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去看望就擅自好了,真是有些不该呀。
“大小姐的这是什么话,你身体刚好,快进来坐下吧。”大姐这话说的着实让人尴尬,陈清熙双眉微颦,认真抬眸打量这个半月未见的大姐。
少女穿着浅水色的半臂交领上衣,浅纱领口绣着半开的浅白茉莉,分外的洁净素雅。腰间系着半旧的粉色香囊,安静的压缀在草青色的褶裙上。尤其是精致的五官因略施胭脂,素雅干净。碎发下的星眸,眸清似水,仿若那山间潺潺流淌的溪水,虽不惊艳,却温和适宜。
此时陡然一见,大姐仿佛出落的更加出色了,越发成熟清冷了许多。
“大姐怎么的今日想起来上课了,缺了这么多时日,君夫人肯定会罚你抄女诫的。”五姑娘笑着过来凑趣,葱白的还带着婴儿肥的手掌捂住红唇,眼中满是得意。
“大姐。”陈清容抬眸见礼,认真探视了陈霜晚一番,想到半个月前姨娘隐隐透露出的消息,神色中不免挂上了一抹可惜。
“二妹妹,五妹妹。”陈霜晚不欲与她计较,目不斜视,颔首回礼后便径直去了自己的位置。
“作甚姿态!”五姑娘冷哼一声。
“好了,五妹妹,大姐大病初愈,你莫多说些什么。君如人昨日留了诗词,你若是没写完,等下可是要受责罚的。”陈清容提笔落字,动作优雅闲适,唇边笑意浅淡宛若天边流云。
“知道了。”五姑娘虽不情愿,还是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那想来,等下要抄女诫的可不就是五妹妹了。”四姑娘抿唇轻笑,眼中闪过一丝轻视。五妹次次针对大姐,在家中已有姐妹不合的传言,这对庶女的名声来说,可并不是好事。
“四姐还是担心自己吧,到时候二姐肯定会帮我的,就不劳四姐费心了。”五姑娘眼中瞬间闪过不忿,可爱婴儿肥的小脸因为怒气,横眉皱起,瞪圆了杏眼。
陈霜晚静静的坐在石凳上,因为缺了大半月的课程,也不知学到了哪里,有些无趣的听着三人说话,心中烦闷。
与她针锋相对的五姑娘是柳姨娘所生,要说这柳姨娘可也算个传奇。其人不过是一介村姑,生的略有姿色,实则内含糟糠,大字不识,却因与陈秋年青梅竹马,凭借这表妹的这个身份,到也算是在侯府内站住了脚跟。
这五姑娘也随了那柳姨娘的品行,外精内憨,贪婪无度。每每说话都咄咄逼人,也不过是做些口舌之争,宛若的那市井泼妇。她也懒得理会,白丢了了自己的颜面。
正文 第六章:沉眸一眼见先机
久站在梨树下的君夫人眉头已经拢起,雪白微粉的花瓣堆叠在她的肩头,欲坠似坠,如履薄冰。挥落肩头得花瓣,从容走入凉亭。举止优雅端方,步子不深不浅,直成一线。
“昨日曾遗留一题,以梨为诗,不知诸位小娘子可都有作成。”
“君夫人,清容已经写完,您请看。”陈清容缓缓起身,杏眸明亮。涂着嫣红丹寇的手指捧着雪白的宣纸上前,步履从容,显然是对着自己的诗词极为自信。
“不错,二姑娘的诗词是日益精进,然而这满地二字,二姑娘还尚需斟酌,方得其诗词之精妙。”
君夫人认真品鉴了一番,才将宣纸还递回去,口中分析点评,眉宇严厉不减风仪。
“谢,夫人。”陈清容一贯优雅含笑的唇角有一刻僵硬,显然是对君夫人的评语不甚满意。
君夫人果然一如既往的犀利,不给任何人留面子。陈清熙眼中闪过一丝轻笑,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宣纸,心中略显惋惜。虽然她也日夜苦读,尤其父亲最喜诗词格为用心,却也没陈清容随笔摘来的有灵气。
“尚可,此一句落尽梨花日又西很有意境,以景寄情,却也无太出彩的地方,四姑娘还需多作练习。”
“五姑娘?”
“夫人,我,我这还没写完,可否稍缓片刻。”五姑娘露齿一笑,面上焦急而讨好,不待君夫人回应,抓起毛笔,就在满是字迹的纸上涂写着什么。
柳姨娘出身乡野,自然不懂得什么诗词歌赋,也不曾叮嘱过陈清露半分。五姑娘肖象其母,没有遗传到父亲半分风花雪月般的才情,所以每次吟诗斗酒五姑娘输得最惨,着实可笑的很。
陈霜晚抿唇而笑,或许这便是每次陈清露找茬,陈霜晚都能容忍的原因吧。毕竟用唇舌碾压一个本就蠢笨的人也没啥成就感。
君夫无奈摇了摇头。“晚娘子。”
“君夫人,晚儿也有?”陈霜晚愕然,怎么她也要写,她不是没上课吗?
“当然,这满园梨杏开的正美,晚娘子莫要辜负这春光。半刻钟后,与五姑娘一同交上来。”君夫人说完,自有丫鬟燃香计时。
陈霜晚无奈勾唇,看来这不写还真是不成了。眺目望去,正巧有春风吹过,那雪白的花瓣便沙沙的落下,打在屋檐,婉转飞入巷角,铺在深色的泥土上,阵阵幽香扑鼻。落花护泥,那般凄美与壮阔。
此时五姑娘已经落笔写完,见此情景,嘲笑道:“大姐还在想,那满地的落花就算被你都给数了一遍,估计也作不出像二姐这般优美动人的诗句。所以大姐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伤神伤身了呢!。”
一侧的二姑娘依旧含笑的提笔落字,动作优雅闲适。那种淡看闲庭落花般的笑意,宛若仕女图般优雅动人。
永襄侯府的大小姐,家中唯一的嫡女,对于她们这些出身低微的庶女来说,谁不嫉妒,谁不想踩上两脚。
只不过,有些人是做在明面上,口角之争。而有些人,却在温柔软语,浅笑含情时,狠狠的将所有的东西都抢走。
“五姑娘写完了,便呈上来。”君夫人眉黛微皱,没想这五姑娘这般不懂事,她尚在此处,依然不减小女儿间的嫉妒心思。
“是,夫人。”五姑娘小脸瞬间瘪了,慢慢吞的将宣纸交了上去。
“五姑娘,可曾用心?”君夫人无言的看着满是墨迹的宣纸,乱糟糟的几行大字,字丑不说,竟完全不通其意。
五姑娘忙不迭的点头,杏眼湿漉漉的乞求的君夫人,力求让她能看到自己的用心。“用了,用了。露儿想了好久,比真金还真。”
“朽木!朽木!”君夫人无奈的抚额,朽木不可雕也。
此时陈霜晚心神一动,研墨执笔,写下那般决绝的诗句。
“罢了,去将女诫抄写三遍,不通诗词,多读女诫明理也可。”
陈清露捧着宣纸默默的走了回去,小脸泫然欲泣,紧皱巴巴的。
“夫人。”陈霜晚低着眉眼将宣纸递了过去,让一直注意她的君夫人眉头拢起。今日的晚娘子似乎格外的沉默,更细心的发现那宣纸的边角也被她捏发皱。
宣纸中心,墨黑的小楷高逸清婉,流畅瘦洁,没有任何的涂鸦和修改,只写着简简单单的两行诗句。
落尽梨花,荡尽杏花,春也是伤心。
别离枝丫,飞葬人家,再也不相亲。
君夫人黛眉微弯,眼中探思,此句显然是随心所作。但正因为随心所做,却也让君夫人不好评说。
“晚娘子,诗词舒性,通则雅意,然若人让别人自诗词中轻易探知你的心思,这便不好了。”
“晚儿明白,只是以此词明志罢了!”
“嗯,下去看书吧。”
“是。”
“故作玄虚,明明写得一点都不好,夫人偏心。”五姑娘陡然急喝一声,圆圆的杏眸满是泪水和怒色,小胸脯不停的欺负着,显然是气极了。
“你们都只会怪我,怪我不好,明明是你们偏心。就因为她是嫡女,我是庶女,就活该被她压着一头吗?她母亲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女,哪里有资格当侯府夫人,她又哪里有资格当侯府嫡女。”
“五妹妹,慎言!”陈清容一惊,连忙斥责。
看着陈清露指责愤怒的目光,陈清熙默默垂眸。就因为是庶女,可不就天生就低了一头,五妹妹竟然这些都没看清,着实有些可笑了。
“大姐,你说,是不是这样,是不是因为我是庶女,就活该被你压了一头。”陈清露句句逼迫,两步冲到陈霜晚身前,愤恨质问着。
“五妹妹,你是这样想的。”陈霜晚低喃一声,心中阵疼。为何继父亲之后,连她的姐妹也来逼迫与她。明明她已经处处忍让,从不在意嫡庶之分,五妹妹竟恨她至此。那二妹妹和四妹妹呢,是不是也是如此!
陈霜晚很生气,伤心而又绝望的愤怒,怒眼对上陈清露的双眸,还未来的及说些什么,身体瞬间脱离了陈霜晚的掌控。
又来了,陈霜晚牙龈紧张咬合在一起,努力不去害怕,反而用力瞪视着眼前闪过的一道道影像,像是要以自己凶恶的神态将那些鬼魅全部都瞪走。
静,仿若万物就此沉寂;黑,黑夜的魔爪已经将苍穹染成墨水。
自从失去那日记忆之后,后来她只要看见某些特定的人,便会有一瞬间进入丧失对身体的控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状态。
须臾,眼前骤亮,一道道鲜活的人影出现,四周景色骤变,仿若有人将她突然塞到另一个空间之中。
出现的是熟悉的来仪厅,厅内气氛喧嚣,站着许多华衣的妇人,妇人们面上都带着笑意,手中捧着礼品,冲着楠木椅上的祖母说着贺寿的美词佳句。
忽然一声软糯的尖叫突然盖过满堂喜气,只见陈清露满面惊恐的瞪着手中的已经被翻开的书籍,神色诡异恐惧,仿佛那书籍中有什么妖魔鬼怪欲要择人而噬。
“祖母,佛祖发怒了,好恐怖,大姐姐献上的经书有血字。。。。。。”五姑娘神情很是怪异,随后身体软绵,竟是吓昏了过去。
那些突然出现影像,正在有序不乱的演绎,仿若是一个片段,又似乎是一个需要铭记的时刻。
须臾,影像淡去,无感回归,就这样,被强迫,被控制,看完眼前流走而过的画面。
然而那本经书中的血字还充斥在陈霜晚的眼前。流畅瘦洁的簪花小字,别具一格的风雅,赫然是陈霜晚辛苦练就的簪花小楷。那本经书,正是她一笔一划书写而成,给祖母献寿之礼。
瞳孔前白光蔓延,陈霜晚紧握成拳的掌心已经布满湿腻冰凉的汗水。在对上陈清露嫉妒的双眸,干涩的眼睛快速眨了又眨,陈霜晚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呼吸骤急起来。
诸天神佛保佑,幸好,她挺过去了,她又出来了,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占去身体。
“嫡女本就被庶女尊贵,五妹妹,要怪就怪你为何投了柳姨娘的肚子。”陈霜晚心中惊惧,见陈清露憎恶的目光,口不择言的反击。语罢,亦不愿再留,匆匆对君夫人告了罪,转身离去。
“呜呜,二姐姐,你看大姐姐竟然这样说!”
君如人征愣,看着这狼藉的场景,心中暗叹,侯府的女儿都大了,此处已成是之地。罢了!罢了!
正文 第七章:经书血字匿心计
老旧的木板门吱呀一声响后,陈霜晚急匆匆走进房间,草青色的褶裙微乱摇曳,小巧的绣鞋在罗裙下隐现,脚步略显仓促急切。
脑海回忆着之前影像中看到的一幕幕,让陈霜晚止不住心慌。那是祖母寿宴上会发生的事情吗?为何她书写的经书会墨字变血?
她忙走到书桌前,不断翻找着经书,睫毛陡颤,正强忍着不让自己惊惧的心理崩溃,害怕泪水突然流了下来。
“大小姐,您这是在找什么,快跟奴婢,让奴婢帮您找吧。”紧跟着陈霜晚回来的青杏手中还抱着笔墨纸砚,跑的气喘吁吁。
没有找到,陈霜晚深吸了空气后才开口,原本清甜的声音早已紧张到沙哑。“青杏,快找找,我为祖母抄写的那本妙法莲华经放哪里了?”
青杏一愣,随即解释道:“大小姐,您那日不是交给奴婢,让奴婢放置妥当。说是等到老夫人寿宴时再带去暖燕堂?”
“我刚才忘记了,你,你帮我将经书拿过来。”陈霜晚忍耐焦急,臀部坐在椅子上仿若针扎一般极不安分,左右都不得劲。
“大小姐,经书放在锦盒中了,就在这个地方。”青杏走到书桌里面的柜架旁,将上面一方方正的盒子拿了下来,递给了陈霜晚。随后想了想,唇角含笑又道:“后日便是老夫人寿辰,老夫人最是喜佛,若是见到大小姐手抄的经书一定会格外喜爱。”
“嗯,祖母肯定会喜欢的。”陈霜晚低低应了一声,苍白的指尖抚过顺滑的漆木表面,小心脏砰砰跳动,像是要跳出来一般频率,紧张的不受她掌控。
她在害怕,怕自己是受了蛊惑,是否着了魔。这比那日她失去记忆的空白更令她恐慌,又不由自主的联想,她能看见这些影像,是否就跟那日有关。
她不敢对别人说,因为没人会相信,就像父亲仅凭那些人的一面之词,便伤她至深。那些人非但不会帮她,反而可能会借着怪力乱神将她送去庵堂吧。
有些事情,是一定不能宣之于口的,就算是最亲的人,也不行。
将经书捧在手心,一页页的翻看着,墨黑的簪花小楷高逸清婉,流畅瘦洁,字字似花蕾含苞,清心雅致。是被君夫人多次赞誉和欣赏的字迹,可在影像中,却因为它变成了难以洗刷的屈辱,一个个红色字体仿若魔咒。
陈霜晚不精画,不喜舞,琴有技而无魂,萧有律而无情,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这笔下的簪花小楷。
书字最不可忙,忙则失势,次不可缓,缓则骨痴见。可能是陈霜晚心性安静,反而在练字至上独占鳌头。因上次的事,心中对祖母甚是感激,所以她便精心的抄写了这本妙法莲华经,为祖母献寿,以示心意。
认真翻过每一页纸张,上面都是墨黑的字迹,完好如初,这令陈霜晚心中越发的迷茫了。她翻来覆去查看了几遍,又摩擦着纸张,并未察觉到道什么异样。
看了许久,陈霜晚还是不能确定,这本经书,究竟有没有被做手脚。若是被做了手脚,那又是谁?是谁想要害她。
青杏见状,心中一警。突然想到凉亭前的一幕,或许,大小姐是被五姑娘气着了。遂出言安慰道:“大小姐可别气坏了身子,五姑娘一向口无遮拦贯了,何况不过是个庶女,何必与她置气,大小姐且忍着,且看日后。。。。。。”
庶女、她这个嫡女,在府中活的还不如庶女得宠,这两字可真是字字刺耳!
“你先下去吧。”陈霜晚出声,沉思的眉眼满是茫然无措。
她该信任谁?她能信任谁?或者谁都不可信!
“是,大小姐。”青杏话语一滞,心中微微不满。
怒惧伤身,陈霜晚身体本就羸弱,此时情感来的太过猛烈,竟有呼吸难当之感。随手抓过桌面上早已搁透的凉茶,一口咽下,浓郁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仿若有泪水滴落进了心里。
看着经书,陈霜晚小脸紧皱,嘴唇抿成一道白线,很是用力。后日便是祖母寿宴,若是再重新誊抄一份,时间上根本就来不及。
她在这本经书上耗费了那么多的心血,却只因为别人的阴谋,就被毁之一炬。
渐渐红了眼睛,此时的她哪里不曾明白,最初的引子哪里是这本经书,而是她这个人,是她的嫡女身份。不论这次寿宴之上她送的是经书,抑或是其它,都会成为别人阴谋诡计下的利用与实施的用具。
或许可以再选其它礼物,虽不若经书真挚,纵使不出彩,也不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