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让她亲耳听听她口口声声欣赏的男人对她多么畏如蛇蝎避之尤恐不及。
刘疆嘴里说得惶恐,但这只是一种姿态,神态却是自若得很。刘庄心中最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是怎样,自然也不好意思嫌弃人家态度不够诚惶诚恐。是以一时间,气氛居然颇为相得。
刘疆见诸事相宜,为了进一步表达他的诚意,又呈上礼单一份。“临别之时,些许微物,聊表惜别之意。”刘疆道。
“临别?去哪里?”刘庄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已奏明父皇,意欲就国。”刘疆道,“不但我,辅弟、康弟、延弟也会一起请旨离开。”
刘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疆所言无疑是北宫五王对东宫的极大让步,须知东汉藩王制中对藩王权力限制较多,诸子一旦就藩,就不可能再像先前那种结交宾客,网络党羽,给刘庄这个太子带来麻烦。这是刘庄策划刘恭入诏狱事情中,所能预期的最好结局!
刘疆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带着一丝探询的语气向刘庄说道:“焉弟年纪尚幼,尚未加冠,他虽会一起请旨,但我希望他能暂时留在京师。”
“父皇一向疼爱焉弟,怎会舍得他离开?”刘庄大喜之下,立即反应过来,外表镇定如常,同刘疆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
刘疆便知道,他的主动让步收到了良好的效果。他日刘庄登基为帝,只要他们能够继续谨慎识时务,就不会遭到清算。这是郭太后死后,他惟一想到的能保全诸位兄弟的方法。至于刘焉留京之请,哪怕皇帝刘秀一时没想到,刘庄也会做出友爱的兄长模样,积极促成此事。
于是兄弟三人相谈甚欢,刘辅虽仍有些许不甘之色,但迫于大哥刘疆一贯的威严,只得勉强相从。
少顷刘疆刘辅二人告辞,刘辅刚出门就愤然说:“大哥何须如此卑躬屈膝,明明是他做错了……”
刘疆打断他的话:“他是当朝太子。除父皇外,谁也没资格说他做错。”
“若非你们肆意妄为,不知进退,我又怎会处处战战兢兢,劳心劳力?”刘疆望着夜空,长长吐出一口气,既无奈又疲惫。
本是明月当空的晴朗夜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阵风吹过,七八颗黄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两人的随从慌乱间给二王撑起伞,见雨势骤然转急,便请两位王爷入旁边的楼阁暂避。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避一避也好。”刘疆颌首道。
“真晦气!连老天也欺负我!”刘辅咒骂着天气。
刘疆刚刚避入楼阁,就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他见刘辅还在外面骂骂咧咧说话,突然间心神一动,有几分难以置信,又有几分期待。
他三步并作两步,转过一扇门,看到马玛丽正躲在角落里探头探脑,正如她在北宫时经常做的那样。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果然是她。
“听说你要就国了?”她见到只有他一个人,就揽着裙子钻出来,跑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你放心,我已经死心了。我不是要打扰你和杜姐姐。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待你百年之后,要不要跟我回到我的家乡?”她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欢喜和期待,眉毛弯弯地望着他笑。
刘疆有些不敢看她。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他那么不留情面地在所有人面前撇清和她的关系,但隐隐也明白,她之所以苦缠不休,只怕是因为看透了他心中的不舍和不甘。
这种情绪无疑是极危险的。她被家人送入宫中,是为了争宠,重振家声,并不是为了跟在一个已经不可能娶她的男人身后,纠缠不休;他是郭后长子,自然负担着尽心竭力确保北宫五王及郭氏宗族平安富贵的责任,是以不得不一退再退,忍辱负重。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顺水推舟,拒娶京师贵女而执意娶杜若,为的就是确保妻族无力,免得太子猜忌,甚至先前打算娶马玛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这种取舍,她可以不懂,她也可以不顾马家前程,但他必须确保北宫五王及郭氏宗族的前程不因她受扰。
“凭什么?”他沉默了片刻,再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声音也变得冷漠,他毕竟接受过系统的帝王教育整整十八年,论喜怒不动声色的本事,自然是极好的,“你想过没有,何谓自重?马将军黄泉下有知,岂不因你蒙羞?”
马玛丽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疾言厉色的态度,哪怕是他昔日知道她自愿失身,神情也未如此严厉过。她一下子就被唬住了。
“你连这个也拒绝?为什么?”她有些无措。
“因为你无德。”他缓缓说道,“等到你有德了,才有资格问我。”
马玛丽沉默了很久没有出声,她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
玛丽公主自掀起裙子,做出好大的妥协让步,却被宠物拒绝无视的那一刻起,其实就对刘疆有几分心灰意冷了。她从此明白,地球上的宠物并不是任她随心所欲选择的,光刷好感度还不够,哪怕宠物心里喜欢她,也可能粗鲁无礼,如刘庄,又或者坚决不肯要她,如刘疆。
可是毕竟不甘心从此铩羽而归,堂堂公主之尊自然有越挫越勇的行动力。她退而求其次,不再要求在他身边,只求带走他百年之后的灵魂,就像对郭圣通要求的那样。这样总可以了吧?所以,才有了皇宫里小范围的这一场暴雨。下雨天留客,这个道理玛丽公主自然很懂。
“好,一言为定。”她终于认真地说。如果他一定要用“有德”来刁难她,那么她也不怕这种刁难。她会用实际行动表明她的能力。
刘疆转过头,不敢看她的眼睛。这其实是一个死局,她若无德,他自然有借口不再理她;她若有德,自然知道有夫之妇纠缠别的男人,有多么不妥。
可是她竟然天真地应承了下来,依旧在他身旁喋喋不休:“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我送你的玉,不许弄丢,你弄丢的话,我怕你等不及我有德,你就先死了……”
那一瞬间刘疆真想把脖子上那块玉直接摘下来丢给她。男女以贴身之物相赠,何等旖旎,如今却成为现成的把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没有这么做。也许,是那块玉贴身带着的感觉如此舒适,就仿佛一直有三春暖阳照耀全身一般,他已经养成了习惯?
“你一定要就国的话,我不拦你,也拦不住。可你一定要等我来送行,然后才可以走。我……我想多见你几面……”少女的声音继续传来。
平心而论,这话语平白朴实,完全是低等老百姓的措辞。可是,此时此刻,却字字句句敲在人心上。刘疆有几分承受不住,他终于不顾外面暴雨倾盆,夺门而出。
随行侍者皆劝阻不及,眼睁睁地看到东海王殿下狂奔入雨中,而东宫的太子姬妾马氏一脸失落地从里厢走了出来,禁不住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今日之事,哪个敢露了半点风声,别怪孤辣手无情!”最后还是刘辅出来收拾残局,他沉着脸向众人吩咐道,随即打着伞去寻大哥刘疆。
大雨滂沱而下。
刘疆在大雨中不辨方向,衣衫尽湿,惟有胸前的那块玉,无声地散发着能量,替他驱走湿寒。
然而没过多久,雨竟然停了。
“大哥!大哥!”刘辅终于在此时找到了刘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挠挠头才说,“大哥不愧是大哥,太子迷得要死要活的女人,偏对大哥一往情深,纠缠不休,偏大哥不要她。嘿嘿,想起来真是快活!”
“快活?”刘疆冷冷看着他,他仰头,满面水痕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若非你们几个不知进退,肆意妄为,我又何须如此?”
“难道大哥你……”刘辅震惊了。
“无妨。”刘疆用丝帕缓缓抹去面上的水痕,淡然一笑,不过片刻,又恢复平日的谦谦君子模样。
“当年父皇说母后的皇后之位是别人让的,母后至死耿耿于怀。所以我让太子位,让女人,我还要让东海,我要一直让下去。”他静静说道,“让世人看看,究竟是谁欠了谁?”
——帝以疆废不以过,去就有礼,故优以大封,兼食鲁郡,合二十九县。赐虎贲旄头,宫殿设钟鼎之县,拟于乘舆。疆临之国,数上书让还东海,又因皇太子固辞。帝不许,深嘉叹之,以疆章宣示公卿。《后汉书光武十王列传》
作者有话要说:
☆、德之一字
皇上这般高调地夸奖刘疆是个好儿子,将刘疆所呈出让东海国的奏章给王公大臣看,这无疑代表着一种风向,令郭后死后因北宫五王宾客被逐而打算对五王及郭氏落井下石的人看到后,不得不收敛了许多,谨慎观望,但是也因此引起了太子系势力的普遍不满。
“他是来寻过孤,说要辞让东海。”刘庄有些气愤地向弟弟刘苍抱怨道,“可是孤是储君,岂在意区区一个东海?就未应承。如今父皇将他的上书四处给大臣看,逢人就夸他谦谨恭让,说有个好儿子。可有想过孤的感受?”
刘苍沉默了片刻道:“父皇的意思可能是……”他很想劝说兄长,不如索性大方点,将马玛丽还给刘疆随他处置,省得皇帝失望,但是毕竟没敢说出来。
“是什么?”刘庄义愤填膺,不解其意。
“除非皇兄除了江山,余者都可大方承让,譬如说女人……”刘苍硬着头皮说道。
刘庄一下子沉默了。
“谦谨恭让就谦谨恭让吧。”刘庄最后叹息了一声,“孤才不和他计较这些。一个就国的藩王,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孤最近头痛得很,表妹有喜,秦氏也传出消息来……”
刘苍愣了一愣道:“这是大喜事。莫非皇兄还发愁无人服侍?”他冲刘庄做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
“不是。”刘庄摇头,他内心的苦涩注定无人分享,连刘苍和阴皇后都不能。东宫姬妾纷纷有喜,余下的姬妾难以自安,奋起邀宠,阴皇后又有意再选一批人进宫服侍。偏生马玛丽一点危机意识和进取拼搏的精神都没有,他努力耕耘,她就一意拖延推诿,拼命拖后腿。难道她不知道在宫中没有子嗣傍身的话,下场有多惨吗?
刘苍见刘庄面有难言之色,遂不再追问。他转念一想,又小心翼翼问起另一件事:“臣弟偶尔听闻,皇兄房中的姬妾马氏,昨日托人打听,问诸王何时离京……”
刘庄闻言,顿时怒向胆边生。是,他知道此事,马玛丽说要给刘疆送行,公然向他询问离京确切日期。他再想不到,将养了一个多月,好容易身上挨打的伤痕好了些,她就又开始挑事了。他冲她发了一通火,理所当然地什么都没告诉她。想不到她竟然敢向别人打听,简直不想活了吗?
“这个无妨,”刘庄咬牙切齿地说道,“她是突发奇想,又想出来丢人现眼了。你放心,当日她不会出现。因为孤会让她下不了床!”
事实上,北宫四王和楚王刘英离京就国的那天,没能从床上爬起身送行的人却是太子刘庄。
太子殿下身上棍伤初愈,因姬妾频传喜讯,心中危机感骤增,意欲与马玛丽积极造人,迎头赶上。奈何一个巴掌拍不响,对方偏偏兴致缺缺,大有厌恶畏难之态。
正值东宫其余姬妾奋力邀宠之际,也不知道是谁先挑起的头,纷纷都开始走马玛丽的门路。玛丽公主见莺莺燕燕齐来逢迎,心怀大畅,遂欣然应允向刘庄引荐枕席。
刘庄起初不欲拂了马玛丽的兴致,勉强敷衍了几回,想不到从此竟成一种惯例。待到马玛丽兴致勃勃排下值班表,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刘庄简直吓得腿都要软了。
“这个女人是谁?我不认识她!”刘庄愤然说道。
“西宫的宫女,容貌值七十五分,她年纪略大,已经过了标梅之期,但是仍然貌美体健,私下向我说仰慕太子已久。”马玛丽一本正经地说道,“她有言在先,只求一夕之欢,随即便会出宫安稳嫁人,决不缠着殿下要名分。殿下放心,我会一直跟进她,若是她怀了殿下的子嗣,便及时召回东宫,决不让殿下血脉外流。”
“荒谬!可笑!你简直是疯了!谁知道她怀的是谁的种?”刘庄斥责道,“这个呢?她又是谁?”
“她是阴姐姐身边的小宫女,长得最标致的那个,容貌值八十分。那日因殿下多看了她一眼,她便遭阴姐姐一顿好打。殿下竟然不记得了?她哭着向我说,阴姐姐脾气越来越大,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因而走了我的门路,想侍奉太子,只求一举得嗣,跳出火坑。”马玛丽说道。
“胡说!我哪里有多看她一眼?我都不记得有这个人!明明是她自作多情!”刘庄怒道,“还有你,简直是疯了,她们都是跑过来跟你争宠抢男人的,你居然帮她们说话?”
“我真的无所谓啊。乐得清静。”马玛丽道,“反正你都睡过那么多女人了,再多睡几个,也不打紧。这些女人我都有筛选过,容貌身材都在标准值之上,配你也不丢人。若殿下你对着她们硬不起来,最好找医官开点补药,或者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我可以给你做必要的心理辅导。”
“你果然是疯了,若我……若我是他,你也舍得他这么被人糟蹋?”太子殿下气得口不择言地说道。
“他只会跟他的王后行敦伦之礼,和你不一样。”马玛丽郁郁说,但是很快面色如常,“你们这些男人,不是都喜欢左拥右抱,妻妾成群吗?我是在努力满足你的梦想。这正是妇德的体现,书里面说的。”
——“后常以皇嗣未广,每怀忧叹,荐达左右,犹恐不及。后宫有进见者,每加慰纳。若数所宠引,辄增隆遇。”《后汉书皇后纪第十上》
刘庄气得暴跳如雷:“你知道什么是妇德?你快些给我生一个儿子出来,便是妇德!”
“儿子是不用想了,我是不会生的。可是……”马玛丽犹豫了一下,低声向刘庄说了一句话。
刘庄脸上立即露出欢喜之意,但是却仍然绷着脸道:“不行,太多了。一个!”
“五个!”
“三个!”
经过一番离谱且上不得台面的讨价还价,太子殿下和马玛丽达成协议,只要他每临幸推荐名单中的三人,就可以获得一次和玛丽公主做那种事情的权利。这是马玛丽第一次用那种事情要挟刘庄,所有人却只能对她推荐枕席的行为赞不绝口,以贤德赞之。
自然,名单的范围和人数也做了相应的缩减。太子殿下以各种理由,将范围缩小在东宫内部,人数删删减减,连同现有姬妾不过十人,不然,他岂不是要累死?除去阴氏、秦氏因待产避席外,尚有八名姬妾及宫人等待着太子殿下的雨露均沾。
尽管缩减了人数和规模,可是太子殿下还是无可避免地一日日气虚体弱下去。年轻人总是喜欢高估自己的体力和火力。为了每天都能和马玛丽行鱼水之欢,刘庄每天都需要向至少三个以上女人交公粮,加上马玛丽,就是一夜御四女。
正所谓古训有言,十滴血一滴精。这样偶一为之还可以,连续几日,刘庄就难免脸色发青,眼窝深陷,又过了几天,腿就开始发软,不得不想尽办法,开始敷衍。他不愿被人看出来不行,一边秘密进补,一边打足精神,确保在马玛丽身上耕耘的时候保证质量。这样又坚持了一段时间,太子殿下甚至开始涂脂傅粉,以掩盖面色的憔悴。
终于在东海王即将离京前的那一个夜晚,他晃悠悠地从大阎氏的床上爬起来,盘算着如何在赴小阎氏约的时候搪塞敷衍,然后还要擦洗了身体、洗去了身上气味再回后堂,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