是庶女以及表小姐,当然是周雅丽在家里最有特权,什么都尽着她先挑,这样子习惯了,这回在这国公府,她自然就不惯了。
可是这话叫周雅琴这样说出来,周二夫人明知道是周雅丽要强,却也不愿意说自己女儿不是的,只道:“大姑娘疼爱亲妹妹,这自然是有的。”
周雅琴眉毛一挑,有点忍不住这周二夫人这样的胡搅蛮缠,唐宝云见了,忙给周雅琴使个眼色,让她继续保持淑女风范。
吵架这种事,就让我来吧!唐宝云想,横竖自己是嫁了人的,只要周玉堂不嫌弃就好了,这会儿是帮周玉堂的亲妹子,多半不会嫌弃吧。
唐宝云便道:“二婶娘这样挑拨她们姐妹们可不好,咱们有一句说一句,二婶娘的意思,是不是今后就连七妹妹这样才四五岁的小孩子也要让着二妹妹?咱们家不管什么东西,都要二妹妹先挑了,才轮到别的妹妹?”
周二夫人道:“什么叫我挑拨他们姐妹了?大侄儿媳妇你这是怎么说话的?”
“是不是但凡有东西了,咱们家的妹妹里都要二妹妹先挑才行?二婶娘只当着老太太说这一句,给咱们听一听啊。”唐宝云一向不理睬那些避重就轻的说法,她就只管抓住事实不放。
周二夫人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她平日里那些避重就轻,虚虚实实的说话技巧,在唐宝云面前竟然一点儿用也没有,她只抓住周雅丽非要先挑东西的那种无理取闹的劲儿不放,非要说出个所以然来。
“二婶娘?”唐宝云不依不饶。
周二夫人终于说:“当然不是。”
周二夫人词穷了,一时尴尬的挤出了这四个字就再说不出话来,可唐宝云今日是真恼了,还不肯放过,立时又道:“七妹妹这么小点儿都听话把大的桔子让给二妹妹了,二妹妹还推她,要不然,七妹妹也不会撞她。二婶娘,这个事儿我也当着老太太说清楚,这也一样有许多人看着的,要是不说清楚,二婶娘只怕又说我帮着亲妹妹,委屈了二妹妹了。”
“二婶娘若是不信,就请老太太打发过去的姐姐说一说,你不信我,总得信老太太跟前的姐姐吧?”唐宝云真是特别不客气。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云丫头,先前庄子上送了些野鸡崽子来,你吩咐厨房里配了菜做了汤晚上用。”郭太夫人沉默到这个时候,终于开口解围了。
唐宝云心中也明白,便笑嘻嘻的说:“早起我也看见了,吩咐他们把腿子炸了下饭,老太太要喝汤,我叫她们拿火腿配着做了来。”
她还招呼姑娘们:“下晌午了,妹妹们也用些点心罢?你们往哪去,回头我打发厨房送去。”
这才一顿都出去了,屋里就剩下周二夫人母女,周雅丽简直水做的一般,还在哭,周二夫人叫唐宝云一顿挤兑,脸色难看的要命,这会儿郭太夫人还没说话,她就说:“这大侄儿媳妇也太不像话了,母亲这会儿瞧着,咱们家什么时候有个这样不敬长辈的?”
这话周二夫人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长辈说话,就是委屈,晚辈也得受着,那样这样跳着脚的针锋相对的,她觉得,这是规则,关键不在于自己说了什么,而是在于唐宝云的态度。
郭太夫人道:“要云丫头敬你,你也要拿出点儿长辈的气度来,你在外头什么都不知道,光听到一句半句的,就那样不客气的说话,就是正经婆母,说话也该和软些,亏你也好意思说云丫头不知道规矩!”
周二夫人一听就明白了,她这个婆母十分的偏爱唐宝云。
郭太夫人又说:“还有,你是怎么教导丽姐儿的?十来岁的小姑娘,这样要强,不知道与姐妹相处,我听琴姐儿说的就没错儿,亏她还好意思来哭,什么亲妹妹,隔房妹妹的,这等要强掐尖儿,在家里闹一闹,哭一哭,姐妹们多少还让一让,今后嫁出去,一家子小姑子、妯娌在那里,谁还会让她!”
周二夫人低了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郭太夫人说:“幸而我把你们留下来,才知道竟是这样一个样子,趁着如今还有日子,你也沉下心来,好生教导丽姐儿,今后再有这样的事,我可就再不留体面了。”
郭太夫人劈头盖脸把她们母女教训了一顿才说:“行了,去吧,你也去想想明白!”
周二夫人指甲都陷进手心里去了,她自嫁进周家,只在这府里住了两年多,因婆母手里拮据,总贴着婆家,还指望儿孙孝敬,是以也不像别人家的婆母那般强势,她并没有被这样训斥过。
后来周二夫人随着丈夫外放,到各处都是当地最大的官儿,她又是家里主母,只有人奉承她的,哪有能压她一头的人,越发就强势起来,谁都要给她面子,便是有些不太合理的地方,人人也都忍了,再没有人说她一句半句的。
是以周二夫人早惯于这样了,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的,甚至连周雅丽也差不多是这样,她父亲手下人的姑娘们,当然也是奉承着她的不是?
只有这会儿,周二夫人在郭太夫人面前,终于发现形势比人强,她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听郭太夫人训斥完了,才忍气吞声的带着女儿回屋里去。
“娘!”周雅丽跺脚:“我要回家去,我不要在这里!”
“丽儿!”周二夫人皱眉:“这话再不许说了,你没听见先前你那个大嫂子说的?当着面儿就在老太太跟前挑拨,这一回,老太太只不理论,再来一回,说不准就要疑心了。”
周二夫人说到这里都恼起来:“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不知规矩的媳妇!也太胆大妄为了!”
周雅丽道:“我瞧着老太太就是喜欢她。”
“傻孩子,你不懂,她这会儿是说到老太太心坎上去了,老太太自然装聋作哑让她说,无非就是在告诫咱们,换成别的事,老太太早出声儿呵斥了。我虽在这里日子不长,总还是知道些的。”周二夫人对周雅丽说。
“那可不一定呢太太。”周二夫人跟前一个管事妈妈上前小声说了一句,她原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儿,只是做丫鬟的时候伺候周二老爷,后来周二夫人进了府,多少须得几个在这府里有体面的自己人才方便,就收服了她,后来一齐带去了福建,嫁的又是周二夫人的陪房张友贵,就越发死心塌地了。
在周二夫人跟前也十分有体面,周二夫人有事也不避她。
这张友贵家的随着周二夫人回了这府里,就活跃起来,因她原就是周家的家生子儿,一家子连亲带故的在这府里盘根错节,自有人脉消息,早打听了个七七八八的,这会儿就说:“这位大奶奶可不简单来着,胆子最大,又心狠手辣,自己娘家的亲娘说话重些她都不依,背地里下黑手,闹的天翻地覆的,把娘家二嫂子害的了不得。”
“这话怎么说的?”周二夫人当然还不知道唐宝云闹的那一回,听这张友贵家的这样说,连忙问一句。
“哎呦呦,说起这位大奶奶,那不是一时半刻说的完的,只说前儿,她娘家亲娘,东安郡王妃上门来看她,也不知哪句话说的不如她的意了,竟就寻死觅活的起来,自个儿跑到二门上要了车,就哭着回娘家告状去,她二嫂子明明没来这里,她不知道怎么把她二嫂子给扯上了,口口声声说是二嫂子挑唆着她娘贪图她的嫁妆,那东安郡王竟就信了,这会儿竟把她二嫂子给关了起来。”那媳妇子说的绘声绘色的。
“竟有这样的事?”周雅丽听的都呆住了,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张友贵家的道:“可不是么?我听人这样一说,也像二姑娘这样不敢信呢,可这府里这样多人,那一日大奶奶跑出来,谁没有看见呢?要说这嫁妆的事,是后娘倒也罢了,亲娘怎么会贪图自己闺女的嫁妆给儿媳妇呢?且再大的事,自己一家子,关着门什么不能说,都说家丑不能外扬,凭她有什么理,她闹的这样满城风雨的,还不都看她笑话么?谁说她一句好不成?”
周二夫人心里却是相信多半真有其事的,不然的话,唐宝云若说白闹一闹有可能,但闹的能把她嫂子关起来,就不是编出来的事了,这东安郡王府的媳妇,那也不是随便娶的,娘家定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是自己家姑奶奶是受这等冤枉被关起来,能不出来说话么?那既然能关起来,多半是有凭据的,定然不是靠说的。
不过不管是不是有这件事,照着这个说法,这位大奶奶跟自己娘家的关系就很微妙了,周二夫人笑了一笑,对周雅丽说:“这天下什么人没有呢,这样的人,你今后只管离她远些儿就是了。”
然后她也顺便说了周雅丽一句:“还有,你也真不小了,也得懂点儿事,七丫头那样小,你跟她争什么,你也好意思。”
周雅丽是周二夫人爱女,在她跟前向来随便爱娇,便扯住她娘的衣袖撒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您也说过,不管在哪里,自己的气势要有,第一回退让了,人人就都当你好欺负哩,第一回先摆出架势来,哪怕不成呢,人家也不敢小觑你不是。我可是听您教导的呢!”
周二夫人叫她说的笑起来,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这话也没错,不过你今儿既然已经叫她们不敢小觑了,今后也就和软着点儿,让让小的也算不得吃亏,咱们眼看着要在这里住一年,你也要跟姐妹们一块儿出门不是,要是太着痕迹,叫外头人看了,只怕名声不好。”
一家子其实早不把这国公府当一回事了,只是名分在这里,看起来很是没有办法。
“有什么不好的!”周雅丽嘟嘴:“她们都无趣的很,我跟她们也说不到一块儿去。”
“你这傻孩子。”周二夫人道:“你今年冬月里就满十三了,也该知道事了,这姑娘的一辈子,第一要紧的就是名声,你可要着紧些。平日里在我跟前,你再怎么着都不要紧,在外头你就得庄重些,万不可叫人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她见女儿还有些懵懂,越发拉过她来教她:“以前在福建,你还小些,且我也没想着要你嫁在福建。”
周雅丽到底还是小姑娘,听她娘说到这里就害起羞来:“娘~”
“这话迟早也要跟你说的,你这个年龄了,可不能像以前那样傻吃傻玩,心中多少要有点数,在外头,人家说什么你当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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