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听家中说过,安国公府老夫人也曾下过赏花帖。宴会之上,安国公老夫人便是让每名女子都折了一枝鲜花,其中有数名女子选中幽兰花。当时身为安国公世子的颜世卿,便在所折幽兰花的女子中选中了如今的安国公夫人。”言必,盯着矮绿丛中的一株幽兰移不开眼。
宴会上,颜世子曾说,幽兰空谷,孤芳自赏,性情高洁,遗世独香。颜某情之所钟,爱惜如命。而女子爱兰者,必为佳女。今赠兰与卿,必当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今,谁不羡慕安国公夫人,不娶妻、不纳妾,不沾通房,洁身自好,两人鹣鲽情深。
据说参加宴会的贵女们,纵然已做他人妇,也依旧对此会耿耿于怀,悔恨当初!为何自己选的不是幽兰花。
心思多的已经开始联想起来,例如安和公主的嫡子周斐,未及弱冠,身份高贵,京都女子心动的不再少数。
不过也有女子不喜,毕竟南疆地域复杂,水土恶劣,严寒酷暑,京都的娇娇贵女们可不想去受那样的苦楚。但如今周斐称周性,以皇家序列排位,再以安和公主的影像力,若是永居京都也是有可能的。
不敢深思,听郡主之言,纷纷辣手摧花。
莲池之侧,是撅地而起一丈宽的沟渠,铺上光滑的汉白玉石砖,再雕饰精美的流纹,引入干净的清泉汇成溪流。甘甜的瓜果、清冽的酒水,精细的菜食都摆放在精美的碗碟中,顺着溪流缓缓而过,贵女们喜欢何种,皆可自取。既是风雅,又有趣味,妙的紧。
这是京城贵人们最喜欢的曲水流觞,一场宴席花费下来的数目何止数万两,堪称奢靡。
贵女们持花步履翩跹行至,见此雅境,各个美目涟漪。众人落座后,怀柔郡主才姗姗来迟,没有彩髻环绕、珠钗叠翠,一身窄袖箭服装扮的她,可称的上是分外素净。然而那通体悠然的气度,丫鬟们的卑躬屈膝神情,便已让贵女们都明白了来人身份,纷纷起身福礼。
咦,只是怀柔郡主身后,那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是谁?
怀柔郡主落座后,优雅的编钟曲在乐女们轻柔的敲打中响起,分外悦耳。
“本郡主生在南疆,幼年,母亲常教导儿女周幽礼仪,史记传书,怀柔心悦之。今在座诸位皆为名门贵女,亦是德艺双馨长者之后,德言工容具是极佳。琴棋书画歌舞茶六艺,都均有通略,亦为其中佼佼者。”
怀柔郡主先是将众人夸赞一番,众人具有些飘飘然。想着怀柔郡主生于那蛮夷之地,不通造化,茹毛饮血,一些贵女眼底便忍不住透露出一些鄙夷来,神情也不免高傲起来。
就算母亲是公主又怎样,还不是被和亲南疆,现在被新任南疆王给赶了回来,匆匆如丧家之犬。
此时京都谁会记得,是安和公主以身和亲,才换来边境的平静。禁止了南疆的铁骑洪流顺江而下,保卫了家园。
然而,有些栖身,并不一定会获得感恩。
没有经历过人性的残酷,长在温室的贵女们体会不到生活的艰辛,让她们每日难过的或许只是衣服上的绣花不够好看,自己头上的珍珠没有的别人的圆润。战乱、潦倒、贫苦、牺牲、爱情、家国仇怨,只是她们话本中博君一笑的故事背景而已。
正文 第二十章:怀柔郡主不怀柔
“今日赏花宴,只是赏花未免无趣。现在诸位贵女们每人手中都有一株鲜花,请将鲜花互赠给对面之人,再以获得的鲜花名题诗词,拔得头筹者,赐玲珑暖玉一对。”
怀柔郡主语必,便有丫鬟将呈上一物,骨瓷浅盏盛满清水,有金银二色游鱼一对,在微光中,也不知是折射,还是眼花,一瞬间似幻化几条,又倏地不见。
“这玉冬暖夏凉,可随身佩带,兼有游鱼奇景,着实非凡。”浅盏顺水而流,现与众人。
“珍儿曾听闻,这游鱼暖玉连当今皇后娘娘都爱不释手,每日必放在眼前逗趣,郡主如此轻易便拿出来做彩头,可见是对诸位姐妹看重。”这声音娇娇柔柔,美眸含嗔,赫然是当今右丞幼女姚珍。
“皇后娘娘喜欢,那这岂不是御赐之物!”
“不错,必是皇家赏赐,怀柔郡主可真大气。”有贵女们小声嘀咕道。
“御赐之物虽说罕见,那对姚家姐姐来说必是寻常了。”接话的少女穿着桃花彩蝶裳裙,脸蛋圆润,眼睛明亮,嘴角含着笑意,极为讨喜。
“圣上对爹爹倚重,自然常有物件赏赐。难道姜妹妹没见过,太可怜了。等下作诗词,姐姐的一定藏拙数分,将着暖玉让与妹妹。”姚珍用绣帕掩笑,腕间露出一条光华流转的珠串,竟是各色珍贵宝石串成,华美至极。
“姜田比不得姚珍姐姐,右丞夫人四十得女,老蚌含珠,自然是千般宠溺,万般娇爱,什么稀罕的物件不是任由姚家姐姐挑选,恐怕姐姐还觉得不好,懒得多看一眼。郡主拿出来的暖玉这般贵重,我们可是稀罕着呢!此次还真是多谢姚家姐姐相让,还不快把笔墨呈上来。”少女依旧笑的讨喜,眉眼弯弯,只是说出的话语蜜中藏有暗剑,凉凉的很是刺人。
姜田是二品吏部尚书姜恒的嫡次女,身份亦不输姚珍,更可况姜老丞相与右丞相维政见不合,在大殿经常争吵不休,甚至有时姜老丞相被气晕过去。因此两名贵女也是相看相厌,在圈子里已经不是秘密了。
姜田出言轻慢嘲讽,令姚珍一如既往的盛怒起来。“姜田,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你艾慕年少姐夫的事情圈子里谁人不知。我若是你,早就蒙着帕子死了算了,你还有脸出来。”
姜田也怒了,彼时年少,见嫡亲姐夫少年英才,心底便有欢喜,还不知遮掩便说了以后相嫁的话语。后来大了,便也忘了,家中人当做笑谈而已。哪知道被多舌的仆人传了出去,这姚珍每每死揪着不放,每次宴会都拿出来说一次,气煞姜田。
恼的柳眉倒竖,杏眸瞪圆,姜田亦不相让。“少年艾慕本就是人之常情,我姜田敢作敢当,一身坦荡。哪像某些人,作死的性子,偏偏又喜欢藏头露尾,每次宴会都弄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
“姜田你说清楚,谁做什么小动作了,还不是你,每次都惹是生非,若是姜老丞相知道了,还不被你这个不孝孙女气死。”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更是不能祸及家人,可是这两人简直是三样全都占了。就算是再良善的性格此时还不像个炮仗一样被点燃了,更何况两人本不是好相与的。
一来一往,言语间互相争锋,寸步不让,随后各自小阵营打起了口水战,语中暗含锋芒埋汰对方的短处互相爆料起来。
直看的陈霜晚目不暇接,嘡木结舌,塞在口中的糕点都忘记咽了下去,差点噎着。“郡主,都这样了,你还不管管吗?”
“管,如何管?周幽不是一直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此时她们唱的正热闹,本郡主也不能扰了她们想表演的兴致。”怀柔郡主眨眨眼,明眸皓齿的模样欢喜荡漾,分明是当做戏剧在看。
“这,这真的好吗?”原本骄矜的贵女们,此刻插着腰,指着对方的鼻子指指点点,唾沫横飞就差撩起袖子蛮干了。
“有什么不好的?本郡主只是不妨碍她们释放真性情罢了。不对,本郡主记得从悦风楼哪里能够看清此处,若是这样,可真是有些不好。”怀柔郡主手指幽幽敲着案几,面上似有忧虑,可是陈霜晚看得分明,怀柔郡主眼中闪过一抹幸灾乐祸。
默默的将手中的糕点又塞到口中,一点点的啃食着,她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悦风楼上会哪些人,想想都觉得好尴尬。
“要尝尝烤肉吗?”怀柔郡主心思仿似不在宴会之上,慢条斯理的取下腰间的宝石弯刀,轻松写意般顺着纹理切开金黄色肥瘦相间的烤肉,香气扑鼻,引诱着食欲。然后刀尖挑起一抹抹薄薄的果酱涂抹,美妙的滋味充斥着口鼻间,微垂着双眸一脸享受。
“当然要。”在美食面前,丝毫不知推让与何物的小姑娘,嘤咛一声,夹过肉片满满的放进粉唇中,瞬间鼓起了两腮。
肉片的香气满满,肥而不腻,真是好吃极了。
看着那两腮快速噙动,食物迅速消失,琥珀眼皮直跳。
她们家小姐这样,会不会太能吃了!
嗯,烤肉不错,外焦里嫩。还有这糕点,不愧是王府出品。尤其是那种水晶似的冰糕,晶莹透明里面冻结着桃红色的花瓣,一眼便让陈霜晚喜爱。味道还甜丝丝的,凉丝丝的,软糯极了。
这丫头,还真有意思,怀柔郡主嗤笑一声,刀剑插着一块薄薄的肉片放在红唇边撕咬。
怀柔郡主百无聊赖的品尝着眼前的美食,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优雅的姿态与京都的少女没有什么不同。然而那手中偶尔翻飞的冰冷刀光,瞬间被片切的果肉,却一直让想要靠近的少女收回怯懦的脚步,抑或这亦是她一种无声的疏离。
怀柔郡主无声而笑,她喜欢饮最烈的酒,唱最豪放的词,骑最狂野的马,看更辽阔的草原,而不是陪着一群娇娇贵女们谈论什么诗词歌赋。
花园之侧有一座玲珑高台,高台之上摆放着酒席宴食,三三两两华衣男子或作或立,姿态风流,举杯相邀,吟诗作赋,满目倜傥潇洒。
不少华服公子占据着高台上视野最好的位置,也不嫌热的凑在一起,努力将白花花的脖子往外伸。只为了能看清少女们娇柔的身影,听不真声音,看不真切容颜,反而更让人有想要窥探的感觉。
看着看着,众人就聊了起来。
“她们怎么手中都折了一枝花?”
“怎么看那气氛这般火热?”哪能不火热,就差撸袖子打了。
“如此明艳活泼,身姿曼妙,也不知是哪家贵女,听闻姜家才女也在其中。”
“不知是勋贵之女,左右丞相家的贵女都来了。这姜姚两家,不管是娶了哪家,都是受用无穷啊。”
“只可惜这离得也太远了些,也不清在说些什么。”
“不若派人去打听打听,这般多的小娘子,平时可是难得一见。”
“如此注意,甚好,甚好。”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正文 第二十一章:娇女缘何催花手
“郡主,世子传话,觉得这赠花填词甚有趣味,公子们也想参与进来,不知郡主和诸位贵女们可会介怀。当然世子也不会让诸位贵女们吃亏,便命奴婢取来了这一盒龙诞香,赠给摘冠者。”说话的丫鬟模样清秀,穿着月白色的褙子,婀娜的身姿透着一股清波涟漪
这龙诞香可不是凡品,一两千金,便是皇庭深院,也是非龙子凤孙不得赏。看来公主府圣眷正隆,皇家赏赐宛若流水一般。那岂不是说,安和郡主府可真是个好归宿呢。
一时间,嘈杂声渐熄,心眼多的想的长远,心眼少的看中眼前的物件。
咽下口中软糯的糕点,怀柔郡主淡定而矜持用绣帕温柔按压着唇角,抬眸后便看见众位贵女们激动与娇羞的神情。
怀柔郡主当然不会拒绝,没看到贵女们眼中璀璨的星光吗?
那秉持着怜香惜玉的风度,怀柔郡主笑了。“哥哥无状,不通周幽礼仪,惊扰了诸位姐妹,还请勿怪。”
“世子性情中人,自小又不曾再周幽长大,我等怎么会怪罪呢!”有少女回道,神情殷切。
“是呀是呀,世子乃是人杰,自不会被这小小规矩拘束。”
众位贵女你一言我一言,字字珠玑,句句在理。
“诸位姐妹如此心善,倒是让怀柔愧疚了。如此一来倒不好让他惊扰了我等姐妹的雅兴,还是。。。。。。”
“虽说周幽王朝男女七岁不同席,但这又并未见面,但只论诗词,也是无妨的。”
“姐姐说的有理,我们还是不要拒绝的好。”
“本就是赏花宴,单单我们赏得,公子们却赏不得,这一园子的花,未免可惜了。”
如此温柔解语,竟让怀柔郡主不能拒绝。
“园中百花虽多,却也经不起这么多人攀折,哥哥那面既然想要参加,就让每人在纸张上写上花名再抽签作诗,也算两方都不各占便宜。然后再两方共同认可推举,方定下第一名。”
“善,此举甚妙,郡主果然聪慧动人。”众位贵女称赞,眼眸眨眨,脸上飞霞,那些小心思一览无余。
陈霜晚黛眉纠在了一起,口中的糕点也不香甜了,难道她要丢人还要丢到世子那边宴会去。
幽怨的眸子扫过众人的脸色,最后落在不远处的陈清露脸上,只见那肉嘟嘟的小脸也皱巴巴的纠在一起,显然也是万分为难模样,小心脏瞬间就平衡了。
嗯,虽然心里有点小羞愧,可是还有五妹妹垫底不是吗,这样应该不会太丢人了吧!
果然,有了垫底,才没有伤害。
放下那些小心思,陈霜晚认真盯着手里白色雏菊,眉戴微颦,小脸紧绷,努力的想要瘪出一点诗意来。
柔嫩的绿叶顶着一朵不过掌心大小白色小花,似乎下一秒便会不堪负重的折断。陈霜晚又打量了一眼对面的英姿飒爽的怀柔郡主,还是烈焰般的凤凰花更衬郡主的英气。
将纸墨铺在案几上,握着细细的狼毫,陈霜晚难以下笔。幽怨的看了一眼怀柔郡主,她那朵鲜美水露的半含半放的海棠花,正孤零零的躺在她宝蓝色的衣角,无人怜惜,好不可怜。
对于别人说诗意和才情就是那月光,那酒水,挥笔即来。对她来说,遣词造句只能斟酌再斟酌。
已经渐渐有贵女将纸墨交还,姜田、姚珍、林昭雪、陈清容,还有许多面生的贵女们彼此间正在谈笑、探讨。
“哎呀,你怎么还没写完呀。”原本对面小人儿频频用幽怨的眸光看她,怀柔郡主便觉得很是好笑,如今又见她用标准的提笔姿势摆了许久,还没写完,有些好奇凑近询问。
“郡主觉得这菊花很好写吗?”陈霜晚伸出手掌,雏菊枝干已经被蹂躏的半残,可怜兮兮的模样。
“咳咳。”怀柔郡主感受到那深深的怨念,不厚道的露齿而笑,又连忙以手抵唇遮掩了下。不走心的道:“应该、或许,可能很容易吧。”
陈霜晚无语的瞪大了眼睛……。
“郡主,我已经写完了。”陈霜晚萎靡的叹息一声,临场发挥还能写出对仗工整,语句优美的律诗,实在强人所难了。就她的那个才情,也就勉强写了个古绝能在韵上就行。
怀柔郡主接过,前前后后认真的打量了好几眼。
“郡主是觉的晚儿写的不好吗?”
“只是感慨妹妹与汝水平相当,怀柔恰逢知音,心中甚喜,甚喜啊!”
那一副找到知己的模样,让陈霜晚眼睛发疼,难道她还要奉承一句相见恨晚,同喜同喜吗!
真是赤裸裸的羞耻啊!
陈霜晚满面羞红,只想一头栽进眼前水池里,用瓜果将自己埋住。怀柔郡主生在南疆,诗词歌赋水平低些也是情有可原。可是京都贵女水平也这么低只能说明,人太笨!
呜呜,君夫人,晚儿在外面绝对不会提诗词是您教导的。
“诗词本就不是晚儿所长,郡主没看那字写得还算不错吗!”陈霜晚努力瞪大眼睛,委婉的提醒着。然而这一点小小的骄傲,还在怀柔郡懵然的目光下败战。
“这字怎么写的弯弯曲曲,若不是本郡主视力好,都辨认不出来这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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