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夫子教导,晚儿受益匪浅。”陈霜晚认真执师礼,心中陡然松快许多。
“晚娘子本就是灵慧之人,然生与侯府受诸般蹉跎,日后好自为之,又有老夫人庇护,必能安泰一生。”君夫人怜爱的看着陈霜晚,又为她指点。
“夫人为何突然离开侯府,晚儿心中很是不舍。”君夫人对她来说是如师如母的存在,如今乍然分离,很是难过。
“晚娘子果然是用情极深之人。为师又不是离开了京都,有空你可来君夫看望与我。”
“嗯。君卿弟弟还好吗?”君卿虽为幼童却极为聪慧,只是身体羸弱不佳,君夫人屡有提及,陈霜晚心中自然也是记挂的。
“还是那样,反反复复的。”
静静看着君夫人自垂花门离去的背影,心中怅然,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府外马车门前,青枣将一物交给君夫人道:“夫人,这是大小姐让奴婢转交给您的。”
“替我谢过晚娘子。”
“君夫人慢行。”
马车轱辘而行,君夫人打开锦盒,里面只有几张薄薄的纸张,跃然其上的是熟悉的簪花小楷,写的时候有些匆忙,墨迹已经在纸间晕开。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师若有事,弟不敢辞。”薄薄的纸上只写着两行字,字字筋骨透纸。纸后放着帝国发行的金券,每劵一百金,三张便是三百金。当年她的嫁妆也不过是六千两白银,这一笔钱可谓来的真是及时雨啊。
“晚娘子啊!你这可让我如何是好呀。”君夫人轻叹,眼眶微微发热,手指紧紧摩擦着那张薄薄的纸片,也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大小姐,大小姐,等一下,华姨娘相请。”还未多走,身后有丫鬟急呼。
“吵吵嚷嚷什么,也不怕冲撞了大小姐,也不知道华姨娘是怎么管家,你这般丫头竟还留在府中,还有没有懂规矩的人!”琥珀是个嘴皮子凌厉的,当即眉眼一挑,一番责骂下来,瞬间将小丫鬟的气焰给打消了下去。
小丫鬟脚下一顿,气息还没喘平,见是暖燕堂丫鬟琥珀,讨好笑道:“是琥珀姐姐,奴婢惊扰了姐姐,还请姐姐见谅。”
这二等丫鬟名唤芸香,以往见到陈霜晚都是焦躁不耐,如今反倒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琥珀面色一冷,骂道:“果然是姨娘院子里出来的,连候府的规矩都不懂,见到大小姐为何不行礼问安。”
她调去陈霜晚的院落,自然是明白陈霜晚处境的。可这姨娘身前的小丫鬟都这般趾高气昂,难怪桂嬷嬷常念叨,这永襄侯府要落寞了。
芸香脸色骤青转白,颤抖的嘴皮子尖叫道:“琥珀,你竟然敢骂华姨娘!你。”
“华姨娘虽然只是姨娘,却也是半个主子,琥珀怎敢责骂。难道芸香不是在姨娘院子里的,又换了院子?你说华姨娘找大小姐,也是假的?你这贱婢受何人指使,敢来诓骗我家大小姐!”琥珀端着一张明净严肃的小脸,言辞犀利,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大杀的模样。
“你,你!”
不止芸香噎的愣住,连青枣也是心底拜服。直看的陈霜晚叹为观止,对琥珀的嘴皮子很是服气。
芸香心中焦急,忙讨好的笑脸道:“还刚才都是奴婢的错,还请大小姐大人大量,原谅奴婢。姨娘不止请了大小姐,府中的几位姑娘都去了玉筑小院,大小姐若是去晚了,怕是不妥。”华姨娘惩罚丫鬟的狠辣手段,想想便手脚发冷,她可一点也不想尝试。
“所谓何事?”
“是,是安和公主府送来了赏花贴后,姨娘接到后大喜,便招了些掌柜前来,说为姑娘们添些衣物。”
安和公主府?陈霜晚神情有些茫然。她不清楚京都的局势,不清楚京都中的贵人,甚至没有自己的交际圈子。
心中越想,越是默然,朱玉儿在时她便罕有这种交际,朱玉儿走了之后,就更没有这类出门的机会了。怎么这次安和公主府的宴会,会让她去。难道这安和公主府,有什么奇特不成?
琥珀见陈霜晚不解,忙道:“大小姐,安和公主是圣上最幼的胞妹,封号安和,曾经远嫁南疆国王为妃。去年南蛮王死了,王位被其弟夺取,因此冬日前安和公主就带着子女回了京都。圣上怜惜,特赐安和公主府与其居住,赏千邑。大小姐不知道也不奇怪。”这不说还好,一说陈霜晚脸色更僵了几分。连一个内院丫鬟都知道的信息,她却不知道,由此也可以想见她的信息是多闭塞。
不过这时候陈霜晚也发现琥珀的好来,虽然像个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的不停,可说的话都挺有用的。嗯,陈霜晚在心中下了决定,以后出门都带着琥珀。
这时候,琥珀突然发现,自家大小姐看自己的眼睛里多了一种亮晶晶的东西,好像,好像应该是欢喜吧。
琥珀眨了眨眼睛,想到临出门前青黛姐姐一直嘱咐自己,少说话多做事,好像自己又给忘了。
而青枣站在一旁,一双眼睛崇拜的看着琥珀,琥珀姐姐可真厉害。一时心底有些难过,好像自己都没帮上大小姐什么忙,以后一定要向琥珀姐姐看齐。
就这样,心思各异的主仆三人,皆是端着一张沉思凝滞的冷颜走向玉筑小院,这让刚刚才被训斥过得芸香,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正文 第十六章:姨娘院中赏花帖
玉笙居中,她想起母亲还在世时,总是将庭院里的石榴树照顾的很好。每逢开时,朵朵红花分外耀眼。
一颗颗花朵星星点点的缀满了整棵树,恰似红色的宝石镶满绿色的屏。淡淡的花香招引来五彩斑斓的蝴蝶,围绕着翩翩起舞。
“朵朵如霞明照眼,晚凉相对更相宜。”夏日热时,庭前乘凉的回忆都已成了追忆。
跨院内的玉筑小院是华姨娘的居所,坐南朝北,地势不错。东跨院过道内种满了湘妃竹,粉面脂泪,竹叶萧萧很是风雅。
小道通幽,越竹而入,中间厢房的门开着,远远望去便能看见几抹身影。
走进屋内,便见几名几名妇人手中捧着各式朱钗、头花金玉头面等华贵饰物,琳琅满目。三位姑娘都正围着几人走动,眉眼间又是欢喜又是纠结。
“众位妹妹好。”陈霜晚避开众人越身而入。
华姨娘坐在屋内的绣凳上,一双美目盼兮,似水涟漪,与耳边妇人话语。
“华姨娘。”
华莲儿不自在的低了低眉,再抬眸时面上已是轻柔笑意。温柔注视着陈霜晚,仿佛那蕴含着诸多慈爱的情感都要溢出水面。“晚娘子来了,快坐下吧。”
陈霜晚应答一声,并未坐下。“不知姨娘唤晚儿来有何事?”
“早几日便接到公主府赏花贴,说是五月初九,也就是后日,请侯府的姑娘们都去公主府赏花。这不姨娘便为你们请来春秀坊的管事,带来各式头面锦缎。给你们都身漂亮的衣服,好好打扮一番,方不坠我们侯府的脸面。”华姨娘站起身来,身姿娇柔若蒲柳迎风,软绵的手握着陈霜晚微凉的指尖将她拉到二姑娘身边。
“华姨娘考虑的当然周到,只是侯府似乎平日和安和公主府并无交集。”
琥珀站在一侧,垂眸掩笑。大小姐这话说的也太委婉了些,别说交集了,那可是圣上的胞妹,侯府可高攀不起。
一旁处之安然的陈清容,却好像突然备受雨露滋润的花朵,绽放出了明艳的笑颜,带着一丝丝得意和高傲。
陈清露丢下刚摆弄的首饰,微抬着下巴得意道:“大姐,我们可都是沾了二姐的荣光,是怀柔郡主听说了二姐的才名,才会下了赏花贴。若不是托二姐福气,难道大姐以为你能去见到安和公主的凤仪吗?”
陈霜晚眉间一皱,这是距离寿宴后和陈清露的第一次碰面,可越发的咄咄逼人了。
“五妹妹,你不是在禁足吗?怎么出了绿萝院,若是父亲知道了,怕是会怪罪的五妹妹的。”
“父亲怎么会怪罪我,是华姨娘让我来的。”去公主府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能放弃。
“原来如此,是华姨娘做的主啊。对了,五妹妹,听说你前两日请了大夫,可是病了?”陈霜晚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华姨娘,五姑娘那里可是祖母禁足的。
“哪里是生病,是吃了坏东西,华姨娘已经罚了厨房的刘婆子,哼,偷奸耍滑竟然敢送到绿萝院。”陈清露双眼一瞪,红唇微嘟,满是恼怒。
“原来是刘婆子,那可真是该打。下人如此不省心,华姨娘管家真是辛苦了。”
华姨娘眸色沉沉。“不错,那刘婆子已经被撤去职责,贬为低等仆妇,这次是委屈五姑娘了,因此妾身便向侯爷请命免了五姑娘的禁足。”
“五妹妹身份尊贵,那刘婆子这次敢害五妹妹,下次焉不敢害二妹妹,父亲,还有华姨娘你啊!如此从轻处罚,让晚儿着实忧心。”陈霜晚为难的皱着眉,似是惶恐。
“有一就有二,华姨娘还是趁早把那婆子发买了,省的留着也是祸害!”陈清露一听,连忙急吼吼道。
“这,刘婆子毕竟在侯府多年,如此小事就打发了,未免显得主人家心性薄凉,有失大度!”华姨娘直视陈霜晚,眼含探究。
“难道五妹妹差点被害死,华姨娘以为这也是小事?”
陈清露紧皱着眉头,就算是她此时也察觉不妥来,心中愤怒异常。“是啊,姨娘,那婆子既然害了我,理应打发了。姨娘若是不罚,露儿就去求爹爹!”
华姨娘眸色越沉,并不言语。
“好了,姨娘别为这不值当的仆人动怒,有错罚了便是。”陈清容说的从容,打破沉寂的气氛。
“好了,大小姐也别管这事了,姨娘必会给五姑娘一个公道的。你也去选一些喜欢的首饰,她们几个做妹妹的,等大小姐先挑选完后再选。”华姨娘笑了笑,一句话间,却将少女们的攀比和嫉妒之心催化到了极致。
陈霜晚眸间一瞥,便见陈清露笑容僵硬,就连陈清容和陈清熙两人笑意都淡了几分。
“谢华姨娘。”
“妹妹都比晚儿先来,想必是已经看好心仪之物了。夺人所好实非君子之美,几位妹妹不若先取,若不然晚儿不小心挑中了,几位妹妹可不是要伤心了。”
此言一出,几位妇人看向陈霜晚的目光皆有不同,隐含一丝赞赏。嫡女先选本就是常事,然而若坦然受之,则会让众位姐妹不喜。可若百般推拒,看似大度,却也有失嫡女风范。
“那就多谢大姐姐了。”陈清露笑眯了眼睛,指着一套赤金镶嵌红宝石头面,当即就收了起来。
陈清容见状,眉头一皱,这套头面虽不是样式最精致的,却是最华贵的。
“那清熙也谢过大姐。”
“四姑娘眼光真好,这套金丝镂空兰花珠钗最是费时费功,考验手艺的。你看那薄如蝉翼的金丝,是数个能工巧匠花费数月才雕琢打磨而成。工艺完美,精致逼真。”
“四妹妹喜欢就好。”陈霜晚淡定的颔首,然后看向陈清容张唇欲启,却陡然全身僵住。眼前一片骤黑,数息后亮光袭来,一道道影像有条不絮的流转而过。
陈清容以为陈霜晚是在等她,便也矜傲拿过那套冰种月色寒梅簪头面。
玉姑姑笑着嘴角的都裂开了,这侯府出手还真是大气,四个花骨朵般的少女,这一套打扮下来,可要耗费不少银钱呢。
琥珀见其面色有异,连忙凑近道:“大小姐,诸位姑娘都选好了,您看看您喜欢那套,奴婢帮您拿着。”
“哦,好。陈霜晚僵硬着身子错开眸光,手指随意落下。
“既然头面都选好了,那过来看看这些锦缎,每人选上三匹,做上衣罗裙鞋面。”
一匹匹锦缎柔滑细软,色泽亮丽,都是上好的布料。
“华姨娘对清露最好了,比姨娘都好。”
华姨娘嘴角的笑意僵了又僵,只觉的一声声姨娘格外刺耳。果然这几个熊孩子都是来讨债的,这一视同仁的功夫做的可真是心累。不过看着四人中格外出众的陈清容,心底舒缓很多。
待近处,最夺目的是一匹青玉色锦缎。
“大小姐,这匹是浣花蜀锦,有“贝锦斐成,濯色江波”的美名。蜀锦中最为珍贵的是金错绣绉锦,蜀中女子百人绣三年方得一匹,那样奢华珍贵,一寸之价可以一斗金比之。虽说这匹蜀锦略微逊色却也是千金难求。”玉姑姑介绍道。
陈霜晚脑海中飘过浣花蜀锦盛开在水面,凄美的宛若水中残荷。
“这匹浣花蜀锦正衬晚娘子的肤色,就拿着去做罗裙,再选一匹桃粉色的锦缎,最是相宜。”华姨娘笑的温婉,亲和的将蜀锦放在陈霜晚身前。
陈清容不甚在意的回眸,前日祖母赏赐的那批彩云锦才是真正的千金难求,用那匹锦缎做衣裙,再罩以薄纱,一定甚美。到时候众位贵女之中,一定是她最为惊艳。听说那日还会皇子贵公子前去,越想心中越是动容,两颊飞上一抹薄红。
陈清露一脸纠结,迟疑着不知如何下手。她还是女童,应穿些喜庆亮堂的料子,可翩翩又被柳姨娘养成贪婪的性子,见那蜀锦名贵,花纹布料煞是好看,很是喜欢。
“这匹蜀锦如此贵重,让晚儿深感受之有愧,原本就是沾了二妹妹的光,才添得新衣,不若留给二妹妹做裙裳?”
“大姐姐不必如此,当以自己喜好为重。”
陈清露眼神一亮,“大姐姐不喜吗?那给清露吧,我皮肤白,穿这种颜色一定很好看。”先前得了一套上好的头面,本不好再抢陈霜晚东西。不过陈霜晚主动谦让,那她就却之不恭了。
“既然五妹妹喜欢,就让给五妹妹吧。”
“这不太好吧。”华姨娘话中迟疑,眸光冷光却扫过陈清露似含警告。
陈清露此时正捧着那匹蜀锦抚摸摩擦着,心爱不已,哪能接受到华姨娘眼中的警告。
“没什么不好的,反正不过是件衣物,与五妹妹穿还是我穿都是一样的,左右不能坏了我们姐妹情谊。”
“大姐说的不错,那大姐再选选别的,这个就很好看。”陈清露难得给陈霜晚一个个大大的小脸,一派热心的为陈霜晚挑选起了布料。
等一切事完,陈霜晚带着琥珀及青枣走出玉筑小院的时候,上衣的锦缎里面,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此时迎风一吹,竟是经受不住的寒凉。
明明即将入夏,可仿若置身深秋。
正文 第十七章:蒲草零落枝头花
五月天,阳光温软,轩帘半卷,陈霜晚乖巧的看书,几名丫鬟也就各司其职忙碌着,时间也就如流水般缓缓而过,不跌宕,却平凡的温暖。
青黛此时正在里间收拾箱笼,将陈霜晚的四季常服理顺,整叠。正在扫浮灰的琥珀耐不住寂寞,擦拭没过多久突然悄悄凑了过来,“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一整日都心不在焉的,我刚才去添了热茶,发现那卷书页都没翻动过。”
“大小姐本就是喜静的性子,一直看书亦不奇怪。琥珀若是得闲,便将大小姐的厢房都收拾一遍,这青萍院虽视着整洁,却没真个用心规整过。你看那几件好好的衣物,放在最底下的箱笼里,都被老鼠咬了。”青黛疲惫的揉了揉眉黛,一整日的整理却发现着青萍院真是处处不合规矩。
“嘻嘻,青黛姐姐莫怕,只是老鼠而已。今天大小姐要喝茶,我去看了库存的茶叶,全部都是陈茶就算了,底面的竟然都生霉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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