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朵儿在这方面显然极有心得,和她们竟也很聊得来,见蒋明珠回来了,忙要行礼。
自从上回蒋明珠坚信金丝线的事不是她做的,并为她洗脱嫌疑后,苏朵儿对她的态度明显好了起来。
相处多了,蒋明珠便了解到她待人其实很不错,看得清局势,心思也干净,既嫁了过来,就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两人的关系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井水不犯河水,而是亲近了很多。
蒋明珠对她笑笑:“不必多礼了,都坐吧,我正好有事要和你说。素月,你去把秦妃也请过来。”
宋薇和裴氏一听就知她要说的是正经事,两人找了个由头,便先出去了。
待秦绯到了,蒋明珠把何太后的意思和她们说了,让她们先收拾东西,准备过几日搬到宫里去:“咱们府里人不多,你们也都习惯了自在,皇上的意思,是先给你们嫔位,都能主一宫,西边的几处宫室,你们自挑一处,过两天就先搬进去。”
这话说得十分巧妙,只说住的宫室,却也透露了聂玄的意思。秦绯和苏朵儿都低头应了,并无半点不满的神色。
蒋明珠对她们笑笑,让苏朵儿去了,只单单留下了秦绯,安慰道:“除了金秀以外,你是最早跟着皇上的,皇上这回的安排,是偏着南越一些,但这份脸面,是给百越的,并不是要下你的脸面,你心里也不要介怀……”
虽然让她们两人同居嫔位是聂玄的意思,但她毕竟是府里的女主人,场面上的话不能不说。
秦绯微微垂首,摇了摇头:“是,皇上思虑周全。”
蒋明珠心里虽对她不喜,却并不因此怠慢她,又安抚了几句,让她明日随自己一起进宫挑选宫室,这才让她回去了。
府里众人用过晚膳后宋薇就把裴氏母女送走了,见小书房还亮着灯,便推门进去看看,正瞧见蒋明珠正低着头翻看这个月的账簿,眉头微微蹙着,一手搭在腹上,似是有些不舒服。
宋薇怕惊着她,轻手轻脚上前给她倒了杯热水,低声道:“怎么了?可要去叫阮太医?”
“别,”蒋明珠对她笑笑:“只是孩子有些闹腾罢了,没什么事,娘先去休息吧。”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把身子当回事,”宋薇埋怨:“快些去睡吧,账簿什么时候不都一样看么?”
蒋明珠拗不过她,看她这些天来为自己操持府里内务,也是十分疲惫,只得乖乖合上账册,去寝殿躺下歇着。
她本意是想等一等聂玄的,聂玄方才虽没有坚持送她回来,但她知道他今日多半是要回府看一看的,便想着边看账簿边等等他。只是她怀了这个孩子后就一贯嗜睡,被宋薇压着到床上歇下,不一会儿功夫,就当真睡得迷糊了。
聂玄回来时就看到她歪着身子靠在软榻上,丝被只盖到腰间,沉隆的肚子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偶尔还鼓起一个小包,显然是孩子还在活动,闹得她睡不安生。
这一个月来他们几乎都是匆匆忙忙地见面,聂玄很少有时间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地瞧着她,见她皱着眉按了按腰,心里不由一阵酸软,换了衣裳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把人抱了起来,一下一下地给她揉着腰。
蒋明珠舒服地哼哼了一声,一手抱着肚子在他怀里蹭了两下,才睁开眼看了看:“殿下……你回来了。”
聂玄“嗯”了一声,和她一起安抚肚子里的孩子,温柔道:“在等我?”
“嗯,”许是还未完全清醒,蒋明珠很是坦率:“想着殿下今儿多半要回来的……”
聂玄忍不住扬了扬唇角,俯身亲了她一下:“明天就随我一起回宫里住吧,先在勤政殿后面住两天,等栖凤宫收拾好再搬过去。”
“好,”孩子被安抚了下来,蒋明珠身上好过了,便展颜对他笑笑:“我和娘说好了,明日就让她到裴婶婶那儿住着,只说裴婶婶病了,请她去帮着照顾蓉蓉和小远。想来我爹也不好说什么。”
裴氏和蒋志远毕竟是蒋云堂弟的寡妻幼子,宋薇照顾他们,于情于理都无不合。在外人眼里,也只会赞宋薇贤惠体贴。
聂玄搂着她点头:“嗯,皇后受封的朝服已经做好了,明儿进宫的时候记得去试试,有什么要改的再吩咐他们去弄。”
蒋明珠“哦”了一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无奈道:“哎,殿下瞧瞧……一辈子就这么一回,还得带着这个小家伙,路都走不稳当。”
聂玄好笑地俯身,在她隆起的腹顶亲了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笑道:“瞎说什么呢?有我在,一定让你稳稳当当的。”
☆、第八十章 册封大典
蒋明珠半醒不醒的,也没弄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只怕痒似的往他怀里缩了缩,两臂环在他腰上:“殿下别闹了,好困。”
见她这般模样,聂玄哪里舍得再与她玩笑,看着她睡下了,才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合上眼歇了会。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便在侍从和暗卫的护送下回了宫,待蒋明珠醒来,接她们进宫的旨意都已到了太子府。
蒋明珠辞过宋薇、裴氏等人,看了看站在自己下首处的秦绯和苏朵儿,对两人点了点头,便和她们一起上了软轿。
古朴雄伟的太子府大门渐渐落在身后,不远处已经是御街了。蒋明珠想起自己与聂玄成亲那日走过御街时的心境,不由心里泛甜。
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她心里都是满满的踏实。
今日群臣上奏,请何太后移宫,受群臣拜谒,何太后推辞一番,便受了礼,正式搬到了清宁宫。
因此蒋明珠一进宫,便有侍从迎候,奉了聂玄的旨意,分别引着秦绯和苏朵儿去了西面的宫室。
蒋明珠这里则是贺林亲自带了两个大宫女过来,伺候她在勤政殿后堂用些茶点,等着聂玄下朝回来。
尚衣局的女官大约也是早就得了命令,很快就将皇后受封的朝服送了过来。两个大宫女并素和、素月,四人一起伺候她换上了繁复的朝服。
聂玄下了朝过来,正赶上她们给蒋明珠带凤冠。
蒋明珠身量比四人都要稍稍高出一些,身上又是繁复的大朝服,起坐都是麻烦事,只得微微弯下腰来。
聂玄轻笑了一声,一手挽着她的腰让她站好,顺手接过了凤冠,沉声道:“朕来。”
四人自是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他们夫妻二人平日里相处就十分轻松,蒋明珠也不觉得让他亲手来给自己戴凤冠有什么不对,还与他玩笑道:“殿下可别把她们好不容易梳好的发髻弄散了。”
聂玄比她高出一头,自然不需要她弯腰低头,好笑地替她整了整发鬓,认认真真戴好凤冠,才对她笑笑,亲自牵了她到铜镜前:“好了。挺好看的。”
两个大宫女都是第一次伺候蒋明珠,平日里见惯了聂玄正色威严的样子,没想到他待皇后竟是这样温柔亲近,一时都有点愣神。
尚衣局给蒋明珠量尺寸制衣还是一个月前,因为她怀着孩子,腰线上便特地预留了一些尺寸,加上朝服款式繁复,层层叠叠,穿戴齐整后,蒋明珠虽是顶着八个月的身孕,竟也并不笨重,反而显得贵重庄严。
聂玄上下看了看,满意地点头,让贺林打赏尚衣局的一众女官,并吩咐把另外两套嫔妃朝服送去给秦绯和苏朵儿。
送朝服的人才刚走,方才引着秦绯和苏朵儿去挑选宫室的几个侍从便回来了,蒋明珠还认得他们,顺口问道:“她们可是挑好了地方?”
那内侍连忙行礼:“是,回皇上、回娘娘,谨嫔娘娘挑了永泰殿,宁嫔娘娘挑了和谦殿。”
东西十二宫的布局蒋明珠心里大概有数,永泰殿、和谦殿一前一后,位置都适中,既不特别张扬,也没有特别偏远。
蒋明珠点点头,看向聂玄:“殿下,既然是她们自己看中的,就这么定下了?一会儿派几个人过去,按着她们的意思把两宫收拾收拾吧?”
“嗯,你觉得合适就行,”聂玄并不在意这个:“后宫的事,你自己做主。倒是栖凤宫,你想怎么规整,回头还是得和我说说,好歹是要住几十年的地方,总得弄得咱们两个都称心才好。”
在一众宫女、侍从面前,他完全不避讳对栖凤宫的独宠之意,蒋明珠微微愣了下,很快就明白了他是在为自己立威,认认真真地应了一声。
聂玄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牵了她走了几步,才让人伺候她换了常服。笑道:“正巧这会儿没什么事了,陪我一起去给母后请个安吧。”
何太后如今搬进了清宁宫,从勤政殿侧门直接穿过小花园、御花园就能到,比原先的栖凤宫也远不了多少,两人一路走着过去,到了清宁宫外正巧遇上了秦绯从里头出来。
秦绯见着两人连忙上前行礼,柔声道:“给皇上请安,给娘娘请安……”
聂玄待她全了一礼,才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你怎么在这儿?可曾见着尚衣局送去的朝服?”
秦绯低下头,温顺道:“回皇上,还没见着,方才在永泰殿转了一圈,着实哪儿哪儿都好,再没什么可挑的。左右臣妾在那儿也无事,便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她态度恭谦和气,蒋明珠却总是打心底对她有些不喜,只淡淡道:“既是这样,你这便回永泰殿去看看吧,若是朝服有什么不合适的,及早和尚衣局那边说。”
秦绯似是毫无所觉,低头应了,又谢过她,这才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走了。
何太后那里刚刚打发了秦绯,打算小憩一会,瞧见他们二人来了,又命人续了茶,笑道:“栖凤宫我让人收拾干净了,你们自己喜欢的物件摆设,可命人从太子府搬来,若还有什么要添置的,可以去藏宝阁挑一些……玄儿,昨儿个秦绯的祖母可是来我这儿絮叨了一下午……”
她这话说得含蓄,但聂玄和蒋明珠都不木讷,自然听得出话里的意思,秦家这位老太太恐怕是为孙女儿抱不平来的。
聂玄的女人本就不多,昔日太子府的一侧妃二庶妃一妾,如今就只剩秦绯和苏朵儿了,后宫之中惯例是四妃九嫔,秦家满以为秦绯无论如何也能坐稳妃位,没想到竟只是封了谨嫔,虽说是九嫔之首,但到底是低了一等。正式的诏书要到聂玄登基大典当日才颁发,秦家老太太进宫请安,显然是就是为了探探何太后的口风,看看还有没有改变的可能。
聂玄闻言便沉下了脸色:“秦老夫人是怎么个意思?要争个妃位?”
何太后抬眼看他,见他面上毫不掩饰的不悦,不由皱了皱眉:“秦绯毕竟是你明媒正娶的第一个妃子,这几年也是谨慎小心,从没给你惹过麻烦,秦家虽没什么权势,到底是开国功臣之后,身份清贵,我原也觉得你只给个嫔位有些不合适。你喜欢皇后,心疼她,我都管不着,但这应当应分的东西,你又何必苛刻了秦绯呢。”
蒋明珠被她的话弄得一时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尴尬地红了脸。
聂玄朝她微微摇头,示意她别说话:“母后是觉得在侧封后宫的事上,朕的私心偏向太重了。”
何太后没有开口,但意思显然就是这样的。
聂玄放下了茶盏:“母后,这个妃位,朕是不会给她的。一来是为了抬举南越,二来,也是为了日后后宫的安宁。”
“秦绯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何太后驳道:“我听说,她得知秦老太太要进宫请安的消息,还特地写了封信回去劝她不要生事,秦老太太还把她的信带了过来。何况,她是不能生育的,你便是给她个妃位,也威胁不到皇后的地位。”
她说着便让嬷嬷把信拿过来给聂玄和蒋明珠看。秦绯确实写的情真意切,连蒋明珠看了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聂玄却不为所动,反而一口拒绝了:“母后,得陇而望蜀,如果今日朕给了她妃位,焉知往后她或是秦家的人,不惦记着后位?何况诏书已经用印了,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此事母后就不必再提了。”
何太后摇了摇头,但见他执意如此,到底没有多说,只道自己累了,让他们也早些回去。
两人回了勤政殿,蒋明珠屏退了下人,才低声道:“殿下,对不起……
聂玄揽着她摇了摇头,笑道:“胡说什么呢?这是朕的意思,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蒋明珠抿了抿唇,她心里明白聂玄刻意压低秦绯的位份,大半是为了让她接手后宫之后更省心一些。
四妃全都空缺,是聂玄给所有人的一个态度,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她的后位。在这样的盛宠之下,蒋明珠接掌后宫就会顺利很多。
聂玄看她不说话,便扶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她圆鼓鼓的肚子:“别放在心上,如果是平常,我也不会做到这一步,有点风浪波折也不是多大的事,就当让你练练手了。但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毕竟精神不如以往,能担的,我就替你担一点。”
蒋明珠知道他在逗自己,心里一热,笑着圈着他的脖子:“原来殿下是心疼孩子,倒是我自作多情了呢。”
聂玄抬起她的下巴,低头亲了上去,低笑:“那朕还你一个万众瞩目的封后大典当做赔罪,可好?”
蒋明珠没有想到,他所谓的“万众瞩目”,竟会是这样的。
一身明黄朝服的天子竟亲自走到阶下,把她扶了起来,接过金宝、金册交给她,又牵着她一路走到御阶之上,坐上了皇后的位置。
一众朝臣都有些惊讶,只不过聂玄的举动虽有些出人意料,却并不违制。若追究起来,当年高祖皇帝册封皇后时,还突发奇想地要拉着皇后与他共坐龙椅。比起那一位来,聂玄简直是极“懂规矩”了。
何况谁也不想在新帝正式登基第一天就去触他的霉头,一众文臣左右看看,还在犹豫要不要当这个出头鸟去劝谏,右列的武将则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念头,早就跪了下去,山呼万岁了。文臣这一边一看,得,这做都做了,总不能让皇后再退回底下重新册封一次吧?到底是鼻子一捏,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聂玄朝蒋明珠笑笑,蒋明珠也正侧过头去看他,见他眼底印着自己,忍不住与他相视一笑。
正如他那一日晚上对她承诺的,有他在,一定让她稳稳当当的。
相比起来,秦绯和苏朵儿的册封就显得有些沉闷,两人领了金册,便规规矩矩地回到自己座上。
聂玄后宫人数实在太少,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册封就结束了。这一场册封大典上,蒋明珠显然是最大的赢家。
但这件事也没在朝臣心里停留多久,册封典礼刚刚结束,就有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传来,南姜进犯,越西三州的督抚被杀,南越告急。
☆、第八十一章 不世之功
比起嘉平关外的北方部族,南姜一向很是安分,从高祖皇帝平定南越,在南越设下越西、越东两个都护府后,至今一百多年间,从未有过战事。
如今聂玄刚登基,南姜就闹出这种动静,几乎就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了。
聂玄不好战,但也绝不畏战,第二日朝上就已下了诏书,调集山阳、河洛两地共十五万大军奔赴越西,并京畿营中一万精骑,与南姜一战。
只是在领军将领的人选上,朝上有了争执。
兵部尚书赵夏举荐宋清,理由是京畿营中的精兵一向是他带的,且宋清在嘉平关的表现足以证明他行军打仗的能力。
另一派则以内阁首辅胡明谦为首,认为临阵易帅实属不智,应当以南越守将彭虎为帅。
两派都是各不相让,胡明谦身为首辅,说话自是很有分量,对赵夏怒目而视:“彭老将军驻守南越有十数年了,对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