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年亦回眸看向突然间牙尖嘴利的大女儿,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荒谬之感,就连他,似乎也不能束缚这个少女了。
甩去纷乱的思绪,陈秋年黑着脸,冷斥道:“吵什吵,再吵下去统统关祠堂。现在就等马大夫的消息,晚儿,你是做大姐的,如今又掌着内宅,出了这种事情,你也难辞其咎,如今二姑娘中毒,你且让着她一些。”
“父亲说的是,二妹毒气攻心,脾气不好,晚儿自然会多多包容的。对了爹爹,晚儿听说您还未用晚膳,不如让厨房准备些膳食,您边吃边等吧。”
陈霜晚自然是二十孝好女儿,柔柔的应了下来,又为陈秋年着想道。
陈秋年本不欲用膳,可陈霜晚此时一提,便觉得腹中空空,尤其之前兴起,还在花园中与华姨娘做了一番剧烈运动,又累又饿头又疼,也便不拒绝了。
“凭什么我中了毒只能待在这里受苦受难,他们却在外面好吃好喝的!”看着外间几人吃的甚欢的模样,陈清容不由咬碎了银牙。
“且等等,忍耐。”华姨娘只能低声安慰着,幽深的眸底算过一道晦色。
“姨娘,容儿的命真的好苦啊,都是她,都是她挡了我的路!”陈清容哭的分外伤心,却也压制这哭声。
“乖女儿,姨娘知道,姨娘知道你心里的苦。”
“呜呜,姨娘,爹爹,呜呜。”陈清容心里委屈的不得了,趴在华姨娘怀中嚎啕大哭。
“寻到了,就这个,就是这个!”马大夫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响在众人耳中。
正文 第九十七章:红颜腐骨美人愁
“寻到了什么!”
陈秋年望着捧着一物件的马大夫,神色愠怒,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之色。
“侯爷,您请看?”
马大夫连忙将手中的物品呈上,只见一抹细腻白色的长颈瓷瓶,拨开壶盖,马大夫将瓷瓶倾倒,不一会儿便流出粘连透明的水色液体。
“这是何物?”
“侯爷,这是老夫在二姑娘梳妆台上寻到的,里面药膏已经用了大半,只剩浅浅的薄底,应是常用之物,被收的甚为妥帖。”
“这药膏有什么问题?我一直用这个!”
陈清容倒吸了口凉气,一脸惊恐的望着那药膏,她可是用了好久。尤其是额头的伤疤,对了,难道就是因为用的这个药,才落成这个模样。
“爹爹,这药有问题,怪不得我用了之后,这鞭痕一直不见好转,之后竟然转成深褐的颜色,原来是这药膏害的。”
众人只见陈清容撩起厚重的刘海,在那眉宇间攀附着仿佛丑陋的蜈蚣,衬着那一脸诡异的红疹,说不出的可怕。
“好吓人。”陈清露倒吸了口凉气,连忙后退,向陈秋年身边挤去。
“怪不得二姐突然蓄起了这么厚重的刘海,原来是为了掩盖脸上的伤疤。那这就算去除了脸上的红疹,那褐色的伤痕也会在一直存在,这岂不是坏了容颜。”
陈清熙暗叹,不过心里也松了口气,一直以来陈清容才情和容貌,便压在侯府众位少女的心头,让人暗生嫉恨。
“二姑娘说的不错,那人正是将这红颜醉下在了此药之中。老夫刚才查看了一番,红颜醉的毒量并不深,而二姑娘头上的伤疤呈现如此黑重的褐色,便是因为此毒效遗留的病症。”
马大夫叹了叹气,一脸惋惜,不管如何,女子容颜被毁,总是让人心生遗憾。
“既然这毒药下在瓷瓶里,二丫头日日涂抹,为何偏偏今日满脸红疹,形似鬼怪。”陈秋年沉声问道。
“侯爷,你可一定要为二姑娘做主啊,妾身不求其它,只求那人能给了解药,让容儿的容颜康复。”华姨娘一脸悲愤,手中却一直制止陈清容几欲癫狂的怒气,不让她冲下帷床。
“此药称为红颜醉,皆是因为此药只能外敷,初用时,毒性入肤,令人面若桃花,粉红无暇,只有毒性当毒性入骨,才会开始溃烂,发臭,显露白骨,害人与无形,一朝毒发,鬼神难治。府上姑娘中毒未深,毒性隐而不乏,而额角伤疤因是初生血肉,毒性渗入加快,才导致颜色深褐,这是快要腐烂的征兆。而二姑娘今日毒发,想来是有东西引发而起,只是这究竟何物引发,恕老朽才疏学浅,不曾知晓。”
“马大夫切勿谦虚,您可是帮了侯府大忙,否则小女这脸,怕是真的要毁了。”
陈秋年连忙拱了拱手,上前道谢。
“侯爷客气了,老夫虽然认识此毒,却无解法,已是心中愧疚。如此便是侯府的家事,老夫便告辞了。”
眼见毒药已出,马大夫哪里还敢留在这个是非之地,背上药箱,连忙请辞。
“来人,送马大夫送到别厅,好酒好菜奉着,只是今日之事,还请马大夫能守口如瓶,本侯必有重谢。”
“医者本当如是,侯爷但请放心。”
看着马大夫远去,陈秋年这才肃着声音问:“二姑娘,这药是从哪来的?”
“爹爹,这要是大姐送我的,大姐,你送我的药里,怎么会有毒!”陈清容一脸惶恐悲愤之色,眼底却划过深深的恶毒与恨意。
“嘶,是大姐!”陈清熙惊呼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那儿的清雅少女,却忽略了身旁陈清露瞬间煞白的小脸。
“竟然是你,大小姐,你为何要这样对容儿,她是你妹妹啊!”华姨娘紧抿着唇,一副伤心的模样。
“罢了,只要大小姐能拿出解药,妾身这里可以既往不咎。”
陈霜晚静静的站在那儿,承受来自众人怀疑、厌恶、惊惧、憎恶的视线,心中却觉得淡淡,没有被亲人背叛的难过,也没有控制不住的恐慌。或许是一次次的诬陷让她对着家人彻底失望了吧,此时她竟然还能以笑面对。
“二妹妹你说这药是我送你的,可有证据?不是一张青口白牙就能把这罪责定在我身上吧,就算是京兆府,也要有证据才能抓人啊!”
“证据,我有证据,那日在竹林时,你赠给我这玉肌膏,两位妹妹也在。爹爹,你快询问两位妹妹,她们可以为我作证。”陈清容双眼一亮,紧紧盯着两人,殊不知这如此恐怖的容颜,又吓得几人退后数步。
“四丫头、五丫头,还不速速将实情道来。”
“爹爹,我不知道,我不太清楚。”陈清熙略显迷茫,她倒是真的记不清楚了,那日竹林之中,她心神大部分都放在谢三公子身上,一颦一笑皆为那人牵细心神。
“爹爹我也不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陈清露慌张的摇着头,一脸慌乱,小脸煞白。小脖子缩着,恨不得将自己塞起来。
“爹爹,她们说谎,你们为什么说谎,是不是为了帮她,她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容丫头,此事还未查清,不许胡乱指责,晚儿,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陈秋年眉头隆起,这毒药可不同巫蛊,巫蛊之说玄乎,还有待考证,可这毒药绝对是能害人性命,才让陈秋年更是心凉,不得不慎重以待。
“既然爹爹相问,晚儿自然不敢有丝毫隐瞒。那日九殿下送来宫廷秘药玉肌膏,父亲也是亲眼所见,此后二妹便同我说,此药她用的甚好,对治疗伤疤很是有效,二妹,我说的对与不对。”
“不错,我是说过这样的话。”陈清容倔着脖子,毫不犹豫回答了。
陈霜晚面上柔柔一笑,带着几抹委屈。
“因为心念的着二妹的伤痕,我便托付当时管家的柳姨娘寻这市面上流传的玉肌膏,想要赠给二妹。”
“如此说来,这玉肌膏真是你所赠!”陈秋年怒眼微沉,神色微冷。
“爹爹,大姐都承认了,一定是她,就算不是她下的药,她也是同谋!”陈清容慌忙指责,嘴角狞笑。
正文 第九十八章:忠心奴婢可护主
听雨荷里夏风凉爽,吹着浮动的水汽散在飘逸的空气中,带来清凉。可室内语言间的战火硝烟,只让人把心儿放在那油锅里,煎了又煎,滚了又滚。
少女秀气的眉黛微隆,似因那指责而伤心,面色苍白,眼神又带着些许苍凉,以及埋葬在眼底深深的讥讽。
“那日五妹带着玉肌膏来寻我时,晚儿正在竹林,因此便邀请五妹妹一同赏琴,不久后二妹、三弟、四妹,还有华公子谢公子他们便也被琴音吸引到了竹林。晚儿与大家浅聊几句,便要离去,五妹妹方才将玉肌膏转交给我。对了,记得当时是三弟当场向我索要,因此当场便给了二妹。请问二妹,这药瓶我并未沾手,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便能下了毒药!”
少女面上带着委屈又无奈的笑意,一双水眸里的认真直看的人心生恍惚。
“我,我忘记了,谁知道你们不是同流合污,当场做戏!”陈清容犹自狡辩,眼中是全然的不信任还带着一丝惶恐。
“二妹空口白牙便能诬陷我下毒,那药到了二妹手里这么久,接触的人多了,谁不能做手脚,二妹为何紧巴这我不放,难道二妹心里,我这做姐姐便一直想要害你不成!。”
“大小姐说的对,容丫头可能是误会了,别放在心上。”华姨娘连忙安抚说道。
“那日好像就是像大姐说的这样,大姐还说是特意让柳姨娘帮忙寻给二姐的。”陈清熙似是想起,连忙点头。
“五丫头,说说是怎么回事。”陈秋年看着哆哆嗦嗦的陈清露,出声询问。
“我也也不知道,那药里怎么会有毒,爹爹,我真的不知道,你相信我啊。”
陈清露慌乱摇着小脑袋,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泪花,心下惶恐不安。那药是姨娘让她转交给大姐的,若是里面下了药,难道是姨娘做的,不可能,姨娘一定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五姑娘,侯爷只是问你,那药是不是柳姨娘交给你,让你送给大小姐的。”华姨娘出声询问,一双妙眸里含着晶亮的虚光。
陈霜晚心中一动,眼中打量着华姨娘,心中沉思。不知为何,今日的华姨娘格外淡定,就连那心急的表情仿佛也是刻意为之。
明明那次二姑娘落水,华姨娘便想将她们三人关入祠堂惩戒。怎么这次陈清容即将毁容,中毒颇深,而华姨娘却没有气势汹汹去追击幕后下毒之人,反而绵里藏针,分外委婉的让人同情。
陈霜不由心悸,在自己成长的同时,她的敌人也一步步强大起来。就连此时,陈霜晚也看不透华姨娘下的是什么棋。
“是,是姨娘让丫鬟转给我,让我带去给大姐姐的。”陈清露吸着眼泪,抖索的说道。
“侯爷,还请请出柳姨娘,方能询问出这下毒究竟是何人。妾身不求其它,只求能治好容儿的脸,若是着脸毁了,容儿一辈子就毁了啊,还如何嫁人啊!”
陈秋年脸色晦涩难明,却是点头,命人去请了柳姨娘。
“姨娘,我的脸好难受。”
“别挠,可千万不能挠。”眼见陈清容脸上的红疹越来越密集,红色宛若艳丽的胭脂覆了满层,惊的华姨娘也分外心疼。
时间在此刻仿佛过得好慢,如同煎熬,陈清露揣着惴惴不安的心焦急的等着时刻流逝,直到门外走来一道嫣红色的身影,陈清露才猛的扑了过去。
“姨娘,露儿害怕。”
“乖孩子,你怎么也在这。侯爷,妾身给侯爷请安,咦,大家都在啊。”柳姨娘轻飘飘快速的扫了一眼,忙向陈秋年行礼,脸上带着茫然和好奇。
“姨娘。”
“傻孩子,姨娘不是在这,一直唤着作甚。怎么小脸这般委屈,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够了,柳眉儿,今日本侯寻你过来,是有话要问你。今日二姑娘容颜被毁,大夫查出是中了毒,而那毒药正是下在了你送的玉肌膏内,你如何解释。”
陈秋年端着一张黑脸,眸色深邃微冷,心中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柳眉儿见那脸色,心中一慌,又见那瓷瓶明晃晃的放在身前的桌上,有些僵硬的笑着。“侯爷,这玉肌膏是妾身寻来给大小姐的,怎么会有毒呢,妾身可是清清白白的。”
“姨娘,我当时给大姐的时候,就被二姐接过去了,大姐没接手。”陈清露小脸煞白,隐隐约约似乎明白了什么,小手泛凉。
柳眉儿心肝一颤,却依旧笑着,“侯爷,这玉肌膏是大小姐托妾身寻得,小小一瓶就花了数千金,若是大姐是说是给二姑娘寻得,奴婢还不回去找呢,哪想这阴错阳差的,里面竟然有毒了。也不知是何人故意陷害呢。”
“柳眉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谁会为了害别人,故意去害自己的脸,你看看这张脸,这就是证据,证明那药膏一开始就是有毒的。”华姨娘突然大哭,指着陈清容额头上褐色的伤疤,嘶声裂肺的指责。那个小女儿家会为了害别人,生生毁了自己一张脸,任谁也不会相信啊。
“嘶。这,这脸怎么成这样了。”柳姨娘倒吸了口凉气,话语也磕磕巴巴,目露惊骇,似是被陈清容的如妖似鬼的容颜所吓。
“柳眉儿,本侯再问你最后一次,这毒是不是你所下。”
陈秋年猛然一拍桌子,惊得满堂发憷。
“侯爷,妾身真的不知道啊,你可莫要冤枉了妾身,妾身是清白的。”
“你有何证据能证明你是清白的!”
柳姨娘哭声一噎,暗自咬碎了银牙,她还真的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侯爷,侯爷您可一定要相信妾身啊,妾身真的没做过这种事情。”
柳姨娘慌忙跪倒在地,苦苦哀求着,陈清露害怕,这一同跪倒,恳求着陈秋年。
“既然柳姨娘不愿意说,那便你来说吧。”陈秋年忽然一指跟在柳姨娘身后的一名小丫鬟,让她回话。
柳姨娘猛然回头,那可不是自己贴身大丫鬟之一,菱香。心中忽然松了口气,菱香跟她最久,肯定不会背叛与她的。
正文 第九十九章:良善易磨悔当初
=陈霜晚半眯着眼睛,认真打量了眼那丫鬟。
这名丫鬟是华姨娘贴身婢女,平日里甚为得宠,每次柳姨娘身后跟着的,多是这位女子。她年纪不小,约莫二十出头,颜色普通,胜在皮肤白皙,看着还算可人。
菱香噗通一下跪倒,脸上苍白亦有不忍,可亦有一种解脱。要说柳姨娘可真是一个奇葩的主子,待你好时,掏心掏肺,金银珠宝赏赐不断,可心情不好时,巴掌招呼亦不曾断过。
“回侯爷,这玉肌膏的确是柳姨娘花了数千金才在外面寻来的。菱香记得那时,柳姨娘还在掌家,五姑娘被三少爷欺负了一顿,经常咒骂三少爷。可能是姨娘心疼五姑娘,便怀恨在心找了钱婆子,至于有没有下毒,奴婢着实不知。”
“菱香,你胡说什么,五姑娘何时咒骂过三少爷!”柳姨娘皱着眉,菱香这话说的,怎么跟她有很大嫌疑似的。
“五丫头,其儿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爹爹,三哥没有欺负过我,一直对我很好。”
五姑娘慌乱的摇着头,想着那次被陈修其大手卡在喉咙中的窒息感,以及之后的连番咒骂,不会姨娘真是为了她出气才下的毒吧。
“爹爹,她胡说,肯定是因为三弟出言教训了她们一顿,她们母女俩才怀恨在心,在这玉肌膏你下毒。”
陈清容想着此次是为了陈修其挡灾,便气氛不已。都怪三弟如此莽撞,口中也不再为其遮掩。
“容儿,你胡说什么,三公子他孝敬长辈,爱护幼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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