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说话?”刘庄见刘苍只是沉默着,一味地矜持,心中越发不安,催促道。
“皇兄你——好狠!”刘苍终于说道,语气里满是佩服。
“什么意思?”刘庄不解。
“对心仪的女人用强,你就不怕她恨你一辈子?”刘苍好奇地问道。
“我没有!”刘庄分辩道,可是刘苍眼睛里明明白白透露出不相信他的意思。
“那毕竟是大哥的女人。就算你再喜欢,也不该……你是太子,想玩女人,什么样的找不到?其实女人把衣服脱了,闭上眼睛,不都是一个样子?何必毁了她一辈子?”刘苍想起马玛丽天真明亮的笑容,一向隔岸观火的他也有几分不忍之心。
“我……我真的没有。”刘庄十分地委屈,他选择向刘苍和盘托出事情真相,可不是为了听训斥的。他只是想知道,他和她到底还有几分可能。
“那酒里有东西。酒是她兄长倒的,我不好不喝。后来他们就把我推进屋子里,她……她又很主动地脱我的衣服。我当时……我当时有些昏了头,以为她定然是回心转意了。她那么主动,我整个人又烧得有些迷糊,拒绝不了……”刘庄的声音里有些苦涩。
刘苍敏锐地感觉到了他声音里的变化:“既然她回心转意了,这是好事啊!”看样子这位马姑娘的脑子也烧得不轻,放着东海王的王后不做,愿意到太子殿下的后院里争宠。她难道认为凭了刘庄一时的宠爱,就可以赢得过阴家表妹吗?太天真!
“后来……后来我才知道不是的。”刘庄垂头丧气地说道,“今天一大早她搭我的车子回宫,全程冷着一张脸,临到宫门时候才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刘苍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
刘庄想起清晨之时,马车秘密地驶进皇城,那个女孩子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舍他而去。临别之时,一脸冷漠地向他说道:“昨夜之事,还请太子殿下不要放在心中。江湖救急,只希望殿下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最好,千万莫要和他人提起。家兄昨日多有得罪,望殿下大人有大量,网开一面,他日必有厚报。”
刘庄当时就被弄糊涂了。她这是……忙着撇清的态度?
“后来,我想起昨夜她的眼神分明就是很嫌弃。她一直嘟囔着说,好丑,丑死了!既然嫌我丑,脱我衣服干什么?”刘庄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最后又补充着说道,眼睛里满是自尊心受挫的郁闷伤感。
“所以,我想让你评评理,我哪里长得丑了?”刘庄很不服气地问道。
刘苍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好半天都合不上,心中只觉得混乱至极。他梳理了好半天思绪,这才正色说道:“男人之美丑,原本就是次要的东西。何况皇兄你素来以英俊洒脱著称,阴家表妹更是从小就对你颇为钟情。是以问题的关键不是美丑,而是,你长得是美是丑,和马姑娘有关吗?人家摆明了想不认账,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好继续巴着大哥当她的东海王王后。皇兄你最好也就这样大事化小算了。难道还要这般私下里偷偷摸摸地来往,闹得西宫和北宫两边面上都不好看?到时候那一位闹起来,论理还是我们这边理亏,你忍心看着母后为了你向那位赔礼道歉吗?母后向她磕头行礼了整整十七年,才终于熬出头来。你忍心?”
刘庄听到这里,不由得沉默了。刘苍的意思,他自然听得懂。可是若就这么算了,他心中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若我……若我现在就向大哥负荆请罪去,我再送十个美女送到他宫中。郭家不是一直想多尚几位公主吗?我去求母后,将妹妹刘绶嫁到郭家去……”刘庄语无伦次地说道。
刘苍沉默地望着刘庄,恨不得狠狠踢他几脚。南阳豪强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才替刘庄挣到了太子的位子,又替他各种刷声望,这厮却要为一个睡过的女人,向对家低头请罪了!送美女也就罢了,竟然想拿妹妹刘绶的婚姻做筹码,简直是不可饶恕!
“你够了!”刘苍终于忍无可忍地讲道,“皇兄你是和美人睡,睡出什么毛病来了吗?大哥一旦知道这件事情,最大的可能性是,故作大方,将那个什么马姑娘送到你宫中,狠狠地打母后和你的脸!到那时候,嫁妹妹有用吗?母后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这位马姑娘虽然人品不佳,水性杨花,却难得是明白人。既然她要你不再声张,显然也是奔着东海王王后的位子去的,自然也不会声张。这事就这么算了吧。”他用力地摇摇手,仿佛想把这件乱七八糟的事情给撇清似的。
“你还没告诉我,她既然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为什么那么主动脱我衣裳?”
“这都想不明白?跟你在一起有什么好的?她能抢得过阴家表妹去?”刘苍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无非是大哥这几日生病卧床,不能跟她睡了,难耐寂寞,就找替身了呗!唉,这种女人,大哥也不该娶。若不是为了母后和皇兄你的颜面,我真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哥去……”
刘庄心中,却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那天夜里,他其实还是有一丝理智尚存的。因为担心索求过度,吓到了对方,所以一直做得都很妥帖很小心。那其实是一次既快乐又痛苦的体验。欲望就如同堤坝上游被拦截了很久的洪水,一旦堤坝开了一个极小的口子,便争先恐后地要宣泄而出,偏偏又要控制水量和水流速度,甚至泄洪泄到一半,就要匆匆收了口子。他是那么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甚至为此而隐隐自豪。
可是,如今听了刘苍的分析,他突然又想到,对方若是因为难耐寂寞才脱他衣服,会不会是嫌弃他做的时候太规矩,太没有激情了呢?甚至是,没吃饱?因为这个,才打算死不认账,对他各种嫌弃?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简直是太冤了!
“你在想什么?这种神情”刘苍很警惕地望着他道,“皇兄你还请听我一句话,好好跟你东宫的女人过日子,莫要再惦记别人了!你是未来的天子,自当以子嗣为重。如今你膝下空虚,不但母后忧心忡忡,我也为你捏一把汗。”
刘苍说到这里,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有托病离宫也要一夜四次的精力,都留着疼爱阴家表妹,只怕来年母后就能抱孙子了!还有,刘荆那小子一直觊觎阴家表妹,你若是冷落了佳人致使后院起火,别怪事先没提醒你!”
“刘荆喜欢梦娇吗?”刘庄恍惚着随口问道,“怎么没听他说起?梦娇也真是的,若是早说了,索性成全了他们不识更好?”
刘苍无力地摇了摇头:“阴家表妹想成为未来的皇后娘娘。刘荆那小子又有什么出息?皇兄你果真是病了,已经病得糊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妥协和原谅
马玛丽忧伤地坐在刘疆寝殿门口的一张小板凳上,望着紧紧关闭着的殿门,迷惑不解。
在此之前,刘疆做的每件事情都让她赞叹不已,心折不已,她和他的观念完全契合,甚至认为自己在这贫瘠低智的地球上寻到了一位可以列入未来灵魂伴侣考察对象的人物。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在此间陪伴刘疆至身体寿命的终结,再用尽甜言蜜语哄他,把他打包带回自己老家去,进行更深层次的感情发展。
可是,这次她却是失望了,在她看来微不足道、简直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却令一向温和的他大发雷霆,甚至还把她赶到了门外,不管她怎么解释,都不能挽回。
对于此间男女的忠贞关系,马玛丽其实也做过一番研究。婚姻关系并不是人类社会刚刚产生便存在的。在遥远而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成年男女之间的关系并不固定,曾经有过群婚、伙婚等多种形式。在这个时候,谈一对一简直是要笑死人的事情。直至春秋时期,尚有许多名人是非单婚制关系的产物。秦汉时期,男女关系亦十分开放,寡妇再嫁、贵妇养面首之类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所以哪怕抛开外星人有关灵魂、衣服观念的影响,站在刘疆的角度,马玛丽也不明白他有什么值得恼怒的地方。有必要这样子嘛?宋元明清四代的贞洁观念,都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典范,早晚是要被群嘲的。为什么刘疆要在这种事情上这么恼怒呢?
是,她是答应过从此只能有他一个男人。可是这些东西,就和一个人答应过早晨吃两碗饭一样,最后因为并非出自本意的原因,结果只吃了一碗半,固然有遗憾,但是,有必要大动干戈吗?
刘疆安安静静地坐在寝殿里,一个人发呆。
他仍然觉得他如同经历了一场噩梦一样,很长时间回不过神来。在马玛丽和他叙述事情的经过的时候,他犹自有能力强撑着,让自己看上去不太失态。然而在把马玛丽赶走之后,这件事对他产生的影响终于彻底爆发出来。
他只感到心痛得无以复加。便如同有一把很长很尖的刀子,在他心口狠狠地戳了一刀一样,刚开始的时候,连血都来不及流出来,他甚至也感觉不到疼痛;紧接着有少量的血液涌出,他虽然痛,但是还可以强行保持一个良好的风度;最后整个伤口被鲜血撑开,鲜血喷涌而出,一阵又一阵尖锐刺骨的痛意从伤口传出,让他整个人都无法安宁。
他原本以为,马玛丽就是那个他等了很多年的女子,善良纯净、聪明活泼、富有生气和活力。他也愿意将生命中的一切都拿出来,和她一起分享。他规划好了许多打算同她一起经历的美好的事情,他希望双方的人生犹如两棵彼此缠绕的藤蔓一般,无数值得怀念的和不容忘却的会渗透到生命的点点滴滴。
然而如今,他却感觉,被人当胸刺了一剑。整个心都空了。空荡荡的风从四面八方透过他心中的伤口,那种渗入骨髓的寒意让他痛到麻木。
和刘庄、刘苍两兄弟猜测的不同,刘疆其实不那么在意妻子的贞洁本身,他只是不愿意和人分享。他怕麻烦,也怕受到伤害。
在刘疆长达二十几年的生命历程中,对他影响最大的事情无疑便是建武十七年的那次废后。而那次废后的起源,便在于他父皇刘秀的三心二意。
其实公允来说,刘秀前后两次娶妻、前后两次贬妻为妾都是有许多政治因素的。高高在上的人,未必不需要妥协和退让,刘秀的婚姻里充满了太多的无可奈何以及无可奈何之后随遇而安、善意经营的味道。
然而再长袖善舞、殷勤小意的男人也无法回答一个纠结但是现实的问题:两个女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你很爱她们,她们也对你有情有义有恩,那么,你究竟要选哪一个当正妻?
这种事情没有平局。皇后乃天下万民之母,关乎江山社稷的事情,是不能用平妻、两头大等称号来含糊的,也不能用今日睡西宫,明日睡长秋宫,今年给你一个儿子、明年给她一个儿子来平衡。
所以,怎么办呢?拼娘家吧,拼贡献吧。
建武二年那次,郭圣通的舅舅刘杨谋反之时,在郭主的一力主张下,郭家倒向了刘秀。谋反被镇压后,河北豪强惊怖,急待安抚。正好阴丽华也善解人意地以无子的理由请辞皇后之位,并未谦让再三,刘秀便嘉其让,许诺来年封其父兄为列侯。故而郭圣通为皇后,刘疆为太子。册立之时未尝没有感情,也做过天长地久、元后嫡子的美梦。只是,情势比人强,哪能事事尽如人意。
建武十七年那次,刘秀正在为安抚因度田而心怀怨恨的豪强而心力憔悴,宫中又闹出了阴丽华爱子刘衡夭折的惨剧,身为皇后的郭圣通难辞其咎,不思己过,反而做出退位的架势吵嚷抱怨。于是便顺理成章地废后了,刚好和阴丽华关系密切的南阳豪强们能够借着阴丽华的上位而得到慰藉。
这件事的失败者只有一个,就是郭圣通本人。她的弟弟们因为废后反而得到皇帝出乎寻常的眷顾,她的儿子们也得以封王,并且赏赐了额外的封地面积。
或许这件事的失败者还有一个。就是刘疆。他从中看透了政治的虚伪和皇家的伪善无情。所以尽管他仍然坐在太子的位置上,甚至有实力和暗地里支持刘庄上位的那些人们大撕一场,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但是他却开始意志消沉,开始连年卧病,他选择了退让,一退再退,一退到底。
所以他可以不介意妻子从前有过什么不贞的行为,但是不能介意妻子和其他的男人保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因为,太麻烦,太伤心。
在他看来,马玛丽和刘庄的关系就是这样含糊暧昧着,说不清道不明。马玛丽说最喜欢他,却心甘情愿地和另外一个男人做那种夫妻之间的亲密的事情,不但主动地脱下那个男人的衣裳,还不知羞耻地详细描述着她看到的隐秘部位和经历的亲密事情。
这样的一个女子,刘疆本能地难以接受。
不知道坐了多久,夜幕开始降临了。马玛丽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百无聊赖地望着天空的繁星。
在玛丽公主的眼中,星星是一种颇为神秘的东西。每一颗闪烁的恒星都代表着一个星系,每一个星系中都有可能,有像地球这样适合生命诞生、繁殖、进化的星球,从低等生物到高等生物、从低智到高智、从认识能力理解能力只有一维到二维、三维、甚至更高的维度……
春天的夜晚显然还有些寒冷。但是对于玛丽公主来说,她自有让全身都永远舒适的办法。所以她只是慵懒地伸了伸懒腰,开始为刘疆推算命运。生命是一条河流,无数个选择便如同无数个河流的分岔路口,每一个选择都代表着未来不同的方向。
但是推算刚刚开始,马玛丽就愣住了。刘疆的命运不再是清晰的发展轨迹,在她面前变得晦涩难明。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它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刘疆的命运和她相连了。
相连了也很好呀,说不定这就意味着从此她就和刘疆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了呢。而且她还可以从别人的命运中,推测刘疆命运的发展轨迹。
所以马玛丽又开始推算郭圣通的命运,同样陷入了晦暗之中。紧接着是阴丽华,再接着是刘庄。她一个一个地试过去,甚至连她最厌恶的刘秀的命运也推算过了,同样看不清楚。
马玛丽终于开始恐惧起来。她从前无数次地帮刘疆他们推算过命运,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她开始回想着这些天她究竟做了什么错事,隐隐觉得,事情可能和刘疆生气有些关系。
“这个也没什么。虽然我觉得你生气得很没道理,但是由于我很喜欢你,所以可以暂时妥协,退让,向你认错,哄你开心。这可不是因为我自己觉得错了,或者我害怕你哦。”马玛丽这样自言自语地说道。她跳了起来。她是一个行动派,几乎立即展开了行动。
北宫中跟随刘疆时间最长的宦官头领来求见刘疆:“小人听说马姑娘惹殿下生气了。她年纪小,不懂事,殿下大人有大量,就给她一个机会吧。”
北宫中在郭圣通身边最有体面的嬷嬷前来给刘疆问安:“奴婢听说殿下不高兴,赶马姑娘出去了。这孩子心地纯良,人是好的,若是做错什么,殿下说她几句便是了。”
二皇子刘辅前来寻大哥说话:“那样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究竟什么地方惹得大哥不开心了,竟然要赶她出去?就算她穿得太寒酸,有失皇家体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所谓神物自晦。女人嘛,脱了衣服长什么样子才是最重要的。”
尚未出嫁的妹妹刘礼刘前来问罪:“大哥你太让我失望了!马姑娘究竟哪里不好了!哼,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