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周玉堂看她脸有点垮,显出几分失望来,倒是颇为不忍心她失望,他一边想自己的心怎么这么软了,一边说:“指点你一条明路吧,你去找小琴去。”
周雅琴也知道吗?
唐宝云听到就乐了,笑嘻嘻的说:“这倒也好,前儿大妹妹来帮我一日忙,我还没道谢呢,你歇着吧,我去找她去,也正好亲近亲近。”
周玉堂笑道:“我听说前日你打发人送了点心去了的。”
“没事儿我也能给妹妹送点心啊。”唐宝云笑道,见周玉堂就这么歪在炕上不挪窝,她就去床上抱了一床丝被来给他搭上:“天还冷呢,别凉了。”
她记得前儿收拾屋里东西,有一套看起来是江南风格的样子细巧的茶具,颜色也淡雅,正好送姑娘,她亲自去找了出来,旁边放着个有盖的琉璃罐子,她也顺手拣出来,递给白露:“拿去给七姑娘,给她装糖。”
周雅琴正在房里绣花,这也是唐宝云完全没有的技能,见嫂子来了,就把针丢下,站起来迎上来。
唐宝云还是不是对这类的寒暄十分利索,索性开门见山:“我今儿吓了个半死,心神不宁的,到妹妹这里来喝杯茶。”
这嫂子的风格真是越来越异于常人了,周雅琴想,却只笑道:“嫂子怎么知道我得了好茶呢,倒也巧了。”
这小姑娘真是会说话,谁相信她才十四岁呢?
唐宝云把带来的茶具给她:“这也是我收拾出来,估计是我嫁妆里的,只是我一个人喝茶也没趣儿,我带给妹妹使,今后要来喝茶倒也名正言顺呢。”
周雅琴抿嘴笑,双手接过来,她的房间就在陆夫人的屋子旁边,隔着两条拐角走廊的两间屋子,一明一暗,都是合着地步打的家具,另一间屋有后门通向外头的一个小院子,从那边小院子的一条蔷薇花径出去,就是往老太太那边去的路了。
周雅琴大约与大部分贵族小姐一样,讲究雅致,屋里颜色以青绿为主,起居的这间,当地放着一个黄花梨高几,搁着笔海,一叠泥金毛边纸,好些墨,好几个砚,还堆着些书,这些东西,唐宝云真是一看就心虚,她可真是半点儿不会呢。
窗下设着矮几,也是搁着一套茶具,周雅琴吩咐丫鬟把那套茶具换成了唐宝云带来的那套,又说:“把前儿得的那白牡丹拿来。”
丫鬟送上来一个玉白描金茶花的官窑小瓷罐,又有一碟龙须糖,一碟杏脯。一丝快要西下的阳光从窗外的西府海棠的缝隙里照进来,倒也确实很有闲适之感。
周雅琴笑道:“再有一个来月,狮峰龙井也就得了,这会儿,嫂子尝尝云南送来的白牡丹,不是我们这边常喝的味儿,倒也值得试试。”
唐宝云瞧她的举动,也是个生活奢华,不差银子的主儿,越发好奇起来,坐下来看她手势优美的泡起茶来,待周雅琴把茶递给唐宝云了,她才开口笑道:“先前我跟你哥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话赶话的说到老太太了,你哥不耐烦,不与我说。”
周雅琴是个伶俐的姑娘,立刻就明白,是她哥打发她嫂子来找她说的,便笑道:“什么事?”
这白牡丹是白茶,果然与惯用的绿茶不同,茶色微黄,滋味却是醇厚。
唐宝云喝了一口,笑道:“我只是不明白,老太太也是老封君了,怎么手里头看着也不活动呢。”
“原来说这个。”周雅琴笑了笑:“这样的陈年旧事,大哥哥最是不耐烦的了,嫂子问他,可不是白问么?”
“就是白问呀。”唐宝云立刻赞同。
周雅琴抿嘴笑,这才慢慢与她说。
原来郭太夫人早年出身也是望族,家里百年前还出过一位贵妃,有两位皇子呢。
皇子的外家,自然是很有体面的,那些日子,大概就是郭氏家族最为显赫辉煌的日子了,赶上了那个日子的郭太夫人,又是家中长房的嫡长女,做姑娘的时候自然很不错,到了年龄出阁,嫁的人家也很好,当时的姑爷,也就是周玉堂的祖父虽然还不是英国公世子,可身为嫡长子,多半就是今后的世子了。
郭氏家族的长房嫡长女,做今后的英国公夫人,当然也是配得上的。
开始的十几年,也确实如此,祖父二十五岁获封世子,且人也精明能干,得圣上看重,前程看好,但郭家就不是如此了,郭家长房老爷去世后不久,二房老爷又卷入了甘肃军饷案,一家子都被流放岭南,郭家爵位被夺,家中又再无出息儿郎,迅速的衰败了下去。
周家是有规矩的人家,郭太夫人本身也没有犯错,所以在周家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依然是世子夫人,后来,还成为了国夫人,太夫人,只是她没有了娘家撑腰了。
甚至她还要周济娘家,这事情太久远了,当年如何惊心动魄,周雅琴说不明白了,想来这样的家族,有大量旁枝,又有许多同样庞大的家族姻亲,定然也是种种斡旋,也是世间万象都见过了,周雅琴只知道,经过漫长的这几十年,郭太夫人不仅自己的嫁妆早就花了个精光,就是作为周家主母,太夫人,自然也是撒出去不少银子的。
所以这位老封君,手里没银子那也是可以想见的。
但是周家的人,甚至她的儿子,只孝顺她也不会允许她把周家搬给娘家,她也就只能克扣自己了。
原来是这样,听着似乎也不怎么出奇,所谓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也大约如此了。
周雅琴说:“嫂子自己留意就是了,我瞧老太太,以前还有分寸些,这两年倒是越……”
她不好再说下去,不过说到这个份上了,唐宝云还是很心知肚明的,笑道:“我明白了,我想着,不管有什么事,我多与母亲说,想必就不会错了。”
面对这样的婆母,陆夫人游刃有余,想必这个分寸上是拿捏的极好的。
周雅琴笑道:“嫂嫂说的是,但凡拿不准了,问问母亲也就好了。”
瞧周雅琴这个说法,人家陆夫人这个继母做的是真不错,吴王妃也是继母,就搞的乌眼鸡一般,不对,就是对亲女儿,也还不如人家继母呢。
可见,资源,银子,这才真是立身的根本呢,经济地位决定社会地位,这话还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连这样社会高层的勋贵人家也是如此。
这赚银子的事儿,必须重视起来,唐宝云既不想成为第二个吴王妃,也不想成为第二个郭太夫人。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第二十七章
说到这里,唐宝云又顺便问问她们家这两位婶娘,在她看来,她们也显然比不上陆夫人。
这个就更简单了,周三老爷,周四老爷都是庶子,虽说表面上看,兄弟都是一样的,可眼见的爵位无分,人也不是格外突出,虽说家中父兄照应,也能为官作宦的,终究比不得。
这种门当户对的事,人家姑娘家自然也是会掂量的,三夫人,四夫人比不得陆夫人的家境嫁妆,那也就很想的通了。
说到这里,周雅琴对唐宝云道:“三婶娘和四婶娘也都还好,有母亲掌着家,并不要紧,倒是咱们这房里的婉姨娘,嫂子要略为留意。”
这又是什么说头?唐宝云等着周雅琴说。
周雅琴想了一想,似乎在寻找一个比较合适的说辞,她是闺阁姑娘,自然很难议论一个姨娘,周雅琴停了一停才道:“婉姨娘娘家姓郭。”
就这么没头没脑一句话,唐宝云等了一等,没有等到后话,才知道原来内容在这个姓上,姓郭?
唐宝云当然也不笨,随即就恍然大悟了,想想先前周雅琴说的郭太夫人一生的浮沉,这位姓郭的姨娘,估计就是郭太夫人的裙带关系了。
唐宝云便问周雅琴:“那婉姨娘在娘家的时候,与祖母如何称呼呢?”
“婉姨娘在做姨娘之前,称呼祖母为姑母。”周雅琴见唐宝云这么快就明白过来了,美目中自然的带了点笑意。
这么近啊?唐宝云一盘算,那就是郭太夫人娘家兄弟的闺女了,与周玉堂的父亲,自己的公爹,那是嫡亲表姐妹的关系呢。
这种关系真难处理。
周雅琴道:“婉姨娘幼年的时候颇吃了一点苦头,曾随父母流放岭南,后来她的母亲去世,且也过了好些年,这案子松动了些,祖母央着祖父转圜,把他们兄妹从岭南接了回来,在我们家养大的。”
唐宝云就明白郭太夫人的打算了,自己的嫡亲侄女给自己儿子做妾,虽说面子上不大好看,可里子却还不错,有郭太夫人照管着,多少算半辈子平安,就是作为主母的儿媳妇,看在婆母的面子上,也要宽待几分的。
或许比在外头另寻出路更好。
估计最不舒服的,就是儿媳妇了,唐宝云不由的问:“母亲没言语吗?”
话刚一说完,她就知道问错了,这一房两个庶女年龄都不小了,而陆夫人嫁进来才十年不到,这当然不是陆夫人做主母的时候纳的了。
不过周雅琴没料到她没想到这个,反以为她问的是她们兄妹早逝的母亲,便道:“母亲身子向来不好,当时已经卧病在床,并没有多说什么。”
唐宝云点点头,她倒是不好意思向一个姑娘打听姨娘的秉性,这样的事,其实问问香兰也是可以的。
一时坐到了老太太房里摆晚饭的时候,姑嫂二人相偕前往郭太夫人处用饭。
白露是伺候唐宝云去的周雅琴房里的,香兰这会儿和一个二等丫鬟以前过来,拿了先前找出来的东西,唐宝云就笑道:“今日我有东西要孝敬老太太。”
郭太夫人只要是东西,倒也不拘是什么都喜欢,见状笑道:“我瞧你先前被吓的那样,还想着赏点儿东西压压惊呢,没想到你倒是好了。”
唐宝云笑道:“还有这样的好事,早知道,我就是好了也要先装没好,得了老太太的东西再好呀。”
郭太夫人佯怒:“你倒惦记上我的东西了。”
“哪里是我惦记的。”唐宝云叫起撞天屈来:“明明是老太太自己说的,一时说了又后悔,怕我真要,先就打压我来着。”
把老太太笑的了不得,唐宝云才接过盒子来,亲自捧给老太太看:“我瞧着,咱们家富贵如意,谁也比不上老太太啊,自然也要老太太屋里摆着,才好看呢。”
这会儿,四婶娘也进来了,跟着过来瞧一眼:“大奶奶这孝心是没的说了。”
这一对如意,玉质温润,雕工精巧,金工也格外细致,且金子不少,确实是十分气派的。
唐宝云笑着叫郭太夫人的丫鬟:“如意,你来摆这个,给高高的放在老太太这多宝阁顶上去。”
又笑着对四婶娘道:“我这里还有给四婶娘的东西呢。”
论起交际的八面玲珑来,在现代大集团里锻炼过的唐宝云倒也不比这些大家族养出来的奶奶太太们差,而且这种事多少有点天赋在里面,唐宝云就算是有点天赋的人才了。
否则就是亲女儿,她的父亲也不会打算把她培养为家族集团的财务总监,那个位子,可是极其举足轻重的。
前些日子,她不知道这家里的情形,也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加上处处制擘,还一直处于观察期,小心谨慎不出头,如今她基本已经观察到了这些人的身份性格,说起话来,也就不难了。
一个盒子里装着一整套的胭脂水粉和绢花,她笑道:“这是从江南进上来的,四婶娘您看这颜色,跟咱们京城里水粉店里卖的可不一样,外头看遍了,也买不到这个颜色,这个颜色最衬皮肤,皮肤白的用这个色,看不出红红白白,只见水色好,气色足,与四婶娘最相宜的,我在我嫂子那儿瞧见了就想起四婶娘,立刻要过来,咱们家,就您最白了。”
这一套跟化妆品专柜的小姐说辞一模一样,现代推销的溢美之词当然比这个年代的恭维话夸张多了,顿时夸的四婶娘笑的合不拢嘴:“哎哟我们大奶奶一张嘴,我还没用呢,就觉得我比平日里好看多了。
说的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三婶娘也抿嘴笑着说:“我瞧着,四弟妹这气色是比先前要好了。”
三婶娘那是孀居之人,唐宝云送了她一整套丝线:“三婶娘绣工那么好,也就您用这个合适了,我留着,简直白糟蹋东西。”
这次她可说的是实话,前两天她翻东西翻到这个,立刻拣出来,随时准备给人,远远的送走,免得叫周玉堂看见了,一时兴起叫她绣个什么的,那可不妙的很。
唐宝云笑道:“你瞧瞧,单绿色就二十色,说是云想坊出的尚品,本来是只预备宫里内务司的,我大姐姐脸面大,府里倒也有,就是给我也白瞎,也幸而有三婶娘。”
周雅琴凑趣道:“我瞧着大嫂子说了半日,只怕还有句话没说出来。”
唐宝云立时笑道:“还是大妹妹最明白我,我不就是想着三婶娘或许承我的情,回头绣个香袋儿给我,我好拿回家显摆显摆呢。”
越发说的众人都笑起来。果然谁也没好意思问今日吴王妃打上门来,到底怎么了。
正说着,惯例的,陆夫人比众人都来的晚些,手里牵着胖乎乎的周雅碧。
那小家伙真是养的有活力,陆夫人撒开手她就开始跑,一下子冲过去,眼见到唐宝云便突然拐弯,整个撞到她的腿上,抱住她的腿仰起脸,小胖脸笑开花了:“谢谢嫂嫂给我的罐子。”
简直像一颗小炮弹,唐宝云好险没站稳,摸摸她的头,还没说话,她又跑了,跑到老太太跟前去,不知道在说什么,郭太夫人又拿一块点心递给她吃。
谁都爱递东西给她吃,难怪胖乎乎的。
送陆夫人的东西,唐宝云早吩咐了直接拿去,这会儿就没拿出来了,倒是四婶娘奉承陆夫人,特地拿了东西给她看,夸赞唐宝云:“可见云丫头这是时时都念着咱们的呢。”
陆夫人在外头听到里面谈笑声声,这会儿就已经知道是什么缘故了,看了一回,见唐宝云送的东西虽不贵重,却很得体,便抿嘴笑道:“既是一家子,她自然是要念着的。”
一时皆大欢喜。
而唐宝云就此发现,就如周玉堂所说,只要像陆夫人那样肯吃点小亏,拿点东西出来,那要堵众人的嘴是最容易的。
眼见的今日这样大的事情,她晚间东西一送,就没人多说一句闲话了。
她越来越觉得要在这里安稳的活下去,并不太难了,她手里有银子了,又有周玉堂撑腰,婆母也很不错,小姑子也脾气好,家里其他都很好哄,她只需要想点儿法子哄着老太太,手里的银子拿稳了,就足够了。
关键是,要做点儿什么呢?一时间,她就陷入了沉思里。
直到用饭前,她都有点心不在焉,魂不守舍,众人看在眼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她肯定是因为今日那件大事。
她先前的从容都是装出来的。
想想也是,闹的那么大,又是亲娘,谁能就这么丢开呢,遇到个稍微心思重的,只怕哭也要哭好几日,一时间哪里能释怀呢。
几个主子对看了一眼,都觉得这媳妇不容易,叫人可怜。
于是,唐宝云有点心不在焉的把筷子摆完的时候,郭太夫人对唐宝云和蔼的笑道:“云丫头你也累了一天了,这里你就不用伺候了,你索性回屋里歇着,叫厨房单做你爱用的菜自个儿吃罢了。”
啊?唐宝云还有点儿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为什么郭太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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