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年只有五岁多一点儿,来头却不小,是先帝与当今太后娘娘的嫡亲孙女儿,先帝一朝,元配的魏皇后、继后阮皇后相继去世后,先帝又将贵妃荀氏册为皇后,荀后有一亲子,为皇五子,也算得文才武略,颇有出息。
只是当时,元后之子皇长子早已经获封太子,阮皇后也有嫡子皇三子,再有荀后嫡子皇五子,以及众多长大成人的皇子,自然难免有夺嫡之事,寻常王公侯爵之家都能为世子之位争的头破血流,何况九五之位。
先帝晚年,皇子之间派系众多,朝野各方势力择主依附,夺嫡之事早已白热化了,最后,依然是嫡长子的皇太子笑到了最后,得位大宝,是为当今。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在先帝去世的前一年,荀后的独子,皇五子就莫名的在荀后跟前用膳的时候毒发暴毙了。
皇五子案震动朝野,先帝大怒,命三司联合彻查,为此事,一连撤换了三任大理寺卿并刑部尚书,不知多少人被打进天牢,后宫也是连番的大清洗,可是不管怎么查,此案最终成为了悬案。
先帝震怒是不必提了,但荀后心中的悲苦也显然难以消解,皇五子身死之时,年仅二十,并无子嗣,只是皇五子妃当时正有身孕,七个月后生产,产下一女。
先帝为安慰荀后,破例封了皇五子的遗腹女为琅婳郡主,自小就养在荀后膝下。
先帝薨后,当今依例尊荀后为皇太后,琅婳郡主依然养在宫中,今年已经五岁多了,有这样的身世,有皇太后的宠爱,琅婳郡主在宫中比正经公主还更有体面,也更加骄纵。
听到周雅碧与琅婳郡主有点不对,小王爷虽是轻描淡写,陆夫人却有点着急,忙问:“阿碧可是冒犯了郡主?”
周雅碧睁着圆圆的眼睛,小王爷道:“没有,是郡主淘气,我们宁宁让着她呢,是不是?”
周雅碧连忙点头:“嗯嗯。”
小王爷又道:“那是皇上给宁宁玩的东西,郡主再是想要,宁宁也不能给,我已经跟寿安宫的人说的很清楚了。”
陆夫人刚松一口气,小王爷接着说:“明知是御赐之物,郡主还要出手抢夺,自然是无礼的,只是郡主尊贵,且年纪也小,我又不好亲自教她规矩,但郡主无礼,跟前伺候的人不知劝导,倒是该照着规矩惩戒才是,我就吩咐人把郡主的乳娘和跟前伺候的人教导了几板子。”
这叫略闹了一回?陆夫人倒吸一口冷气,小王爷的强势满京城都知道,那自然是不用说的了,不过能强硬到敢打太后心尖子的琅婳郡主跟前的人,那简直就是在教训琅婳郡主,给太后没脸,也实在太强硬的叫人难以想象了。
而如今……陆夫人看看怀里什么事也不懂的女儿,想到她居然与这个小霸王扯上了这么深的关系,真是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啊。
只得叹一口气。
小王爷却毫无所觉,丝毫不放在心上,只伸出一根手指又碰了一下周雅碧的脸,很快缩回去,笑道:“我们今后不跟她玩就是了,是不是?”
他似乎很想,甚至是很情不自禁的想要碰触周雅碧,可是又总是很节制,很轻很轻的碰一下,立刻就收了回去。
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啊,唐宝云想,可是看起来,却似乎怕用一点力气就碰坏了他的宁宁似的,怕她突然就没有了似的小心翼翼。
周雅碧点点头,她也是从小深受一家宠爱到现在的孩子,是宝贝女儿,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委屈,听了又连忙点点头:“就是!”
她笑嘻嘻的看着小王爷,又扑过去,搂一下他的脖子,小王爷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晚间周玉堂回来,唐宝云忙忙的跟他说起今日在皇宫的见闻,连同后面的琅婳郡主的事:“七妹妹这样突然,不知道这会儿多少眼睛瞧着她呢,又闹的这样,刚进宫就跟琅婳郡主闹起来,实在叫人担心呢。”
周玉堂歪在炕上本来拿着本书看的,这会儿随手把书放下,伸手在她凝脂般的脸上划过,动作几近调戏,笑道:“有什么要紧的,母亲是关心则乱,又听到是琅婳郡主,着急是免不了的,你急什么。”
唐宝云睁着大眼睛看他,周玉堂笑起来:“太后虽然尊贵,也不能废了宫里的规矩,且又有皇后娘娘在那里,这可是娘娘揽上了身的事儿,再没有可担心的了。你瞧这么多年,从皇长子妃到皇太子妃再到皇后,中间经了多少事儿,什么风浪没见过,别说你没得比,就是祖母、母亲,见了娘娘是个什么样子,你自然也是看得到的。”
叫周玉堂这样一说,唐宝云就忍不住回想皇后娘娘的样子,说起来,乍一看,确实没有十分出众的样子,可是那一种自然大方,不动声色,事事举重若轻的样子,仔细一回想,竟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来了。
再想起陆夫人对皇后娘娘那种坚如磐石的信任尊重,这显然是十分难得的,仅靠权势是做不到的。
一个女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在现代就已经很难得了,而在这个时代,皇权、父权、夫权,孝道种种重压之下,没有大心胸,大智慧,那必然是做不到的。
想想原本的唐宝云,再想想这位娘娘,唐宝云竟然不由自主的心向往之。
周玉堂似乎觉得这句话说完也就没事了,转而说起别的事来:“七妹妹的事,有母亲在,你用不着操心了,倒是你们家,你只怕还得想想。”
我们家?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第四十三章
唐宝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家还能有什么事?随即她一怔,哎哟,说的是娘家东安郡王府呢。
周玉堂道:“你出去这么些日子,回来倒是事发突然,你有封浩,先随祖母和母亲进宫谢恩,这是应该的,谁也挑不出你的礼来,只是明儿呢?你总得回去请安罢。”
这些规矩真大,唐宝云自己当然完全没想到,这会儿周玉堂一说,她就笑道:“可不是么,我本来预备明日早上摆了早饭,与祖母和母亲说的。”
然后她又道:“因为七妹妹的事,闹了这两日,我都没来得及问你,我们家的事,可完了?”
“王妃吩咐人来咱们家问了两回,要你回去。”周玉堂答非所问:“你明日回去请安,最好小心着些。”
那就是完事了,而且是对吴王妃来说不妙的结局,唐宝云只得道:“到底怎么回事,大爷快告诉我,我心里也好有个计较。”
“二十八那日,户部发了文,二舅兄原本在任的都察院监察一职,被撤下了,令其归家,由郡王严加管教。”周玉堂说起这个的时候,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唐宝云反倒听的胆战心惊,这是开除公职了啊,就算跟现代不同,但这样高干家庭的嫡子,得这样的处置,只怕事情不小,难道那个粮草生意,有特别的解释?
唐宝云说:“你别吓我,你这样一说,我哪里还敢回家去,只怕进门就让母亲给打死了,我还是收拾东西,找个庄子住下来罢了。再不敢回京城了。”
周玉堂哈哈大笑,又伸手拧一拧她的脸:“瞧你这样,真是被岳母大人给吓破胆了。”
“可不是吗!”唐宝云随口说,又把自己刚刚拨好的榛子仁递到周玉堂跟前去:“我娘那样子,你不怕?我是怕的。”
吴王妃也确实是十分强势的那种母亲。
这种母亲一旦偏心起来,那真是灾难。
周玉堂见唐宝云这样说,倒是又笑了笑,才把事情说给她听。
原来唐明令其实也是被人蒙蔽了,他所谓的粮草生意,是从粮草丰美等地,在收成之后就出低价收拢一些粮食,然后运到海边贩卖,博其中时间和运输的差价,因为粮食向来属于国家管制,做粮草生意没有路条子那是不可能大宗运输的,而唐明令自然是能拿到这种批文的人。
也就是这样的便利,所以他出一两万银子,就能获得好几倍的分成,这对于要夺嫡的唐明令来说,是非常有诱惑力的,他需要自己的班底,需要养人,需要做事,哪里都要银子,没有银子,就动不起来。
可是连唐明令自己都没想到的是,这些粮草的去路,并不是如合伙人说言,是卖与大商家,而实际上,这些粮草,有很大一部分流到了海上,卖给了海盗。
这才是高价的缘故。
这件事一旦闹出来,那自然是非同小可,定一个勾结海盗的罪名,通敌叛国,那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就是东安郡王的权势,也不能轻易了结。
唐宝云听的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不过闹一闹嫁妆,竟然就此点燃了这样一条导火索,通敌叛国,放在任何时代,都是掉脑袋的大事,怪道连周玉堂这样的人,都会建议她索性出门避避风头。
现在想来,这事情刚掀翻的时候,吴王妃只怕真能打死她!就是先前周玉堂已经说了唐明令被撤职归家,还叫她有点后怕。
唐宝云都紧张起来,伸手拍拍心口,声音都有点不稳了:“二哥,二哥居然做这样的事,那后来到底怎么着?”
幸好先前周玉堂就给她交了底了,不然能吓死她,就是这样,她还口里发干呢。
周玉堂做了个意义不明的手势:“大舅兄当然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只私下里回禀了岳父大人,有岳父大人斡旋,二舅兄性命无忧,不过……”
东安郡王在得到确凿的消息和证据后,第一时间入宫面圣,据实启奏,连同前因后果都一一奏明了圣上,他并没有刻意的摘出自己儿子来,但忠君为国之心彰显,很自然的,与皇上心照不宣的达成了协议。
随即东安郡王拿着手中证据,以钦差身份率骁骑尉出京,经略四川、浙江、福建等地官府衙门,逮捕主犯、从犯等八十七人,并从中获得情报奇袭海盗驻地,剿灭海盗四百余人,如今战报已经递回京城,只是东安郡王还留在当地处置后续,还没有回京来。
这就是当爹的给儿子收拾烂摊子了,东安郡王的功劳,显然抵得上唐明令的一颗人头了,而且东安郡王的处置也确实刚毅果断,这种决断力,的确配得上一个郡王的地位。
唐宝云回味了一下她与东安郡王仅见的一面,又想起如今唐明令死罪能逃,却活罪难免,丢掉了官职回家,他捅了这么大的漏子,而且不仅仅是漏子的问题,还有受人蒙蔽的问题。
或许,作为一个被考察的潜在继承人,唐明令被人蒙蔽这一点,或许对他的影响更大。
他的出身决定了他捅了天大的漏子也常常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同样的,被人蒙蔽这样原本的小事,对他的影响却十分之大,总是与别人不同的。
而且,还是被唐明朗截出来的。
唐宝云这样一想,不由的就说:“哎不行,我不回去了。”
周玉堂没想到她能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由一怔,接着就笑起来,他觉得自己这个媳妇,自从有勇气反抗她的母亲之后,似乎释放了原本深藏的本性一般,变的十分有趣起来。
“你不回去?”周玉堂反问一句。
“不回去不回去。”唐宝云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这会儿回去,我爹也不在,我还不被我娘给打死啊。”
作为一个导火索,简直实力背锅好么。
“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周玉堂不以为然的说:“又不是你干的。”
“别人都像你这么讲理就好了。”唐宝云叹气说:“我还是等父王回来再去吧,到时候就算我娘要打死我,我总能搬救兵来。”
可惜周玉堂说:“这个真说不通,你还得回去,不然岳母大人更有可说的了。”
是啊,在现在的规矩礼法之下,真不回去,那就是授人以柄,唐宝云蔫蔫的点点头:“是啊,怎么办啊……都怪小王爷!”
要不是他闹这一出,也不至于提前回来,在小皇庄等到东安郡王回来,打听在家的时候去请安,有他这尊大佛镇着,吴王妃多少也得收敛些吧。
周玉堂这样的人当然一下子就听懂了,笑了半天,才安慰她:“别怕,就算岳母大人恨不得生撕了你的肉吃,也不至于真打死你的。”
这安慰等于没有!
不,比没有还糟些。
第二日,唐宝云磨蹭了半日,还是不得不去跟郭太夫人和陆夫人说了,出门了这么久这才刚回来,想回娘家跟父母请安。
这是现成的规矩,自然没有不允许的,倒是陆夫人看唐宝云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心说:“早些去早些回来,这春天快要过完了,要打点夏季的衣服了,料子还没点出来呢。”
“是。”唐宝云依然垂头丧气的,装好给各人送的东西,带着香兰和白露,坐车去了东安郡王府。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唐宝云总觉得东安郡王府伺候人等的眼光都跟看死人似的,真像是里头有老虎等着吃她一样,她硬着头皮换了王府的小轿进去,到了垂花门,先就看见了救星。
赵青容在垂花门等着迎姑奶奶呢!
唐宝云忙下轿来,赵青容笑道:“前儿听到说妹妹回京了,想着定然是要先进宫的,今儿才得来,果然就来了。”
可见小王爷和周雅碧那是大八卦,已经迅速的传到了这些上层的人家了。
唐宝云顾不得那么多,她走两步拉住赵青容的手,张口就是:“嫂嫂今日可要救我啊。”
赵青容怔了一下,然后就笑起来,这位姑奶奶果然与常人不同,如今虽然胆子大些了,却还是莽撞不大聪明。
唐宝云心知肚明自己得装傻,要缺点儿心眼才好,所以倒是不装,其实也挺好的,她想,这样轻松多了。
那些每句话都要打机锋,每句话都要有深意,说起来多累啊,做唐宝云其实真的轻松多了,不必过于的藏着掖着,不必十分装模作样,无非就是被人在心中暗笑一下罢了,又不伤筋动骨。
真的,她属于学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长大的那一代人,从来都生怕自己不够特立独行,不够有个性,从来不怕别人说闲话,不怕被人在一边指指点点。
这一点,她与现在所结交的所有人都泾渭分明。面子不要紧,里子比较重要。
是以装傻也装的十分坦然,十分愉快。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第四十四章
赵青容挽着她的手,轻轻笑道:“瞧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竟听不懂。”
唐宝云是真佩服她们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说的跟真的似的,这明明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这里又只有两个人,赵青容还能半点儿空子也不漏呢。
可赵青容这样说了,唐宝云也没别的话可说,只得随她进去,不过既然有赵青容一起,吴王妃应该不至于像私底下那么厉害吧?
进了吴王妃的院子,唐宝云就觉得有点儿不一样,她留心看了一看,直到目光掠过众人的时候才觉得,这院子里多了许多生面孔。
倒是她曾见过的那些人都不见了。
唐宝云到底来的不久,不大好确定,她就回头看了白露一眼,见白露也是露出了一点疑惑的表情,她就在进门的时候落后了一步,低声问白露:“这些人好像都是新来的?”
白露点点头:“是呀,我也疑惑呢。”
能换吴王妃的人,多半是东安郡王做的主了,唐宝云心中就有数了,随着赵青容进门儿,拐进旁边的稍间,吴王妃正在炕边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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